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直入他府邸,他也不会阻拦我半步吧?!”宴曲溪甩掉了手上的鹿皮手套,看了看付青云脖子上方才被手套上的毒素
沾到的地方,只有一点深紫,却并未有毒发的迹象,“我开始便好奇,为何你一来,地窖中的毒物便都会涌出来,现在
连这些剧毒却都不能伤你,原来你身体里有传说至毒的金蝉王!徐庄周恐怕便是惦记着这个吧?”
付青云心中忽然愤怒无比,怒道:“荒谬无稽,你与我何干,又怎会知道?!”
“怎么,知道你的知音并不是惦记你这个人而是想着别的,所以生气了?”宴曲溪冷冷一笑,“徐庄周明里清高,暗地
里收受贿赂、草菅人命,你怕是没认出来吧?!丧命他人之手,总比他哪日把刀亲自架在你脖子上来的强吧!”
付青云咬牙,徐庄周的话如在耳边。名利沉浮、富贵荣华,他挂念他多年,他想与他一起共赴盛世繁华……而那人到底
是今日的徐庄周,还是昔日的徐子期?
第伍拾柒回:朽骨徒惊十里寒
付青云自然不会去听宴曲溪的所言所语,但宴曲溪对徐庄周恨之深,却难以平息怒气。
宴曲溪游于古墓之间,自然并非寻常的闺中小姐,更是冷血武断。她若要杀付青云,不假思索,方才冲过去时便已捏碎
了他的喉咙。宴曲溪扼着付青云,对楚筱说道:“单单凭这一个人,想要徐庄周尝到与我所受的痛苦,未免也太天真了
。你不是想让我擒住他吗,我现在正抓着他的喉咙,你可有何方法替我报仇?”
楚筱眼底扬起冷光,“我的方法便是……杀了他!”
楚筱话音刚落,便握刀向宴曲溪手中的付青云刺去!宴曲溪发动暴雨梨花针,易水寒见有破绽、便冲过去欲将拉回付青
云,宴曲溪旋身跃起、退至角落,举起右手的暗器对着面前的几人,朝楚筱说道:“哼,我与你想必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管你们是何来路,劝你们别有什么愚蠢的想法,别忘了,这里依然是在殷山堂!”
宴曲溪朝楚筱身后的殷山堂帮众扬扬下巴,那几十人便齐齐抽出了刀将此围住。
楚筱却收起剑,平心说道:“宴姑娘想必是不知,他体内的金蝉是个苗疆传说,但这传说天下皆知,且有先知所言:得
此物者有力夺天下。若付青云一死,此物便会随着宿主一同消逝,徐庄周春秋大梦一碎,岂不与毁了他无异?”
“宴姑娘!我可轻易见到徐庄周,我可以替你杀徐庄周!但你得放了青云!”
付青云瞪着那忽然冲出来的云章,宴曲溪挑眉看着他,只听楚筱说道:“徐庄周手下高手无数,纵然离他一尺也未必能
成功行刺。赵如烈那日刺伤他,无非是趁乱侥幸。毕竟洞天别境难得开放,一般人难以入内,赵如烈也不过碰上天时地
利的绝好运气,这种事岂会有第二次?”
宴曲溪忽然震怒,骂道:“呸!徐庄周能从一个琴师变为文官,能凭他的势力设立一个洞天别境,能让皇帝废了亲信立
他辅佐朝政,他既然有这势力,又为何不可抛开那金蝉?!”
“徐庄周并不会去背一个弑君谋逆的名声,他若无其他企图,除去用金蝉附带的那句预言堵住群臣与天下的口,还能有
更好的方法吗?这样一来便是天意,总是覆灭朝纲,也不可争议。就算并非如此,再如何无情,付青云对他的影响,恐
怕并不算小吧?”
“什么弑君谋逆,你们这群不长眼的东西,无凭无据,怎容你们乱加揣测?!”付青云愤怒的拼命扳着宴曲溪的手,却
不顾宴曲溪手中的利器在自己的手腕上刮出一道道血痕,“你们胡言乱语,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
“给我闭嘴!”宴曲溪右手扼住付青云喉咙,左手腾出反剪住他的双手,只听见咔嚓一声、宴曲溪便折断了付青云的左
手。付青云痛得大喊,宴曲溪大笑,“是啊,若非这女人今日一番说辞让我恍然大悟了,我还真没想到徐庄周竟真有这
番胆量!皇上不是命不久矣了吗?他大可以趁乱逼宫,如此急于找回这小子,便是为了筹划如何行事了吧?!”
付青云面色苍白,“混账……你总有一日会落到朝廷手里,想死亦不能!”
“想死亦不能?”宴曲溪忽的又冷下脸,复又折断付青云一根手指骨,“十指连心,你是否要试试看翻开指甲盖、想死
亦不能的滋味?”
付青云紧闭双眼,额头上满是冷汗,已经再无力气说话。
“你、你快住手啊!”云章想冲过去,易水寒却将他拉住,易水寒不语,云章却忍无可忍,“我认识徐庄周,我要见他
一定不成问题,而且、而且我是西京门的掌门,西京门的穆奈何武功绝对不差,我可以帮你啊!”
付青云惊呼道:“你说什么?!洗净门门主是你所杀的?!”
“哼,你何时又成了西京门的门主了?”宴曲溪想起他在地道里奔跑的动作,他轻功固然不错,但却不像是精通武功或
是会动拳脚的人。
楚筱不放心上,嘲讽道:“西京门纵使名声不好,但也并不乏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在内,你根本不会武功,又怎会是西
京门门主!”
此时,易水寒却开口道:“他亲手杀了西京门门主,我可以作证。”
易水寒忽然站出来说话,使得云章一时间睁大了眼,却又赶忙定下神色。那日在“何日君再来”开罪了号称西京门门主
的家伙,后来对方追着自己一直到了山林中,易水寒却忽然出现并动手杀了他。这人是易水寒杀的,现在却都知是云章
杀了西京门门主、成为西京门的下一任门主。
殷山堂一人拔刀指着云章,对宴曲溪说:“大姐,这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武功的人!”
“慢着,既然天山门门主都如是说了,倒也并非完全不可信。”宴曲溪说罢,扬手示意让旁人放下刀,“这样,反正诸
位来去都要靠我殷山堂放一条路,我们不如进殷山堂大殿去坐着。让这位云章兄弟把西京门的穆奈何找来,我再决定到
底杀不杀这小子。”
宴曲溪对殷山堂的黑衣人说:“老九,你带他出去,我给三天时间,三天若穆奈何人不到,我便杀了这付青云。”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走过去一把扯住愣住的云章,将他往一条地道里拖。
宴曲溪对易水寒笑了笑:“那么,劳烦易掌门上去稍作休息了。”
第伍拾仈回:朽骨徒惊十里寒
云章被人丢出了殷山堂,从地下落到地上时,见天际破晓,已是黎明了。
殷山堂的人喊道:“三日内你若不能归还,那小子便没命了!”说罢,便返回了地道。
云章看着那狭窄的地道,不禁捏了捏酸痛的肩膀,坐在地上愣了片刻,想着宴曲溪的话,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想来说那
些话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
云章自己一直与那穆奈何避而远之,不过是因为免得和那城府颇深的西京门拉上关系。虽说那穆奈何想来也不像有恶意
,反倒是一片真心诚意可鉴,但不论出于何意,云章便是不想做这掌门人。他不会武功去了既是送死,说他羽扇纶巾可
决胜千里之外也甚是可笑,不过都是些油嘴滑舌的说辞。
穆奈何为人似乎忠烈,想来是遵照了胜为王的规矩,定要让云章统领西京门。
但云章生来就是个地撇吧,如何能像易水寒那般大侠似的潇洒、把酒言欢、挥剑征乾坤?
带穆奈何去殷山堂,若是成功了,便等同承认了是西京门门主,之后随宴曲溪去京城内,让西京门的高手拦住徐庄周身
旁的暗卫,然后再杀了徐庄周?
云章仰天摇了摇头,心叹这事想来轻松,万一出了三长两短自己被当场斩杀可能极大了。倘若徐庄周当真命丧,付青云
会是一生一世的恨他。云章不想死,但他很小人的希望徐庄周死,他又没胆量去光明正大的让徐庄周死,因为这样付青
云一定希望他也去死。
云章想了片刻,眼下若不找穆奈何,出事的便是付青云。宴曲溪折断付青云的手时,云章是心如刀绞。世事何尝不强颜
,世事何尝是绝对,云章取出一支用皮套裹住的烟火,庆幸落水时未曾沾湿,摘开向天空放了三支。
三声连响之后,云章坐在原地,等待西京门的人前来。
但稍后前来的并非穆奈何本人,却是另外两个西京门弟子。那两个弟子穿着西京门的绛紫色衣袍,见了云章,开口道:
“你便是新的门主,云章?”
“啊,算是吧。”云章点了点头,“该不会是我带着要犯逃跑,你们便将我除名了?”
“弟子不敢!”两人面色惶恐,纷纷抱拳跪下,“这,门主带付青云离开一事,听闻朝廷并未提及,若非门主方才所说
,弟子们是不知此事的。副门主只说看见烟火便是门主有要事召集,我们因此而速速赶来了。”
云章挥挥手让他们起来,问道:“穆奈何人呢?”
“副门主在京城南面,去找天山门门主了。副门主说,门主也在南面。”
“大概是谁乱放的消息吧,天山门门主现在正和我在一起。”云章低头想了想,楚筱说北面没有官兵,或许还放出消息
说要犯逃去了南面,“你们现在能找来穆奈何吗?便说,关于继任门主一事我已考虑好了。”
“是!那么劳烦门主在此等候,我等立即飞鸽传书。”云章点了点头,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两人离开。
此事,只是越来越覆水难收了。
从天至地一片茫茫,整座皇宫巍峨的宫殿被白雪覆盖,六宫天光降下,云烟渺渺。
数百级汉白玉台阶层层叠上,堆砌前往天下权谋的最中心。
厚厚的雪掩埋了琉璃金丝瓦上的铜铁珍兽,燕铃挂在屋檐下啷当作响。
殿前却不见昔日嫔娥鱼贯列,一片孤城的繁华,站在这里睥睨天下,果真浩瀚无垠。
殿内瑞兽添香,云鹤莲花的香炉中升着淡淡的紫烟,香冷入瑶席,几个身着锦帛梳妆美艳的妃嫔跪在榻前守着已经有些
不省人事的老皇帝。她们无人心里不悲叹,却不是为面前的老者所悲,她们年华正盛却被囚在深宫,皇帝一旦驾崩,她
们理当悬白绫随去。
太子李瑞走进来,身后却跟着数名侍卫。三皇子李庆安也随后过来,昔日京尹府之女今朝掌管后宫的皇后则站在李庆安
身旁,傲慢冰冷的看着李瑞。
那些妃嫔纷纷请安退下,周后走到皇帝面前行礼,老皇帝抬手,口里模糊的说道:“将军已向朕禀报过了,皇后不必多
礼。”
周后依然坦然的行完礼,笑道:“那臣妾提议废黜东宫太子,皇上的意下如何?当初立李瑞为太子,便是为了尽故去的
妹妹的一份心愿,但眼下,太子似乎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得体,还是暂且将东宫易主吧。”
一直付手缄默的李瑞微微一震,抬头看向了正当得意的李庆安。不仅是他,连同那些年轻的妃嫔也不禁抬起了头。
昔日周后便一直表露对太子的种种不满,不仅是周后,连同几位皇子也处处刁难这毫无心机可言的太子,从出身一直数
落到品性,今次终于还是开口要将他逐出东宫了吗?
皇上长长叹了口气,咳了几声,说:“朕以为瑞儿并未有何过错,他做得很好……”
周后脸色骤变,沉声说道:“皇上近日身子欠佳,应另立太子,替皇上分忧国事。”
“国事可交给徐相与诸位亲王王爷暂时处理。珍妃曾说瑞儿不擅心机,在这宫中会吃亏不少,朕那时答应过珍妃,定不
会亏欠了她与瑞儿。长此以往,朕也觉瑞儿为人宽厚,但这实属难得,能成君主,是国之大幸……”
周后听皇上缓缓道来,懊恼着暗咬银牙,取出袖中藏着的一书卷轴,放在面前呈上,道:“皇上执意坚持,何不先看看
这份折子再下决策?”
李瑞心中一颤,不禁皱起眉头。皇上点了点头,慢慢接过却并未打开,而是放在了一旁,说道:“朕有些乏了,这折子
稍后再看,你们都出去吧,朕有话对太子说。”
周后心存不甘,却还是与三皇子和众位妃嫔一并退下了。大殿中仅剩皇上与太子。
那平日里沉迷炼丹之术执迷不悟的皇帝,此时却像一位迟暮时温和的老者,对着自己的后辈轻轻招了招手,“瑞儿,你
过来,坐到朕身旁。”
李瑞跪在他面前,低头握住老者如枯木般蜡黄的手,那只手抚上李瑞漆黑的发鬓与金冠,皇上半睁着眼看着李瑞片刻,
指了指身旁的卷轴,说:“猜得出里面写的是什么吗?”
李瑞想了片刻,道:“儿臣不知。”
皇上又长叹,道:“那些犬子无非是豺狼心,一心便想着争夺储位。朕若现在去了,这宫中该成何体统?你的为人,又
该如何应对?朕毕生追求长生不死,想千秋万代的延续帝业,也免去你们兄弟相残。”
李瑞垂头,低声说道:“父皇莫说这些话,父皇定会相安无事的。”
“这世上便只有两人如此所愿,第一是你,第二便是你母亲……”皇上说到此处,已是有些面露哀伤,“瑞儿,你若真
希望朕相安无事,父皇便交付一事给你……长生之术,谁人不想求,朕前思后想,还是将此事交付与你最妥当。”
李瑞看着老者忽而有神的双目,略微不解,“父皇?”
“朕前段时间终于打听到,北面的连珏山下,有一处古墓,那里藏有前往‘太虚九重境’的入口,里面便有可使人长生
不死的丹药……”皇上撑着身子,大喘着气坐起来紧紧握住李瑞的手,“瑞儿,你、你去帮朕取回丹药……朕许你共揽
河山,将半数军马归于你管权。”
“父皇,儿臣怕是无福消受了。”李瑞看了一眼那卷轴,缓缓说道,“皇兄要孩儿锒铛入狱,孩儿怕还未出了这宫门…
…”
“他敢!”皇上忽然大喊一声,将卷轴摔在地上,“瑞儿,父皇、父皇全靠你了!你若取回丹药,朕划给你半壁江山,
那群狼子又能如何!”
老皇帝瞪大眼,凹下的颧骨与苍白的发鬓,他已时日不多,却依然贪恋着生。
李瑞低着头,答道:“儿臣受命,不敢辜负父皇。儿臣立马便启程,定当取回丹药。”
第伍拾玖回:朽骨徒惊十里寒
李瑞从殿内走出来,凛然寒风呼啸,长歌天碧。他拢了拢鼓满风的衣袖,付手看着远方的山峦。东宫的宫女匆匆跑过来
,将披风为太子披上,笑道:“殿下一向不喜形于色,今日是皇上身体有所好转了?您竟是看着挺愉快的。”李瑞幽幽
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阴森,那宫女吓得刚忙低下头,系披风的手也松开落下了。
但李瑞忽然将手搭在宫女的耳边,道:“是啊,父皇方才睡了,我才安心出来。”
年纪尚轻的宫女有些惶恐的抬头,怯生生的看着李瑞,李瑞此时笑的温和,看着使人如沐春风。而刚才那冰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