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砸碎了,可输管还扎在他手上,透明的输管里有红色的液体,显然他在激烈的抗挣中输管曾出现回血现象。
两位男医生闻声而来,他们推开人群进入病房,他们比病房里慌乱的女护士冷静也更有力气。这两位男医生制住了少
年,经过一段时间的激烈运动加情绪激烈波动,原本就虚弱不堪的少年,因筋疲力尽而再次昏迷。
吕钟在门外看得心惊胆战,这少年似乎是神智不清,搞不好并不是一个智力正常的人,若不为什么醒来后会有如此激
烈的反应?而且他喊出的话语,吕钟也听不大懂,总觉得口音很奇怪。
“道观的人辨认过没有?”
一个声音在吕钟身后响起,吕钟回头看到了应星,他提了两大袋水果。
“厄……”吕钟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来过了,可说是没这么个人,这人也不是道士。”
“这就怪了。”
应星拧了下眉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但估计也看到了少年适才疯狂的举止。
此时主治医生赶来,几个医疗人员商议了下,便将少年手脚都扣在了病床上。
“怎么这样对他?”
吕钟觉得少年有些可怜,看他适才那样子,似乎是很惶恐。
“去联系警局,这人似乎有些脑子不清楚。”
医生对护士吩咐,少年既然没有人知道他身份,也没有亲属,而且现在还担心他是否有精神残疾,医生也做了该有的
反应。
“你们不能这样对他,不该绑起来,多两个人看护就是了。”
吕钟见没人理他,又抗议了一句。
“你付医药费吗?”
其中一位护士终于回了吕钟一句。本来就是个不知道来历的人,而且也联系不到家属,现在再来一个苏醒后脑子似乎
拧不清,那医院很可能会收不到医疗费,巨额的医疗费谁负担呢。
“我付,将他解开。”
一直冷漠的应星冷不丁的回了一句,吕钟吃惊地看向应星。
“不过我不是他亲属,只先垫一部分。”
应星说完这些话,便走到病床前将捆绑少年双手的绷带解开,他的动作竟很轻柔,看得吕钟莫名其妙。
“那也好,再观察一下,也可能他先前受了些刺激才会如此。”主治医生也觉得立即就下结论不科学,毕竟得再看看
这病人是否真的精神有问题。
很快,医生护士离去,门外围观的人也离去了,吕钟将病房门关上。
“应星,你……”
这少年每日的医疗费绝对不便宜,没有人会愿意做为他人垫医药费的事情。
“你想说我傻了吗?或许吧。”
应星说这些话时,仍旧是面无表情,他低头解去少年脚上的束缚,轻轻拔去少年手背上的输管针头,为少年拉好被子
。
“我带他出来,总得尽点他妈的责任吧。况且……”
应星竟困惑地望向吕钟。
“你说他到底是谁呢?”
吕钟被问住了,他哪知道,先前应星不是不在意这少年身份吗?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人,现在怎么反倒问他这个。
“应星,我总觉得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吕钟说出了一句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说出的不合常理的话。
应星没说在什么,他抬手拨弄少年沾在脸上的发丝,碰触到少年的脸庞,他的内心产生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他似乎是……认识……他……
那个诡异的夜晚,他带少年离开,是因为这少年的模样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地方,不大像怜悯,却又不知道具体是
什么。
而同样的,今天,他站在门口,看到陷入疯狂中的少年,看着那甩动的红色输管和少年惶恐的眼神,他有一种感触,
很深切,那种感觉,其实是揪心。
******
应星按他爹的意思,请了几个道士到他家老宅里去颂了一通经文,他也不在乎是否能起作用,反正他爹交代的他是做
了。
按理说一般会请和尚,但应星请了道士,若问其原因,竟是本要请和尚,可寺庙里的老和尚听到是嘉定区那片老宅区
竟猛摆手,后又言多年前曾去过,但实在是无能为力的事情。
夜里道士在院子里筑坛办法事,应星好奇站在远处观看。就见法事进行到一半,主持的老道士离开祭坛,两位年轻的
道士架出了一座纸糊的房子,老道士念念有词,将这纸糊的阴宅给烧了。
应星看到这里,脑中只有“装神弄鬼”四个字,也不待看完,便驱车离开了。
“吕钟,你出院了没?”
应星打吕钟电话,他下午在忙别的,也没去接吕钟,不过吕钟有家人及女友陪伴他,也用不着他操心。
“正在收拾。”吕钟笑道,他都住了快三天医院了,不想再往这里浪费钱,反正伤势很轻,回家调理就是了。
“要不要我过去帮你载点东西?”
“没东西要载,不过应星,你过来看下那孩子,刚醒过来了,又闹了一通,看这情况,难保不会将他转去精神卫生医
院。”
吕钟忧虑地说道。
“我就过去。”
这个少年,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应星对他有责任,毕竟是他将少年从那诡异的情况下带出来。如果这少年真不是个
正常人,那在他没有亲人看护下,难保最后不会流落街头,或是给送去精神病院。
应星赶往医院,在医院停车场遇到了正准备回家的吕钟和他亲人,应星和他们交谈了几句,便离开了停车场。
少年入住的病房位于二楼,应星也没等电梯,直接登楼梯上二楼。一进少年病房,便见少年果然又被绑在了病床上,
而且绑的还不只是手脚,一位护士正准备给他打针。
“你给他打什么针?”应星狐疑道。
“让他安睡会,他会弄伤自己。”护士的作法似乎也有些道理。
“你没看到他怕针吗?”
应星推开了护士的针管,少年确实很害怕的样子,他脸上有泪水,肩头也微微抖动。
“那怎么换药呢?”另一位按住少年手臂的护士抬头质问应星。
“等会再换,我跟他谈谈。”
应星让护士离开,两护士心里有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见两人离开,应星把病房的门都给关了,他走至病床前,二话不说便帮少年解去束缚。少年四肢得以自由,也不知道
是不是闹累了或是其他原因,他只是筋疲力尽地将身子缩倦,低声沮泣,这正是应星那晚将他载出那鬼蜮世界时,他
躺在车后座上的模样。
应星突然有些动容,迟疑了下,他将手放在少年肩上,少年把身子缩了又缩,并不多少反应,他似乎并不像恐惧那些
护士医生那样恐惧应星。
应星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像在安抚,少年回过头看向应星,眼里有迷惑。
“你叫什么名字?”
应星问,他并不认为少年精神有问题,那晚他遇到少年时,少年像是遭遇到重大打击与绝望而精神崩溃,虽然应星不
大能弄明白少年遭遇了什么。
少年摇了下头,似乎听不大清楚。
应星留意到了病床侧的桌子上放着一份稀饭,住院这三天少年只怕都是依靠点滴维持生命。
“饿不饿?”应星将那份已经凉了的的稀饭递少年面前,少年还是摇了摇头。
应星从没照顾过病人,也不知道该如何照看,何况他与少年似乎又语言不通。应星打算下楼去医院食堂,看下还有什
么热的东西能让少年吃,转身要离开,却就在这时候,少年竟拉了下他的衣袖。
“克……”少年说,他的声音很虚弱,带着沙哑。
应星愣了下,他没听懂,但少年的双唇因为缺水而干裂,脸也因为伤口的感染发烧而潮红,见此,应星很快就明白了
是什么意思。
“等下,我给你倒水。”
应星取了桌上的杯子,找到桌下的热水壶试下温度不高,便倒杯水递过少年,少年看应星从热水瓶里倒水,模样很茫
然,但当应星将水递给少年,少年便急忙接过,很快就喝完了。
应星连续倒了两杯,心里直骂这些医护人员不尽心,可少年又没亲属,他这个送少年进医院的人还将少年在医院里晾
了三天呢。
少年喝过水,似乎好受了些,情绪也已经平静下来。
这是门突然喀了一声,有人要进来了,少年又露出慌乱的神情,身子都不自觉地缩了起来。
进来的是主治医生,还有适才两位要为少年换药的护士。
“等他睡着了再给他换药。”
应星跟主治医生说。
“晚些时候再过来。”主治医生对两护士吩咐。
“病人情绪不稳定,需要家属或是他亲近的人照看。”
主治医生对应星如此说道,言外之意是应星应该经常过。
这三个白衣人走后,少年才又抬头看应星,他确实不怕应星,可能是应星帮他解过束缚,还让这些引起他恐慌的人出
去的缘故吧。
少年对应星低低说了什么,应星没听懂,少年又说了两次,应星才听明白了,是问:我家人呢?这里是哪里?
应星回答我没看到你家人,这里是医院,你伤好了,就可以出院了。
也不知道少年听懂没有,而少年的话应星也听得十分吃力,因此也就放弃了进行过于复杂的交谈,最后应星再次问少
年饿不饿,两问了两遍,少年似乎听明白了,终于点了点头。
这时候也买不到热稀饭,应星只得买份纸装牛奶和一份糕点上来,可少年见纸装牛奶不知道怎么吸食,应星将纸盒拆
开,将牛奶倒在了杯子里。
少年喝了些牛奶,吃了点糕点,似乎也没有什么胃口,吃过东西后,大概是太累了,没多久便又睡去了。
见少年睡着了,应星才去唤护士过来帮少年换药。换药过程,因为疼痛少年醒来过,不过也没再闹,他见应星就坐在
他身边便迷迷糊糊又睡去了。
忙碌了一晚,应星才得以于深夜离开医院开车回家。
要他去照顾一个病人,实在是很难的事情,因此他去柜台垫了一部分医药费,还请了一位护士用心看护少年。
破财照顾一位非亲非故的人,应星本不可能去做,若是以前的他也决不会做这种蠢事,可这少年归根到底都是他送去
医院的,总不能对他的死活不理不踩吧。
当然,应星除了这么点勉强的责任感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少年最初凄厉的模样让他感到揪心。六年前,应星还在
国外读书,当时他学校里有个东南亚女孩被人杀害,而她死前还遭遇过惨无人道的对待。这个女孩,曾是应星的女友
,虽然她后来与应星分手了也有自己稳定的男友,可有时候应星想起女孩的笑容,总会一种无法抹去的愧疚感。之所
以有这种愧疚感,大概是因为他参与了认尸,看到浑身是血迹、失去了生命的女孩和她那始终没有闭上的惶恐而绝望
的眼睛。她死前肯定祈祷有人来救她,让她幸免于难,可却没有……
第二章(下)
吕钟手上的石膏已取下,可暂时还不方便打字,他让他的女友坐他身边帮他打字。他查找的是嘉定这地区的历史,事
实也证明这地方曾有过极其悲惨的屠杀事件,而时代是在明末清初。
“刀声……割然,遍于远近。乞……命之声,嘈杂如市……”
吕钟吃力读着这些文字,拧了拧眉头。
“市民之中,悬梁者,投井者,投河者,血面者,断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骨肉狼籍……”
囫囵吞枣的读完,吕钟沉默了一会,看来答案解开了,他明白了那夜他所看到的是什么了。那是屠城后的寂静夜晚,
犹如修罗地狱一般的景象。
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三百多年前曾发生的一幕,会在三百多年后呈现在他眼前呢?而且是如此的真实,就跟当时
有了录象机给录了下来一样,天地做幕,在那样的雨夜里重新播放。
很诡异,即使他得到了部分解答,但却也有新的迷惑,比如,如果是这样,那应星从那诡异的空间里带回来的少年是
谁呢?他难道真是个三百多年前的鬼魂?或是?他是个三百多年前的古人?
吕钟很快将他所知道与所困惑的告诉了应星,可应星反应很淡然。
“我曾听我爷爷说过,说是那里古代死了很多无辜的百姓,但还真没想是这么回事。”
“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事?”
“大概是因为不吉利,少有人提起。”
应星大概在点烟,吕钟听到应星使用打火机的声音。
“至于那少年,要真是个古人,也算是千古奇谈了。”
应星抱着怀疑。
“应星,你真觉得他是个道士吗?”
“可能是外地的道士,说话口音很重,但也不是说听不懂,说慢点也能听懂。”
“可道观的人说没这个人。”
吕钟狐疑,他倒更愿意相信是个古人因为时空交错什么的来到了现在,一个不懂普通话、只会说方言的道士,不可能
会独身一人跑到外地去降妖除魔。何况降妖除魔的道士,那是香港早期僵尸片里的。
应星并不像吕钟那样困惑,这个陌生少年到底是道士是古人,会知道的,而且即使知道这些对他和吕钟又有什么影响
呢?日子还不是照过。那老宅反正也要拆了,而那老宅区也将很快成为一片工地,并在日后营建一座座别墅,谁还在
乎那里曾有过什么,曾发生过什么呢?
少年住院半月,身体在逐渐康复,而应星也垫了两回医疗费,不小的一笔钱。这半月里,负责照顾少年的是一位应星
花钱请的医护人员,应星不时也会到医院来,但呆的时间都很短。只有寥寥几次,因为少年情绪不稳定,医护人员通
知应星过来。
少年第一次走至窗口,惊愕非常,失控地大呼大叫。窗外的事物对他而言都太诡异了,陌生的人群,都穿着奇怪的服
饰,陌生的事物更是目不暇接,比如天空中有大鸟,偶尔飞过鸣叫声很大,让他联想到了庄子“逍遥游”里边的神鸟
鲲。当然更奇怪的是他不时看到很多神驰的车,它不用马拉,不用人推,就像神话里的人物所乘的飞龙,自身具有运
行的动力。
应星偶尔过来,对少年奇怪的举止也不惊讶,就算他真是时空隧道里送过来的古人,反正看起来和现代人也没什么不
同,没有三头六臂,没有满口之乎则也。
不过也有件事,应星有些犯愁,他花费钱把这少年伤治好了,少年能上哪去呢?难道等个下雨的夜晚,带少年再回他
家老宅,将他送回去?
怎么送回去呢?所谓的时空隧道具体地点在哪?所谓时空交错,又是要在什么样的条件下进行?这一送少年就能回到
他原本的生活的时代吗?
应星头疼,因此也就不多想了,反正等少年能出院了,他载少年回自己家老宅走一趟,看少年知不知道怎么回去?
黄昏,少年在楼下散步,看到了街头有小贩在卖小番茄。
“陈大哥,这是什么物件?”
“小番茄。”
“很像枸杞的果子。”
“枸杞的果子?”
应星没见过,他对枸杞也不熟悉,只知道是味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