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姬妹妹还没用午膳吗?”无人通传,桃姬与怜姬两个已自顾自推门进来,如入自己房间的随便。
显然习惯了二女的做派,牧昭罗不觉意外却有些困窘,因由在于尚来不及拿走的碗碟。
“什么东西?好臭。”抽抽鼻子,怜姬紧蹙娥眉用手背挡在鼻前。四处一看,“哇!这……这不馊了吗?你吃的?”盯
着桌上的东西如同见鬼,怜姬嫌恶避转身去。
牧昭罗涨红脸,轻咬唇:“兴许厨子弄错了,我刚想让雪儿拿去换。”
“怎么会弄错呢?”桃姬腥红的嘴一开一合,“西苑的餐食全部是御厨精心搭配送来,再搞混也没可能错成潲水残羹,
除非……中途有人故意调换。”
“奴婢不敢!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调换娘娘的餐膳。”暗指的言语令雪儿的心瞬间提至嗓子,才站起没多久又‘扑嗵
’跪下。
“做贼心虚,绝对是你这贱婢作怪!”怜姬得理不饶人,怒声斥责,“胆敢捣鬼,一定要重刑责罚看你承不承认!来人
,把这贱婢拖下去!”根本不问过牧昭罗的意思,怜姬大声喧骂势要重罚雪儿。
“怜姬姐姐,不要啊!”牧昭罗慌忙阻止,“我相信雪儿绝不知情,请你们饶了她!”
“哦……既然妹妹如此维护这小婢看来确实不关她的事。那么……对了,”斜眼露笑打量着牧昭罗,桃姬说,“妹妹是
否记得数日前鎏耀宫夜来刺客,最终让他跑掉的事?我私下听闻太子殿下知晓刺客从窈姬妹妹房里出来,搜遍整个宫也
不见人跟平地消失似地,而正妃的话语举止也引起殿下猜忌,认为你与那刺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呃……你说会不会是
殿下故意下旨命御厨这么做,借此惩罚妹妹?如果是,妹妹实在太冤枉了。”
闪现精光的双眸外露蔑视,经由长时间的相处这窈姬的脾性人格早给她摸个透熟:胆小、人温柔心软,对个下女也担心
对方受伤害惩罚,这种人简直一点出息都没有!若非她那可恶的丑女姐姐撑腰,妄想在后宫生存乃属天方夜谭!
想来牧阿苏真属奇葩一朵,强蛮凶狠貌丑无比体态高壮的无盐女成为太子妃本就够骇人咂舌,素来倨傲的太子对待牧阿
苏的态度还无限忍让,有种位于弱势的微妙,使人百思不得其解。好在刺客风波后太子对牧昭罗的热度急速熄灭,基本
不见她面了。不过‘妒忌’是世间最坚固的武器,绝不会因为她被冷落便放弃报复她先前独占太子的罪过——
这餐残羹只是开始,是桃姬收买厨子弄的,以后还会慢慢让窈姬尝尝别的,酸涩苦辣慢慢逐个来!太子身边的女人终究
要一个不留的消灭,先对牧昭罗下手不过图方便,笃定她怕惹事断不敢跟牧阿苏告状。这不怪谁,都是本人作孽、软弱
可欺。
“我坚信此事与妹妹无关联,相信太子殿下查证清楚后就不会这么对待你了。”
“……谢谢桃姬姐姐。”牧昭罗似乎赞同对方的话,轻声道谢。
“呵呵,那我们不打搅妹妹,先走了。”……
二女在路上遇见偶起雅兴在池塘边喂鱼的虹姬。假意上前打招呼奈何虹姬并不买账,当她俩不存在似的继续抛洒手心里
的鱼食。
“虹姬妹妹耳背,难道在为第一个被殿下冷落的不是自己而高兴难自抑吗?”
“你说什么!”丢弃掌中鱼食,虹姬立刻起身狠瞪讽刺她的桃姬。
“正妃说你有顽疾迟早被冷落,幸好窈姬妹妹与刺客不清不白替你挡了灾。现在你没失宠,难道不该开心吗?”
“哦,这样说来确实开心。”虹姬笑了,顿时惊艳之美横生,“不过以我的容貌即使遭冷落大概也只能排最后了。对不
对?桃姬姐姐。”
自负美貌虽令另外两个女人生气但事实不容置疑,她们不会缺乏自知自明去争辩。奚落反被奚落的感觉抓心不甘,无可
作为也只好拂袖离去……
高岗上,艳阳之下,原野的凉风阵阵吹拂,快要齐膝的野草随风偏扬,一浪浪悠然的波纹造势出碧翠的海洋。
牧阿苏站在最高点,心中万分激动的眺望在梦想中才出现的美景,蔚蓝的天空以及无垠的绿野,瞬间那种天地间只存他
一人的无所杂念飞扬超凡的情绪膨胀至极点。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向往的一种境界,正如贴地存活的他时常幻想翱翔九天之上无拘无束……
“阿苏。”牧德搭上他的肩,缓缓站齐在侧边,“前凉位于西域,你觉得这草原美吗?”
“美!”牧阿苏答得毫不犹豫。
“这片土地上战争不断,它染过数不清的人血,你也觉得美吗?”他们来军营已经一天,牧德知道相比营中体验牧阿苏
更喜欢广阔无边的草原。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牧阿苏恋慕地遥望天地合的方向:“阿苏没见过真正的杀场,美就是美,战争在于人,草
原是没有错的,所以我喜欢。”
牧德布满风霜皱纹的眼角纹路更深,精悍的面庞慈爱地望向牧阿苏,随后昂首看朝远方。
风变大了,撩动衣袂冉冉飘浮飞升于身后,两人就像暂时低驰在碧海苍涛的鹏鸟,霎时就能腾翅而起、展翅高翔……
第二十六章:杀戒
晚霞重层,落阳尚留一小半在人间,余辉映衬天际边缘整片火烧云。
傍晚。牧氏父子一同回到了驻扎在西平东郊的营地。
帐篷包集中的地方炊烟缈缈上升,负责饮食的伙夫们马不停蹄的忙着手中活,以求早些开饭。军营不比城里,吃的东西
没啥讲究,要求干净食得下咽便好。牧阿苏伸颈瞄瞄锅盆里快熟的菜,似乎不会太难吃……
开饭时,牧阿苏见牧老爹和此营主帅聊得甚为起劲没去打搅,但他半个人都不熟好无聊啊!
咦?小池!
左右巡视准备寻个好位子时碰巧看见牧云池,那日他夜探皇宫后也不知现在怎么样。牧阿苏郁卒的心情忽然变得愉快,
端紧饭碗三步并作两步走跑到对方跟前:“小池,老爹没给我说都不晓得你也在西平军营!”
“阿……阿苏姐姐?”发呆的男孩被叫回现实,抬头仰望牧阿苏有些难以置信的震惊,“你来军营呢?”
“臭小子你找死!现在敢叫我‘姐姐’!”迅雷不及掩耳地捂住乱喊家伙的乌鸦嘴,到处观察貌似没人注意他俩的对话
才拿开手。重新端好饭执起筷子发觉牧云池神情依旧呆木:“你不吃?赶快去端啊!这些兵士抢饭抢得吓死人,晚了连
锅底也刮不到。”第一次见识上万人争舀饭的轰动情景真让他大开眼界,眨着眼睛张大嘴好久呵不出半声。
“阿苏……哥哥。”喊了声不习惯的称谓牧云池再度沉默。
抽搐半张脸,牧阿苏手痒得厉害,行动派的他立即拧捏住牧云池的侧脸,力道太猛拉扯对方呲牙咧嘴。“你该不会整天
发呆过日子吧?”
“……昭罗,她好不好?”扯开的嘴角发出低吟的问话,木然的眼睛更加暗淡。
“啊?”牧阿苏诧异,爱嬉笑的唇也抿紧起来。轻叹口气,收回手又放下盛满饭的碗:“她很好。”
“是吗?也对……她说太子对她很好的。”说着,牧云池眼眶渐渐泛红。“我考虑太多了。”
腼腆而前往直前的男孩萎靡怠倦的陌生模样携带无能为力的自哀,这样子令牧阿苏心中猛然刺痛弥泛出深切同情。搭上
牧云池的肩,牧阿苏翘高二郎腿,就这样静静陪在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弟身旁。
或许此时无声陪伴才是最好的安慰方式,在燃焰篝火众人谈笑的包围中,两兄弟周围的气氛已脱离了喧嚣,剩余着宁静
……
在军营里住过几天,跟牧老爹学习了些实用的行军布阵,好在连日战事出奇淡静,敌不动我不动。
翌日牧阿苏要回姑臧,奈何天有不测风云——
“敌军偷袭啦!!”半夜里负责刺探的兵士突然惶恐大喊,宏亮促急的声音连带说不出唐突让睡梦里的人赫然惊醒,个
个难免慌张失措。
众人起身找寻衣裤赶忙套好,披上战甲统统鱼贯而出。营区燃烧的篝火因为夜风吹拂飘摇不定,忽明忽暗的光线映衬人
们脸孔不安与事无他法逐渐清明的镇定。
“怎么回事?”牧德神色严肃地向主帅问道。
“回将军,是前赵一支夜袭军来突袭我方,数量约有五千骑。”
“准备迎战!”眯着双目,牧德把有段时日未使用过的铠甲穿戴于身,挥手散开麾巾,襟正凛冽的贯彻大将之风——“
前赵小儿敢来偷袭,今晚让他们统统有来无回!”高傲无惧的嘶吼话语如神音感染所有兵士,不约而同高举手中的武器
,跟随大呼:有来无回!
牧阿苏第一次真正见识到牧德如何以本身的领导力振兴初时的低迷士气,心里暗暗佩服这拥有‘战疆武神’称号的男人
豪情万丈的气场及兵士对他的拥戴;连自己亦不可自拔颤抖灵魂,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父亲全新认解!
在探子来报兵士做好准备后没隔一会儿就听见不寻常的马蹄踏草的响声自远方传来。
黑暗里遥遥望去,隐约中黑压压的队伍正渐明靠近……
人生首场战役使牧阿苏血液沸腾澎湃,忘记穿上防护的盔甲拿上兵器欲追随牧德身侧。
“阿苏姐……哥哥!”牧云池一下扯住他的袖口,“打仗一定要穿护盔,否则只会送死!”
接过对方递来的盔甲,牧阿苏从这个腼腆的男孩眼瞳深处看不见往昔的青涩,满副坚定勇往的不屈强韧……
手执锋利的长刀僵硬杵在战野中才发现最初想上阵杀退外敌的憧憬理想并不美好!众生相互厮杀和刀割砍碎骨头的声音
以及临死前未及叫喊的呜咽……太多太多的东西混杂在一块让牧阿苏平时灵活的身手迟缓。
他没杀过人。当初设想的杀敌跟置身处地后的感觉完全属于两种差异遥远的观念。敌方的兵士向他攻击,他也无法一刀
将那人毙命,明明很轻松就能做到。狠不下心杀死别人只有狼狈地躲开前后左右的围攻,利刃摩擦过铁甲磨响的‘呲呲
’声非常刺耳,还好穿戴护盔否则绝对要多十几个血窟窿。
“阿苏姐姐,你在做什么!要拼命的,疏忽走神随时会要性命!”奋力杀敌的牧云池此时似乎变了另一个人,类似牧德
的勇猛。而不合时宜习惯性脱口而出的‘姐姐’也淹没在杂声嘶叫的潮流里,无人惊异。
牧阿苏越来越感觉心有余力不足:他看着远处骑着马的牧德与敌方数十人围斗,还有身旁牧云池当下由腼腆男孩过渡成
散发无名威严的军士……果然,战场会改变人。
“阿苏姐姐!小心背后!”牧阿苏只守不攻的举动引来更多敌军的袭击,刀背挡开一拨又会有其他的紧接上,手忙脚乱
之余不免腹背受敌。牧云池大声提醒让牧阿苏小心并挤近他身旁,刀从侧面送去猛力横斩替他杀掉了后面两个高举刀峰
的前赵兵,“现在我们是在打仗在拼命,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
“可是……!”牧阿苏话才刚开始就被迫完结:敌军趁着牧云池的注意力转移起刀砍中他的肩膀,刀刃抽回的瞬间血如
泉涌!
——“小池!”牧阿苏顿时慌张,不允许他作过多斟酌,砍伤牧云池的家伙再次挥刀即要直命他要害!
握牢刀柄的手骨形尽显,牧阿苏内心的仇恨须臾大过不忍杀人的怯弱。立即护住暴露出弊势的小弟,强硬压灭尚存的优
柔寡断,避过攻势再迅速向上举刀割破敌人的喉咙……虽然此刻他的手正不断颤抖!
尸体中的温热鲜血飙射喷溅在牧阿苏的盔甲与面庞上,亦染红他的双手指尖……
心理问题吗?为什么总觉血液中包含某种不知名的因素让它变得炙烫!那温度好难解释,明明只是人的血,怎会这般烫
灼?仿佛会把自己燃烧起来!一时间他迷茫了:第一次杀人以及灼热的血温。初犯杀孽令他暂时无法承受,冥冥中又深
切觉悟到——
从他取人性命的那一秒起就打破了某个未知的禁忌!
“小池,要忍住,仗很快就完了。”
牧云池眼前的人似乎克服心底的障碍重新振奋恢复成往常极具安全感的兄长,点点头表示自己会撑住,执稳军刀背靠背
的专注着围拢来的敌军……
东方渐露日升的朦光。
草原上躺着难以计量的人,一动不动,熟睡了。
晨风清泠,拂过牧阿苏的皮肤,带走多余的炽热回归规律的脉率。
神色复杂地扫视大片草地中或仰躺或伏背或身首异处的人们,不管敌军或是己军。大概叫人早已不贴切,这里遍野密布
的是人最终剩留的一具皮囊!
牧阿苏眼神微变,他看见在死去的人中有张比较熟悉的脸,那是在军营中常常交谈的某个中年兵士,昨天晚饭前这人明
明还跟自己说起家里的病妻及幼子……没料几个时辰后再无法回家与亲人团圆!
光亮的趋势让牧阿苏清楚望见泼血的绿野,他垂首打量自己:铠甲、下裤、鞋子……全沾满无名氏的血,甚至棉质内服
也有被血水浸泡的湿感!如果现在有镜子,照照就知道脸上比身上更加腥红吧!
呵呵!牧阿苏笑得没有意义,毕竟连他本身都未搞清为何要笑……只是好想笑……
“阿苏。”
有人喊他,他转身面对:“老爹。小池呢?”
“他去疗伤了,被伤到肩骨必须好好上药包扎。”牧德说完牧云池的情况,继而担忧地望着他:“阿苏,你在想什么?
”
“……老爹,你说这里躺着的人有几个想死的?”
“一个都没有。”牧德搭着牧阿苏的肩头,包含哀悼的目光瞟向渐亮的天际,“不过,身为子民必将得为国君奉献所有
。说不清谁对谁错,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地域不同追求不同纷争便会愈多。对此,能保证的只有守卫生育自己的疆土
不被外敌侵犯,让自己的国民安生康宁。”
“……嗯。”低声承应后,牧阿苏觉得很疲惫。他终于明了关于战争的真意,为了一部分人的幸福去伤害别人的行为,
即使你不愿意其他人不见得就会善罢甘休。
于是永无止境的循环再循环……
日出日落……
第二十七章:回梦
视线冷淡地环扫殿堂里的一切,旭唯头微微仰起将金樽中盛满的酒一饮而尽。
不说半个字,他一直静默的自斟自饮。这场宴席为弩赫将军牧德而设,因为去西平军营探访时遇敌军夜袭,牧德速振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