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陆终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为什么要跟过去?”
“这女人与徐庄周关系密切,之前也是对徐庄周唯命是从,她若联合了徐庄周……”
樊陆终挥挥手打断了他,“徐庄周不傻,我们的举动他岂会看不出意图?但他知道又如何,他想力挽狂澜,我便让他彻
底断了平息风浪的想法。否则无戏可看,实在无趣了。”
“城主,老城主昔年便劝您收敛这作弄之心……”
“哈哈,罢了罢了,父亲过世后连你也啰嗦起来了。”樊陆终展开折扇往面上扑风,“司马遥呢,去找他来陪我喝杯酒
吧,都说中原美人如画相看无限情,我倒是只瞧得上他了。”想了想,樊陆终又加了句:“记得带烧刀子来,我还是喝
不惯中土的花酒。”
暗卫拱手应了声,侧身便隐入阴影之中。
皇宫中,东宫太子犹春宫内,李瑞正焚香在灯下读书,闭目修神片刻,推开窗便看见满天繁星如缀。李瑞忽然起了兴致
,将诸多琐事抛之脑后,拉起外罩踱步正要出门,忽然被侍卫给拦了下来。
李1瑞正惊讶为何会有侍卫把守在此,对方便开口道:“太子殿下,皇上有旨意您不得外出,还请太子殿下留步。”
“这是什么意思?父皇为何要这样做?”
“皇兄不必惊讶,是我禀明父皇,要求将皇兄禁足于行宫内的。”三皇子李庆安走上阶梯,站在犹春宫外,笑的意气风
发,“皇兄在紫宸殿事发那日自始至终不见踪影,又与付青云关系颇为密切,所以皇兄若想自保,还是留在这里足不出
户的好。”
李瑞压下一口气,笑道:“说的也是,我不出去便是了。”
李庆安扬了扬下巴,说道:“是啊,皇兄本就不会做出这等事,这样便是最好了。皇兄与其努力费点心思去想怎么取悦
父皇,不如还是好好的待在行宫内。雀鸟的声音固然好听,但若成了哑雀,努力嘶叫可是大煞风景了。”
“三皇子,父皇年事已高,我不过是想尽一份孝心,绝无取悦巴结之意。”
李庆安啧啧笑了两声,说:“皇兄幼年生于民寮草芥之间,难免也受了些庶民的晦气了,连这种无趣的玩笑也开的出来
呢。试问这话从皇兄口中说出,到底又有何区别?”
李瑞暗自咬了咬牙,只得吞声,依然微笑着说:“三皇子,已是深夜了,若无他事还是请回吧,三皇子的话我会谨记于
心的。”
“哎,皇兄‘三皇子’这样子的叫未免太疏远了,叫我庆安便是。你虽是婢女的孩子,但我们好歹也是一个父皇的孩子
。你母亲自然不比我母妃京尹府之女的身份高贵,皇兄也就不要太挂记了。该是谁的,总归还是谁的。”李庆安哼了哼
,转身又走了。
站在一旁的大宫女全都看见了,待到李庆安走后,跑到李瑞面前,愤愤不平的说道:“殿下!他再如何也不比您的身份
,三皇子如此明嘲暗讽,殿下难道都不生气吗?”
李瑞却依然摇了摇,转身回去了行宫。
他如此行事,却让旁人越发看不懂,这太子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第伍拾肆回:曾经沧海难为水
连珏山位于北面,此时正是天寒地冻之时,易水寒、付青云与云章在路上时已扬起大雪,不得已只好风雪兼途,否则大
雪封山,便进退不得了。兴许是甩开了那些官兵,但仍然要冒着大雪前行。
夜里,满山飞寒絮雪,虽有密林遮掩,但冰花在松树上堆积、稍有动静便落下来盖住了如的头顶,山崖下冰柱如剑更令
人不敢久留。
而终于找到一处山洞,却似乎空穴来风一般阴冷冰寒,背脊被冷风吹得冰冷。
云章生了火才暖和些,此时正烤着一只从树洞里揪出来的雪兔。这些事是不能去使唤付青云的,易水寒云章更是连奉承
都来不及,所以只得云章一人动手,别无选择。付青云此时躺在易水寒的裘皮护肩中睡的正沉,云章见兔子烤熟了,便
低声唤了几句他的名字。
付青云动了动肩膀,嘴里含糊的叫着“子期子期”,易水寒无奈的推了推付青云,付青云这才睁开了眼,裹着狐裘坐起
身来看了看面前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这是什么?”
“烤兔肉。”云章一边说着,一边撕开了一块递给付青云。
付青云看着面前黑漆漆的表皮,里面却是带着些血的肉,不禁微微动怒:“你是蠢货吗?你烤东西都不知要去皮的?这
要怎么吃,你让我吃这个,那何不干脆找一棵枯树让我啃?”
“我又并非参军的人,怎会做这些事?”云章说着,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硬是憋着没吐出来,眉头也没皱,生生吞了下
去。
易水寒摇了摇头,取出一柄匕首,将皮下一层烤焦的肉和脂肪都划下来扔在一旁,又将带血的部分再穿起来架在火上烤
。于是留了火候最佳的那一部分,将割下来的一层脂肪榨出油来淋在上面,用竹签穿起来递给了付青云,“药王谷附近
常年暖如初春,那里或许有无毒常见的食物。暂且坚持几日吧。”
付青云犹豫一下,接过来咬下了一口,“多谢掌门……”
云章见易水寒动作如此娴熟,便说道:“易掌门手法真利落。”对着天山门的门主说他切肉的刀法真好,这又不是在问
杀猪的屠夫,易水寒的刀本来也不该这样用。这实在太唐突了。云章不知如何去说,觉得理应不说时,话却已经出口了
。
易水寒知他所指的是什么,只是低着头独自擦拭着刀刃,说:“天山门位于雪山之上,常年积雪,生火烤肉罢了,这些
事再寻常不过了。”
“只是生火烤肉吗?”云章本以为如天山门这样的大帮大派,理当是占据半山,修巍峨的楼宇剑阁,帮派中人人享山珍
佳肴、持剑纵横江湖,领着银两没处用,不愁吃穿尽是些逍遥快活的主。
“你失望什么?莫名其妙的。”付青云盯着他不屑的说道,“你既不是天山门下的人,也从未到过天山门,纵然是在前
堂里外逗留了片刻,也敢开口说三道四?”
“不敢不敢,实在冒犯了。”云章于是低下头,继续等着肉烤好。
“赵如烈师承是何方我尚且打探的不清楚,不过应是盗墓之人才对。那些人出没墓穴之中,生性阴冷,或则重情义或则
冷无情。遇见之后,还是不要提及赵如烈为好。”易水寒收起匕首,指尖拂过身旁的佩剑走雪,眼底映入一痕雪亮的寒
光,“所谓道义,并非成群结党。这些信任用血肉堆积,使我可以统领整个天山门。我不与帮众商议擅自行事,实则孤
傲,不配为门主。青云,若日后你回到天山门,便助许岳打理好帮中事务。”
付青云忽然猛地站起来,厉声喊道,“你要把掌门的位置让给那男宠?!”
云章也为之一惊,停下了咀嚼微微张着口,坐在一旁不敢说话。云章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第一次上天山门时,在半山
腰上遇见的那个捧着个苹果、对付青云颇有仇恨的少年。想来那或许就是许岳了吧,但那少年看起来浮躁轻狂,更何况
方才付青云说他不过是男宠。既然是这样一个不成大事的人,易水寒又怎么会这么说?
“在立秋那日,我已将飞书与信物送了出去,个中事项、提点都已算清了。”易水寒依然不动声色。此时他微微低着头
,依然不失那风华气度,他是天山门的门主,应该傲视群雄,却不是在这里和两个要犯躲追兵。而此时他却要让出掌门
之位,并且是让给一个名不见经传、年纪刚过及冠的许岳?
“若是你的命令,天山门当然不会反对,但你让许岳做了门主,传出去别人便说你易水寒为色所惑、宁愿丢了这掌门的
位置!天山门从此会名存实亡,落得和那西京门一样的下场,这些你可曾都想过?!”
“纵横江湖,这头衔不适合我。浮华虚名,这些留给后人去说罢。师父将天山门继位于我时,曾说‘功败沉浮皆由君决
’。或许离开这些,才是昔昭所愿的。”易水寒淡淡一笑,他向来如此,不嗔不怒。“不必担心了,若日后平安无事还
能重返天山门,我自然会继续胜任掌门。”
云章正要抚掌胡夸易掌门潇洒,付青云却恍然大悟,得知易水寒并非是因为想要闲适才传书回天山门声称让位许岳。
付青云眼前泛起雾气,他跪下来一把扯起易水寒的衣领,付青云身子单薄,却还是倔强的抬着头咬牙看着易水寒,“你
总是说些让人心烦的话!你从以前便一直将‘昔昭’挂在口上,你眼里除了那个昔昭就什么都没有了吗?!你这么想死
,你救我做什么,反正你死了,又怎么知道我好不好?!”
十余年前易水寒的师父江泸雪病逝,此后便由易水寒统领天山门。易水寒任命以来处事严谨,众人唯独不敢提起昔昭二
字,付青云却从来直言不讳。恐怕除却付青云,便也无人敢对易水寒如此说话了。
易水寒摇了摇头,道:“我不该让你离开天山门,我未曾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
“子期他会证明我们是无辜的,谁都没有错,这里没有人会有事。”
“青云,徐子期其人信不过,他若当真能澄清罪证,以后也不要同他有交集了。”易水寒也明白寥寥几句话也难以劝服
付青云。易水寒看向一旁直发愣的云章,说道,“司马遥亦是并非善类,与那戎宣王,都还是避而远之为好。”
云章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也不敢随口胡言了。云章用树枝翻了翻碳木,拾起一块熟透了的烤肉往嘴里送,一股焦糊
、灰土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皱眉咳嗽。
易水寒却忽然扯下衣袍往火堆上一扑,山洞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易水寒拉住付青云与云章往山洞深处一块岩石后面躲去
,低声说道:“趴下来别出声,有刀剑声。”
仔细一听,当真有利器碰撞声铛铛作响,且渐渐向山洞走来。
云章压低了身子,只听见寒风猎猎中,有人对话道——
“再往前走便是连珏山了,姑娘不是说他们定是朝着这个方向离开的,绝对逃不出吗?楚姑娘为何不留守休息,明日再
启程,非得现在搜山呢?”
“我方才见此地有火光闪烁,他们定是在不远处……废话少说,戎宣王的百两黄金赏钱,可是要找到人才拿得到的!”
云章一听这声音,便知道那“楚姑娘”定是指师父楚筱!只是听这对话,似乎与她同行的三四个人并非官兵,而更像是
盗匪抑或江湖人士?若是官兵,定不敢欺瞒着大理寺私自收戎宣王的钱来寻人。只是令云章费解,那戎宣王樊陆终为何
非要死死扯住不放?
此时楚筱已经走入山洞,她四下看了看,蹲下来瞧见了那堆被扑灭的柴堆,说:“有烟尘的味道,这火刚息不久。”
“楚姑娘,这洞里虽比外面呆着虽然安妥,但阴风阵阵也教人难受。方才我们走在外面说话,他们怕是听见了望风而逃
了!我们还是赶快上山去找吧!”
楚筱却有些迟疑,向洞中看了一眼,却见这洞并不深,一眼望去虽然黑漆漆的一片,但十几步便可走到底了。楚筱点了
点头,刚刚转身,却听见洞内传来一声碎石响!
那便是方才云章不慎踩滑了一块石头所发出的声响!云章连连叫苦,付青云屏息不敢做声,只听那几人喊道“是谁?!
”立马齐齐的抽出了大刀往洞内逼近!而易水寒右手按在刀柄上,若真免不去打斗便只能挥刀。
付青云当真是恨不得一脚踹死云章,云章回头看向那块被自己踩落的石头时,却发现身后竟有一个洞口,那洞口看似很
深,里面黑漆漆的不知是何去处。若推开一旁的积石或许勉强能过去一个人。
以前便听闻连珏山盗墓者盘踞久居,他们习惯住在地下山洞,也因为盗墓所需,附近十里的山峰内被开凿出众多蜂巢一
般复杂的地道。
云章推了推易水寒,指指那洞口,易水寒思忖片刻,对他点了点头。
云章忽然嗖的一下站了出去,楚筱与那四个随从见了都破有些惊讶,楚筱举起火把照亮了云章的脸,楚筱压抑着欣喜,
低声说道:“云章,付青云可是和你在一起?!”
“以前师父都叫我云儿,如今却见外了。莫不是我做错了事,师父便不认我这个徒弟了?”云章撇撇嘴,有些沮丧的垂
下肩,“师父可知徒儿与青云是被冤枉的?师父带着这些人来,是来找徒儿回去开脱罪名的吗?”
“云儿,你说出付青云的去向,师父定能帮你洗去冤屈。”楚筱咬下唇,便有些迫不及待。这几日她一路追来,却因下
了大雪而耽搁路途,险些便失去了方向,如今总算见到云章,已是无心再细细告知详情了。
“青云也是冤枉的。”云章皱眉说道,“师父,你那日说要助我们逃脱,等徐庄周寻找证据择日谒见圣上,如今您又为
何与樊陆终来追讨?!”
楚筱身后一人大怒,拔刀对向云章,喝道:“臭小子,你说还是不说?!”
楚筱倒吸一口气,正要发话,却听见洞内最深处一阵噼里啪啦的轰响,只见大半个山洞上的岩石轰然砸下,付青云半个
身子露在滚滚烟尘外面,一把拉住了云章,将他拖入一个通往地底的洞中!
有一人喊道:“啊!土遁的地道,殷山堂的地道!”
楚筱顾不得那殷山堂是什么东西,拂袖挥开烟尘,只见那洞口通向地底,细细一听却有流水声,楚筱不禁惊道:“这地
方直通地下河?!”
“楚姑娘有所不知,殷山堂是连珏山上的一伙盗墓贼,他们在此盘踞已有数十年,根基极深,为了方便几乎打通了这周
遭所有的山脉地道,寻常人若不慎落了进去,若没有熟知地形的人指点,一旦误入了深处,怕是只能困死在其中。”
另一个人也伸过头来看了看,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盗墓最被人忌讳。据说这其中还有诸多墓主人为了保护陵墓而设下
的异兽,墓穴撬开后便跑出来聚集在这些地道的某一处。楚姑娘,还追吗?”
楚筱捏紧双手,说:“随行的有个人带着连珏山的暗河水路图,赶快去将他们召集过来,将北去的所有河道封锁!”
第伍拾伍回:朽骨徒惊十里寒
知道地道中地形复杂,楚筱亦不敢追下去,只命人守在洞口,而她则带着另外几人折身去调动人马。
连珏山十里间烽火满山,而此刻的地下中,付青云三人等随着乱石崩塌落入地下的河道中,水流湍急,又是山上雪水融
化流下来的,混杂着碎冰、冰寒刺骨。
云章竭力攀住一块岩石,右手拉着付青云。易水寒率先跃上一处凹槽中,将两人扯了上去。洞中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付
青云紧紧贴在石壁上,脚下便是涌上来的冰冷的雪水。
易水寒将身子冰冷的付青云揽入怀下,三人的衣服虽都湿透了,但付青云的却格外受寒。
付青云慌乱的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一颗药丸服下,颤声说道:“这石壁上似乎有颇多洞口,莫非这里是个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