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漠七殇.笑川辞 下——佾湉

是顾栖觞的选择。

他还能做的也许只有尊重而已。

“洛笑川，我自然是知道你们亲兄弟的关系，然是，也许别人不曾察觉，但是我却能确定，你二人之间，有情。”

洛笑川心中一惊，并未料到真的有人能察觉。

苏墨銮继续道：“不要再怪罪顾栖觞毁了你的一切，你可知，栖觞在知道有那道预言时，第一个反应不是别的，只是要

保护你，倾尽全力甚至生命来保护你，而隐瞒这件事，也是为了不让你心中所坚持的事情动摇，不要跟顾栖觞计较什么

欺骗算计，因为，你没有这个资格，相比起利用欺骗，你的手段更为残忍。”

对顾栖觞百般维护，岁洛笑川毫不留情，不在意料之外。

洛笑川摇头道：“我有苦衷，此事本就不由自己。”

苏墨銮却笑了，道：“这句话你笑我曾说，你说苦衷只是借口而已，所以现在我也想将这句话还给你——别总是说身不

由己，别总是怪栖觞欺骗你，你总是恨栖觞不肯与你一起并肩，甚至还毁了你的千秋大业，可你又曾理解体谅过他的感

觉么？能体谅他夹杂在自己钟情人和半个恩人之间的痛楚么？洛笑川，你是为了你自己，而他，全都是为了你！他堂堂

七殇公子，又为何要这般对你！！！你以为还能是什么理由？”

洛笑川不言，只是桌案上的卷宗已经被紧紧握死。

“洛笑川，问问自己吧，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妄图东山再起，再次危害凤怜，那么，你只会让栖觞这般的牺牲和苦心

白费，也只是再次让栖觞陷入两难，如果你对栖觞是真心，就别对她做如此残忍的事情，最后……”苏墨銮沉沉一句：

“问问自己吧，你心里，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你选择江山，苏墨銮会与你，血战到底。”

刚柔相济，情理相依。

不得不说苏墨銮的话很能打动人。

苏墨銮确实是打着为了顾柒殇的名义而来，但是，要劝说自己放弃霸业却也是其中重点。

但是无论目的如何，苏墨銮的话却字字在理。

洛笑川独自想了很久，回身时才发现鬼影站在一旁已经许久。

“什么事？”洛笑川淡淡问。

鬼影沉吟片刻，终是道：“顾公子离开前有话要我带给您，说的是，你们的约定，永远有效。”

洛笑川双目一亮，半晌后终是伏案低沉的笑了起来。

栖觞，原来现在不明白的，是我……

接下来的一个月，洛笑川终于恢复到了之前的精神状况，碧云十四楼也在歇业将近半月多后重新开张，一切，又恢复了

往日的生机，只不过又过了一个月后，洛笑川空留一纸文书，人，却已经离开不见。

当鬼影发现信函时，洛笑川已经骑着马到了曲岭城外。

其实，他并未写要辞去堂主一职，只是暂且将事情交付鬼影，毕竟谷川堂做的是情报生意，自己想躲，怕是也真的难以

躲避，不如干脆留个头衔，还方便以后的行事。

而不用谷川堂的势力而是自己亲自去寻找顾栖觞，也是洛笑川心中的决定。

因为，他正想用这寻找的时间，完成那一约定之作。

比起顾栖觞离开曲岭时的坚决，洛笑川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碧云十四楼。

虽然自己此去或者真的就没有归来的日子，但是，这里毕竟是自己一手建立的，只属于自己的繁华。

高高低低的阁楼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琉璃光彩，隐隐已经有歌声乐曲响起。

洛笑川终是淡然一笑，转身，策马离去。

第三十八回：三千繁华惟属意 笑川楼畔记风流

洛笑川自顾栖觞离开后两月左右，也离开了碧云十四楼，踏上寻找之路。

首先去的，自然是塞漠，然，顾栖觞却并未回到那里。

洛笑川并不绝望，只是独自回到中原，继续寻找之路。

转眼半年过去，一日，突然听闻凤怜名相司马箜篌遇刺身亡的消息。

洛笑川心中诧异，万分没想到司马箜篌竟然会真的身亡，而且，还是死于刺客之手。

几番探查，洛笑川惊诧发现大家纷纷传言这刺客不是外面派的，而是本在地府大牢中的囚犯越狱而出，趁机杀了司马箜

篌。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然洛笑川第一反应的名字，是越轻舷。

想那日顾栖觞拉着自己离去，只留了越轻舷司马箜篌于苏墨銮在场，究竟后来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但是想来越轻舷孤身力量，总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再说越轻舷真是活着，早就会找上自己。所以，当得知嫌犯三日后处

斩的消息后，洛笑川快马加鞭的向着帝都而去。

他总觉得，顾栖觞也会去一探究竟。

然，洛笑川虽然想的颇好，但是毕竟这里是帝都，人口稠密，流动性也很大，没有谷川堂支撑，自己很难真的找到想要

找的人，不知不觉地，三日已经过去。

三日后的晌午，正是押解犯人时刻。

司马箜篌贵为当朝权相，自然受万人景仰，更不用说还有些长着还记得司马箜篌武将之时的绝世风采。

押解犯人的道路被挤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愤然不平的咒骂着这刺客。

洛笑川挤在靠近法场的地方，等了许久，才看到囚车中的人。

果然，囚车众人正是越轻舷！

一身破烂白色囚衣，双手束缚，身后插着死囚的牌子，被官兵拉拉扯扯的带上高台。

一路上，面对所有人的唾骂，越轻舷始终是一副淡然的表情，甚至，还有一丝浅笑。

按照惯例，即便是死囚，也会在死前给些家人团聚的时间，然，越轻舷此生，早就没有了亲人，他曾培养的下属，也早

就被全数歼灭。

其实，司马箜篌并不是完全没有察觉，他对越轻舷也有防范，所以，越轻舷可以说是所有势力中，输的最惨的一个，然

，洛笑川也不得不承认，他也是所有势力中，最成功的一个！

因为，他终究杀死了司马箜篌，为自己，也为了天下山庄。

他是唯一一从头到尾都没有扭转自己信念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将自己所想付诸实际最终成功的人。

洛笑川看着那空旷的行刑台，心中不忍，终是推开人群，大步迈上台去。

越轻舷也为有人回来给自己送行感到诧异，而抬头看到来者是洛笑川后，更是不禁一愣。

来的人，倒真的出乎意料。

洛笑川自然能察觉到这些，不多言，只是从腰间拿出酒壶，送到了越轻舷的嘴边。

相识时便是一夜豪饮，临终时同样清酒为止。

越轻舷阖上双目，微微一笑，终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我没想到，居然会是你来为我送行。”越轻舷嘲讽笑道。

“怎么？看看老朋友不可以？”洛笑川沉沉道：“其实，我应该恭喜你，只有你做到了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越轻舷疲惫的一笑：“是啊，没有什么遗憾了。我也没想到我竟然真的能杀死司马箜篌。”越轻舷此时声音已经没了什

么起伏，似乎只是自爱叙述一件平常的事情么，半晌后，又扬声道：“其实我倒是没想到，原来在我心底，真的如此重

视天下山庄，即便，我不长在哪里，即便，至死父亲也不曾认我，但是，我却还是不能放开这一身的血海深仇。”

洛笑川笑道：“越兄，你说的我越发觉得自己无能了。”

越轻舷淡道：“不，我只是个自私的小人而已，我无法为了天下放弃自己的仇恨，所以道路越走越小以至于走上绝路，

但是你们却可以，可以为了大局将自己的一切后退，所以，最不能成大事的，就是我，所以，我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

洛笑川听罢摇了摇头：“不管我们之间发生过多少尔虞我诈阴谋算计，你，我，顾栖觞三人曾经一同江湖的日子终不是

虚幻，不瞒你说，我一直怀念那段过往。”

越轻舷双目一闪，似是回想起曾经的日子，终是怅然点头。

“其实，我也同样……”

这一句，越轻舷没有说出来，但是，洛笑川却能感觉的到。

“时辰到！！——”

耳边传来的喊声已经宣告两人对话的结束，洛笑川知道留不得，只得转身离去，然走了几步，却听身后人轻轻一句：“

保重……”

洛笑川不知为何心中倏然动容，但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点点头，渐渐远去。

洛笑川离去，即便听到人头落地的声音，也不曾回头。

他只是不忍，不忍去看身后的一切。

当越轻舷死后一日，洛笑川方想起越轻舷这种没有亲人的人，尸身只会被胡乱藏在乱葬岗，于是连忙去求能否接手将人

好生安葬。

然到了官府一问，却听说已经有人将尸体带走。

洛笑川眼中一亮，仔细一问，竟发现来着与顾栖觞几乎一模一样。

洛笑川心中觉得十之八九是顾栖觞，于是立刻策马，连夜赶向曾经天下山庄的废墟之处。

如果是顾柒殇带走了越轻舷的尸身，那么他应是会将越轻舷安葬在他身属的地方。

这个地方，自然只能是天下山庄。

然，当洛笑川到的时候，却终究晚了一步。

越轻舷已经被好生安置，石碑的字迹也无疑属于顾栖觞，可是人，却早就不见踪影。

洛笑川在坟前呆了很久，终是下定决心，起身策马离去。

其实，洛笑川心中颇为复杂。

他相信，当时自己登上高台时，顾栖觞应该是在场，他一定看到了自己，却还是不肯在自己面前现身。

他不是说他的心结早就打开，那何必还躲着不肯相见？？

顾栖觞，你又在害怕什么？

你不来又如何？洛笑川暗道：“顾栖觞，我不会再等你，因为，我要你自己来找我！！”

＊＊＊＊＊＊

半年后，别江城。

今日，这是个赶集的日子，集市上人来人往，商贩林立，好一个热闹非凡。

什么糕点酒茶，胭脂水粉，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一个灰色单衣的共公子夹在人群中漫步，走了不远，听那小摊摊主大声呼喊卖书，于是书摊前停留一看。

那摊主见灰衣人看的入神忙推荐到：“哎哎！这位公子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之人，看看我这的书，可都是最受欢迎的！”

顾栖觞礼帽的冲那摊主笑笑，不言语，只是继续翻着手下的书籍。

那小贩继续套近乎道“哎，一看公子就知道是识货之人，你看的那一些啊，都是江湖鬼笔先生的作品，那写的可是一个

好啊！！哎，你手里这本正是最近才出的，我拿到不过才两天！已经买的就剩几本了！”

顾栖觞听这小摊主说的这么玄乎，便问：“甚么内容，竟到了这种地步？”

那小商贩一听顾栖觞这么问，还以为是初出江湖的小虾米，端出架势自豪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本书写的正是江湖

传奇，七殇公子顾栖觞呢！”

顾栖觞听到自己的名字，手上一抖，本来打开放在坛子上的书不慎合了起来，低眉正看到封皮。

顾栖觞一愣——封皮与其他话本一样，都是蓝本装订，但是，这一本的题目部分，，却一个字都没有，也就是说，这本

小说，没有名字！

“怎么，奇怪？”那摊主笑道：“我们都喊这话本叫无名，恩，人家笑江湖是大家，这么做，自然是有其自己的深意，

我们也不必追究。

顾栖觞点头，道：“我倒是也很喜欢笑江湖的手笔。”

那摊主继续道：“公子若是真的喜欢笑江湖，那可是赶上了好日子了，你看就那不远处的别江边的笑川茶楼么，今日鬼

笔先生亲自登台说书，这可是八百年都遇不到一次的机会，去的晚了，可是会没有座位！”

顾栖觞听这摊主一说，向着笑川茶楼望去，果然见不少人围着，很是热闹，于是付了钱，转身就向那茶楼而去。

其实，当他听说有这么个笑川茶楼时，就一直想来看看究竟此笑川，是不是彼笑川。

不过，一如那摊主所言，笑江湖为名在外，有着不少忠心读者，等顾栖觞到的时候，早就已经晚了，大厅中已经就挤满

了人，顾栖觞看架势也挤不进去，只好呆在门外，身子还正被半个门帘挡住。

不一会儿，听大堂掌声雷动，说书人登场、

顾栖觞一看，竟还真是洛笑川！

只见洛笑川一身清爽布衣，手中一把折扇，桌上一把响尺，风流风韵竟真的多了几分江湖气质，开口说起书来也是头头

是道，精彩万分，听的堂下一阵阵吆喝响起。

洛笑川只是说了全书中的一小段，但是已经激起大家的兴趣，台下纷纷意犹未尽的站了起来，高喊着再来一篇，然，洛

笑川却只是摆摆手，道：“承蒙各位厚爱，只不过，这本书我也只写到这里，结局，还没出现。”

“那是不是先生结局没想好？那书名也是没想好才空着？”有个痴迷笑江湖的书生高声问道。

洛笑川折扇一合，道：“并非如此，我确实是在等结局，也是，在等书名。”

“那？岂不是这话本长时间看不到结局和书名？这么好一部著作，这样不完整岂不是太可惜。”又有人询问。

洛笑川无奈一叹道：“我也想要尽快完成，只是……”

话未说完，突然听门外一声。

“如果，我为这书提名，又将如何？”

洛笑川听到声音，心中突然大震，诧异抬头，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风骨如初。

大家不约而同的为这个灰衣人闪开一条道路。

这个人，自然是顾栖觞！

顾栖觞一步一步走到了洛笑川身前，双目一直死死盯着洛笑川。

他看得出洛笑川眼中的动容和狂喜。

顾栖觞不缓不慢的浅笑开口。

那是一句两人都不曾忘记的话，也是真的开始两人之间纠缠的话，更是一句原本不过笑言却真的走到最后的话。

“如果事情了结，我还能回到大漠，自会助你完成此书。”

“那，我便等你手为此书提名，如何？”

“洛笑川，我如约前来”顾栖觞双目直视这个自己倾了一身感情的人。

洛笑川没再说话，只是让开位置，继而恭恭敬敬的举起一只毛笔：“请题字。”

顾栖觞笑着接过，将书整理平整，继而左手提笔，潇洒落下六个字。

不同于塞漠时的犹豫字体，这一次的字迹，飞扬风采。

白色的纸笺上清清楚楚——塞漠七殇。笑川辞。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