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边城(出书版)BY 流水潺潺

作者:  录入:08-22

桑卓看了一眼,「呼」的一声又坐下。

费哈多冷笑道:「我怎么敢怀疑王子?只不过心中疑惑难解,还请王子指教。」

「我又不是百里通明肚子里的蛔虫,怎知他想什么!」

他虽不欲理睬,奈何对方却穷追不舍,费哈多声音阴恻恻的,听起来就不舒服:「殿下当然不是他肚里的蛔虫,而是他

的知己啊。我听说南营里新来了一位美貌军师,跟殿下交情匪浅。那一段阵前送别,一日之内已成了咱们军中的佳话,

说不定有一天,咱们就跟南营是一家……」

一杯酒水泼到费哈多的脸上,洗去了他那一脸的淫笑。「你……」

桑卓长身而起,狠狠地瞪着他:「怎样?」

两人面对面的一站,费哈多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桑卓手起掌落,拍下一截桌角,森然道:「我桑卓岂是弃信背盟之人

?今日对天发誓,倘若做出通敌之事,便如此桌!」

「我看这都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眼见事情闹得僵了,都涅连忙上前打圆场,「百里通明如此举措,就是要让我们

互相猜疑,上下不合,各位切莫中了他的计!」

在场之中也有不少老成的,生怕事情闹大不好回转,连忙应和:「元帅说的是,喝酒,喝酒!」

桑卓冷笑道:「这酒是酸的,我不喝了,失陪!」

撂下众人,居然就这样甩袖而去。

这下大伙儿全都不满了:就算是王子,也不能不给联军元帅的面子啊。

荼苏悄声对都涅道:「元帅,我看您还是多提防为妙。」

「无妨,桑卓虽然为人傲气,又有些孤高,可若是没有他的大阵,我等早就一败涂地了。」

「属下担心的便是这一点,费哈多将军适才所言不是空穴来风。」他把今早接应桑卓时的所见所闻说了,说完又道:「

那南营军师叫王子『师弟』,那两人之间的情形属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同寻常。想那王子平日何等傲气,在那人面前简

直……简直乖顺得跟小猫一样。属下担心,这大阵可以帮咱们御敌,也可以置咱们于死地啊!」

都涅缓缓点头:「好吧,你在乌兰军的大营周围多设几道哨防。记住,一定要隐秘,不要激怒了王子。」

「气死我了!这些人打仗没什么本事,窝里斗的事情,倒是擅长得很!」

摩里亦步亦趋的跟着:「殿下……」

桑卓不耐烦地打断:「我知道,平常心嘛!我已经尽量忍耐了,可他胡说八道的样子你也是看到的,生可忍熟不可忍啊

!」

「殿下!」

「你要说我又说错话了是不是?你看我今天火气这样大的分儿上,能不能不要纠正我?」

「不是!」摩里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殿下,我是想说,你今天做得很好。要是我,何止是泼酒,先一口唾沫啐在他

脸上!」

「啊?」

「那个费哈多平时见人笑呵呵,原来这么阴险。不仅冤枉你,还要把脏水往你身上泼。要是任他侮辱,连乌兰都要蒙羞

了!」

桑卓大喜,一把抱住摩里:「摩里,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走,咱们回去喝酒去!」

回到营帐,吩咐小番上酒上菜。桑卓自小跟摩里玩闹惯了的,同桌对饮也不觉僭越,喝了些酒,桑卓不免牢骚:「什么

盟军!一个个嘴里说得好听,见到好处唯恐落后,等打仗时专等着别人去送死!我父王也是,冼狼不过口头许下些好处

,他就忙着出兵了。」

「大王其实是怕得罪了这个强邻。」

「我知道。」桑卓想想,又觉得泄了气,「所以我说,靠依附强国窝囊地生存,不如赶快让自己的国家强大起来。」

「正是。」和乌兰国的每一个子民一样,摩里对这位英武的王子充满希望,「所以现在,我们还不能得罪了冼狼。」

「你放心,只要我们守住了这个阵,都涅就不敢对我怎样。」

摩里道:「可是百里通明如此示好,着实令人奇怪,最怕是离间计。」

桑卓想到在南营的日子,自然而然想到了左听尘,心情骤然好了起来,嘴角浮起一抹微笑。道:「也许他真的只是想向

我们示好而已。即便是离间计,部涅不是傻子,这种程度动摇不了他的。」

摩里还想劝几句,可见桑卓一脸笃定的模样,知道他认定的事情是说不动的,只得作罢。

谁也没有想到,沉寂多时的南营居然派人来下战书,时间就在桑卓归营的隔日。

这样的巧合,自然换来更多猜忌的目光,桑卓只在心中冷笑。他不屑辩解,更知道辩解也是无用,唯一最好的证明,就

是在明天出战之时,杀得南军大败而归。

师兄,你太急躁了!这奇门四象阵经师父改良之后,有八八六十四种变化,即便以你的聪明,没有一年半载也难以研究

透澈,看来你是新官上任,急于立功啊。

桑卓这样一想,心中忽然一阵不忍:倘若师兄败了,他在南军之中岂不威信全无?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便硬起心肠:此乃家国攸关之事,岂容得下一点儿女情长?桑卓啊桑卓,你若是因为私心

影响了战局,怎么配作乌兰的王子?

南军若是容不下师兄,大不了将他接到乌兰去,朝夕相对,岂不更好?想到这里,桑卓心中踏实了许多。

这一夜,帐外厉兵秣马,桑卓梦里却是遍地桃花。

第二天一早,军队列阵整齐,桑卓站在阵中高台之上,手持黄旗居中指挥,命令副手摩里出阵迎敌。

摩里按照桑卓的指示,将出战的南军将领引入阵中。桑卓一瞧,却是老相识——和他几番较量过的陆敢当。他与陆敢当

虽有嫌隙,也算不打不成交,见第一个上来送死的居然是他,心里颇感惋惜。

桑卓凝神等待,只等摩里将陆敢当引入「休门」,到时陷马坑里,强弓硬弩梅花镖一阵招呼,定叫这支人马有去无回。

哪知等了半天,就见摩里引着陆敢当在阵中来回游走,就是不带他入套,桑卓心中大急:「摩里到底在搞什么?」

他不知道,摩里心里也急坏了。本来他的任务是带陆敢当到「休门」之前,便在掩护下脱身。可是万万不料一交手却先

中了陆敢当的招儿,被他的铁索缠住了手腕,解又解不开,砍又砍不断。

陆敢当哈哈大笑:「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这是我家军师特制的锁炼,一旦缠上就解不开了。」

摩里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敢当道:「我家军师说了,天下所有的阵法都是要人将对手引入埋伏再发动攻击,所以我只要跟你绑在一起,有圈套

咱们一起踩,那么敌军投虎忌器,就不敢乱放埋伏了。」

「你……没学问!」摩里本想说「你怎和我家王子一样没学问」,还好生生忍住了,「什么投虎忌器,明明是投鼠忌器

!」

陆敢当笑道:「不是我没学问,是你没脑子,若是投鼠忌器,岂不是我自己在骂自己?」

摩里呸了一声,虚晃一枪,拨马便走。可惜锁炼牢牢握在陆敢当手里,他走到哪儿,陆敢当跟到哪里。

就在此时,西北角上一片骚乱,都涅带了一队人马,强行闯入阵中。守阵军士见元帅来了,不敢妄动,纷纷让开。

桑卓怒问:「元帅,你这是何意?」

都涅脸色阴沉:「我还要问你,敌军已经入瓮,你为何还不下杀手?」

「摩里一时甩不开敌将,不便下手。」

「是甩不开还是故意不甩?桑卓王子,你若还当我是元帅,就赶紧下令,歼灭敌军!」

桑卓大怒:「元帅,你也是久经沙场,哪有连自己人一起杀的道理?岂不让将士们寒心?」

「我看让将士们寒心的是你。」都涅冷笑,「你果然跟南军勾结上了!」

说话之间,都涅已然出手,去抢桑卓手中的令旗。桑卓自然不肯给他,两人就在高台上动起手来。

这一动手,下面的罩士顿时哗然。两军交锋,敌军还在阵中闯荡,己方首领却已经打了起来,这叫什么事?

桑卓跟都涅交了几招,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都涅老奸巨滑,因为这一点小事就阵前翻脸,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元帅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都涅绷着脸道:「我本来以为是误会,不过现在很清楚了。」一挥手,带来的侍卫将桑卓团团围住,「拿下桑卓!」

众人一拥而上,桑卓虽然勇猛,却也左右难支,何况他心中还有疑窦未解,边打边叫道:「元帅,抓人拿赃,你怎能就

凭心中臆断,就认定我通敌?」

「哼,谁说我是臆断?我……」

「唔!」桑卓凝神听他说话,这一分心,肩上中了一刀,闷哼一声。

都涅见状大喜:「拿下他!」忽然喉头一凉,一把冰冷冷的长剑正搭在颈上。

握剑的是个面如僵尸,身穿白麻布衣的高瘦男子,他的声音比剑锋更冷:「想活命的话,就让你的人退下。」

都涅阅人无数,知道这人说到做到,脸色铁青地挥挥手。

众侍卫一退开,麻衣人立刻拉着桑卓,跳下高台。动作之迅速,犹如鬼魅。

「你怎么会来?」一落到地上,桑卓就甩开了麻衣人的手。

麻衣人往南军大寨一指:「我家主人见王子有麻烦,派我来相机行事。」这麻衣人正是劫空,「我见适才情势危急,不

得已只好出手。」

桑卓怒道:「你这一出手,我通敌的罪名算是坐实了!」然而想到左听尘如此顾及自己的安危,心头又是一暖。「你回

去吧,你主人不会武功,没人保护可不行。」

这时阵中已然大喊了起来:「桑卓王子反水了!」

「他早就跟南军做好交易,要将咱们一网打尽呢!」

声音杂乱,也分不清谁在喊,奇门阵内一片混乱,阵不成阵。

远处,南营的将台上。

「将军,时机到了。」

百里通明站起身:「我立刻带兵出击。」

左听尘道:「敌军虽乱,到底是久经训练,将军到了阵中不要莽撞,时时刻刻看我令旗。」

「全赖军师。」

南营大寨擂起战鼓,百里通明亲自率领大军冲杀过去,马蹄声隆隆,杀声震天弥野。

「南朝大军杀过来了!」

「大家快逃命啊!」

陆敢当带来闯阵的这三千人马立刻大声喊起来,他们早在入阵之前,便学会了用冼狼、乌兰、赤砂语喊这几句话。此时

北军军心已乱,又听见这样的喊声,更加没有打仗的心思了,惶惶然不知该怎么办,有人开始逃跑。

桑卓夺下一匹马,一面奔走一面喊道:「大家不要中了南军的奸计,都回到自己位置上去!只要保持平常心,守住阵型

,多少南军都没有用!」

北军心中已经认定了桑卓与南朝暗通,哪里肯听他的话?任他喊得口干舌燥,逃跑的却越来越多。桑卓气急,拔出宝剑

砍翻几个逃亡的士兵,大声道:「逃跑者,立斩不赦!」

可是他只有一把宝剑一双手,又怎能让这几万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士兵平定下来?

喊了一阵,桑卓自己也知败局已定,心头暗恨:败就败在这些无能而又多疑的盟军身上了!

抬眼瞧去,见一名乌兰骑兵被洗狼兵砍伤落马,几只长矛正往他身上招呼过去,于是冲上前去,将那人救起。

「有人杀你怎么也不抵抗?」

那骑兵茫然道:「殿下,咱们到底算是哪边的人?」

桑卓心头一酸:「哪边都不是,我们是乌兰的人!走,去把我们的人带出来!」心里打定主意,作为一个主帅,至少要

把他的士兵带离危险。

想到这里,桑卓反而往回冲杀。一路上遇见落单乌兰的士兵,就招呼同往,若有人被围攻,则上前解救,队伍如滚雪球

一般越来越大。

走不多远,又遇到一队乌兰残兵,桑卓见是摩里的部下,问道:「摩里呢?」

一名千夫长答道:「我们被大军冲散,摩里将军被南军围困住了。」

桑卓沉吟片刻,对那千夫长道:「我带一队人去救摩里将军,你带着大伙儿往东逃,一路上不要理会赤砂和冼狼,直接

逃回乌兰去!」

此时在他心里,赤砂和冼狼已经和南军一样,都是敌人了。

那千夫长领命而去,桑卓自带着几个精强的军士往回冲杀。那些南军见了他,箭枝暗器一概不用,只是用合围的战术。

桑卓心里明白这是南军在示好,心想若是被北军看到,更要落人口实了,下手反而更不留情。他一路冲杀闯进敌军腹地

,居然丝毫未伤。

「殿下,你看那人好生面熟!」

桑卓闻言看去,认打扮是个南朝军士,可看那张脸确实有几分面熟。再凝神一瞧,桑卓不由一惊,认出那是赤砂将军费

哈多。这人乔装改扮混入南军后方,不知打什么主意。

只见费哈多拉弓搭箭,往南营方向瞄准。桑卓认得那是赤砂国特制的强弩,而费哈多是赤砂数一数二的神箭手,这一箭

射出,可达三百米之外。

他要射谁?桑卓顺着箭指的方向看去,脑中「轰」的一声,一时心胆欲裂——南军观敌台上,一名白衣男子手持令旗,

正在指挥南军进攻。

还没有弄明白一切前因后果,身体就已经先头脑一步反应,将手中宝剑奋力掷了出去。

一道白练飞过,费哈多的右手鲜血淋漓,他惨叫一声,拨马便走。

桑卓正要追过去,忽听远处有人叫道:「殿下,殿下!」

回头一瞧,摩里带着十来个人,正往这边赶来,于是催马迎上。

两厢人马汇合在一处,南军便围了上来。桑卓从一名乌兰兵手中抢过长枪,环顾四周,喝道:「挡我者死!」策马冲锋

在前。

说也奇怪,南军见他冲来,便自行向后退去,包围的圈子随着桑卓的前进而移动,合围之势却始终没有改变。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近一个时辰,桑卓终于忍无可忍,喝道:「你们到底打是不打?不打就滚开!」

他话才说完,包围圈外有人叫道:「桑卓殿下,你如今已经和冼狼赤砂翻了脸,乌兰国孤立无援,何不干脆与我南朝结

盟,互相依靠,共同御敌?」

桑卓听出是百里通明的声音,循声望去,见南军重围向两旁退开,一队人马来到近前,帅旗招展之下的正是百里通明,

不禁怒道:「我桑卓还没有堕落到与敌人结盟!」

对面一人笑道:「殿下此言差矣,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国家之间更是如此。昔日之敌也能成为今日之盟友,只要我们

有共同的敌人。」说话的是被桑卓叫做狐狸的崔希乔,在他身边的,自然是那个陆敢当了。

摩里上前一步,道:「殿下,便是此人缠住了我,我才不能脱身发动机关。」

桑卓越发恼怒:「你等用计离间我和冼狼、赤砂的关系,如今还敢来向我示好?」

百里通明尚未答话,他身后一人悠悠地道:「倘若是真正值得信赖的盟友,怎能轻易离间得了?」

听到这人的声音,桑卓浑身一僵,只见一个白衣身影自百里通明身后转出,赫然便是左听尘。想来战事已毕,他才从将

台上下来。

桑卓看着他,涩声道:「你承认这是离间计?」

心底好像有什么在翻滚沸腾,就要突破这胸膛冲将出来,不等左听尘答话,便大声道:「在离间计之前呢?你还有什么

计?」若非在两军阵前,他就要大喊出来:莫非那些个日日夜夜也都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左听尘柔声道:「师弟,你是聪明人,只要你好好想一想,是真是计难道真的分不出来么?」

他说得恳切至极,桑卓握枪的手轻轻一颤。

左听尘策马上前,忽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桑卓的枪头。

四下一片惊呼,尤其南营众人生怕左听尘被伤了,纷纷作势欲上。

左听尘将枪头对准自己的咽喉,森然道:「师弟,倘若你觉得我在骗你,何不一枪戳穿我的喉咙?」

推书 20234-08-23 :缘生梦灭(生子 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