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午夜,殿下连续六天未曾合眼。”章以一愣,紧紧皱起眉头,管家见机不可失,又补了一句,“难得休息几个小时,殿下今晚还要参加运动会开幕式。”
章以挑眉,“今晚开幕?”也就是说,他是为了运动会才回来的?唉……
章以骤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对着果汁杯发了会儿呆,站起来走到窗边,遥望偶尔路过的巡逻机,喃喃自语:“又出不去了,这是非法监禁。”扭头问管家,“请问,这里有车吗?我开的那种。”
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先生,您的车在殿下的军舰里。”
章以微笑,“谢谢。”转身直奔霍尔的书房翻找,管家领着俩仆人面面相觑,最后迫不得已,管家迟疑着问:“有什么能帮忙的?”
章以直起腰,“每次进出皇宫都麻烦殿下于心不忍,请问,在哪里能找到通行证?”
管家从盒子里取出个卡片递给章以,章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还要签名、盖章、录指纹。
我们的章先生多干脆啊,提笔一挥——霍尔。
老头眼皮一跳,左右瞟瞟,见俩仆人低着头,心说:就这样吧,管得了吗?
章以又在桌上划拉了一圈,找出印章,“啪”一声盖上。
老头心脏一抖,又左右瞟瞟,俩仆人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老头双眼一瞪,无声地下命令:就当没看见!
章以嘟囔:“还差指纹。”出书房,仨仆人慌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打开卧室大门,霍尔还在睡,章以悄悄潜进去,把手伸进被窝,摸索了半天,轻轻捏着手指挪出来,对准通行证,红光一闪,指纹录入完毕。章以把卡片放进口袋,刚想撤手,眼神一错,眼睁睁看着霍尔的手掌突然翻转,瞬间抓住自己的肩膀,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跟小鸡子似的被提溜了起来,“啪”——趴人家身上了。
章以使劲摸了摸鼻子,往他胸口一倒,双手交叠,下巴垫在手背上,笑眯眯的。
霍尔微笑,“不对现在的情形发表点意见?”
“我稳占上风,而您处于劣势,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是吗?”霍尔侧首瞧瞧,对方衣冠楚楚,而自己赤身露体,殿下微微一笑,凝视着他的眼睛说:“装备配备不对等,违反了战争法,所以……”
话音未落,“嗤啦”一声,一道平滑的抛物线,章以眼前一花,随线滑落,定睛细瞧,好嘛,地上躺着一截裤腿。
章以点着头赞叹:“战争,果然是战争,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把抄起旁边的枕头,一甩手盖在霍尔脸上,双手一压,死死摁紧,双唇轻轻贴上他的脖子,温温地亲了亲,柔声说:“殿下,您知道我现在的行为是什么吗?”没等他出声,估计也出不了声,自己下结论,“专业术语叫——‘谋杀亲夫’!”
说完,赶紧从床上跳下来,一闪身,落荒而逃。
霍尔取下枕头,眯眼看了看敞开的房门,“勇者?胆小鬼!”
俩仆人已然见怪不怪了,只要有章先生在,我们的殿下就严肃不起来,面不改色地关上了门。
章以换了条裤子,来到停泊场,眼前一长排大大小小的飞行器,爬上专属军舰,找到车子,坐进去,缓缓驶离,飞到室外,冲上天空。
真是没想到,都没一分钟,一字排开八架巡逻机拦住去路,章以掏出通行证晃了晃,但是,对面不但不让开,反而喊话:“没有殿下的命令,皇宫三公里以内禁止通行。”
这混蛋!章以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乐了,打开通讯器,没一会儿,霍尔出现在面前,正在穿衣服。章以笑问:“起床了?”
霍尔低头扣袖扣。
章以把通行证扔到一边,“他们说我要出去得有你的命令。”
“那就奉命行事吧,听话。”
“听话?然后等着晚上被你拐到开幕式上宣誓外加表演揭幕战?”
霍尔抬起头来,垂着眼睑微笑。
我说的吧!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霍尔说:“我向你承诺过取消宣誓……”
章以断然截住话头,温和地反问:“您曾经还向我承诺过不威胁我陪你吃饭,您做到了吗?”
霍尔穿上外套,走出房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排斥运动会。”
“逆反心理!为了取消报名,他们把我当皮球踢。”章以忽然看见后面有几架巡逻机正在快速靠近,于是,右手握住加速杆,对霍尔眨了眨眼,“殿下,犯罪嫌疑人是不是该取消参赛资格?”
“犯罪嫌疑人?”
章以二话不说,霍然推动加速杆,车子“嗖”一声冲了出去,巡逻兵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转方向。
霍尔大骇失神,“停车!”急忙摁下通讯器按钮,“放行!”
车身擦着巡逻机狂掠而去,霍尔抚着额头往墙上一靠,瞧瞧手心里的汗水,闭上了眼睛。
章以哈哈一笑,“殿下,按规定,擅闯皇宫……”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霍尔感觉心脏还在急速搏动。
章以皱眉,“你说什么?”
“再有下次,你会发现《人类保护法》里增加了一条……”
“什么?”
“禁止人类驾驶任何交通工具。”
章以一眼甩过来,“你这是滥用职权!法律规定,你无权单方面修改任何条款!”
“他们会同意的,你应该对我有信心。”霍尔微笑,“顺便说一句,你明天参加比赛,跟你的教练商量一下……”
章以打断,“再见。”关闭通讯。
章以直接去了体育大学,机器人教练一把抱住他,恨不得声泪俱下,“终于见到你了,当真是望眼欲穿啊,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啊!”
章以猛抬头,差点撞到它下巴上,一眼睨过去,你现在走中国风路线?
机器人拖着他往教室走,“我们去制定作战计划,向你介绍一下对手的情况。”
章以抽出手,“你忘了?我已经是冠军了,何必多此一举?”
机器人挠头,这声音,章以头皮直发麻。
进器材室随手拿了四副球拍,开车回家。
刚把手指按上开门键,屋里突然“砰”一声巨响,章以毫无防备,手指滑了下来。
正当此时,“咔嚓”一声,木门大开,一个狂乱的身影迎面冲过来,章以急忙闪身避让,来人陡然驻足,甩脸朝屋里怒吼:“滚!别让我看见你!”
章以纳闷,探头瞧去,许明捷横眉竖眼脸红脖子粗,气得双手直抖。而屋里,沙发上正端坐一人,抿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笑说:“可以慢慢商量,”朝对面的沙发伸出手,“过来,坐下。”
章以撤回身双手往口袋里一插,这可好,梅索先生!登堂入室了!
许明捷抖着嘴唇冷笑,“我跟你无话可说!快滚,你这是蓄意伤害!”
章以瞧瞧屋里,梅索往沙发背上一靠,朝章以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了,对许明捷笑说:“伤害?”眼神在他脸上溜了一圈,点头,“确实伤害了,证据显而易见。”
章以也跟着把目光调到许明捷脸上,突然很想笑,这证据,满唇都是——艳红,肿胀,下唇还破了,嘴角一片吻痕。
梅索站起来,柔声说:“我排在候选名单第一位,不同意我的提议没关系,我有能力说服其余九人放弃争夺权。”
“你敢!”许明捷暴跳如雷,抄椅子劈过去,章以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他的腰,“冷静!冷静!”许明捷愣住,慢慢转过来,扔了椅子,一把搂住他的脑袋,“章……以,章以……”
梅索先生走过来,弯下腰凝视许明捷血迹干涸的下唇,皱眉说:“最好清洗一下,有医药箱吗?”
章以放开许明捷,“先生,许明捷并不是这里唯一的住户。”
“很显然,你也不欢迎我。”
“我跟他同进退共患难。”
梅索先生点头,摸了摸许明捷的后脑勺,许明捷“咝”抽了口凉气,梅索叹息,“你已经晕倒两次了,脑后有伤,这些天不要洗头,在家好好休息。”直起腰对章以笑了笑,“再见章先生。”
施施然出门,走下楼梯又回过头来,笑眯眯地说:“差点忘了,你的工作证在我家,你什么时候来拿?”
许明捷猛一跌,恨不得血溅当场,阴沉着脸反问:“去拿?然后我就是擅闯私人领地了?”
梅索先生笑了笑,朝前走去,“你可以不来,如果他们允许你无证继续工作的话。”
“砰”,许明捷一头栽倒在章以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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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以拍拍他的后背,对着耳朵轻声说:“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许明捷讶然。
章以朝梅索的背影高声说:“先生,他马上就到您家去取工作证。”
“哦?”梅索先生驻足侧身。
“您还记得吗?一分钟前,您说‘你工作证在我家,你什么时候来拿?’”章以微笑,“这是邀请,口头邀请,具有法律效力的。”掏出通讯器晃了晃,“您想听录音回放吗?”
许明捷眼睛骤亮,朝章以一挑大拇指,斜眼睨着梅索。
梅索先生注视着他灿烂的笑容,久久难以移开,莞尔一笑,“随时欢迎你来取,正式的邀请。”微一沉吟,“你好好休息,我派人给你送来。”
许明捷吧嗒吧嗒直眨眼,章以捅捅他,“赶紧道谢!”
许明捷不情不愿地咕哝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梅索先生转过大树,消失不见了。
章以长出一口气,“真怕他要听录音回放……喂!你去哪儿?”
“找部长老头,我快死透了!”转个弯跑没影了。
章以回屋,上网买了两套运动服,调出运动会日程安排,找到比赛时间地点,最后查了查网球比赛规则。
一系列事情完成,章以自己都觉得好笑,“不懂规则的冠军,世间舍我其谁?”
半个多小时后,章以去大门外收运动服,付完款,送货员激动地一把抓住章以的手,“章先生,加油!加油!”
章以笑说:“我尽量。”
送货员瞄了瞄他的脖子,低下头,“章先生,你真幸福。”
章以莫名其妙。
回了小楼,瞧瞧时间不早了,进厨房洗菜做饭,等饭菜上桌,章以朝楼上喊了声“许明捷”,回声荡了两圈,没人答应。
章以掏出通讯器,没一会儿,许明捷的通讯器在沙发上响了起来。章以皱眉,吃完饭,迟疑了片刻,还是进了军总部大楼,找到后勤部长。
刚进门,老头一脸痛不欲生,双腿无力地站起来,苦着脸说:“今天我这办公室真是蓬荜生辉啊!”
“许明捷来过了?”
“刚走,”老头一指旁边一堆破瓷烂瓦,“宣泄完激烈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收拾。”
章以抱歉一笑,“打扰您了。”
刚转身,部长突然叫住,“章先生。”三两步走到门口,一把抓住章以的胳膊,“来来来,单芽碧螺春,今年的新茶,刚送来,还没拆封。”
将章以按在沙发上,老头趁抬身之际,下死劲在他脖子上盯了两眼,转身忙活去了,没话找话,“章先生,今晚运动会开幕了。”
章以歪在扶手上,“嗯”了一声。
老头拆洗茶叶,又回头瞧了瞧他,说了句废话,“你今天这衣服很是与众不同。”突觉马屁拍得不到位,赶紧补充,“主要是人精神,穿什么都帅。”
章以低头看看自己——蓝上衣、黑裤子、黑鞋子,这得昧着多大的良心才能夸出一个帅字?
老头端着两杯茶晃过来,往章以左边一坐,眼神在他脖子上匆匆一扫而过,乐呵呵地客气:“喝茶。”
章以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端起茶杯,问:“先生,许明捷去哪儿了?”
老头顺嘴淌了出来,“去找候选人第二名了……”
章以一愣,站起来,老头一把将他拖下来,凑过去似笑非笑地戏谑:“章先生,还记得吧,是我安排了你的衣食住行。”特地把“衣”说得格外清晰。
章以捂着脸往后一倒,瞬间笑了起来,倾着身体推心置腹地说:“先生,不瞒您说……”老头静等着,章以接着说:“……没穿您准备的衣服实在是情非得已,主要是殿下那儿您没准备不是。”
老头挑大拇指,“光明磊落!我明白,正所谓‘小别胜新婚’,应该的,应该的,比许明捷坦诚多了,何苦呢,顶着片破皮的嘴唇,愣说是被门撞的。”说完哈哈大笑。
章以愣住,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片刻恍然大悟,一把扯过旁边的黑水晶小摆设照了照,好家伙!俩硕大的吻痕,明晃晃地挂在耳朵底下。
好样的!敢看我的笑话!心里懊恼,面儿上却笑盈盈的,慢吞吞地将摆设放回原位,掉过脸来,“先生,我和许明捷多日来承蒙您无微不至的照顾,感激之情充盈心胸无处宣泄,每每思虑良久更深夜浓寝食难安,深感受之有愧无以为报,非大丈夫之所为,某遗憾至今。”
老头头皮一阵发麻,就怕他拐弯抹角,越听越心惊,一点儿笑容全僵在了脸上。
章以安抚性地压了压手掌,笑容可掬地一指旁边的破烂,“许明捷表达感激的方式过于奔放,不符合文明人的行为习惯,不值得推广,您说是吧?”
老头愣是没敢点头。
“所以,我们应该另辟蹊径,这样好了,如果有人对这吻痕感兴趣……”
老头咽了口吐沫。
章以一把抓住他的手,“您觉得我报出您的大名怎么样?”
老头一蹦三尺高,张嘴闭嘴半天才挤出一句,“殿下……殿下……”
章以点着头打断,“英雄所见略同,殿下会作何反应?其实……我更想看看公众会不会无动于衷。”
“章以!你敢!”老头急眼了。
“敢?您是希望我口头回答,还是……用行动?”章以抿了口茶,“果然好茶!”
老头一个箭步冲到柜子边,把整盒茶叶拎过来塞到他手上,“走吧走吧,祖宗!”
章以被轰了出来。
回了小楼,下午许明捷一直未归,工作证倒是被送了回来。
傍晚吃过饭,跟霍尔通了会儿话,“给你看样好东西,激动人心的好东西。”说完把脖子伸了过去。
霍尔仔细端详,极为认同,“很遗憾,如果你能看得见后脖子的话,你会发现更激动人心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