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漠七殇.笑川辞 下——佾湉

＊＊＊＊＊＊

苏墨銮与洛笑川。

这两个人虽然只见过三面，可关系却是复杂万分。

其实两方本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因为顾栖觞的事情搅合到了一起。

然，若是在细细算来，苏墨銮此前一直委托洛笑川搜索情报，而洛笑川则是趁此机会对苏墨銮横加利用，苏墨銮白白做

了棋子，加上这一番洛笑川又心存颠覆凤怜的歹念，苏墨銮更有理由插一脚了。

不光是江山大义，更重要的是他苏墨銮也不是会白白为人做嫁衣的人，他与顾栖觞有着同样的傲气，不会允许自己这般

被人耍的团团转。

其实，卢少瑭本应该等苏墨銮一起动手，无奈苏墨銮耽搁了些时间，卢少瑭见约定时间过了，便也没多等，否则也不一

定就会落得这般下场。

苏墨銮到来时，风雅书院已经烧的进不去人了，卢少瑭已经可以确定身亡，这更是激起了心中的不快。

所以，这一次，苏墨銮也不打算手软。

洛笑川与苏墨銮这一番遇上，说是早就准备相互提防，但双方也算是旗鼓相当，也探查不到什么更多的事情，反而更偏

向凭真刀剑真功夫，拼了全力的苦战。

这一番抱着必死的决心，使得场面越发惨烈，短短一日就横尸数十。

洛笑川身边人手不多，但是个个武艺却不浅，苏墨銮手下的人功夫稍逊一筹，可是那施毒的功夫却上好。

如此，两方可谓各有千秋，而且，苏墨銮甚至还略胜一筹。

洛笑川因为对方的毒折了不少人手，自己不得不亲自上阵，虽然伤无几处，然体力却消耗颇大。

正在这僵持之中，顾栖觞清朗声音悠然飘来，素衣飞扬从天而降。

“洛笑川，我说过需要的时候，我自会到来！”

伴着话音，人负手而来，腰间别的，正是凛血名剑。

洛笑川并无意外，脸上一如往昔的淡然，好似一切都是早就预料到的一般轻声道：“栖觞，你来了。”

顾栖觞含笑点头落到洛笑川身边：“我回来了。”接着，又看向苏墨銮：“墨銮，许久不见。”

其实，若是说起来，与顾栖觞关系最为尴尬的，反而是苏墨銮。

虽然顾栖觞隐瞒真相在先是有苦衷，可是害得苏墨銮跌下悬崖武功全失却是不可退却，然后来，苏墨銮对顾栖觞的死活

袖手旁观，甚至暗中促成，这一来一往，谁欠了谁，已经无法去算了。

此时苏墨銮看着顾栖觞，心中也是万分复杂，然开口却毫无客套寒暄，只利索的一句：“栖觞，你要插手？”

两人都懂得对方的立场，反而不必多说。

顾栖觞道：“墨銮，虽然我不应插手你和洛笑川的恩怨，但是，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死。”

苏墨銮的手紧紧一握——他早就知道如此，所少次了，终究还是不能逃脱这般命运。

苏墨銮静道：“那么，多说无益，栖觞，动手罢。”

顾栖觞低声劝道：“墨銮，你可想清楚，今日如果我不在，你有七成胜算，可是现在我在这里，你却只有四成把握，你

又是何必？”

苏墨銮方要开口，却听一声苍劲浑厚声音传来，震得耳膜生疼：“如果我来了，你们又有几分胜算？”

顾栖觞心中一惊，顺声音望去，看到的，竟然是司马箜篌！！

当朝权相，竟然亲自现身青山！！！

皆传司马箜篌进来身子虚弱不堪，可是就方才那带着内力的一声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病态。

当朝名相，曾经的沙场战功累累将军，气势自然不在话下，逼人气势直下。

司马箜篌缓步走到苏墨銮身边，颔首道：“辛苦圣医了，剩下事情圣医不必再费心动手，交给老夫便好。”

苏墨銮恭敬道：“司马相不必如此，我不过为了凤怜大局出一分自己能出的力，只不过，晚辈确实没想到司马相会亲自

前来。”

司马箜篌长叹：“有些事情，我必须自己解决。”

话说这，眼睛正看顾栖觞。

司马箜篌沉稳声音道：“栖觞，我知道，你不是。”

不过短短一句话，却成功的顾栖觞心中一寒，手不自主的一抖！

苏墨銮也一惊，抬头惊诧看向司马箜篌。

司马箜篌不为他人所动，继续道：“栖觞，你不是，是的，是你身边的那个，我说的对不对？”

这一句，雪上加霜。

顾栖觞花了极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的震惊全数表现出来，但是自己的手已经冷如冰霜了。

这句话洛笑川不明白，自己如何不明白？苏墨銮又如何会不明白？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顾栖觞，你不是冷陌含口中的皇子，你身边的那个洛笑川才是！！

这已经无疑昭示了，洛笑川的身份，已被识破！！

洛笑川自是看得出顾栖觞的反常，只却不知为何，但是这一来一回的奇怪对话，尤其是身边那个，自然指代的是自己。

他确实不知两人说的什么，但是这件事情必然与自己有关，而且，不是小事！！

“栖觞？怎么了？？”洛笑川有些心急的问道，手则悄悄附上顾栖觞早就冰冷的手。

“没有什么……与你无关”顾栖觞苍白的解释，虽然，他自己都知道这件事情已经不太可能隐瞒的下去。

“栖觞，我不会再为难你，但是，洛笑川却不行，你，是要与老夫动手么？”司马箜篌不给洛笑川询问的机会，直接问

道。

顾栖觞几乎是恳求道：“师父，我不想与在场的任何人动手，可是，您应该知道，我现在，更没有罢手的理由，而且，

我相信我能阻止这一切！那些话不见得就一定应验！！”

司马箜篌却摇了摇头：“栖觞，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动手罢。”

一句动手，便是没有了退路。

洛笑川想要拉住顾栖觞，却被顾栖觞挣脱。

“洛笑川，什么都别问，好么？”顾栖觞转身，双目清澈。

洛笑川看着顾栖觞，终究不忍逼迫，点了点头。

两人齐步向前，摆开阵势。

顾栖觞的一身功夫都是司马箜篌教授的，虽然有断泓剑法这样在基础之上独创的招数，但是毕竟根源都在司马箜篌这里

，所以，这一场打斗，双方可谓是都对对方十分了解。

洛笑川真正的武器是雪山寒冰打磨而成的飞刀，也就是曾经在十九城差点要了宁枝命的那只飞刀。

所以，洛笑川实际并不擅长近身战，而是适合在关键时刻一击命中。于是，他与顾栖觞一个外围一个里围，顾栖觞谨慎

逼迫，洛笑川则在远处暗发飞刀。

只不过，即便是两人携手，即便顾栖觞的凛血在握，身经百战的司马箜篌都是个绝对可怕的角色，而且，也是顾栖觞有

史以来遇到的最深不可测的对手！

司马箜篌用枪，可本看起来笨拙异常的长枪在司马箜篌的手中却用的灵活非常，如长蛇一般，只见其手腕一抖，枪头颤

动袭来，走势变幻无常，顾栖觞抬手凛血防御，却是被枪逼得连连后退，几乎找不到回击机会。

洛笑川看顾栖觞情势不好，忙两把刀飞出解围，却不想司马箜篌头也不回，大袖一舞，一道强烈掌风袭来，竟是传说中

司马箜篌的绝学隔空掌。

这一掌用了十成的功力，两把飞刀直接在空中被转移的方向，冲着洛笑川而去。

顾栖觞急道：“小心！”却也没来得及挽回。

两道飞刀没一刀擦过小腹，一刀则直接没入膝盖，接着又是那强烈的掌风直接狠狠地击在胸口之上！

洛笑川胸口剧痛，一口鲜血染了前襟，身子也倒了下去，然即便如此，倒下的瞬间用了最后的力量，袖中竟是伸出一道

长鞭，凌厉万分的击在司马箜篌胸口之上。

其实，洛笑川这一击力量并不剩多少，只不过是司马箜篌一时无力全力回击，因为，司马病重，终究不是传言！

方才司马箜篌对顾栖觞的那一抢是虚，隔空掌才为实，那一掌出去，若是顾栖觞不是忧心洛笑川补上一剑，司马箜篌此

时已经落败，只不过，机会已经擦肩而过，片刻的喘息机会已经让司马箜篌恢复几分元气。

在说洛笑川这一鞭子确实气力不足，而且这一鞭也不过是洛笑川不肯放弃的表现，根本没料到居然会真的击中。

这一鞭子落在司马箜篌胸前，直接撕破了衣襟，尔后，只见一封书信被黏在鞭子的勾刺上，顺着鞭子之力而回。

司马箜篌大惊，伸手想去抓，却发现这一鞭却动了自己的伤势，一个踉跄，也是一口鲜血吐出。

顾栖觞心中此时比司马箜篌还要急切。

什么书信会另司马箜篌如此贴身不离？想都不用想，自然是冷陌含的亲笔书！

如果洛笑川看到那封信，则……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洛笑川几乎陷入疯狂的笑声已经昭示了他绝望的心情。

手中的信笺已经被几乎抓的褶皱不成样子。

顾栖觞也无心再战，几步向前去扶洛笑川，凛血匆忙间被胡乱丢在一边。此时，顾栖觞只想去拉住洛笑川的手。

洛笑川逐渐停止了笑声，凄然的看着顾栖觞，道：“刚才的话就是指的这个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顾栖觞被这眼神盯得无处可躲，只能艰难道：“是……但……”

但是，顾栖觞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他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解释，无力解释。

洛笑川缓缓阖上双目：“所以这才是我非死不可的原因，所以”突然睁开的双目泛着极致的血红：“我若是不做这一切

是不是对不起这道预言？是不是对不起我亲爱的父亲？？”

“洛笑川！不要这样！！”顾栖觞恳求道。

洛笑川此时心中空余悲痛，几乎陷入癫狂：“原来从头到尾这都是个笑话笑话！！我所坚持的那些又算是什么？？？我

若是不这么做岂不是对不起这天命！！对不起我祸世的威名！！！”

司马箜篌心下觉得不好，喑哑道：“你，什么意思？”

洛笑川甩开顾栖觞踉跄站起来，恨恨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不管什么真真假假，反正就算是我放手了你们也不会

放过我，倒不如我就遂了这天意！应了这诺言！！司马箜篌，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赢得了？？”

即便一声谎言，可是到了如今，他也无法就这么放手，这是他策划了十几年的事情，即便是这一切的支撑都是幻影，可

是他收手又能如何？

此时不战，死的就是他自己~！！！

洛笑川大笑，道：“我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我的人手估计已经攻入你们的府邸山谷，将一切付之一炬了，如果是这样，

我倒也不亏！！”

苏墨銮心中一惊，心中道自己太过着急没有细致全面考虑，司马箜篌更是目光阴冷，恨恨道：“枉栖觞还为你说清，挑

起纷争，苦的是天下，老夫不能留你性命！！”

说着，抬手聚集内力，又是一掌袭来。

洛笑川重伤已经无处可躲，顾栖觞此时去拿凛血也来不及，于是，想也不想的就一个翻身，直接挡在了洛笑川身前！

洛笑川想阻止却也无力，司马箜篌也一惊，忙着收力，终于在胸口处分毫勉强停了下来。

然，虽然掌停，但是那凌厉的掌风却依旧狠狠的伤了顾栖觞的，胸口处一阵麻木。

顾栖觞决然挡在洛笑川面前，目光丝毫不肯躲避，清澈的看着自己的恩师。

“栖觞……你……你就真的誓死也要维护他？”司马箜篌一字一句问。

“师父……他是我亲哥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要他死，我做不到！”顾栖觞决然道。

司马箜篌大喝道：“可是他会挑起天下纷争，你要为了他，让天下之人统统为其陪葬？我当日又是如何教导你的？？”

“你也配教导栖觞？？？哼，我若就是要倾翻这天下，你有能奈我何？”洛笑川虽然身负重伤，却还是忍不住挑衅。

“你……”司马箜篌怒气上涌，又要动手，却被顾栖觞一语打断。

“师父，他不会的！！！”顾栖觞急切道：“我不会让他如此！绝对不会！！我……”

话音未落，突然远处尘土飞扬，裘虎狼手下一个小兵粗狂嘹亮的声音隔着老远就清晰传来。

“顾老大！！！事情都解决了！！洛笑川跟越轻舷的人马都被咱们控制了！！你放心！！！”

这话就如一道闪电一般，狠狠的落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惟独顾栖觞例外。

顾栖觞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几乎察觉不到的笑容——其实纠缠了这么久，他等的就是这么一句。

因为，事情的转机，就从此句开启！

第三十六回：不问皇图寄山水 今古天下能几人

无可否认，顾栖觞一直在做别人的棋子，一直在为别人所利用，但是这一次，他终于能够爽快的出一口恶气。

其实，不需再解释，传来的这一句话就已经将现实摆在眼前了。

如果说方才青山之上占据主动权的是苏墨銮与司马箜篌，外面占据优势的是本想调虎离山攻其不备的洛笑川，但是现在

，无论内外，一切都落到了顾栖觞的掌握中。

苏墨銮的山谷和相府自然是被裘虎狼凝濛羽那斐和蓝朵带着自己的兵马控制，这些直接使得顾栖觞从被动立刻变掌握了

战局。

想来自己这几个月的研究也没有白费，顾栖觞聚集的人马确实不少，但是要同时对付两方势力还是有些勉强。只不过顾

栖觞凭着对两人的了解仔细全面的做了攻略，看来一切果然紧张十分顺利。这一切都成为了他谈判的筹码。

“师父，恕徒儿不敬，现在只要我放出烟花，就能决定相府和山谷的存亡，但是，徒儿本就无此打算，师父如果肯放洛

笑川一命，我自然会撤出人马，包括，洛笑川的势力！”

最后一句话，让洛笑川神色一变。

“顾栖觞！你很好，你是早就打好了这个主意是不是！！！”洛笑川凄凉道，胸口气愤难舒，狠狠的咳嗽起来。

顾栖觞知道这一切必然狠狠伤害了洛笑川，然为了救洛笑川的性命，强忍着痛楚不去回头不去搀扶，继续道：“师父，

冷尘之事已经过去了三百年，那些故事已经变成了传奇，冷族预言究竟有么有这么准确本就很难聊算，更何况，我说过

，我会阻止洛笑川，只要师父放他离开，我会保证他不在染指凤怜！”

洛笑川听罢心中怒气再也难以抑制，刚要开口，却被顾栖觞转身直接点了哑穴。

此时洛笑川双目几乎能喷出火来，顾栖觞自然心里有数，却躲避般的不在回头多看一眼。

“师父！！”顾栖觞恳求道：“师父！你要知道，洛笑川才是冷陌含的亲生儿子，冷陌含是您的唯一知己，这种情况下

，师父都不能网开一面？”

提到冷陌含，司马箜篌退了两步，心中痛楚一阵阵袭来。

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可多年的伤，从未有过愈合。

是啊，洛笑川是冷莫含唯一的子嗣，顾栖觞又是自己一直如亲生儿子看待的，他又如何忍心？

当年下令除去顾栖觞时，那种痛楚又一次袭来。

说到底，司马箜篌是养育了顾栖觞，却也是害了顾栖觞的一生。

他知道顾柒殇不是胡言乱语的人，他说他能看住洛笑川，那么，便是极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