“若真的是皇长子,君无戏言,朕自然会立他为皇长子!”
洛浮夕随即叩头拜谢:“臣代替姐姐叩谢帝君恩典!”
说话间,门外传来吵嚷的声音。好像是子沐在门外。
“怎么回事?不是说里面有正事不准别人进么?”墨夜很不高兴。
门口有人通传道:“是子沐公子来看帝君。”
“哦,传他进来吧,朕这里完事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进来多日不见的子沐,一进门便道:“帝君自子沐从相国寺回来,怎么都不来看子沐了?子沐还为帝君带来了相国寺的素斋糕点……”
绕过屏风,却见洛浮夕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子沐一惊,随即闭了嘴巴:“原来是承恩公大人在,难怪刚刚门口的小宫人说帝君有要事商议,还以为帝君在商谈什么国事,是子沐来的不是时候么?”
他刚要转身走,那洛浮夕便道:“帝君若是没有其他事,臣先告退,不妨碍帝君跟公子休息了……”
“额……嗯……”墨夜刚想再嘱咐两句,看到面前站了子沐,便又将话吞进肚子里,对他摆了摆手道:“嗯,去吧。”
洛浮夕转身于子沐擦肩而过,身后马上传来了子沐和墨夜两人的笑声,他没有停步,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他相信,这般肆无忌惮的笑声,将不会持续多久了。
沉曦回了洛水,两个月传来一个消息,那就是她一举中的,怀孕了!
这对墨夜而言,是个天大的喜讯,连忙招了洛浮夕过来,可他不笨,以防其中有诈,特命宫中的御医和产婆带来上好的药材,从京城出发去洛水为沉曦看诊安胎,他并不是不相信沉曦,而是为了以防万一。过了一个月,从洛水传来消息,他的御医算了日子,证实了沉曦怀的就是墨夜的种,就此墨夜便高枕无忧了。即将要做父亲的心情是微妙的,而洛浮夕,从臣子,也顺势变成了国舅爷,跟墨夜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这事也只好跟洛浮夕商量着如何操办,若真的诞下儿子,又如何的宣告天下,给沉曦和皇子什么名份,这些全部要提前商议。
大批的药材、补品、恩赐之物,源源不断的从京城进发送去洛水。
沉曦怀了孩子这件事,虽然是洛浮夕一手策划,可但听说了成功后,不免又惴惴不安起来。为防有失,又连忙往【罗家茶馆】而去,寻到了茶铺掌柜洪宝生,让他就此携带信得过的人赶回洛水,无论如何也要保姐姐和肚子里的孩子周全。
司幽这些日子一直跟在洛浮夕身后打点一切,不免有些疑虑,寻了个机会问道:“大人处心积虑的希望国主怀上帝裔……可是,生男生女并不能控制,万一……万一是个女孩儿呢?”
没错,万一是个女孩儿呢?
就在洪宝生带人前去洛水之前,他派司幽赶上了他们的马队,将一句话带给了洪宝生。
司幽道:“大人要我转告洪掌柜,排除万难,一定要保【母子】周全!记住,是【母子】!”
洪宝生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母子】的意思,抱拳道:“小人明白,会保皇子周全!”
九十六. 被识破
送走了洪宝生,洛浮夕回到府邸已是深夜,躺在床上睡不着,起身批了衣服,刚将灯点上,开门想呼吸下清新空气,趁着月色漫步花园,居然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书房前。
睡不着,找人下棋,已是一种惯例,推门进书房,又牢牢拴住,移动了书架上的南山寿桃,面前的暗门滑动打开,操起手边的灯,拾阶而下。他知道总有一个人,在暗无天日分不清楚日夜的情况,也会彻夜难眠的。总有一个人,跟他一样,在等待别人的到访。
果不其然,地宫的尽头,有人正伏在案上画画。
“五皇子在画什么?”
对方没有停笔,好像猜到他会来一般,只顾自己继续泼墨写意,连头都懒得抬起来。“今天你家护院给我送饭的时候,我因为好奇,便问了他一些你的事。”
“我的事?什么事?”洛浮夕走进一看,昭云居然在画翠竹!?
“你和墨夜的旧事。”回答得云淡风轻。
洛浮夕愣在他面前,不知道该接什么。只是淡淡笑了一声。
“你不问我,司幽都告诉了我什么?”昭云终于停下笔,那画也画完了,颇为气势磅礴的竹林水草图,远山,竹林,牧童,野牛,一应俱全。比墨夜画的那副《墨竹图》好太多了。
洛浮夕了解司幽,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嚼舌根的人,太过隐秘的事自然不会说。想来,也只有江南的那一段往事了,可司幽并没有跟他一起去过江南,从他嘴巴里陆陆续续听到到一些传闻不假,若要真说出一朵花儿来,恐怕不行。
他伸手将还是潮湿的纸张吹了吹,让上面的墨汁尽快沥干,笑着说:“五皇子的竹林图,可比墨夜画得好多了。”
“呵呵。”他自己招了:“骗不倒你,你家司幽什么也没说,只是跟我道,说你很喜欢墨夜给你画的一副《墨竹图》。说就挂在我头顶的墙上,我也看不到,手里痒痒,就画了,应该是不像的。”
洛浮夕自然首先要对昭云的自谦夸奖一番,而后又道:“那你可知,为什么我喜欢那副画?说到底,墨夜不像你,可以安安静静的在书房里磨墨画画,做一回文人,挑得几分雅兴。那画虽好,可跟你一比,就简单多了,没有这些意境的。”
“墨夜善文还是尚武,我做弟弟的最清楚,不过他也算是强人一个,文武都不弱。他从小不爱这些故作风雅之事,我倒是好奇,他怎么会单单为你画画?”
“那是在江南的时候的事了。”
“哦?他还微服私访了?”
洛浮夕眼底涌出笑意,倘若只是简单的回忆往事,墨夜在他心中,还都是满满的温情,他总是骗自己,不相信一个人会变得那么快。
明明那会儿,他叫自己永远不离开他,对他好的。怎么转眼,就跟别人亲密异常而忘记旧情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也没有办法去问他,不过是相互猜测彼此的真心,可猜来猜去,到底因为敬重,因为畏惧,而将感情暂时搁浅。
有时候连洛浮夕都闹不清楚,他争来争去,斗来斗去,到底为了什么。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是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上天会给他答案。
昭云渡到洛浮夕身后,趁洛浮夕不注意,竟一手搂出了他,从他背后将他环住,那脸蹭到他的肩上,几乎要贴在他的右脸上了!
洛浮夕被这般举动吓了一跳,不明所以,急急的想要避开:“五皇子不觉得走那么近,空气太热么。”
对方鼻尖扫着热气,慵懒地将下巴枕在他肩膀上,并没有打算要让开,言辞却是暧昧无比:“洛大人心里那么恨墨夜么?就想要昭云来取代他?昭云实在想不明白大人的用意,是要我以未死的身份取代他,还是以面目相似的脸来取代他?你是要我做昭云,还是墨夜?”
“呵,五皇子其实并不与他十分的想象,可随着年岁的累加,昭云皇子有意无意的学着墨夜的样子,将自己行为举止朝他靠拢,若是不熟悉的人,到也难辨真假了。”
“哦?昭云听大人的话的意思是,好像要我以【假墨夜】的身份取代他?”
洛浮夕没有回答,从昭云怀里抽身出来,将手里的《竹林图》还给了昭云。
昭云自然意会,接过那张图道:“为什么大人,不能将就着将我当做墨夜呢?我已经说过,我不介意。若本王有朝一日可以重见天日,登基为帝,大人想要什么,我自当给什么,比墨夜对你更好!……我自然不会介意大人将感情转移到我身上……”
“五皇子!”洛浮夕打断了他的话语,笑道:“正如你画的这幅图,虽然同样是墨竹,可你画的终究不是墨夜画的。哪怕照样子画,也是不像。”
“为什么不像?”他急急追过,期望可以知道答案。
洛浮夕转身朝着地宫的门走去,不再跟他共处一室了,走到台阶上,停了一秒对他道:“因为感情。昭云,我永远不会把你当做墨夜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对你,没有对墨夜的感情。”
洛浮夕从书房出来,一开门,居然看到司幽站在门口!此时早就过了三更天,司幽怎么还没有睡?而且,他又如何知道,自己在书房?
看到洛浮夕从书房里出来,不由喜上眉梢,那手里握的是银貂斗篷,看到对方现身,赶紧过去替他披上。“大人,夜晚风大,当心着凉!”
“你怎么来了?如何知道我在书房?”
司幽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刚刚有使者送信来,我马上赶到你房间,发现你不在,想来你每次不睡觉的目的地总是一个,就想着碰碰运气来书房找你。看着门从里面锁上了,就索性在外面等。”
一阵夜风吹过,司幽身上并没有加衣服,不由打了个喷嚏。
洛浮夕看着他身上起了夜霜,很是担心:“你这个傻瓜,在外面站多久了?信明天给我也行。”
司幽不好意思道:“没事,刚来而已,只是这信来自塞外,想着可是要紧,就赶紧送来了不敢耽搁。”
说是刚站了一会儿,可洛浮夕知道,司幽怎么会是刚来?连忙将人带回了自己房间,一面唤人来泡了生姜茶给他驱寒。洛浮夕拆了信笺,这封信来的极为及时,正是到了敦煌的张松山的来信!
那张松山在信里说,自己一路很顺畅的来到了西玉关,守卫看到洛浮夕的亲笔信没有为难他,放他出塞,他又辗转的摸到了敦煌,将信物和信都给敦煌之主看了,凛风很是高兴,待他如上宾。因为张松山有些学识,而留他下来教化他的臣民熟识中原文化,又派人跟他一起连着几个月上了昆仑虚挖昆仑玉。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海拔几千米的雪峰上寻到了类似昆仑玉的石块层,准备开采。如若顺利,不用一年,就可以将昆仑玉开凿出来献给他。
“好事!”洛浮夕笑着将信看完,随后在烛火中点燃,看着那信化为灰烬,对着桌子对面的司幽道:“好司幽,你果真是我的福将,这信来的及时,你说要我怎么报答你好?”
“啊?”司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在看到信笺后居然如此高兴,好像孩子一般兴高采烈,不由怔住。
洛浮夕转到他面前又重复道:“尽管说来,我能办到的,定给你!”
司幽低下头,只是轻声道:“让小人留在大人身边,伺候大人一辈子,便是福气了!小人只要这个!”
“那就一辈子留在我的身边!”洛浮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没有察觉,对方的脸上,涌上了红晕。
“那送信的可还在?我这里有消息要他带过去,正是借了东风又下及时雨!天助我也!”
第二天一早,一人从洛公府驾着快马出城而去,经过大半月时间飞奔而出西玉关,将洛浮夕的消息带给了凛风。
这个消息,足够撼动国之根本。
赵阁老最近身子越发的虚弱,到了秋天,就如同枯木落叶,那精气神全然不似往年了。告了病假在家中休养了几日,将内阁的事务全部丢给了洛浮夕和范白宣等人,自己落得个清闲。中午,过了午休,那赵阁老便来到了内阁。
赵阁老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错,所以便借着大太阳,天气尚暖来内阁看看,被众官员拉着讨论了几处棘手的政务,一晃眼便天黑了。
赶巧的很,那范白宣的夫人前些时候给他抱了一个白胖的小儿,几个同僚喝了喜宴还不过瘾,拾掇地怂恿洛浮夕在家里搞一桌庆生宴再来一聚,明着是为了给范白宣祝贺,暗地里谁都自己是官员们想着法子想要喝酒作乐一番,那洛浮夕也不去包场子了,洛公府最近新进了一个做南方菜很厉害的厨师,便被大家拱着回府开了一桌。赵阁老赶上了,也不管他走不走得动,两个人一架,好说歹说地将赵阁老也一起搬去了洛浮夕的家。
南方的新厨子果然好手艺,做的菜色颇有特色,特别是一条酱汁鲢鱼,让众人赞不绝口。人一多,便爱起哄,有爱热闹,赵阁老随不胜酒力,也七七八八地被灌了一些酒,醉得不省人事了。洛浮夕只好着人将赵阁老搀扶着去自己的厢房里休憩一会儿,等酒醒了再回家。可回到座上,那些人都如鱼入水,欢脱地很,各个好似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收不住,胡吃海喝的嬉闹起来。
直至二更天过,又喝了一轮解酒茶,这才三三两两的告辞回家。洛浮夕在酒席上很节制,特别是自己府邸有了外人的时候更加节制,席间装醉后,等人一走便清醒回来了,刚想起赵阁老还睡在自己家里,要过去讯问是否安好,便被司幽拦了下来。
对他道:“刚刚给地下的送宵夜,他说想见大人……大人你看……”
“想见我?为什么?”
“那位没说,只说见了就知道了。”
洛浮夕默不作声,先回了房间,要等三更天都没有人走动的时候再去书房。
好不容易过了三更,洛浮夕溜进了书房,打开机关去寻昭云,进门的时候发现对方摆好了酒菜,在等他。
“五皇子今天叫人带话想见我,是有什么事儿么?”
“哎呀,大人怎么如此见外,虽然我也不能说自己是这里的主人,可对大人还是想尽些心意,大人要不要跟我小酌一杯?”昭云做了个“请”的姿势。
洛浮夕不拒绝,也没答应,只是站在原地道:“晚上跟几个同僚喝了酒,已经有些上头,不能再喝了,皇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改天再跟你共饮!若没有什么事的话……”
昭云连忙借口:“确实算不得什么事儿,只是因为昨天出言不逊,特别让司幽准备了些酒菜,给大人赔不是!”
昨天出言不逊?这到不至于,不过确实触痛了洛浮夕的心,倒是真的。洛浮夕道:“皇子无需此言,叫我折寿,我胆怯喝一杯,还请皇子放过我吧!”一面走到他面前,直接倒了一杯一干而尽,结果不知那酒何其烈,一口下去,几乎被辣的噗出来。
皱着眉头大惊失色问:“什么酒那么辣?”
“啊,北方的一口烧,大人没喝过?”
夹了几口清淡的菜就着吞下了,这才没有辣的吐出舌头来,可呛的自己的眼睛几乎流出眼泪来。“酒我喝了,皇子的情谊也领了,洛浮夕告辞。”
“大人等等!”他喊住了对方,从怀里抽出一张纸,白纸黑字,是洛浮夕当初写给昭云【愿赌服输】的字据,当初说,可以放昭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去透气,君无戏言。这字据拿出来,洛浮夕便知这实则是出【鸿门宴】了。
昭云果然笑眯眯地说:“大人不会忘记这个吧?”
“你想出去?”
“对,现在。”
“现在?”洛浮夕巴不得他永远不要提这件事,彻底忘记了最好,可对方哪里有那么差的记性?
而且不是昨天,也不是明天,偏偏要今天,洛浮夕躲都没处躲!
思前想后一番,只好咬牙应了,谁叫他欠他的?
“只一会儿?最多不可超过一刻时间!”
“半刻也行!”昭云高兴的将那字据丢给洛浮夕,他接过后马上撕得粉碎,想要反悔,可是看他颇是信任自觉的眼神又是舍不得,便拉着他一起上了地宫。
从地宫出来的那一刻起,昭云的脸上就是异常的兴奋,他有很多年没有呼吸道地面上的空气了,也没有看过多余的人,而只能每天活在回忆中,想想便觉得很是可怜。他在书房里来回渡了几个来回,便直接走到门前,让洛浮夕打开了活栓,谁也拉不住地迈开门,朝着书房面前的那一块空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