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木芙蓉

商天玄终究没能回来，在那边延迟了半个月后，他飞去了欧洲。给编辑发邮件告诉她我要考试最近的稿件我已经全部寄出，吃着酸甜猪脚听商天玄在电话里抱怨那边的饮食要多难吃就有多难吃然后说着说着那边就没有了声音，吹着风扇一边咬着笔杆写数学试卷一边听林老师在我身边唠唠叨叨说要保暖要滋补要……

然后，高考了。

（四十九）

从考场里出来，我在学校门口站了一会儿，有熟悉又陌生的同学和我打招呼，然后陆陆续续的被家人接走。紧了紧衣领，高考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气温也降了好几度，我抖了抖有些沉重的伞，一路步行回去。

一路上都是家长和学生，有人哭有人笑，更多的是面无表情的麻木。反观我，悠闲得像是闲逛的无所事事的路人。

低低的叹一声，高考了，结束了。以后，要做什么呢？

忍不住看着从我身边走过的母子，母亲的手紧紧牵着已经比她还高大的孩子，一边警惕的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一边叮嘱孩子过马路不许听歌不许玩游戏不许……孩子的手紧紧握着母亲，浅浅的笑着不经意的把伞倾向她，也许她不知道，她身边的孩子在她不经意的唠叨中长成了比她想象中更成熟的模样。

扫一眼空荡荡的身边，我慢慢垂下眼睫，被伤到的肺隐隐的疼，不怎么尖锐，却疼到骨子里。思念从每走一步的脚下四溢，一点忧伤一滴念想，妈妈，我多希望你现在能在我身边。

“小茗。”温婉的声音。

脚步停在路边，我把伞举高一点慢慢抬头。倚着门的女子看着我盈盈的笑着，一身大红旗袍隔着雨帘衬得人风情万种。

馨姨端着一杯咖啡放在我面前，她优雅的把一小块黑森林的蛋糕放下从容的张口：“尝尝，我自己做的。”沉默的端起杯子我浅浅喝了一口。“你和商天玄……回去过了？”她端着杯子垂眼问。我把杯子放下，看着杯子里咖啡荡起的波纹想了想然后抬头淡淡的说：“馨姨，你想要的东西，我想即使我不帮你你也快要拿到手了。”杯子磕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我听到她轻笑了一声说：“小茗，你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不要对我太防备，今天我只是请你来喝茶的。”“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我的视线扬起落在她的眼睛里，我看见美目里闪烁一闪而过。“小茗，我不是你的敌人，再说了，以后整个商家至少有一半是你的。”女子的眼里笑意更深了，她缓缓的说：“而且，这也是你母亲的遗愿，否则……她怎么会让你来见那一家子畜生？”女子凑近我身边轻轻的说：“除非，你想让她死不瞑目？”

我看着她慢慢站起来而后转身伸手拿起伞，出门前我微微转头说：“林夫人，我希望我们的约定还算数。还有……谢谢你救了我和天玄，哥舒茗以后会还你的。”说完我转身走进雨帘里。

眼睛里是有雨水落进去了吧，我把伞收起来一步一步走上楼梯，眼睛有点酸我摸了摸眼眶却还是干燥的。一开始就知道我和商天玄是棋子，但是真的挑明了却仍是如此的令我难过。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个借口，只是看有多冠冕堂皇罢了。只是，怎么会如此难过……

打开门就有一个人扑了出来，我无奈的把她拉开，用更无奈的语气说：“林老师，我身上都是水……”她竖着柳眉表情狰狞的说：“谁叫你不准我去陪考还不让我去接你！”

……

自从我从小镇回来，林老师便天天到我这小窝里报道，被我拒之门外一个月之后我终于妥协。一进门她就在客厅转了一圈然后挑挑眉说：“你和人合租所以才不让我进门？”我点点头。看她一脸准备八卦的样子我垂了垂眼说：“是商天玄。”她看着我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说。现在她已经有了我这小窝的钥匙，不过她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没办法进我的卧室。

“林老师，天要晚了，再不回去你男人要着急了。”我把外套脱下来挂好背对着她淡淡的说。她一脸无所谓的边走进厨房边说：“让他急去吧，我在学生家里能有什么事？再说了你还是我……”我整理衣服的手停下来，侧耳听了听，却听到钥匙在锁上转动的声音。没来得及反应，一个人在门打开的瞬间扑向我，脸上立时落下雨点般的亲吻，商天玄叹息的抱紧我在我耳边喃喃的说：“哥舒，好想你啊……”我讶异继而大骇的想把他推开，却被他更用力的抱紧。“哥舒你怎么了？”他微微皱着眉一脸莫明的看着我，眼睛里有故意的委屈，动作却是随时都会扑上来深吻的架势。我忍不住在他耳边低吼：“别闹！有人在……”商天玄抬头往我身后的厨房看去，我微微僵着身体没有回头，被看见了么……不要慌不要慌，只要一个解释应该就可以让她相信这只是她的错觉……混乱间我看见商天玄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来不及反应他已经迅速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微笑着对我身后说：“嗨，你好。”

恍惚的坐在饭桌上听商天玄和林老师融洽的聊着，不敢相信刚刚的事就这样被商天玄轻描淡写的一句“这是我们打招呼的习惯。”给忽悠过去了……

“在发什么呆？快吃。”碗里落下一块排骨商天玄看着我眼睛里有笑意一闪而过，我回过神来对上林老师若有所思的目光笑了笑低头吃饭。

吃过饭的林老师在客厅的沙发里悠闲的喝茶，商天玄帮我把碗筷收进厨房貌似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客厅后迅速把厨房的门关起来拧开水龙头转身看着我，然后一言不发的吻上来。唇被吮了又吮，心跳得很快，我垂着眼慢慢张开嘴。舌尖相触的瞬间彼此的身体都轻微的颤抖，商天玄不轻不重的啃咬着我的舌他的目光灼热得仿佛随时都会把我烧掉，我的眼睫抖了抖忍不住低低喘了一声。亲吻突然变得有些急切和失控，商天玄不受控制的在我耳边舔舐我握住他在我身上抚摸的手挣开他的唇密集的喘着说：“天玄……克制一点，有人在……”我听到他低低的骂了一声，然后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闷闷的声音说：“她怎么会在我们家里？”我拍拍他的背让他放开我，调整了一下呼吸转身拿起洗洁剂开始洗碗。“我受伤的事她知道了，然后就逼着我养伤。她说我一个人住，没个人照顾，然后就来了。”商天玄突然抱住我说：“她不是看上你了吧？”听到他隐隐变得危险的语气，我有些好笑的转头看他说：“我魅力还没修炼到这种程度。”商天玄顺势在我嘴巴上啃了一口，在我生气前放开我卷起袖子站到我旁边帮我把洗过的碗捞起来晾干水放进碗柜里。厨房的门传来敲门声，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商天玄手里拿着的盘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林老师站在门口看看我们再看看地上的盘子，她笑着说：“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喜欢腻着，连进个厨房都要一起。”商天玄耸肩笑笑说：“谁叫我赖着要和哥舒一起住呢，这不在劳动抵房租呢，只是不想让老师笑话我罢了，想不到千算万算还是让老师看了笑话去。”林老师在门口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说：“打扫干净都出来吧，我……有点事和你们说。”我和商天玄对视一眼，他迅速把地上的碎片扫起来，我把剩下的碗筷收进碗柜擦了擦手和商天玄走出去。

她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窗外视线却落在茶几上。一起坐在她对面，林老师抬了抬眼，她在我和商天玄的脸上看来看去，然后捏了一下眉骨说：“哥舒茗，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她的老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我怔了一下，缓缓摇摇头。长相姣好的女子慢慢的笑了，她看看我又看看商天玄说：“哥舒茗，商天玄，也许你们喊我表姐更正确。”

她笑了笑说：“我叫哥舒霜木。”

（五十）

她说，我叫哥舒霜木，教你的老师是我妈妈，那个严肃又古板的英语老师是你外公。

她端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说，你刚到这里找的那一份兼职——老板娘是我们家的管家，你租的这间房子，第二天就被家里买下了寄在你名下。小茗，我们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妈妈的缘故，她希望你平凡的活着，拥有你想要的无所牵挂的自由。但是……爷爷他们很想念你，希望你可以回家。

客厅里久久的沉默，商天玄端着杯子垂眼沉思脸上波澜不惊，我看了看自己搁在膝盖上的手想象着我掌心的纹路是不是一团无法理清的乱麻。感觉心里异常平静，我看着她的面容，原来她挑眉的瞬间那熟悉的感觉，源于和母亲的相像。

“我凭什么信你？”我淡淡的问。她抿了抿唇说：“你妈妈的背……”她看着我没有说完，我点点头应了一声：“嗯。”又是一阵沉默，我抬头看一眼窗外，回头看见她越来越不安的神情，垂眼想了一会儿开口：“林老师你先回去吧，雨停了。”她怔然的看着我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话。

楼下的车不知停了多久，她站在楼道里抿着唇看站在楼梯上的我，我垂着眼不说话，一声低低的叹息传来，她轻轻的说：“茗茗，对不起。”

目送车离开，商天玄站在我背后，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回头微微弯起眼睛。“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一边往回走，商天玄一边问我。“我们去试衣服的时候，只是不确定她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原来……居然是这样。”视线落在脚尖我轻声的说。人总是要长大的，有些东西是责任就如何都逃不掉。只是，无论我们身边再出现什么人，我和商天玄都不会再分开。

关门，转身商天玄堵在狭窄的玄关，视线相接，他伸手抚摸我的脸，我噤声看着他的眼睛而后慢慢把视线收回来。唇轻轻的相碰，仿佛游戏。下一刻，不知谁的气息不稳，游戏瞬时变成了一场掠夺。胶着的四片唇瓣，熟悉的热度散发，空气躁动的令人心悸。在厨房扑灭的死灰复燃，等待一场万劫不复的燎原。被引导着步步后退，唇齿间有模糊又清晰的声音传来，我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攀上他的手臂，继而圈上他的脖颈。脚下碰到什么东西，被拥着一起摔倒，柔软的触感，是床……商天玄的手轻轻描过我的眉眼，我仰视着他的面容不期然对上一双深沉的眼下一刻我偏头挪开，他的吻流连在脸颊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动作我却蓦然的觉得……紧张了。

上次的欢好，恍若梦境，这一次，我们无比的清醒。

气息突然间急促，随之而来的是无比敏感的知觉，商天玄的手在我锁骨旁缓缓移动着，耳边传来他低低的笑声，他说：“哥舒，你在紧张。”那么肯定。反射性的挣扎，与他每一寸的身体接触都传来令我难以描述的颤栗，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令我惊慌，而且无措。商天玄按着我的手身体的重量全都压下来，挣扎间听到他急促的喘息，默然发觉也许这不是一个好反应。

商天玄看着我的眼睛，慢慢的吻下来，他贴着我的唇一动不动，视线却紧紧的盯着我。眼睫动了动，我缓缓阖起眼睛。

一丝羞耻，几分不安，很多很多的紧张，加起来变成不可控制的兴奋。

雨声重新滴答，点点滴滴敲在窗上，模糊了室内满满的情潮。

原来那份无法控制的悸动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一场不可抗拒的沦陷，心甘情愿。

高考后的假期漫长而令人难耐，翻个身把头买进枕头里，昨晚忘记放窗帘了，阳光很刺眼……半梦半醒间，感觉有微凉的触感从凉被中伸进来，在小腿上摩挲着又顺着小腿一路往上。挣了挣没有挣脱，无奈的翻身睁开眼睛，这样子还能睡下去的肯定不是人。商天玄的手悠闲的在我身上摸来摸去，他弯着眼睛看着我，样子无比正常。“醒了？”他微微挑眉眼睛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我把凉被拉上，抱着抱枕滚了几圈，“好早……”我闭上眼睛小声的抱怨。无事可做，起这么早要做什么呢，还不如赖床……商天玄倾身把我的抱枕抽走，他伸手把卷巴卷巴的杯子三两下解开，我听到他低低的笑着说：“快起来，表姐快来了。”我立马瑟缩了一下，表姐……叹口气坐起来，自从上次她表明身份以后，这都快一个月了吧，不知道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按了按额头，把微微的恶心按掉，好像……快要填高考志愿了吧……

洗漱完从浴室里出来，商天玄正在摆碗筷，小米粥，油条。我走过去立即拈起油条啃了一大口，真是难得，自从受伤以后这种东西就在我的食谱里灭绝了。商天玄喝了一口粥指着冰箱说：“我帮你煮了莲子羹，还没有加糖，你自己吃的时候再加。”我唔唔的点头，自从出院以后我的口味诡异的变成嗜甜，商天玄发现以后在这个假期天天早上都在我起床之前煮好，手艺居然也越来越好。我眯着眼睛把口中的美味咽下去，这样下去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总不能在习惯以后到哪儿都揣着一口袋糖果吧……“你要出门？”我看着三两口吃完站起来的他问。商天玄手里拿着西装外套一边调整着领带，他俯身在我唇边啄了一下说：“回去处理点事情，晚上木言和冉渊会来，也许……”他皱了下眉说：“也许我有个朋友也会来。”我起到一半的疙瘩在听到他的话的时候瞬间落回去，我咬着筷子瞅了他一眼说：“很多人？”咬筷子也是最近生出来的毛病，我立刻把筷子吐出来。他摇摇头脸色有点难看的说：“不，就多一个。也许，你会认识也说不定……”点点头，我继续喝粥，“去吧，回来前给我打电话。”

而我不知道在商天玄走之后，我将等来的是两位不速之客。

当妖艳如曼陀罗一般的商夫人站在我门口的时候我着实楞了一下，她看着我微微一笑说：“不请我进去坐么？”

泡了一杯玫瑰花茶放在她面前我在她对面坐下，她抿了一口抬眼看我，眼神讳莫难测。“我想你应该知道天玄已经修完大学课程了吧？他以后不会再和你一起去学校。我这次来没有其他意思，”她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干脆利落的填上数字，她把支票推到我眼前说：“这么久以来你一直很安分，商家的事我想你也听说了，也许是我太高估了你，要么……就是你城府太深。”她垂眼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她站起来优雅的说：“你的志愿，我已经让人去给你填了，就在与你那个小镇同一个城市，专业美术，我想你会喜欢的。”

她转身走出去，我听到她没有起伏的声音说：“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独自在客厅坐了很久，我看着桌上的支票再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叹了口气起身把杯子拿去厨房。全身涌起一阵无力感，我捏了捏眉骨将杯子里的茶倒了顺手将杯子扔进垃圾桶里。甩了甩头把心里的郁结甩掉，从来不曾奢望过生活能够按照我的意愿走下去，但是也从未想过会如此荒唐。荒唐得比我负责插画的那些小说更有过不及。母亲说过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东西映入我们的眼睛因而总有一些注定会被忽略，所以眼睛要用来捕捉美好的东西。至于那些不美好的，就忘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