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络柏——十九谦和

——小尹，我能成为你的爱人吗？

尹若柏神情黯了黯：“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简单，江麟，你太幼稚。”

江麟被他说得胸闷，继续低头看书。

他看到刘巧珍给高加林送西瓜吃，心想这小子艳福不浅，那个年代能让女人倒贴上来也算是人才。他欣赏文学作品的水平也就止步于此了。

江麟翻了一页，忽然，一张微微泛黄的信笺滑落在手边，他捡起来打开，温润的字迹书写工整。

“这什么……？小……尹……？”江麟刚读出排头两个字，只听得啪的一声，本该在尹若柏手中的书摔落到地上，江麟正疑惑，手中的信笺被尹若柏一把夺走。

小尹：和你在一起的大学时光如同钻石般纯净闪耀。我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找回了遗失已久的真挚和悸动。我怀念我们的过去，也同样期待未来。乔笙 留

时间是毕业那天。

尹若柏的手有些颤抖，眼前浮现出一幕幕：

——蓝天白云之下，阳光所耀之处尽如画卷，两个人肩并肩，怀揣着书本在湖边散步，湖面上粼粼碎光，天鹅拍翅。

——毕业那天，乔笙把这本《人生》还给他时，温柔的眼神仿佛要将灵魂融化。乔笙握着他的手，十指交缠：“小尹，我等你。”

——出版第一本小说期间，他和乔笙之间日益升温的爱情，几乎成为内心唯一的精神支柱……

而这些幸福，全在看到乔笙和尹小川赤裸地趴在床上时，支离破碎。

他狠狠扇了乔笙一巴掌，怒吼道：滚！！！震耳欲聋。

尹小川说：老哥，你太认真。男人和男人之间，只有肉体关系。

往事如同走马灯般在脑内疾驰翻滚，尹若柏有些晕眩。仿若一座巨大的山体轰然倾塌，一直压抑的悲伤如同洪水冲垮堤坝，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胸腔。

一滴，两滴，晶莹发亮的泪珠滚落在信笺上，晕开墨蓝色的字迹。

“若柏，你怎么了……”江麟凑过去，才发现他已是泪流满面，不由得心疼。

江麟抬起手臂，将尹若柏搂入怀中，用指腹轻柔地拭去不断滑下的泪水，并不断吻着他的鬓角，每个动作中都透露着疼惜，如同恋人之间甜蜜的安慰。

尹若柏没有推开江麟，自从乔笙消失后，他没有掉过一滴泪，也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爱意。他就像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的鸟，每天拼命地写字看书，借以逃离那个人的阴影。

然而这半年的逃避和压抑，终于还是逼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尹若柏无声的哭泣让江麟的心脏好像被一万根针扎着似的，也跟着抽搐地疼。江麟不知如何安慰，心里一急，把尹若柏手里的信笺抽出丢在桌上，把他揽到床边坐下。

“我去倒杯热水给你。”说完就要起身，突然，手臂被尹若柏轻轻抓住。

“怎么了？”江麟回头，尹若柏的脸蓦地在眼前放大——

唇瓣贴合。

尹若柏主动送吻？！！江麟呼吸一窒，胸腔里仿佛有什么爆炸开，震得脑袋也嗡的一声！

江麟托住他的后脑，疯狂地回应，如同猛兽撕咬它的猎物，毫无怜惜地啃咬着他柔嫩的双唇！尹若柏任凭他痛吻，眼眸低垂，睫毛颤动如蝴蝶的翅膀。

漫长的吻过后，唇瓣分开，两人轻喘着，姿势暧昧。

尹若柏眼睛看向别处，神情黯然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他轻声问：“江麟……你爱我么……？”

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句，江麟怔了一下，坚定地吐出一个字：“爱！”

尹若柏抬眼望向江麟，眼神里却是丝丝缕缕的幽怨悲伤：“抱我……”

昏暗的房间内，充斥着暧昧的喘息声。

尹若柏跪趴着，淡褐色的发丝随着撞击的频率前后飘动，挡住了脸。江麟扶着他纤细的腰肢，把自己的坚挺一次次挤入那个他渴望已久的身体。一切来得那么快，快得他都搞不清状况。

尹若柏死死揪着枕头，骨节泛白，仿佛在压抑着什么似的，身体微微颤抖，泪珠时不时滴落，沁入枕面。江麟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沉浸在天堂般的极乐中，哪里还管的了那么多，半个月的禁欲生活，让他的欲望一触即燃。

火热坚挺的分身在紧致的密穴中来回摩擦，欲望积聚在顶端亟待释放，江麟加快了抽插的频率，在一次比一次更深的撞击中，江麟把浊液尽数喷射在尹若柏体内……

啪，点燃烟深吸一口，江麟裸着上身靠在床头。尹若柏背对着他躺在一边，白皙的背部布满细密的汗珠。

江麟满足地吐出烟，侧身从背后搂住尹若柏，亲昵地耳语：“若柏，你愿意接受我了是吗……？”

尹若柏没答话。

江麟抚摸着他柔顺的头发，在耳畔落下甜蜜一吻：“若柏……”

“江麟……”尹若柏的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

江麟不解：“干嘛道歉？”

尹若柏蜷缩着身体，双臂紧紧环抱胸口：“……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江麟愣住。

愣了半分钟，他才反应过来，转身狠狠把烟头掐灭，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尹若柏，你什么意思？！！”江麟咬牙切齿，拽起地上的衣服，“你耍我是不是？！”

衣服穿好，江麟把外套往肩上一挂，拉开门，对着躺在那里的尹若柏大声说：“我他妈是人！不是狗！我也有尊严！”说完嘭地摔门离去。

尹小川刚拔下钥匙推开门，就被冲出来的江麟撞了一个趔趄。扶住门站稳，他看到那深色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

尹小川皱了皱眉，疑惑地走进去，见他哥的房门紧闭着，便轻轻推开门。尹若柏坐在床上，上半身赤裸着，双手撑着额头。

“发生了什么？”尹小川问。

尹若柏一动不动地说：“出去。”语调让人不寒而栗。

尹小川关上门。

黑暗中，尹若柏颤抖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在被褥上。

“陈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尹小川端着一杯酒坐到沙发里。

“想你了嘛……”陈晓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凑了过去。

这里是有名的gay酒吧，灯光昏暗，优雅地小提琴曲流淌着。各色男人或在吧台喝酒，或坐在小包厢里聊天调情，今天没有演出，气氛比较安静。

“听说这几天你每天晚上都泡在这里。”陈晓说。

“……这几天……是一直在这里……”——自从江麟走后的这几天。尹小川抿了一小口酒，似乎在掩饰什么。

“怎么样，喝完要不要去happy一下？”陈晓眯着眼，一脸色欲。

尹小川一笑：“就怕你满足不了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尹小川就瞥见一个陌生的身影，坐在吧台前端着一杯红酒，顿然来了兴趣。

“嘿！”陈晓刚想反驳，就被尹小川撇在身后。

色调温暖的灯光下，那人算不上高大却柔韧有力的背影，牢牢吸引了尹小川的目光。头发稍长，却丝毫让人联想不到柔弱。

尹小川大方地往他身边一坐：“嗨。”那人转过头来，尹小川惊艳。

肌肤白皙，鼻梁高挺，脸庞几近完美的俊美，带着几分阴柔，尤其是那长翘的睫毛中，如黑色猫眼石般的双瞳，闪耀着致命的吸引力。令身经百战的尹小川都不禁呆愕。

那人不说话，只是抿唇一笑，眼角微微弯起，对着他抬了抬酒杯，喝了一小口酒。

尹小川故作镇定地问：“帅哥，没伴儿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那人放下酒杯，突然挨近尹小川，手指轻轻勾起他的下巴：“你是1还是0？”嗓音说不出的好听，柔柔的，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强悍气势。

望着那俊美逼人的脸，尹小川几乎呼吸停滞：“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美人轻笑，尹小川被迷得头晕目眩。

“我的车就停在外面。”那人优雅地起身，尹小川这才发现他个字挺高，至少比自己高很多。

两人出了酒吧，刚拐过墙角，就被一群人挡住了去路。

为首的男人穿着黑色大衣，身高直逼两米，如同一头黑熊般雄壮，眼角细小的皱纹昭示着他的年龄。他身后笔直站着四个人，一水的黑西装墨镜，标准的保镖打扮。

“干嘛？”尹小川看出来这分明就是冲着他俩来的。

男人不说话，直接一大步跨到他们身边，拽住尹小川身边的人。

“松手！！”那人大喊，却挣脱不了那铁钳一般的手臂。

男人一皱眉：“尧欢，别闹了……”富有磁性的男低音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

尧欢见挣脱不得，便猛地抬手扇了男人一耳光，啪的一声，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响。男人不惊讶，也不怒，只是锁着眉，眼神闪过一丝伤痛。

“喂！当我不存在呢！”尹小川双手叉腰，对着黑风衣男人喝道，“跑这儿来抢人？！你也不看看地儿！”

尹小川向酒吧门口偏了偏脑袋：“我随便一嚷嚷，一酒吧的人一人一脚都把你们踩死了，当我尹小川白混的？！”

黑衣男人蓦地抬眼看向尹小川，凌厉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片，惊得尹小川本能地后退一步。

“庞威！你听到没有，松手。”尧欢的语调慢慢冰冷下来，让人不寒而栗。

“别闹了。”他还是那句话。

靠！当我不存在啊！尹小川气得要死，从来没人敢在gay吧附近玩抢人，还带着保镖！简直是目中无人到了极点！

他刚想冲上去开骂，就被突然闪出的黑衣保镖挡住，脸颊蓦地一痛，身体轻飘飘地摔落到墙角。

尹小川晕了好一会儿，耳畔轰鸣中，他依稀辨认出尧欢的声音，在说什么听不清。脸颊火辣辣地抽痛，舌头麻木吞咽不能，口水也流了下来，狼狈到了极点。

尹小川不记得自己怎么到的医院，全程他呆若木鸡。他搞不清这些人干嘛打了他，又装好人送他来医院。他隐约听见有人对大夫说“用最好的治疗”，最好的治疗也不过就是擦点药，敷上纱布罢了。

大夫擦了擦汗，一脸诚恳地对他说：“为了防止并发症，你最好明天再走，今晚就住院吧，药费对方已经付了。”

尹小川点了点头，他无须拒绝，住医院好过回去被他哥数落。

只是他很想哭，好像很委屈，又好像不是，心脏如同被什么东西绞着似地疼。

他默默地拿出手机，屏幕的微光映亮他那泫然欲泣的面庞。

联系人很多，多得他都记不清跟谁吃过饭，跟谁牵过手，跟谁上过床。选择框在突然出现的“哥”上停留了半秒，又毅然决然地向下翻去，最终停留在“麟哥”上。

江麟刚和弟兄们喝完酒散伙，就接到尹小川的电话，他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过了二十分钟，江麟出现在单人豪华病房的门口，尹小川的眼泪簌地滑落。

“……我……被人打了……”尹小川揪着江麟的衣角，抖个不停。

麟轻叹一声，安慰性地摸了两下他的脑袋：“怎么不叫你哥来？”

尹小川哭得快没了声儿：“……我不想见他……”

“吵架了？”江麟问。

尹小川没回答，抬起泪痕遍布的脸，眼神里一丝哀求：“求你……不要走……就今晚……”

江麟面露难色。

“就今晚……以后我不会再缠你……”尹小川带着哭腔说。

早晨八点。太阳像一只发亮的玉盘，在阴云中穿梭，风很大。

尹小川被窗外呜呜的风声吹醒，转头看到江麟正一边喝豆浆，一边看用药记录。

“早饭，吃吗？”江麟把一小袋包子豆浆搁在床头柜上。

尹小川感觉脸颊没有那么疼了，便洗漱了一下，坐在床边开吃。

“谁帮你付药费的，出手还挺大方。”江麟把记录放回原处。

“不认识。”尹小川啃了口包子，心想什么大方，贴块纱布能花几个钱。

江麟拍拍手，深呼吸了一口：“你先吃吧，我打电话叫你哥过来。”

“噗！”一口豆浆喷出来，尹小川咳了两下，“别！别啊！”

“真吵架了？”江麟拿着手机。

尹小川哑然。

“通了。”江麟看了看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一声“你好”，把江麟的魂儿都要勾走了，他赌这几天气，可把自己折磨得够呛，说是小别胜新婚，好像还不至于，顶多就是单相思，极其浓烈的单相思。

顶不住肾上腺素在血液里的沸腾，江麟声音有点高：“你弟被人打了，三院102。”

那头沉默了两秒，挂断。

江麟发愣，说声“哦”有这么难吗！

尹小川赶紧往嘴里塞包子，差点噎住。

过了半个小时，尹若柏风尘仆仆地推开门，头发有些凌乱，江麟激动得心脏漏跳一拍，几天前的那点小哀怨顿时灰飞烟灭。

尹若柏直奔尹小川而去，吓得尹小川想往被子里躲。

“小川！你怎么回事？！”尹若柏见他弟半边脸肿得老高，“你成天混酒吧乱搞我都不说了！你他妈还给我惹事？！”

尹小川把被子蒙在脸上。

尹若柏一把拉下被子：“七年了你给家里赚过一分钱么？！学业荒废每天游手好闲，我不养你你是不是去卖身？！啊？！”尹小川脸色难看。

咚咚咚三声，所有人都往门口看去。虽然门是开着的，但来人还是礼貌性地敲了门。

“就是他！”尹小川指着他，“他的手下打的我！”

江麟攸地站起来，一脸惊讶：“庞威？！”

“江麟……！”庞威指着尹小川，“你的人？”

江麟有些尴尬：“……算是。”

尹小川和尹若柏都愣愣地看着庞威走过来，如同一只黑狗熊般把阴影笼罩在病床上。

庞威很绅士地微微欠身，对尹小川说：“老板让我来跟你道个歉，昨天我的手下打了你，虽然这是他们的工作，但给你造成伤害是我们的不对，抱歉。”言下之意：不是我要来道歉的，是老板叫我过来的，你自己凑上来被打了是你活该。

尹小川气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庞威说完就转身，出门时对江麟微微一点头：“我先走了。”江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似乎有暗流涌动。

庞威走后，江麟觉得自己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而且尹若柏从进门就没看过他一眼，令他的心拔凉拔凉的。

“我……也走了。”江麟走出病房，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再去找顾三聊聊。

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江麟……”

江麟的心脏抽搐了一下，激动得血液倒流，他回过头。

尹若柏微低着头，貌似在思忖着什么，眼神有些游移。过了几秒，他朝江麟走过去，脚步不缓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