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物件形态近似,色泽亦是艳红非常,就是不知道二者味道是否一致?”
少年对新事物都很好奇。
应星于是买了一斤小西红柿,他自己不喜欢吃番茄,少年却直赞很甜。
少年除了最初问过应星他家人在哪里外,就没再问过同样的话题,他似乎是因为知道了他所处的是个异境,所以他自
然就见不到他的家人及他所熟悉的人与物,这些都是南柯一梦,只待他养好伤能离开这异境就可以回家了,这梦也就
醒了。
少年不再问呢,应星便也就懒得说,解释起来也很麻烦,而且少年似乎都不记得他发生过什么事,也不记得他那一身
伤痕因何而来。
应星也没学过心理学,自然也不知道有种心理障碍叫:应激性精神障碍。这种心理疾病会出现在那些突然遭遇了重大
灾难、变故或是濒临过死亡的人身上,因所受的刺激太大,因此会去回避这样一段创伤记忆,就像是从脑子里给抹去
了一样。
第三章(上)
应星垫第三次医疗费时,少年身上的砍伤已好得七七八八,他身体已无大碍,除了因为失血过多,身体虚弱,需要长
期的调理外。
应星正打算跟少年理清一些事情时,少年主动跟应星说他想回家。此时警方也已放弃对少年的调查,而医院方面则不
想再为少年担负大部分的医药费,于是出院手续倒是办理得很轻松。
少年离开医院前,吕钟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套小生戏服给少年换上,少年说这有点像他穿的衣服但又不是。当初少年
被送进医院时,身上的道袍已经破了,于是便被扔了,好在贴身的中衣!幸免了。少年换上已经洗干净的中衣!,再
将吕钟拿来的小生戏服给套上。
“应星,请务必收下它,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少年从头上取下了一件白玉发簪,递给应星。他一开始唤应星陈大哥,应星不习惯,让他直唤名字。
应星也不客气,把发簪收下了,这件白玉发簪是足以抵销他垫的那些医药费。
“这能成功吗?”
离开医院时,吕钟低声问应星。
“试试。”应星回道。
夜晚,应星开车,少年坐在应星旁边,吕钟坐后座。
车开离医院,进入热闹的街市,少年惊喜地看着他从没见过的景象。街道灯光明媚如昼,五颜六色的闪动,主道上汽
车驰骋,两侧小道上店面衔头接尾,人潮如涌。
一路三人皆无声,直到车开进了嘉定区那片陈旧的老宅区,他们路过一座残破的只剩底基的古戏台。
“这是……”
少年惊愕地看向应星,他认得这戏台,他已经开始觉察到不对劲了。
应星没有应声,汽车继续前进,越往前开少年的神情越凝重。最后汽车停在了陈家老宅前,三人下车。
少年径直朝院子里那株光秃的老树走去,他抬手摸了摸树干,在树下站了很久。
“你不是说今夜会下阵雨?”
应星问吕钟,天上的月亮朦胧不清,但并无雨水。
“气象预报报道的,我们等一等。”
吕钟心里也没底,是不是真打雷闪电了,让少年站那树下就可以将他送回去了?
少年在老树旁站了很久很久,而后才朝站在厅廊里的应星走去。
“此处是我家家宅。”少年喃喃私语,他的脸上有泪水。他熟悉这里,他也可能想到了一个他本不曾想过的事情。
“也是我家的祖宅。”应星应星说得很平静,他夹烟的手指了指身后的房子。
“原来我一直在阴间吗?”
少年擦去脸上的泪水,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阴间与阳间交错在一起,因此他一直处在同一个地方可却又不是原来的
地方。他在阴间,而这个阴间跟以前他所听说过的完全不一样,可又有哪个没去世的人见过真正的阴间呢?
“不是,你还活着,你在……”
应星想找个合适的词,可找不到。
“在另一个时空。”
吕钟接下话语。
“侯公子,这就跟古人说的阴间阳间很神似,你生活的时代在三百多年前的时空,而我们在三百多年后的时空。地方
没改变,可时间改变了。”
吕钟的话,少年听得非常吃力,不仅是口音的关系,更是字句的意思他大多听不明白。
“那我能回去吗?”少年问,他只在乎这件事,不管他处在什么异境里,只要能回去就行。
“我们也很迷惑,大概得在一个符合的条件里吧?”
吕钟望向应星,他希望应星说点什么,毕竟少年是他带出来的。
可应星却只抽烟不说话,他在等下雨,心里也有些烦。
三人不再说话,吕钟和应星站在一起,少年独自一人在石阶上坐下,望着院子发呆。
他们等了一段时间,确实等到了一阵大雨,可是没有雷声没有闪电,一切都很平静。
大雨下了五分钟不到,变成了毛毛细雨。
“应星,要不他到我哪去住段时间?”
吕钟打破了沉默,他看着少年孤零的身影觉得可怜。
“你家那口子会同意吗?”
吕钟和他女友同居。
“我跟她说说。”
“算了,到我那住,空房多的是。”
应星将烟蒂丢地上踩灭,他走到石阶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少年坐的地方不能完全遮挡雨水,他半身都被淋湿了。
“我们先回去,我帮你去问下能人,或许能找到让你回去的方法。”
少年模样十分沮丧与难过,吕钟忍不住安慰了他一句。
回去的路上仍旧一路无语,应星先送走吕钟,而后才载着少年开车回自己家。
第三章(中)
将车开进车库,应星带少年上楼,他家空房确实很多,就是带十个人回来,每人一间房都还睡不完。应星现在住的房
子是他爷爷留下的,是栋老洋楼,很大很空荡,一楼住着一位负责清扫、照顾花木的大妈,二楼住着应星。
少年跟随应星上楼,应星带季浚进一间干净的房间,这间房是给偶尔借宿的朋友住,平日里常收拾,被单之类的也都
很干净。
“季浚,你以后就住这里,我去给你拿下更换的衣服。”
应星离开房间,到隔壁自己的房间里拿了件T衫一条运动系带短裤递给季浚,季浚接过,露出迟疑的眼神。
“这件套上身,这样套,这件是短裤,裤子你在医院里有穿过。”
应星做了解说。
季浚点了点头,抱着应星的衣服,被应星带进了浴室。
“会使用水龙头吧?这个跟水龙头一样。”
应星拧开了莲头,做了示范。
“这是洗澡用的,这是洗头用的,这样按一下液体就出来了。”
“还有这是毛巾,擦身用的。”
应星逐一做了说明才离开,他走前将浴室门掩上。在医院里,由于伤口怕水,季浚都是由医护人员帮他擦身,现在伤
口也好得差不多了,医生也说过可以洗澡。
应星也返回自己的房间冲凉,他洗好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坐在大厅看球赛。应星看了还一会儿电视,发现季浚还没
有出来,于是他进入季浚的房间,见季浚仍旧穿着一套古人白色内衣,他正在照镜子,他的额头上有血,膝盖上也有
伤。
“怎么回事?滑倒了?”
应星拿纸巾给季浚叫他捂住伤口,他则去找他老妈以前备用的红药水。
季浚额头的伤不大,小划了个口子,也不知道是给撞哪里了,好在膝盖只是淤青。应星帮季浚的额头涂了红药水,季
浚吃疼的眨了眨眼睛。
“跟澡堂不一样……”
季浚低头低喃,他头发滴着水,人显然很颓废。
什么都不一样,不只是洗澡的堂子,穿的衣服也不样,住的地方也不一样,看到的都是以前不曾见到的,以前所熟悉
的却一样都不见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什么地方,他无亲无故,孤零零地一个人在一个陌生无比的地方。
“你没换我给你的那套衣服。”
“很短小……”
季浚声音很小,他穿不习惯,觉得露出大腿对人不礼貌。
应星有些烦的回自己房里找了件长袖白衬衣与一条没拉链的运动长裤过来,因为是夏日,先前才拿短装给季浚。
“穿湿衣服不难受吗,快换下。”
应星把门关上,人站外头。
以前负责照料季浚的是一位和蔼耐心的医护人员,可应星根本没任何耐心照料别人,何况还是季浚什么都不懂,方方
面面要人照顾。
应星料到季浚衣服该换好了,他开门进去,见到季浚穿着好的模样,本来很扑克牌脸的应星竟笑了。
裤子是穿上了,衬衫也穿上了,裤子裤筒挽了好几下,宽宽松松都快掉下来了;而衬衣呢,季浚不会扣扣子,竟将衬
衣对掩,用屋里找到的一条中国结当腰带绑。
“明日我带你去买衣服。”
应星将季浚腰间那条中国结取下,当腰带帮季浚扎了下裤头,防止它掉落。
“扣子要这样扣。”
应星示范,先帮季浚扣了领口的口子。
季浚拙笨的学着,扣了几次,终于将衬衣的扣子都扣上。
大概是因为回不去的事实让季浚沮丧了,而且适才又一连串的笨拙举止,季浚精神很差,应星跟他说话,他也都只是
点点头。
此时已经是深夜,应星教会少年如何开空调就先去睡了。结果第二日一早起来,应星发现少年空调是开了,可窗户也
都没关。少年睡不惯床垫,将席子铺在地上入睡,应星没留意脚下,还险将少年的手给踩了。
******
侍从端来了一份冷咖啡,一份热牛奶,他将咖啡摆放在应星面前,将牛奶搁季浚面前时迟疑了一下才松手。不只是侍
从,身边也有人窃窃细语。
都好奇这人脚上穿的是双布鞋,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宽大很搞怪,而他头上还扎着发髻。虽然容貌长得很端正,也不像
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人,可这幅打扮实在是太非主流了。
应星根本不理会身边人嘀咕什么,照旧看他的报纸喝他的咖啡;季浚吃不惯摆出来的怪异食物,只喝了些牛奶。
“怎么不吃?”
应星的报纸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露出一张扑克脸。
“我不饿。”季浚回道,他前面摆的那份怪异的花绿的食物,他只咬了一小口。
“那走吧。”
应星带季浚离开,季浚很听话的跟在他身后。
要做的事情很多,要买衣服,鞋子,袜子,生活用品,还要……应星看着季浚那头长发。
“你要不要剪头发?”
应星问,男的留长发本身就不好看,何况还像道士一样扎发髻。
季浚惊愕地看向应星,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眼神很哀伤。
“断发……”
季浚低喃了一句。
应星带季浚前去一家男装店,里边卖得停齐全的衣裤鞋袜都有。由于季浚不穿短装,因此只能买长裤和长袖衬衣,除
此还得买双鞋。
站在试衣镜前的季浚,现代衣服穿他身上倒还合身,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怪怪的。
“挺好看的,这套也要。季浚,你穿身上不用换下。”
应星前去柜台付钱,虽然买的不是什么品牌衣物,可这年头衣服都便宜不到哪去。
将三个装衣物的袋子递给季浚提,应星自己空手,两人一前一后出店面。
“为何不用付银两?”
“付了。”
“只见你递了张帖。”
“钱存在里边。”
“如何存得进去?”
季浚很吃惊,他原本以为应星家宅很大,好像是个有钱少爷,因此这店铺是他家的,买东西才不用付银两。
应星没回答季浚的迷惑,因为这解说起来很复杂,而季浚也未必能听懂。
两人在热闹的街道并肩走着,应星话很少,而季浚一路走一路看,脚步慢下时,应星会拉他走。
“包子。”
季浚在街道拐口处停下了脚步,他留意到了小巷里有人在卖包子,他似乎很高兴,看到了一样他熟悉的物品。
“来两个。”应星掏钱包,虽然他从不喜欢吃包子。
小贩夹了两个包子放塑料袋里递给应星,应星递给了季浚。
“应星,你不吃吗?”
“不吃,袋子我提。”
应星接过季浚提的三个袋子,两人继续上路,直到返回他们适才吃饭的餐厅。应星车停那里,他将车开出,但走的也
不是回家的路。
车辆在车流中穿梭,拐过一条又一条繁华的街道,最后停在了一处相对寂静的地方的店铺做的都是玉器买卖,店面的
装潢也有些古香古色。
这种地方季浚倒有些熟悉,是专售玉器的商肆,但他不明白应星为什么带他到这里来。
商店的老板见到应星很热情,还冲茶招待,似乎与应星是熟人。
“我有件玉器,郭伯伯,你给看一下。”
应星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长条盒子,盒子打开,里边放着的正是季浚当时在医院赠给应星的玉簪。
季浚很惊讶,因为别人赠予的东西,是不能典当的,何况应星还当着他的面让玉器商人估价。
“是玉竹节造型,我这里也曾有一件,明墓里出土的,被个香港人给淘走了。”
玉器老板很识货,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来头。
随后他取出放大镜细细地观看,脸上带着惊讶。
“应星这东西不一般啊,明代的不假,可没有沁色,这应该是传世品。”
玉器老板与应星老爹是老朋友,他可以忽悠不识货的外行但绝不敢忽悠应星。
“能值多少。”应星掏出烟点上。
“估计不低于八万,主要是玉质上等,工艺造型也好。”
玉器老板说时目光却落在站于应星身后的季浚身上,确切的说是季浚腰间挂的一件佩玉上。
“这位小兄弟,介意让我看下你腰间那玉器吗?”
玉器老板笑眯眯地问。
季浚本能的倒退了一步,将配玉捏于手心,这是他爹赠给他的,不能典当。
“应星,你怎么结识这位道士小兄弟的?”
玉器老板也不勉强,只是跟应星笑笑。
“不是道士。”应星回道。
“你这件玉器该不会也是他的?”
玉器老板又问,他记得应星对古玩完全没兴趣,根本不像他爹。
“是的。”
应星接过玉簪,要将它放入他原本带来的那盒子里,玉器老板急忙说不行,不合器型,自己拿了个专门装玉簪的盒子
给装上。
“就先寄放这里。”
应星没拿走玉簪。
“那好,我要卖掉了就将钱打你帐上。”
玉器老板很是高兴,放他这里卖,他也有得抽成。
“不多坐会儿再走?”
“不了,郭伯伯,还有点事。”
应星笑着辞行。
做完这事,应星带季浚去银行用他自己的身份证开了张卡,在那张卡里存了五万元。
“这张卡给你。”
两人坐进车里,应星递卡给季浚,季浚不肯接。
“生气了?”
应星将卡塞季浚上衣口袋里。
“医疗费花去了三万,我扣掉了,剩余五万我都存你卡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