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隆耙过额前的金发露出犀利的目光,微扬的嘴角看上去仍是那么气定神闲。「弗朗西斯,想我的话可以直说,用不着这般拐弯抹角。」
「你少臭美了,谁会想你这混蛋——」话还没说完,赛隆的背后忽然传来女人甜美的呼喊,让弗朗西斯顿时噤了口。
「说吧,找我什么事?」见弗朗西斯绷着脸,赛隆挑了下眉毛,忍不住的好心情让他看起来更欠揍了。
「还能有什么事?布兰少爷想见你我只是来替他传话的。你再不出现,他恐怕连画画的心思也没了……还有,他最近身体不太好,你能抽空去关心他一下吗?」
「有你在还不够吗?你们成天如胶似漆,可见布兰对你的喜爱并不亚于我不是吗?」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小鬼要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到底懂不懂啊?」
「我为何要懂?」
「他是你的家人不是吗?」
「那又如何?」赛隆攲着头,不知是真的不懂还是装蒜。
「那又如何?」弗朗西斯嗤之以鼻,「阁下,你的态度真教人生气,你既然有家人就该好好珍惜,而不是一味辜负别人对你的爱——」
「哈,没想到我居然无能到需要塔克索人来教我怎么爱?弗朗西斯,该向你说声谢谢吗?你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阁下才教我大开眼界!」比起受尽鄙视的出身,亚米斯特人的傲慢更教他难以忍受。也许是因为不曾经历过失去的痛苦因此才不懂得及时把握,他终于明白自己对布兰的心疼是出自于童年流离失所的遗憾,他不想要他背负过的痛苦再度降临在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身上。
赛隆倚在门边双手环胸,显然对他的义愤填膺颇不以为然。「你的请求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再说下去可能就换里头的小姐不耐烦了。」弗朗西斯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怕看见他脸上的嘲弄,他不否认他对赛隆是有些在乎,那是因为他始终自以为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事实证明他对于这样的宿命也毫无挣脱之力,但至少他可以假装豁达,他说什么都不想被这个男人看扁。
「何必在乎她呢?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既然她能等,阁下何不现在就随我去探望布兰少爷?」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只是卑微的请求而已。」
扫过他那张忍气吞声的表情,赛隆淡淡移开了视线。「好吧,我会去的,不过不是现在。你走吧,往后没我的传唤不准擅自过来,这次就算了。」
「你以为我想来吗?」弗朗西斯气不过朝门上挥了一拳,赛隆一贯无动于衷,他随口骂了句混账便踩着愤怒的步伐离去。
当弗朗西斯的背影被黑夜所吞噬,赛隆离开门边,唇边随之搁浅的笑意只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布兰又病了吗?看来他的身体已经陆续发出了警讯……既然如此,他是否应该着手准备了?
正当他陷入沉思之际,忽然有双手从背后环上他的颈项,娇滴滴地在耳边轻声细语道:「阁下,我等您好久了。」
「格莉丝小姐,跳了一整晚的舞我想你应该也累,我让人另外给你安排一间客房吧?」赛隆冷淡地拉开她,起初的兴致早已因为弗朗西斯的造访而荡然无存。他之所以会在舞会上接受这个女人的邀约纯粹只是为了消磨时间,但如今他发现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阁下,您是在跟我说笑吗?都到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不解风情?」
「我是不解风情。格莉丝小姐,若你不想睡客房,你也可以穿好你的衣服,我会差人送你回去。」赛隆的转变让女人不知所措,她当然不想睡客房也不想就这么回去,可是——
「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吗?」强硬送客的瞬间,赛隆不经意想起弗朗西斯脸上稍纵即逝的受伤表情,他为此感到些心烦意乱,不过是个下等的贱民,他又何必如此去在乎他的感受?
他走到迷你吧给自己倒了杯酒,扑鼻的酒香,澄红浓醇的酒液任谁看得出来是相当年份的上等美酒,他轻轻摇晃着酒杯,抿了一口但却尝不出味道,但他记得,这瓶酒明明是他曾经喜爱过的酒。
第11章
生病的布兰自有仆人照料,搁置画笔的期间,弗朗西斯的时间倒是突然间多到用不完。
既然走不出牢笼倒不如假装悠闲惬意,这就是他唯一自豪的豁达。弗朗西斯信步走进赛隆家斥资打造的富丽花园,才留意到秋意渐浓枫叶已逐渐转黄,他顺手拔了一片在手中把玩,随即又让它远扬而去。
他是闲到发慌了,平淡无奇的日子快把他憋死了,他一路吹着口哨踩着慵懒的步履,直到察觉到背后有双视线紧迫盯人,他这才停下脚步转过头去。「你干嘛一声不响跟在我屁股后面?」
弗朗西斯抱胸瞅着似笑非笑的男人,真猜不透这家伙怎老是神出鬼没。
「你头顶我的天我的地,我想站在哪儿难道还得先请示过你不可?」
弗朗西斯耸耸肩,微身欠礼道:「既然是小的无知在先,这就告退了。」
「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微风撩过赛隆那头奢华的金发,绚丽得教弗朗西斯看不清楚他脸上真正的表情,为了避免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太久,他索性别过头去。
「今天这么听话,需要我好好称赞你吗?」见他满脸不耐,赛隆忍不住逗他道。
弗朗西斯头上罩着一股阴霾,没好气道:「免了吧?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别惹阁下生气就谢天谢地了。」
「是吗?可是亲爱的弗朗西斯,你光说不练实在很难让我感觉到你对我的尊重,我需要你说明一下你这几天为何没照原定行程走。」
「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在你家院子晃晃而已,怎么也犯法吗?我记得我的工作是模特儿可不是家庭看护。」
「弗朗西斯,别以为我会一再容忍你的出言不逊。」
「岂敢,抱阁下大腿都来不及了,又怎敢出言不逊?」
「是吗?我看你抱布兰的大腿倒是抱得很牢,怎么,赛隆家小少爷的大腿有比较好抱吗?现在连我都敢反抗了。」赛隆掠起弗朗西斯的下颚,眼色深沉地凝视着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孔。
不讳言,他确实对这张脸的主人有些心动。即使他的无礼教人无法忍受,但坦率又直接的性情却也给他带来了不少乐趣。
他大老远地把他从塔克索带到这里来,真的只是为了布兰吗?或许是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神,着实教他印象深刻了。
「你是不是很怕我?每次只要我靠近,你就浑身紧绷像是拉满的弓似的。」弗朗西斯的沉默让赛隆不以为然地挑起了眉毛。
「有吗?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弗朗西斯伸手挥开他,未料却被他一把擒住。
「怎么不说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赛隆一步步逼近他,骤地贴近的唇让弗朗西斯下意识把脸别开,明知他不可能会吻自己,但他就是克制不住内心的紧张。
「怎么不说是你太爱找我麻烦了?」微微泛红的脸颊不知是因怒气亦或其他,弗朗西斯吞了口口水却发现后退无路。
「你要是把我交代的任务办好,我用得着找你麻烦吗?」
「这可就难说了,谁晓得阁下是不是天生就看我不顺眼?」
「要是看你不顺眼,像你这种人塔克索要多少有多少,又何必『非你不可』?」
弗朗西斯愣了愣,顿时不晓得该接什么话才好。见他垂下睫毛,赛隆突然感到些许不悦。「把头抬起来看着我,不许低头。」
「你到底想怎样?」
弗朗西斯自暴自弃的口吻让赛隆再度记起了自己的身分,他放开他,又恢复到高傲的姿态。「你明天还是得继续进画室。」
「我可以答应你,但布兰少爷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他那么喜欢画画一定会去的。」
「是啊,要是你开口他就算只剩下半条命也会拼死前往,可是你却死活不去看他不是吗?」
「我很忙。」
「忙不是借口,有心没心而已。」
「弗朗西斯,我记得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为了布兰对我大小声了。」
「有一就有二,有啥好稀奇的。」
「看来你和布兰真的很投缘。」
「拜您所赐,现在感情好得很。」
「你这种人也配和人家谈什么感情吗?」脱口而出的话其实有几分是气话,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弗朗西斯忍不住自嘲道。
「我当然不配,但我总得想办法让我的客户满意吧?像我们这种人能够拿出来炫耀的,也就只剩下『职业道德』而已了。」他悻悻地推开赛隆,未料再度被挡住了去路。
「让开,跟我这种人讲话就不怕有损阁下尊贵的身分?」
「无所谓,偶尔放低姿态是我对你的恩赐。只是做人应该懂得知恩图报才对,当初若没有我居中牵线,你和布兰怎能有今天?」被他贬低和自我贬低在赛隆听来是截然不同的效果,他不高兴是因为他不喜欢弗朗西斯这种近乎自残的说话方式。然而摸不清他内心真正的想法,被加害者始终只觉得他咄咄逼人。
「报恩?阁下想要我怎么报?」
「我不介意你发挥你难得的创意。」低沉温润的嗓音轻轻拂过耳梢,赛隆搂住弗朗西斯削瘦的腰肢,气定神闲地等待他的回应。
弗朗西斯起初还没会意过来,留意到对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嘴唇,他在心里咒骂了成千上万遍之后依然只能难堪地握紧拳头。
这家伙似乎沉浸在玩弄他的乐趣,虽然他们所处的位置还算隐蔽,但也不是适合做那档事的地方,正当他犹豫是否要动手解开对方的皮带之际,赛隆忽然捞起他的脸。
突如其来的吻没有换来弗朗西斯的惊喜只觉得错愕,他四肢僵直放任赛隆抵开他的牙齿长驱直入,满脑子净是疑问。
这家伙是哪根筋不对了?他不是最讨厌人家碰他了吗?难道是故意要羞辱他吗?他气急败坏地想推开赛隆不想却咬伤了他的舌头,结果让这场战争形成了拉锯战,赛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压在树干上,粗暴地将他的衣服扯出裤外。
「你、干什么?」得寸进尺的欺凌让弗朗西斯奋力挣扎,但对方恶劣又刻意的爱抚却让他提不起力气抵抗,直到不经意听见自己的呻吟,他立即咬住下唇。
「冷落了你这么久其实很想要对吧?才碰你一下就叫成这样了,有副敏感的身子真不晓得是不是件好事……」察觉到弗朗西斯淡凉的体温正因为他而滚烫起来,赛隆忍不住消遣他道。
「你这混账离我远一点!」弗朗西斯涨红着脸倔强地忍住被他拨撩而起的欲望,一心只想挣脱他的魔掌。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再怎么下贱也是有尊严的!他都不会是他的玩具!
「你除了这句台词就没别的了吗?」收下弗朗西斯毫无吓阻作用的白眼,赛隆不以为意探上他的裤头,未料却被仓皇扣住了手。
「不要!」
「是不要还是不要在这里?」
「都不要!」
「你不是很想要吗?难得我大发慈悲想赏赐你……」弗朗西斯的拒绝让赛隆的理智断线了。
「你说什么?」弗朗西斯颤着声道。
「看在你辛苦照顾布兰的分上,本来想给你一点奖赏的,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话刚说完,赛隆便像是丢垃圾似的松开他,若无其事地整理起自己的仪容。
被扔下的弗朗西斯拽紧衣襟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可是现下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遇见的,到底是冷酷到什么地步的男人啊?
他狼狈地转过去整理一身凌乱,他不晓得该拿什么脸去面对背后那双嘲笑的眼神,他甚至不敢去想在即将被他引诱成功的瞬间,他是否有察觉到自己对他不寻常的感情。
别傻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又怎会将他放在眼里?更何况在他的认知里,塔克索人是不配谈感情的。
可是他又为什么愿意吻他?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一时兴起吗?
当他想回头追寻答案时赛隆早已离去,弗朗西斯杵在原地怔然无语,只是有气无力地在树干上,思索着他永远都得不到解答的难题。
第12章
隔天一大清早,弗朗西斯远远便听见一大一小的笑语,然而昨日的尴尬尚在心中盘桓,他犹豫是否该主动打招呼,但布兰已经眼尖瞧见他了。
「弗朗西斯!雅瑟说——」
弗朗西斯急忙接住扑进他怀里的男孩,奇妙的是,那张天真温暖的笑容居然和缓了他低落的心情。「小鬼,你路就不能好好走吗?」
「我太高兴了嘛,弗朗西斯,雅瑟他说要带我出去度假欸!」
见布兰眼角尽是藏不住的喜悦,弗朗西斯纳闷道:「意思是这段时间可以不用画画了?」
「弗朗西斯,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这……」他望向一旁始终不发一语的赛隆,布兰已经转移阵地揪着他的长裤哀求道:
「雅瑟,可以吗?」
赛隆弯下腰去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嘴角噙着笑道:「弗朗西斯陪了你这么久,你不让他休个假吗?」
弗朗西斯听归听可是完全没把他的「体贴」当真,他根本不认为赛隆会这么轻易放他走。
「可是人家想要弗朗西斯陪我嘛。」
面对布兰的眼神攻击,弗朗西斯只接收到赛隆再明确不过的暗示,看来这趟旅程是不欢迎他的加入,这么说来,他真的可以「假释出狱」吗?
顺着赛隆的意思,弗朗西斯配合演出道:「布兰少爷,我看你就体恤一下长期饱受折磨的我吧?每天都盯着同一张脸你不烦我都烦了,你就放我几天假吧?」
「你就这么不想陪我一起去吗?」
「不想,我才不想把我的青春虚掷在一个小鬼身上。」
「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嘻皮笑脸地躲避布兰之余,也在等待赛隆给应得的判决。
「我们不在的这段期间,你可以回塔克索一趟。」
弗朗西斯的双眼顿时为之一亮,「我可以回塔克索?」
「嗯,不过我回来之后你最好主动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后果自负。」赛隆在扔下这句话后便牵着布兰离去。
离开他就那般值得雀跃吗?弗朗西斯的反应着实让赛隆相当不悦,不悦到他甚至没发现自己不小心握疼了小布兰的手。
然而就在赛隆带着他法律上的弟弟布兰前往亚米斯特南方的避暑圣地「爱尔加达堡」的同时,弗朗西斯随后也朝塔克索出发。
对某人而言短暂的分别只是为了冷静思虑,但对另一个人而言却是重新投奔自由的契机,关于信任的考验,才刚开始呢。
******
依山傍海,数百年来历经过几次重大战役的爱尔加达堡,并未因近世和平的来到而减损丝毫龙蟠虎踞的雄伟气势。
几经权势更迭的古堡近几年来在有心人士与没落的贵族子弟苦心经营之下,已被开辟成新兴的观光胜地。
赛隆是在一次因缘际会下来到爱尔加达堡。初来乍到之时,他便深深着迷于此座古堡流露出的沉稳气息。为了将这座古城据为己有,他不仅砸下大笔金钱更不惜动用赛隆家的权势,半要半胁地逼迫地主签下让渡的契约书。
每逢心情烦躁的时候,他便会驱车来到爱尔加达堡,独自漫步在细白的贝壳砂滩上。来自海上的冰冷气息,总能平息他心中的无名火。
今日他破例邀请布兰同行,纯粹只是为了让弗朗西斯落单。
或许只是无聊地想让他在意,可该死的他在听到可以回塔克索的时候,居然像是获得特赦似的兴高采烈。
真搞不懂塔克索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他千方百计带他飞上天堂,但他却该死的直往地狱里跳——赛隆坐在车内思绪不觉飘出窗外,陷入沉思的他,并没有发现布兰正兴味盎然地盯着他瞧。
「雅瑟?」布兰推了赛隆一把,但却没反应。
他承认,答应让弗朗西斯回塔克索是出自一时冲动,现在他后悔了。
打从一开始便半屈半就留在赛隆家的弗朗西斯,在逮到机会回转塔克索之后还会愚蠢到主动现身吗?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那张逞强的脸,赛隆的眉头不觉拧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