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与幸臣 下——太子长琴

作者:太子长琴  录入:10-19

昭云说自己不会走远,到也信守诺言,只是在书房前晃荡,抬头东看看,想看看,一会儿跑去过闻花草泥土树木的香气,一会儿又背朝地直接躺在冰凉的泥地上,痴痴地望着天上朦胧的月亮发呆。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一会儿又躺不住似的将洛浮夕拉过来,一道坐在石阶上。

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就好像没有见过市面的乡下老粗,对什么都有兴趣,都想知道。拉了洛浮夕在身边坐下后,破天荒的说起了很多自己当初的往事,这些往事里,往往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离不开【墨夜】两个字,就好像这个人是昭云命中注定的煞神,想跑都跑不掉。开心的,不开心的,猜忌的,信任的,兄弟情的,苦大仇深的,不一而足。

昭云从来没有过今天这般的精神,面容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叫洛浮夕一时间看迷了眼,以为身旁坐着的就是墨夜。

可就是这样安宁的夜晚却被不速之客打扰了。

打扰的人,正是酒醒了找不到茅厕而胡乱走动的赵阁老!

洛浮夕和昭云席地而坐,他歪着脑袋看着昭云侃侃而谈的侧脸,全然没有注意到院子门口进来了一个人。

对方因为惊慌失措而一脚踢倒了角落里的花盆,对着昭云失口喊了“帝君!?”

两人人回头看到赵阁老的时候,这才知道闯下大祸,洛浮夕刚要将人掩饰住,那酒醒了的赵阁老揉了揉眼睛又道:“不,你不是帝君!”

九十七.洛国旧事

洛公府的书房内,面对面的坐了两个人。洛浮夕和赵阁老。

两人彻夜未眠,在书房谈了整整一宿。

被赵阁老撞破了昭云的存在,是个不争的事实,就算想要掩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他深知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造就了现在无可挽回的结果,倘若赵阁老一心尽忠,要将事实全部转告给墨夜,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墨夜是赵阁老的学生,他也只是赵阁老的学生,而墨夜却还是当今的天子,天子的老师,要比公侯的老师,风光多了。

赵阁老乘着夜色,认出了那不是墨夜,他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又喝多了酒,还是黑暗中,可对方再见到生人后流露出来的惊恐,却是不可掩藏的,所以他确定那个人不是墨夜。可当今世上,有谁长的如此相似的脸?除了当年藏身火海的昭云,天下没有第二个人。

在听完洛浮夕所说的当年的事后,赵阁老明白了前因后果,而昭云也就此被送回了地宫: “如果当年昭云皇子没有死,正如你说的,被封在了刑部地牢里,那你又是怎么把他偷出来的?”他听完了前因,还需知道后果。而这段事情,竟都是赵阁老并不知道的。

洛浮夕一时语塞,犹豫着要不要将事实告诉对方。

赵阁老沉下了脸道:“我自拿你当做自己的儿子一般看待,就算是天大的事,也还有我一颗【为父】的心”

洛浮夕这才将自己如何从刑部大牢里狸猫换太子的偷出昭云一事告诉了他,并且说道将他安置在了地宫中。

那赵阁老一面听,一面脸色下沉,“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你当初洛公府着火一事,就是为了修造地宫?”

“……”洛浮夕沉默不语,代表了默认。

赵阁老又问:“我不相信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没有里应外合就可以将昭云从那么隐秘的地方弄出来。这个人的存在,连我都被骗过去了,你老实告诉我,谁是你的同党。”

将范白宣供出来?洛浮夕还没有那么傻,只一味道,是自己的一人所为。

可老狐狸还不至于老糊涂,想了想:“当初刑部侍中是范白宣,监管大牢,如要将人偷出来,非要通过他的手,也就是说……范白宣跟你是一伙的?”

洛浮夕大惊,刚要否认,那赵阁老突然跳起来,直朝着书房大门走去,打开门四处环顾一番,确定没有人了这才又将门牢牢合住走到洛浮夕面前道:“偷出昭云,将他藏在地下,你如今是承恩公,位高权重,朝廷一干人等又唯你马首是瞻!你三年前去北函关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洪长亭杜三娘等人又是你麾下得力战将,手握重兵,你若想发动政变,可谓易如反掌……”赵阁老表情肃杀,一把将洛浮夕按在位子上,狠狠逼视着对方那个的双眼道:“——你想逼宫?让昭云做皇帝?”

此言犀利无比,正是正中了洛浮夕的心脏,他几乎被赵阁老的聪慧吓得瘫倒在地,连忙从椅子上滚下来,跪在赵阁老面前道:“学生绝无此意!”

“那你告诉我,你以身犯险,拿昭云来干嘛?敢不敢对天起誓,你若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

“老师……”

“你敢是不敢?”

他咄咄逼人,几乎将洛浮夕逼到绝境。事实上,赵阁老说的没有错,洛浮夕确实有篡位的想法。可如何走,他也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这个想法由来很久,直到洛浮夕回宫后,看到墨夜宠幸了子沐,这才下了这般决心,这辈子定要和他过不去了。

所谓的一报还一报,一眼还一眼,他洛浮夕,并不是成不了大事的。

眼一闭,豁出去了,对着赵阁老道:“老师待我如子,如今【父亲】要大义灭亲么?【父亲】大人大可将我拿去交给帝君,以大逆不道的罪名将【儿子】活寡了!我决不缩头!”

“你!你!你!”赵阁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股气憋在胸口,几乎要站不住的晕厥过去,洛浮夕不诡辩,也不承认,就是默认了他的猜想。他已是震惊的说不出别话来,一时间各种想法纷至沓来,浸没了他的思想,但看着洛浮夕跪在地上没有一点愧疚之心的大方承认,万万料想不到自己的学生是这般的乱臣贼子!

他为官清廉一世,难道就此晚节不保?只道了三个“你”,便气闷的一口气没上来,晕厥在地!

“老师!”洛浮夕从地上爬起来扶住往后倾倒的赵阁老,那书房的门也被人推开,进来的正是司幽。

赵阁老在自己怀里不省人事,身边的司幽此时却是拿着佩刀,脸露凶光。

“你干什么?还不帮我将老师抬进厢房找医生来看看?”

司幽停在原地道:“刚刚小人书房经过来查看地宫是否安然,结果在门口听到了大人和赵阁老的对话,如今赵阁老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动,不能留活口了!”他一手按在佩刀上,亮出兵器。

洛浮夕连忙按住他的手道:“不行!他是老师!何况那么死在洛公府么?谁都知道他晚上在我地方喝酒喝醉了,是睡在我这儿。”

“大人不必多管,杀赵阁老的罪名,司幽一人承担!”

洛浮夕一把将老人抱在怀里,对着司幽道:“老师对我有恩,不可杀!”说完,自己一个人将瘦弱的赵阁老抱起来,朝着厢房走去。

连夜又命人请了医生来。

那郎中给昏迷中的赵阁老诊了脉象,说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一时晕厥,并无大碍,开服凝神的药水喝下休息一夜也便没事了。只是老人家年岁已大,不适合再受刺激。

洛浮夕连忙叫人煮了药来,亲自将赵阁老扶起,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给他喝下。又担心他夜里会睡不好,直直地就在床边守了一夜,一宿没有合眼。

第二天早晨,赵阁老从睡梦中醒来,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累得睡下的洛浮夕,心里又是愤恨不已,挣扎地从床上起身。这个举动吵醒了洛浮夕,也从床边上爬起来,扶住了赵阁老。

可对方并不领情,“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执意要下床。

“老师身体太虚,学生帮您穿衣服!”

“不用!”他喘着气,从洛浮夕手里夺过衣服,胡乱套在自己身上:“不劳烦洛大人!”

“老师……”

“也别叫我老师!我没有你这种大逆不道的逆子为学生!”赵阁老用尽力量推开洛浮夕,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三趔趄地朝门口走去。

那洛浮夕在身后噗通一声跪下,一面抱住了赵阁老的大腿,哽咽道:“老师说我是大逆不道的逆子,恨不得从来不认识我,那就请老师为国除害,一剑杀了我这个乱臣贼子吧!”

说完,洛浮夕将墙上的佩剑取下,摔在地上,跪在赵阁老面前,按首挺胸的闭上眼,只求他速战速决,让他死得其所!

赵阁老从地上拾起佩剑,恨不能将地上的这个人碎尸万段,颤抖地拔出剑来,剑锋寒光粼粼,分外刺眼。屏住气息,将那剑一下朝洛浮夕的身上刺去,可就在触及他的身体时,居然忍不住又下不了决心的抽回了手。赵阁老对着那剑流下老泪来,愤恨之心又变成了嘲笑自己的懦弱,狠狠将剑摔在地上。

指着洛浮夕道:“……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到底有多恨他,一定要江山易主?”

洛浮夕此时也是满眼通红,过去的所有爱恨情仇在瞬间崩塌:“……是老师当年说,要洛浮夕为自己好好打算。老师如今若是将所有事情告诉帝君,洛浮夕也只当有此报应,决不反抗!”

“我让你为自己好好打算?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我是让你好好打算,我原以为你努力上位,是为了想干一番大事业,有抱负,有雄心,为师的自然帮你,可为师的,让你好好打算的谋朝篡位了么?让你好好打算的做人人诛之的逆贼了么?”

“老师!”洛浮夕扑上前去,一把抱过赵阁老的大腿,哽咽道:“是!都是洛浮夕自己的错!可是墨夜他就没有错了么!他身为帝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出生有什么错?出生无法选择,难道我就要因为出生,而被轻贱一辈子么?我为自己搏个前程,何错之有!?”

“你!你什么意思?到现在都冥顽不灵?你贵为洛国王子,这出生还不够好?多少黎明百姓活在水生火热中,饱受战乱和灾荒,你锦衣玉食就怨天尤人了?”

“不!”洛浮夕摇了摇头,打断了赵阁老的话,讪笑道:“什么洛国王子,什么锦衣玉食……老师跟我王父是莫逆之交,难道我的王父没有告诉你么?没有告诉你,我洛浮夕,不是洛水之人,我洛浮夕,其实是个汉人么?”

“什么?你说什么???”赵阁老大惊,一把按住地上的洛浮夕,不断的摇动他的肩膀:“你说什么?你不是洛水的王子?你是个汉人?”

“呵呵,老师果然不知道么?我王父看来真的谁也没说啊!我今天就告诉老师,我洛浮夕不是什么洛水王子,我这个质子的身份本来就是莫须有的,也轮不到我担当!可偏偏就是因为战乱,因为墨夜挑起的战争,让我形同污泥,被践踏地体无完肤,在洛水王族眼里,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汉人,可在墨夜的后宫,又是个人尽可欺的质子!请问老师,这样的洛浮夕,到底该如何自处?该认何人为父?该归属何国何地?死后落入谁家坟地?”

“你如何得知你是汉人!你到底是谁?”赵阁老惊得连退了三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座椅上,万分惊恐的看着地上的这个人。

这个人,自打多年前,在翰林院第一次看到他,便觉得是个可造之材,因为与洛水国王之间的旧事,而待他像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当年的懵懂,成长,到如今的权倾朝野,所有走过的路,都在赵阁老的眼底。他是庆幸洛浮夕能够成为自己学生,并且发挥着自己的才能将朝廷管理的井井有条,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心底藏了那么多的秘密,他也不曾听他提起过一句。那脸上明明显露的是明艳而灿烂的微笑,看着叫人着实觉得温暖,可谁知道他笑吟吟的面具下藏了怎么样的心计和谋划,且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洛浮夕跪在他面前,拽紧了拳头,道:“学生每年春天,都恐听见春雷阵阵,这个怪病,老师也知道吧?”

跟他一起办事多年,这个朝堂上下皆知。记得有一次春夏时节,京城多雨水,连着雷阵雨,电闪雷鸣,那洛浮夕居然当场脸色煞白,两腿发软,需要被人搀扶看护到内室休息,更见不得青天闪电。有些好事的官吏便嘲笑他没个男人的种,连打雷都怕。他也只当一笑而过,说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药石无医。

“难道这里还有隐情?”

洛浮夕一字一句道:“……这本不是我儿时落下的报名,这病是天华三年,帝君征讨洛水国时,才产生的……要说罪魁祸首,全败他墨夜所赐!”

“怎么?”

他一面自嘲,一面面无表情,回忆起这件极其恐怖而并不想回忆的事来:

天华三年,墨夜的十万铁骑南下攻打当时并不愿意俯首称臣的洛水。南疆和洛水,只有一江之隔,原以为北方铁骑不识水性,况且有洛山天阙,好歹可以抵御一阵,谁知墨夜派遣的军队中,也有东海水师,直接将战船由入海口逆流而上,大张旗鼓地开进了洛江。那上百艘战船在北陆登岸,铁骑从此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洛水人生性闲散,过的是知足常乐的小农生活,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第一次看到这种强悍的军队自然无从抵抗。可有节气的洛水之主,洛浮夕的王父,却执意不降,誓要将铁骑赶出洛水,并亲自皮甲上阵,御驾亲征。

结果,那区区南国温婉之地的土兵,哪里是北方铁骑的对手,这战打了不过半个月,便战火纷飞地蔓延了整个洛水,王父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无数洛水兵将被屠杀,连被俘或是投降的士兵都不放过,全部尸沉江底,顺流而下,连想马革裹尸,都做不到了!那洛水的江水,一夜间血染为红,多少城池成为一片焦土废墟,人民哀嚎痛哭。

这般如同人间炼狱的惨景,若不是亲眼所见,洛浮夕断不会有这样的国仇家恨。

接连几次守卫战都失败了,受伤的王父被幸存的将领冒死抬回宫中,朝中英勇善战的几员大将军全部战死,洛水王庭岌岌可危。

两名兄长是唯一可以御敌的能将,跟王父请旨,祈求上战场杀敌。

那晚,父子三人抱头痛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而洛浮夕因为跟姐姐一起出宫安抚民心,并没有回来跟两位王兄做最后的话别。

那是春山如笑的春暮,洛水南国多雨水,还伴有阵阵雷鸣。

原本还是个好天气,到了傍晚时分,便有了乌云。洛浮夕从宫外回来,因为见了太多的伤员而心情抑郁,洗了澡,给王父和王母请安后,便准备睡了。

谁知这时候,宫门被人用力的一脚踹开,洛浮夕惊觉的从床上爬起来,还隐隐闻到浓重的酒气。再一看,宫门口,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王兄打着醉意,闯进了他的房间。

“王兄?”洛浮夕连忙过去搀扶,因为连年的战乱,王宫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开支,便遣散了一些宫人,洛浮夕身边只有一个子沐。如今子沐的老家也糟了祸事,便恩准他回家料理双亲,那洛浮夕的宫里,只有他一个人自家照顾自己了。

见到洛浮夕过来,两个王兄突然两眼放出异样的光,将拿酒瓶摔在地上,大王兄上前一步,扣住了洛浮夕的肩膀,邪笑着对二王兄道:“二弟,看看,这就是怎么养了二十年的好弟弟,啧啧,今儿才知道,原来这个看着就不像洛水人的小弟弟,还真不是亲生的!”

“!!!大王兄你胡说什么?”洛浮夕一抬头,便对上了满身的酒气:“你们喝醉了!明天还出兵!早点休息才是!”

“呵呵,喝醉了?本王就是喝醉了,若不喝醉,怎么从王父嘴里听到这个惊天秘闻!咱们养了二十年的弟弟,居然是天煞的汉人!如今汉人杀了我们洛水的子民,我们还要养着那么个小白脸!”

推书 20234-10-18 :某只穿越的小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