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谁也担当不起,但谁敢出言拦阻?
郑殷武一路安抚着玉凌川往回走,行至门口却见到郑东南与席尽诚,他停下脚步,与郑东南对视一眼,顿觉尴尬不已
,慌忙避开,不发一言地站在原地。
郑东南听说儿子出了王府,急急追出来,却见到儿子扶了个乞丐般的人回来。他不禁松了口气,原本以为儿子是要走
,还好。
“扶他进来。”郑东南道,也不多加过问。
郑殷武猛地抬起头来,再次与郑东南对视,然后慢慢挪开目光,心中不禁泛起几分感激。有了王爷的许可,李寿延立
即差人上前帮小王爷扶玉凌川进府,可他人还没靠近,玉凌川就暴躁不安起来,呈现出抓狂状态。郑殷武赶忙安抚他
,并让其他人别靠近,自己将人扶回屋子。
郑东南与席尽诚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一身脏兮兮的玉凌川躺上床,依然不肯松开抓住郑殷武衣襟的手,郑殷武并不介
意,哄小孩般哄他睡觉。一群下人们皆是诧异不已,小王爷何等尊贵,这个乞丐竟得小王爷如此照顾!
玉凌川漂泊了好几天,是又冷又饿又困又怕,现在终于能歇息了,一阖眼便睡着。席尽诚走上前来,在郑殷武耳边轻
言道,“世子,让我看看。”
郑殷武点点头,席尽诚覆手于玉凌川脉搏处,片刻后道“小川体内的气息很乱,待他休息好,我再帮他调理。”
“多谢……席先生。”郑殷武道,继续守在床边不离开。
席尽诚向郑东南说明状况后,郑东南吩咐所有人退下。李寿延怕误了主子的意思,便上前来询问,道“王爷,那人奴
才们该如何?”
禁武令尚未废除,玉凌川也是通缉犯之一,郑东南并不需要多想,道“就留在王府吧,一切听武儿吩咐便是。”
李寿延摸清主子意思,道了句遵命。
玉凌川睡了有三个时辰,郑殷武一直守在其左右,待他一醒来便带人去洗澡。水烧得热腾腾,满满的一大盆,郑殷武
也不要别人加手,自行帮玉凌川脱下衣服,把人赶进澡盆子,仔仔细细地洗了个遍,玉凌川又恢复白白净净的款。郑
殷武特地叫人准备了一套白色的服饰,又动手给玉凌川穿好。整个过程里,玉凌川听话得要命,叫伸手就伸手,叫抬
腿就抬腿,除了叫他摊开掌心死活都不肯外。
洗干净,穿好新衣,郑殷武又为他束好头发,这时美味的饭菜已经端上来了。郑殷武牵着他到桌边,一口饭一口菜地
喂他。
“师兄,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专门偷饭菜给你吃?”郑殷武呵呵笑起来,帮玉凌川摘掉黏在脸上的饭粒。
玉凌川始终面无表情,只会时不时地呼唤,“小武,小武。”
郑殷武吹吹汤,试一试觉得不烫嘴后才喂人吃下,道“师兄,小武会一直在你身边,你要快点好起来。”
第三二回:再起
玉凌川的情况很不稳定,除郑殷武以外的人一旦接近就会引起极大的抗拒,席尽诚想为他调理气息都无从下手。最后
只得点了睡穴,才勉强将他气息调理顺畅,但苏醒后的玉凌川依然痴痴呆呆,只有郑殷武能够靠近。
郑殷武对玉凌川的照顾无微不至,晚上两人睡一张床,他铺好床摊好被,帮玉凌川更衣,让人睡床里面,还哄人入睡
。李寿延侯在旁边忧心忡忡,要是被王爷看见小王爷这番,他们这群做下人的得被训死了去。
一夜过去,郑殷武醒来,见玉凌川驼着背坐在床上,双手合十地捧了个东西,一脸痴傻地凝望着,一如既往地呼唤道
“小武,小武……”
郑殷武也坐起身,安抚地唤了声师兄,低头看见玉凌川手心里躺着一截苍白的断指。他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手上的
绷带已经解了,伤口也不会再痛了,但心中缺失的那一块却一直没有补上。
“师兄,”郑殷武拍拍玉凌川紧绷的身体,左手握住玉凌川的手腕,道“小武在这啊,你看看我。”
玉凌川眨眨眼睛,盯着郑殷武左手的小指处,那里空空的,没有了。他的记忆不断翻腾,却始终不完整,他似乎能认
出身旁的人就是他口中的小武,可是小武是谁?为什么要找小武?依然一片迷茫。
“小武。”玉凌川捧起郑殷武的左手贴在自己脸庞,这样的感觉如此熟悉。
郑殷武搂住他的肩膀,道“师兄别怕,我在,你的小武一直都在。”
玉凌川莫明地觉得很安心,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抬头对上郑殷武的脸,那熟悉的眼眉鼻唇,令他模糊的双眼渐渐明
朗起来。
“小武……”
玉凌川低下头,双唇轻轻贴上郑殷武的嘴唇,慢慢阖上了双眼。四片唇瓣如水交融,细腻的呼吸打在侧脸,宛若徐徐
春风暖进人的心扉。
拖了这些时日,郑东南知道再不出发,明帝定会不高兴,便准备次日与席尽诚往封云山一行。其实他根本没有什么需
要准备的,人多反而眼杂,所以并不打算带兵马,只与席尽诚两人前往。他想着要跟儿子交待一声,便去了郑殷武住
的院子。
郑殷武正和玉凌川蹲在墙脚围作一团,各自手上都在忙活,李寿延等人站得老远,见郑东南来了,慌忙行礼问候。郑
东南示意他们不用多礼,走上前唤了声武儿。郑殷武抬起头,郑东南便见到他们原来是在往一个小坑里填土,弄得两
人皆是满手的泥。
郑殷武难堪地站起身,衣服下摆和裤子都蹭脏了,愣愣地望着郑东南不发一语,玉凌川则继续往坑里填土,仿佛比什
么都重要似的。玉凌川能识出小武后,虽然还是疯疯癫癫,但对郑殷武极其温顺,郑殷武提议把断指葬了,玉凌川便
乖乖地交出了宝贝一般的断指,埋葬的地方则选在两人初识的狗洞旁。
“武儿,父王要离开几日,你若有什么需要,吩咐李寿延便是。”郑东南道,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可说的。
郑殷武知道郑东南是要去哪以及做什么,不禁用哀求的语气道,“可不可以……不去?”
郑东南微微皱起眉头,道“武儿,父王不能不去,纵是千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为,希望你明白。”
郑殷武的眼圈一红,不再发话,默默地蹲回去和玉凌川把泥土拍紧。郑东南见他这番,亦知他们父子间再无可说,只
得惆怅地离开。
封云山,肖胤轩一直抑郁不振,虽然经过肖翀的悉心照顾,腿伤已经痊愈,没有留下后遗症,但却永远抹不去心中的
那片仇恨。如今的他没有了尊贵的身份和地位,想保护自己只有变得强大起来。他开始近乎疯狂地练习斩云刀的刀式
,可他功夫底子很差,又急于求成,令肖翀担忧不已,根本不敢授予他云门心法,怕他走火入魔。而没有内力协助,
他的刀法任凭练得眼花缭乱,始终华而不实,毫不具备杀伤力。
肖胤轩心中埋怨肖翀藏私,不肯教他内功心法,也反感透了这穷困的山间生活,恨不得早早摆脱才是,甚至将自己的
悲惨怨怪到虞燕与肖翀的头上。
肖翀并不知他的想法,自己平淡了一辈子,就是跟随昊王的那几年也是过着简朴的生活,自是不懂肖胤轩从小王爷跌
落至贫民的痛苦,以为儿子只是尚未适应,多次劝他莫急,承诺定会将云门的一切传授给他,只要他肯潜心修炼,将
来必能成大器。
肖胤轩纠缠肖翀数日,见人还是不肯传授他心法,赌气地冲到了山顶去。他抱着膝盖一个人坐在山顶,眼泪直往外滚
,恨透了这个世界。他本该一辈子过着舒舒服服的生活,偏偏遭受了这种磨难,他恨所有人,每个人都是给他带来痛
苦的罪魁祸首。
肖翀上山来劝他回去,还给他搭上衣衫,说山顶风大,怕他着凉。
肖胤轩猛地像粘上脏物般蹦起来,把衣衫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边哭边吼道“都怪你,这一切都怪你!我该是小王爷
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才不要你这种爹,你有什么用!”他吼得激动,泪水肆虐地淌满了脸颊。
肖翀的双眼中透着无尽的哀伤,道“轩儿,是爹对不起你,爹愿意用这一辈子补偿你,好不好?”
肖胤轩不予理睬,越哭越凶,哭到后面没了力气,才又坐下。肖翀拾起衣衫拍干净,再次给他搭在肩上,轻轻拍抚着
他的后背,道“轩儿,你不是什么都没有,无论发生什么,爹都会在你的身边。”肖胤轩的哭声渐弱,身体止不住哆
嗦,肖翀将人搂在怀里,一次又一次地安慰他劝导他。
闹过这次后,肖胤轩老实了许多,安安心心地练习刀法,也不再抱怨,与肖翀的相处也逐渐融洽起来。肖翀见他情绪
好转,便提出要下山寻找玉凌川,肖胤轩却不同意,说会暴露行踪。肖翀说会小心行事,而且十分挂心玉凌川,肖胤
轩更是大闹,指责肖翀关心徒弟却不顾儿子,肖翀便再也不敢提起这事。
而后没几日,封云山便来了客人。席尽诚孤身前来,告知昊王已到山下,要肖翀前去一见,言下之意便是要避开肖胤
轩。肖翀犹豫不决,席尽诚再劝道此事攸关肖胤轩的安危,肖翀只得一行,叮嘱肖胤轩暂时留在家中。
肖胤轩目送二人下山,心中不是个滋味,原以为父王前来是念在十几年的父子之情,不料竟是找他爹,原来自己已经
低贱到被人无视的田地,不禁摇头笑笑,内心一片凄凉。
第三三回:抉择
二十年如一日,封云山依旧翠烟笼罩,宛若蓬莱仙境。郑东南正在山脚下的一间亭子里等待,远远便看见席尽诚与肖
翀走来,回忆顿时陷入二十年前。那时也是在封云山下,他为皇兄找寻武林助力而拜访至此,偶遇下山的肖翀,两人
皆是年少,一个桀骜不驯,一个飘逸脱俗,却是一见如故。后来肖翀请他上山,又结识席尽诚,从此开始了这段不解
之缘。
“郑王爷。”肖翀走入亭内,席尽诚并不进入,独自侯在亭外。
郑东南回过神,抬手示意肖翀坐下,彼此沉寂片刻后,他开口发问道,“轩儿还好吗?”
“好。”肖翀简洁地答道,末了又问上一句“武儿呢?”
郑东南点点头,而后是无言,明明感觉有很多话要说,真到了面对面的时候却一句也说不出。两人相坐了一阵,都颇
为尴尬,肖翀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道,“王爷来此必是有要事,请直言吧。”
郑东南的目光对上肖翀,略含愧疚道,“虞氏被判诛以九族。”
肖翀的身体一震,嘴唇止不住颤抖起来,别过脸躲开郑东南的目光,等待着下面的话。
郑东南又道,“轩儿也在其中,陛下已经下令全国通缉他。”
肖翀的目光猛地一凝,拳头不禁握紧。郑东南继续道,“你明白的,陛下若是有心,轩儿肯定逃不掉,纵是你又能保
护他到什么时候?”
肖翀顿悟,郑东南此行是要捉拿肖胤轩,立刻出言打断道,“王爷,您请回吧,肖某宁死也不会交出轩儿。”起身便
要走。
“肖翀你给本王站住!”郑东南喝住,怒道“你以为本王是为谁而来?本王若只想杀你们,何须与你在此相谈!”肖
翀停住脚步,情绪稍是缓和了一些,郑东南又道,“轩儿虽不是本王亲生,但与本王多年的父子之情不假,本王去求
过陛下,陛下答应本王,你若愿降,他就放过轩儿一命。”
肖翀听罢,不禁摇头一笑,道“呵,王爷,他的话恐怕只有您会信。”
郑东南顿被激怒,道“放肆!肖翀,本王给你一日时间考虑,是与本王回去见陛下,换得轩儿的生机,还是带着轩儿
亡命天涯,你自己定夺!”
肖翀断然答道,“无需考虑,肖某与犬子的生死不劳王爷费心。”
“肖翀你……”郑东南心绪激动,只觉胸口隐隐作痛,怒斥道“本王自问没哪点对不起你,你却一而再挑战本王的底
线,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肖翀听去,又是摇头一笑,面露惆怅道,“王爷,当年肖某与您一见如故,生死相依,也自问绝无对不起您的地方,
”他的眼中不禁流露出哀伤,道“但肖某始终不懂,您既然不愿我和燕儿在一起,又何必把燕儿赐给我?后来又因此
事迁怒我,赶我走甚至要杀我。肖某曾经以为自己能成为王爷您的至交,后来才发现是肖某逾越了,王爷您何等尊贵
,肖某只是一名愚钝的山人,怎高攀得起?”
郑东南猛地一怔,诧异不已,话语不清地反问道,“你……你说什么?”虞燕与他的联婚乃是御赐,就算没有感情他
也不可能把虞燕赐给他人,肖翀何出此言?回忆中立刻翻出虞燕被御林军带走前的那一幕,虞燕责斥他表面上赞成她
和肖翀,私下却对肖翀赶尽杀绝,与肖翀之言不谋而合。他的思路乱成一团,却有一片无比清晰,这世间有权力将准
王妃另赐他人的人还能有谁?接连激动引得他的旧伤复发,胸口剧痛不止,顿时难以呼吸。他扶住胸口,一个侧身往
下倒。
肖翀见状,刚想伸手去扶,席尽诚已经冲进来将人扶住,熟练地灌入内力护住郑东南心脉,对肖翀道“掌门师弟,王
爷旧伤复发,我且带他去歇息,明日再上山来找你。”
“好。”肖翀皱起眉头,眼见席尽诚抱起气喘吁吁的郑东南离开,不由一阵担心。
封云山上,肖胤轩等了半天亦不见肖翀归来,心中抱怨不已。这时听见敲门声,料是肖翀回来,骂咧咧地跑去开门,
却惊见来者是莫天华。
“小王爷。”莫天华唤道,立刻跪下行礼。
肖胤轩惊吓不已,连连倒退,道“莫、莫侍卫,你……你怎么会来这?”
小王爷不喊起身,莫天华依然跪着,答道“小王爷,您不辞而别,让陛下和王爷都很伤心。”
“我……”有了安广政的前车之鉴,肖胤轩还是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莫天华一脸诚恳,继续道“小王爷,王爷与您多年的父子之情岂是一朝一夕能割舍的?陛下也一直很疼爱您,他们待
您如何,属下想您看得最透,您这一走,王爷担忧得病了好几天,刚一好转就来寻你,又怕肖翀不肯放你,这才把人
约走,派属下来劝说您。”
肖胤轩不禁泪眼朦胧,喃喃道“父王他……真的……”
莫天华继续道,“小王爷,您是天之骄子,怎甘居于这穷乡僻壤?陛下也很看重您,请不要辜负陛下一片苦心。”
“皇伯伯……父王……”肖胤轩泣不成声,他生下来就被人伺候,这段时间真是过得太苦了。
莫天华眼神微微一变,道“小王爷,肖翀惹恼陛下和王爷,您万万跟不得,他是您的最大阻碍,必须要除掉。”
肖胤轩抹抹脸,愣愣地看着莫天华,道“莫侍卫,你是要我……”莫天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肖胤轩立刻吓了一跳
,连连摆手道,“不行,他是我爹!”
莫天华又再劝道,“小王爷,肖翀不除,您如何回去?陛下和王爷都等着肖翀这颗人头,您若能带回去,他们一定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