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漠七殇.笑川辞 下——佾湉

第十九回：沧浪裂岸浊轻尘 荡尽千帆始为真

折梅山庄凄厉的叫喊声在静寂的夜色里颇为刺耳，尤其是这这喊叫声中最重要的讯息——七殇公子。

顾栖觞这才勉强压住强烈的痛楚追了出去，心中一凛，竟不想是遇见了最坏的情况。

顾栖觞知道若是与越轻舷撕破脸皮会有一番恶战，但，事情已经不容再拖下去。

本来顾栖觞是想要暗地通知司马箜篌，双方夹击，可是就目前的情况，再将事情拖下去，反而会有更多的人受害，何况

当日他夜探相府不成，反被越轻舷设计，更是说明想见到司马箜篌必定不易。

可是，如果当众揭穿越轻舷，情势危急下越轻舷必然会揭穿自己身份，所以，他才会避开所有人，甚至是洛笑川，单独

来解决问题，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转机。

顾栖觞心中最后的希望便是能制住越轻舷，而且，这一点他也基本有信心。

越轻舷武艺不差，但是天赋却稍逊，至少比起自己差了许多，所以即便是废了一手，要拿下他也应当不成问题。

可是，偏偏顾栖觞忘记了一件事——蛊毒。

身子一直在洛笑川的悉心调养下，这几日蛊毒并未发作，可是不发作不代表其不会发作，所以，顾栖觞此时也只能道自

己时运不济。

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蛊毒发作了。

胸口疼痛，全身经脉都如冰冻一般停滞，手上的攻势没有足够内力的支撑，也只能流于表面，这又如何是越轻舷的对手

？

顾栖觞凄凉一笑。

今日，在劫难逃。

果然，闻声，那些离着院子最近最早赶到，手中举着火把，到得时候还恰巧看到顾栖觞攻向易容成姜书言样子的越轻舷

。

众人再看除去了易容的顾栖觞，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位曾经名满天下的七殇公子，也跟着大呼道：“来人啊！！顾栖觞杀

人灭口了！！！”

这么大的动静，还有何人不被惊动？果然，院子中的人越来越多起来，那些参加婚礼的侠客还以为易容成姜书言样子的

越轻舷不会武功，拔剑便冲了上去。

顾栖觞强忍着毒发的痛苦抵挡着四面八方的攻击，而越轻舷却趁此机会想顾栖觞抛了个冷笑，转身隐匿而去。

越轻舷发了个暗号，通知手下一同撤离，继而便离开边除去易容，心里却有些不快。

他恨顾栖觞，也恨司马箜篌，如果此二人能相互残杀，自然是最好的局面。但是，这番自己的身份目的被顾栖觞揭发，

那么，便不能留顾栖觞在人世！

虽然自己那一番话应该影响到了顾栖觞也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但是顾栖觞终究还是念及司马箜篌二十多年的恩情，如

果留下他性命，其早晚会给司马箜篌报信。

到那时候，四面楚歌的就是自己！

好在，越轻舷一向心机缜密，做事都留了后手。他一早就计划好，万一事情败露，只要将顾栖觞的身份揭穿，那么，只

江湖就不会放过他，恐怕到时候也不用自己出手了。

这样也好，虽然没有成功打击到司马箜篌，但是也算是给家人报了仇，至少，顾栖觞会死的很惨。

越轻舷边想边离开，身形迅速穿梭在山庄之中，心中暗想：好在夜色浓重，此时所有人又都被顾栖觞吸引过去，应该无

人注意自己。

不过，应该终究不是绝对，偏偏有人不去管顾栖觞如何，就是专门候着越轻舷。

洛笑川一脸笑意的从回廊转角处出现，伸手，拦住了越轻舷的去路。

“越兄留步，走的这般匆忙，也不给兄弟我打个咋呼，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洛笑川月色下挑眉道：“诈死复生一场

戏，真是精彩绝伦。”

越轻舷断然没想到会有人在此拦住自己，更未想到此人竟然是洛笑川，然听其语气，便推算出此人应也已经知道自己的

底细。

既然事情道破，也没有了隐瞒的必要，越轻舷不加解释，双目阴冷道：“洛兄弟专程在此恭候，不知道有何贵干？怎么

，难道是要帮顾栖觞洗刷冤屈么？“

洛笑川丝毫不显焦急，浅笑道：“如果，我说是呢？”

越轻舷话语带着警告之意：“洛笑川，你一个写书人，何必牵扯这些事情，对你半分好处也没有，只是惹火烧身罢了。

”

洛笑川哈哈一笑，继续道：“越兄不必为我担心，我是要救顾栖觞，但是，也没说要拦住兄弟逃命，在下在此候着不过

是好久不见越兄，专程来道个别而已。”

“你，什么意思？？”越轻舷双目更加阴沉。

洛笑川收手，身子一转，将回廊空出，做个了请的姿势：“放心，你早晚会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听到有脚步声过来

，快走吧，记住，想活命就不要走西面小路，事情安定下来我会联络你。”

越轻舷心中疑惑，还想再问，却听真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只得先行离开。

越过墙头时，最后回眸，却看到灯火明灭处，洛笑川惬意的笑着冲着自己招手告别。

洛笑川！！越轻舷心中微寒。明明要谷川堂查过此人，调查结果也显示此人颇为清白，可为什么他却觉得洛笑川才是最

有问题，最令人捉摸不透的人？

还有那句莫名其妙的警告，不要走西面。

越轻舷思索片刻，终是决定收下劝告，沿着东边小道离开。

看着越轻舷离开，洛笑川方收起笑容，向着偏院而去。

洛笑川知道顾栖觞此时一定恶战之中，然，脚下却并不着急。

他确实是要救人，但是救人也要看准时机，时机把握不好，别说救人，自己也会搭进去。

他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恰到好处的机会。

此时，顾栖觞确实陷入血战，虽然折梅山庄的人武艺并不算高，可是如此一批一批不眠不休的奔上来，以顾栖觞那稀薄

的体力，早晚都会败下阵来，更不用说此时他还饱受蛊毒的折磨。

孤身一人，以一敌百，无论如何抵挡，都没有尽头。

何况，顾栖觞此时没有凛血剑在手，然即便是有兵刃在手，他也早就不想再杀人。

但是，如果不还手，死的就是自己。

这些院子中的人，所有人都是满怀杀意的。

顾栖觞不是怕死，也不屑与怕死，但是此时他却还不能死！！

一是他必须要通知司马箜篌越轻舷的事情，第二则是他还是要找司马箜篌问个明白！！除此之外，还有心底隐隐的挂牵

。

洛笑川……

顾栖觞有些嘲讽挑起一笑。

这种时刻，他居然想到了洛笑川。

自从回到中原，每一次自己有难，洛笑川总在身边，可是这一次，没有……只余他孤身一人。

顾栖觞双目凄凉。

这一晚，就是结束了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思量间，一面精钢大刀正冲着自己面门而来，这一次，顾栖觞已经无力再去反抗。

刀身未及，只听咣当一声巨响，竟是刀身碎裂开去。

洛笑川紧急关头断去了危机，将一身血的人揽入怀中。

“栖觞，坚持一下！！”洛笑川附在耳边轻声道。

顾栖觞勉强睁开双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他却不会认错洛笑川的声音。

“是你……”顾栖觞轻轻呢喃道：“那就好……”

话音弱去，人昏死在怀中。

众人见到来者是洛笑川，又见顾栖觞已经失去意识，方停了手，然语气却依旧咄咄逼人。

梅庄主冷冷道：“虽然我等奉鬼笔先生为贵宾，但是，七殇公子杀人无数，先生救他，总的给我们一个理由。”

洛笑川小心揽着顾栖觞，镇定自若道：“我自然不是无缘无故救人，因为，殷飞花不是顾栖觞所杀。”

“你！！！你胡说！！！”这一生反驳凄厉无比，带着哭腔，竟是梅小姐发出的。

众人回头，竟见梅新抱着姜书言的尸体，一脸血泪的大喊道：“是他！！是这个恶魔！！是他杀了我的姜郎！！！！”

众人这时方想到方才还看到顾栖觞攻击姜书言，转头冷冷的看着洛笑川。

洛笑川依旧不急，缓缓道：“众人莫被假象骗了，真正杀人的，正是姜书言！！”

“你胡扯！！！！”梅小姐尖利的声音不绝于耳，众人也一脸的怀疑。

洛笑川冷笑道：“我这么解释，是有人早就杀了真的姜书言，尔后易容成了姜书言的样子，在婚礼上他是第一个冲上去

接触殷宫主的人，所以是他用毒针杀死殷宫主，只不过事情匆忙毒针留在体内没有拔除，今夜想来销毁证据，反而被顾

栖觞识破的，若是不信，你们不妨看看殷飞花的耳后，另外，你们也不想想，方才谁真的见到顾栖觞杀人？还不是没等

他动手你们就层层扑上来，再说看看那姜书言的尸体，根本已经死了数个时辰，怎么可能是方才顾栖觞下的手。”

梅庄主听罢去探查殷飞花与姜书言的尸体，果然一切如洛笑川所言，大家也没什么好反驳的。然，洛笑川知道，即便折

梅山庄的误会解决，悬空山的事情和六年前的事情却不是这么容易解除的。

果然，人群中有人冷笑道：“这不是顾栖觞下手又如何？玉霜儿的死和六年前他做的种种恶行呢？那些可都是板上钉钉

他自己承认的，若不是六年前他诈死，江湖又怎可能放过他？只不过现在也不晚，那些血债，终要血偿！！！”

说话的人，正是当日也在悬空山的锦城派掌门人。

洛笑川不屑的一笑，道：“当年之事就没有蹊跷？连我一个区区以笔为生的都能看出问题，你们就真的觉得顾栖觞是那

种想要夺取江湖之人？”

“那可不一定，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心中怎么想的，再说，这也是他亲口承认的，难道有假？？”又有人开口道。

“亲口承认又如何？如果只是顾栖觞故意为之呢？要我说，当日之事，确实另有隐情！”

这一声，不是洛笑川的声音。

这一声，竟是自远处飘渺而来！

众人惊讶中抬头，只见一座白纱轿子从空中飞来，在荷黑夜中尤为显眼，轿子四周有星星烛火映艳，继而缓缓的落在地

上。

轿子是为竹子制成，四面都是白纱垂着，掩盖了轿中人的面目。

轿子四周站着八个女子，皆是白衣，幻零，绯蓝，宁枝都在其中。

众人一时惊讶未言，却听轿子中又是一声：“当年之事，确有隐情，还请各位手下留情。”

这厢儿众人才回过身来，梅庄主诧异道：“这白纱帐，青竹轿，难道，难道是毒手圣医？？？”

幻零轻蔑扫过院中众人，清冷道：“毒手圣医，正是我家主人。”

“啊？？居然是毒手圣医？？”

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

锦城掌门目光一寒，道：“虽然毒手圣医声名在外，但是，就凭你一句有隐情，又能说明什么？？我等可是当年经历一

切，你不过在江湖中初露头角，这话能有几分可信？”

面对质问，轿中人不应，却吩咐道：“幻零，宁枝，扶我下轿。”

幻零一听，心中大惊，急道：“公子三思！！！”

“幻零！这是命令。”轿中的声音坚决如铁。

幻零咬咬牙，狠狠一甩袖子，终是掀起垂纱帐，与其他女子一起将人扶出饺子。

说是扶，倒不如说是抬，因为，半身都已经没有知觉的人，根本不可能行走。

然而，当这个双腿残疾的人在一院子明亮的火把中露出面目时，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冷气。

“苏……苏墨銮！！！”一院子的人惊呼道。

眼前这个残疾，病弱，发丝灰白的人，竟真的是苏墨銮。

那个曾经与顾栖觞江湖齐名的铃音楼主，与顾栖觞共同成就“剑舞铃音尽风雅，双楼绝世栖双侠”的传奇！！

“怎……怎么会这样……苏楼主不是已经……”

“他……他居然没死……还……”

“毒手圣医……怎么会……”

大家的震惊已经几乎无法用语言表达。

苏墨銮早就料到众人会是这种反应，也不在意，却道：“锦城派楼掌门，不知道我这当年的当事人，最大的受害人之一

苏墨銮的话，有没有几分可信？”

“这……”楼掌门一时间无言以对。

苏墨銮淡淡一笑，抬手，院子中竟是瞬间寂静，大家目光都看向这个虽然已经残疾，却依旧气势不减的人。

洛笑川心底暗道：怪不得只有此人能与顾栖觞成为知己又能齐名，果然，都是同一种人。

苏墨銮淡然道：“我当年自峰山绝顶坠落，半身骨头碎裂，命悬一线，本以为难逃一死，却万幸被江湖著名的医毒所救

，继而成为其弟子。我此番前来正是想跟诸位说，当年之事，却有蹊跷，我探查了六年，虽然还未得到结果，但是，也

有个几分大概，我现在无法给出诸位确切的证据，但是现在我寻到了顾栖觞，那么，我就有可能查到真相，各位可不可

以看在我苏墨銮与鬼笔先生的面子上，给我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若是查不出真相，无法给诸位交代，我等自然

不会包庇七殇公子，如此，可好？”

显然，苏墨銮的话很有信服力，在场的人也相互看看，终是点了点头。

梅庄主道：“苏楼主的话我们没有理由不信，一个月就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悬空山等待楼主的解释。”

苏墨銮颔首道：“谢庄主大人大量，还请恕苏某身子不便不能亲自行礼致谢，庄主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可与苏某说，

在下定然不会推辞。”

梅庄主连忙摆手道：“苏楼主切莫客气，这般可是折杀老夫了。”

苏墨銮笑了笑，道：“梅庄主不要再叫苏某苏楼主了，先在，我只是一名医者，仅此而已。”

事情在苏墨銮突然出现于斡旋下，就此告一段落，院中人也各自离开。

此时，苏墨銮方看向洛笑川，诚挚道：“这一路上有劳先生照料栖觞了。”

洛笑川听苏墨銮也称顾栖觞为栖觞，心中有些不快，然脸上却丝毫未曾表现：“我也是想探查真相，更是被七殇公子风

采折服，再说我也并未真的做到什么，谈何辛苦。”

苏墨銮淡笑道：“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先生，如果可以，还请先生与在下一同前去峰山绝谷一住，共同解决六年前的

悬案，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洛笑川爽朗道：“栖觞的事情没有解决，我自然不能离开，这番正合我意，叨扰了。”

洛笑川将顾栖觞小心安放在轿子中，继而自己也坐了上去。

白纱帐重新垂下，四个轿夫抬起轿子，轿后跟着八个女子，御风而去。

第二十回：如是登高临风雅 此身可否睥天下

毒医谷，药楼。

苏墨銮用正小心的研制新的解药。

桌子上摊着各种杂乱的草药，眼花缭乱的根本看不出其中差别，然苏墨銮却只是扫过一眼，便能清晰识别，思索片刻，

挑出几种碾磨处理，便能制成江湖万金难求的名贵解药。

那双曾经拨动泠泠七弦的手，制毒解毒，依旧很是顺手。

将所有草药配好放入瓦罐熬制后，苏墨銮试了试额角的汗珠，终是长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