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 下——璃九笙

齐正则表情复杂，低头静静思索了半天才抬头看向陆风，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看来，我这次是与虎谋皮了。”

陆风笑了笑：“各取所需，你放心，我是个好保镖，不会轻易背信弃义。”

齐正则哼笑一声：“只有我才能为萧墨宸一族正名，即使你投靠太子，我也确定太子即位后不会为萧墨宸做这些事。你不是喜欢萧墨宸？难道你忍心看他一生夙愿因你而落空？”

“那我会去说服他，说服不了，我就只能放弃他。人生除了感情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么？这点我觉得不用我多说，殿下一定能认同。”陆风毫不示弱的回答。他知道，齐正则正是拿了两个人的感情当做弱点，这个时候，即使他真的只在乎萧墨宸，也不能表现出来。那样只会让齐正则有恃无恐。

他不能让爱情成为两个人的弱点，即使真的是弱点，也不能被齐正则这样斩钉截铁的捏住。

齐正则此时的眼神已经彻底冰冷，他冷笑一下：“没想到本王与萧将军都看错了人。”

“不是看错，是没看清。”陆风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调侃他。

“你是我带来的人，即使投靠太子，也不见得能获取信任。”

陆风忧愁的看了看齐正则：“老齐，你这脑子怎么长的？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投靠太子了？我说这些只是劝你做人不要太自信！”

“你——！”齐正则瞪着陆风半天没下文。

陆风嘿嘿一笑：“殿下，您是要和我共寝呢，还是移步王妃香闺啊？”

齐正则深吸两口气，一把扯开床帐，硬邦邦的说：“明日你随我进宫面圣，稍后老忠会来教你御前礼仪，若是君前失仪祸及王府，本王绝对不会轻饶你！”说罢脚步略顿，头稍微侧一下，轻笑道：“即使本王与萧墨宸都看错了你，毕竟，你情同亲妹的小雪姑娘，还要留在宫中为本王母妃调理身体呢。”说完不等陆风回答便摔门离开。

等房间内只剩下他一个人，陆风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妈的，原来这才是他坚持带着小雪的原因！这人到底还有什么是不算计的？！

陆风重新倒进床铺里叹了口气，虽然这局不算自己输，但他还是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趴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有敲门声，显然，是齐正则交代的老忠来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伸手使劲搓了搓脸，应道：“进来。”

老忠推门进来，躬身走近陆风：“明公子，殿下吩咐老奴指点您君前礼仪。”

“我知道了，我姓陆，不姓明，一定要叫公子的话请叫我陆公子。”陆风站起来虚扶老忠一下，对他叫自己的称谓并没有太挑剔，只坚持陆姓。

老忠略一颔首，并未客气太多，直接开始教他。

齐正则回到卧室，王妃赵海若已经在等他，看他进来，起身相迎。

齐正则并未给王妃什么好脸色，挥开她准备为自己宽衣的手，找了张椅子坐下，手肘撑着桌面，轻按住太阳穴，眉头始终皱着。

王妃看到他这副脸色，走上去站在身后移开他的手指自己按上去。

“父皇那边可是受了责罚？”

“父皇病的不轻，今天传我进宫的是皇后娘娘。”

王妃一听，脸色也变的有些不好：“皇后怎么使唤的动何公公？”

齐正则冷冷的哼出一声：“何止？我才知道，她居然连父皇的黑衣卫都接手了。”

王妃轻抽一口气：“怎么可能？！殿下也许弄错了！”

“我也以为不可能。”齐正则只说了这一句。陆风那一下固然是打草惊蛇，但是居然让他发现监视着王府的是黑衣卫。这显然是意外的收获。

王妃想了想，冷静的说道：“这些时日太子监国，父亲说一些重要的奏折都是太子带去皇上寝宫为皇帝阅读，再按照皇帝口述写下朱批。只是寝宫之内的事情无人知晓，也不知太子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齐正则冷笑一声：“我那位太子弟弟温和宽厚，但他那位皇后母亲可是没什么不敢的！”

王妃手指的动作略微顿了一下：“左相又是皇后亲父，一旦太子得势，我父一脉恐怕无法与左相抗衡。”

齐正则伸手握住按在自己太阳穴上的柔荑，语气中有旁人听不明的心思：“你怕了？”

王妃只觉得握着她的手心隐隐泛着冷气，心下一凛，立刻答道：“妾身既然嫁于殿下，便做好与殿下共生死的准备，只是父亲年势以高，妾身不忍见他晚景凄凉。”说着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齐正则松开她的手淡淡回道：“你父亲当初既然请旨赐婚，选择好了位置，那自然该考虑过后果，不荣极，便辱极，你就不必再为他操心。”

王妃一时无言，只好低低回道：“是。”

齐正则不再说话，只是闭着眼静静思索，过了一阵子，才重新开口：“明日起，我便搬入陆……，陆小明房中，海若还需仔细打点府中下人，他很重要，也很难缠，没事儿别去招惹他。”

chapter.45

第二日破晓时分，陆风总算是硬着头皮记下了老忠教的各种礼仪，正两眼无神的泛着晕乎，又被一群侍女簇拥起来洗漱打扮。他黑着脸忍耐着一群女人在他身上上下其手。

待打理好服饰，侍女们又示意他在桌前坐下。他疑惑的坐下来，立刻有人将一面铜镜搬过来，随后，又有人旋开一个精致的盒子，沾了一大坨白色膏状物体往他脸上招呼。

陆风立刻站起来退了几步：“你们这是干嘛？！”

托着铜镜的侍女笑说：“公子初次面圣，自然要打扮的好看些，也给殿下争些脸面。”

陆风一脑袋黑线：“这样就挺好，不用再弄了。”

拿着粉盒的侍女上前一步：“那怎么行，公子是殿下未来的如夫人，素颜面圣有辱天颜。”

陆风嘴角抽了抽：“我不用这些玩意，拿走。”

侍女们面面相觑，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正僵持着，齐正则已经走到屋前。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还没收拾妥当？”齐正则站在门口皱眉问。

“殿下。”侍女们听到声音，纷纷跪了下来。

陆风一看见齐正则，立刻抢道：“赶紧和她们说，把这些东西都拿走，我一大男人，画什么妆！”

听到陆风居然用这种口气和齐正则说话，几个胆大的侍女纷纷抬眼惊诧的望着他。陆风也发觉自己失态，讪讪将头转向一边不再说话。

齐正则笑了笑，淡淡吩咐了侍女们都退下，之后才跨进房间。

陆风此时头发被一枚白玉镂空雕饰发冠束着，一身浅绿色长衫，胸襟袖口皆用上好丝线绣着淡雅的翠竹花纹，腰间束着一条墨绿色绸缎腰带，腰见垂着一块上好的玉玦，淡黄色的流苏缠绕着玉玦垂在腰侧。他现在因为化妆的事情眉头微拧，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倔强中带了些脆弱，倒真的有些勾人了。

齐正则一挑眉，调侃道：“你倒真是有些姿色的，难怪萧墨宸与呼延昊都倾心于你。”

陆风厌恶的看他一眼，并没有接这个话茬：“可以走了吗？”

齐正则暧昧一笑：“本王亲自接你，你总得给我些面子，若再在人前如刚才那般折我脸面，我可真的不会再客气。”说完将他垂在颈边一缕碎发撩至耳后，似是威胁般的开口：“这是最后一次提醒你。”

陆风捏了捏拳头，忍住一拳挥上去的冲动：“我知道了。”

齐正则满意的点了点头，牵着陆风离开。

门口早有马车在候着，下人们伺候齐正则和陆风上车，放下车帘，马车缓慢的向前行驶。

车内静了一会儿，齐正则开口道：“今日是父皇要见你，不过父皇病重，主要想见你的还是皇后娘娘。”

陆风意外的看向齐正则：“皇后？”

齐正则点点头：“你小心些，皇后心思深沉，能少说话尽量少说，免得被她看出端倪。”

陆风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了。”

马车一直行至宫门前停下，早有太监在一旁等候。待两人下车，只对齐正则行了礼，便示意二人跟上自己，一行人径直朝皇帝寝宫走去。

一路上除了下马时陆风抬头略扫了一眼宫门，其他时间只低头行路，穿过一道道长长的宫墙，终于在一座大殿下停住脚步。

太监进门通报，陆风这才抬头看了眼矗立在自己眼前的宫殿。

大殿高数仗，檐牙高啄，屋脊上的琉璃瓦在阳光的映衬下折射出金色的光辉。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由的让人心生肃穆之情。

没等陆风观察完，便听到太监传唤，宣二人进典。

齐正则看了陆风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走进宫殿。

殿中龙延香的烟雾自床榻边一个半人高的珐琅香炉中缓缓上升，床榻被纱帐遮着，只能隐约看到个人形，其他看的并不真切。

殿中还坐着位妇人，陆风并没细看，只大概瞄了一眼，便知那人必定是皇后无疑。

按照老忠教的礼仪，陆风恭敬的跪下来向床榻方向叩首，礼毕又转了方向对皇后行礼。

一套礼仪结束，殿中安静下来。

半晌之后，才听皇后缓缓出声：“起吧。”

皇后声线冷淡却不失威严。陆风得了许可，立刻站起来低头静候吩咐。

皇后似乎并没有兴趣和齐正则说话，上下打量了陆风几眼，命令道：“抬起头来。”

陆风抬头，刚好接触到皇后锐利的眼神。只那么一瞬，他便立即垂下眼不再看她。

皇后又打量了陆风一会儿，开口问道：“听说你是萧将军府上的？”

陆风心中一凛，略思量了一下回道：“回皇后，正是。”

皇后轻笑一声：“则儿自从娶了赵家千金，即便多年来无所出，则儿也未曾纳妾，本宫原以为皇家居然出了一个至情至性的汉子，没想到去一趟西北居然带回来个男子，还弄的大张旗鼓人尽皆知。本宫还以为是个多出色的人，今日见了，倒是大失所望。”

齐正则漫不经心的笑了笑：“皇后娘娘莫再取笑儿臣。”说罢还状似牵挂的看了陆风一眼。

陆风自从进了皇宫便全身警戒，此时更是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只能沉默以对。

皇后抿了口茶，意味深长的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呢？竟能让则儿不远千里将你带在身边？”

“母后，小明出身低微，今日初见父皇母后，紧张的很，您可别再吓他。”齐正则怕陆风说错话，急忙出声回护。”

皇后娘娘并不打算放过陆风，盯着他命令道：“你说说看？本宫想听你的回答。”

陆风略思索了一阵，朗声回道：“草民不知。”

皇后一挑眉：“哦，你不知道？”

陆风点点头：“草民确实不知，殿下抬爱，草民诚惶诚恐，唯一心跟着殿下，至于原因，草民不想深究。人生苦短，行路太难，能得殿下垂怜，有幸伴他一程，已是草民几辈子修来的福，如今只想专心伺候殿下，仅此而已。”

殿中静了一会儿，皇后又问：“你倒是个知足的，只不过，若有朝一日，则儿不再倾心于你，你又该如何自处？”

“殿下仁厚，即使爱驰，相信殿下会为草民安排好今后的生活，不至于让草民穷困潦倒。”

“哈哈哈哈……”听了陆风的回答，皇后朗声笑了起来：“你倒是挺有意思，小小年纪便能做到宠辱不惊，这倒是让本宫有些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则儿所说的那样单纯。”

“草民不敢妄断，全凭皇后娘娘圣裁。”陆风仍旧保持不卑不亢。将皇后的试探四两拨千斤的绕了过去。

皇后又打量了陆风一会儿，才说道：“我倒是有些相信则儿确实对你倾心了。”

陆风没有回答，倒是齐正则笑道：“相处的日子多了，相信母后更能看出小明的好。”

皇后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只听皇上帐内一声轻咳，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即转向床上。随侍一旁的太监挑起床帐，将皇帝扶起来，皇帝开口：“你，过来，让朕瞧瞧。”

陆风不敢怠慢，立刻快步上去在榻前跪下。

“抬头，看着朕。”床上身着明黄色中衣的老人命令道。

陆风抬起头，看向皇帝。

这只不过是个垂暮的老人罢了，虽然威仪不减，但已经被病痛折磨的虚弱。陆风是个现代人，接受的从来都不是君权至上的封建教育，因此看向皇帝的目光坦然明亮。两人互相观察了一阵子，皇帝才终于开口道：“你不怕朕？”

“殿下早就对草民说过，陛下是位明君，既是明君，草民为什么要怕呢？”

皇帝看了齐正则一眼，又看向陆风淡淡说道：“恩，去吧。”

陆风行礼，由太监带着退出内殿。

陆风站在殿外静静等候齐正则，心里暗暗抹了把汗。

几分钟时间，他大概死了不少脑细胞。不过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道皇帝皇后就是为了看看他？

没多久，看到皇后也从殿内出来，他立刻躬身静站。皇后在他身边停留了一下，微微笑了笑，没多说话，径直走了。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齐正则终于出来，陆风抬头望向他，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齐正则向陆风示意跟着自己，两人由太监领着，离开皇帝寝宫。

刚走出外殿没多远，迎面碰上了一位带着太监的男人。

那人身着淡黄色华贵袍服，胸前绣着五爪金龙，两肩亦绣着行龙纹饰，头发以黄金发冠高高束起。

看到齐正则与陆风，那人停下脚步。还未等陆风观察完，一道温润柔和的声音便响起来：“大哥，听说你昨日回京，灵韵忙于琐事未曾探望，本想着今日下朝便去王府看你，没想到却在这里先遇到了。”

齐正则躬身行礼：“太子殿下。”

陆风猛的抬头看向这个人，那人似乎对陆风肆无忌惮的眼神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温和的看了陆风一眼，居然还微微对他笑了一下。随即上前两步扶住齐正则，皱眉道：“大哥总是这样多礼。”

齐正则淡笑：“宫墙只能，礼数总不能废。”

齐灵韵似乎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待我将这些折子呈给父皇，完事后便来王府探望你。”

齐正则点了点头：“恭候太子大驾。”

直到出了宫门，陆风都没再说话。上了马车，等马车又开始行走，齐正则才说：“本以为你心性鲁莽，免不了留一两个话柄，没想到我倒是小看你了。”

陆风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我是个负责任的保镖，勾心斗角虽然我不在行，但是也能尽量配合你。”

齐正则点了点头：“你表现的不错。”

陆风没答，转而问道：“刚才你老爹在里面和你说了什么？我看你出来脸色不好。”

齐正则敛了笑容没说话，陆风看他这个样子，也没再多问。

chapter.46

两人一路无言的回到王府，齐正则唤了管家通知太子要来，让家仆准备迎接，自己则回了书房。

进了书房，齐正则写了封密函交给下人，又耳语了几句，让人立刻送出去。

等一切安顿好，手里随便摩挲着刚才写信时的毛笔，望着窗外开始出神。

“则儿，朕与先帝两代治下皆严，我大泽如今国安民定，是该有位仁君安抚百姓，休养生息。朕知自己已然时日无多，因此与你道明心迹，望你能体谅父皇苦心，以后能全心辅佐太子治国，兄弟齐心，使我天泽国运昌隆，永盛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