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木芙蓉

只是天总是不遂人愿，如果美与丑公平的占了视觉的二分之一，但没有人保证你所看到的总是这样对半平分，所以才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种说法。当我所谓的表姐坐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领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居然可以这样用，事情永远没有最荒唐，只有更荒唐。

（五十一）

哥舒霜木拿着一堆文件摆到我面前，她指着上面通篇的英文兴奋的说茗茗，你被破格录取了哦，我已经让人去帮你办签证了，妈妈说了，反正我们家的产业大都不在国内，趁着机会不如一起在那边定居，这样你也好有人照顾。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要在我的脸上盯出一朵花儿来。我低着头手指慢慢在杯沿滑动，白底青花，是母亲喜欢的样式。“要我出国，是你们早就打算好的？”几乎唯一的保送名额，只因为去年参加的那个我几乎没有任何印象的绘画比赛。她怔了怔立即说：“不是，那次只是意外，谁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大的惊喜。”手用力的捏紧杯子，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疼，我吸了口气说：“那，这是母亲的意思了？”她张了张口，目光停在那叠纸上，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默默的喝了口水，我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我看着她的眼睛说：“很抱歉，你来得太迟了。商夫人已经叫人去帮我填志愿了，就在一个小时前。”哥舒霜木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脸瞬间沉了下来，在她站起来之前我淡淡的开口：“我同意了。学校就在离我之前和母亲住的地方不远，回家很方便。而且，在国内读书我随时可以回这里。”我垂着的眼轻微动了动，眼尾扫到她的脸色，难看得仿佛随时要滴出墨汁。她踌躇良久，咬了咬牙说：“茗茗，她为你填的志愿和这所学校的录取并不起冲突，你的绘画很有天分，我和爷爷都不希望你被埋没，我不是说国内不好，只是国外给你发展的空间会更大一些。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画画，也希望得到进一步提高的对么？”她几乎虔诚的看着我语气诚恳的说：“茗茗，和表姐去国外吧，等你学有所成的时候再回来也是一样的。”“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离开？”我看着她的眼睛，不意外的看见一抹被隐藏的锐利和——恨意。

靠着沙发我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手撑着额头我把视线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我听到自己没有波澜的声音说：“表姐，你知道什么了？”“茗茗，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听表姐一句，离开吧，离开了一切都会好的！”她坐在我对面，隐忍着几乎爆发的歇斯底里。“原来……你也知道了。”我闭了闭眼睛轻轻的说：“是馨姨告诉你的？”哥舒霜木几乎瘫在沙发上，她揉了揉眉心，声音那样苦涩低哑。“茗茗，如果你不这么聪明就好了。我想那些大人的事还有什么可以瞒你的……如果他们一开始就选择坦诚相见是不是你就不会……只是茗茗，这样聪明的你，怎么会……会犯这种错误……”年轻的女子掩面靠在沙发上，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是否忧伤。

她哭了么……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不禁自嘲的笑笑，哥舒茗，你又让别人难过了。

左手的尾指突然疼痛了起来，我不自觉的动了动手指，恍惚的想着多久没有疼过了呢。哥舒霜木，对不起，我不会离开他。

商天玄晚上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剥玉米，隐隐听到木言叫我的名字我偏头听了一下把剥下的玉米叶装好放到一旁，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边解着系带一边走出去。坐在客厅的人齐齐的看向我，一声叹息清晰的传来，“商天玄，我这辈子都无法想象你穿围裙的样子。哥舒茗是吧，谢谢你满足了我的想象。如果呃——”“闭嘴！”蓝朗还没说完，商天玄已经一个抱枕扔了过去，脸色黑得不像话。我笑笑的从橱柜里拿出杯子，想了想倒了几杯茶。我不知道木言和冉渊对我们抱以什么想法，但是他们愿意一起来，也许还不算太糟糕吧。“这里没有酒，冰箱里有果汁和水果。”我把茶端到他们面前，才发现来的不止是他们三个，正直盯盯看着我的是上次在苑看见的和蓝朗在一个房间里的男人。

“原来是这样……”他目光有些恍惚的微微低喃。我迟疑了一下说：“你好。”“林维，过来。”蓝朗的声音有些低沉，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点云淡风轻，我却无端的觉得也许他的心情不是太好。看着林维失魂落魄的坐到蓝朗的身边，木言挑了挑眉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冉渊仍旧冰冰冷冷的样子，扫一眼笑得高深莫测的商天玄，他和我对视一眼，立即垂眸低眼。这都什么坏习惯，装神弄鬼的。“林维……是吧？你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么？”木言和冉渊的口味我多少都了解，在小镇的那几天没少点菜，无奈的想现在见着个人都习惯问别人喜欢吃什么了，这还真不是什么好现象。大家都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他怔怔的抬头，我几乎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时候，他突然说：“有瓜皮么？”我点了点头，今天出门偶然看见顺手带了些回来，夏天的早上炒一些配粥喝刚好。

转身去厨房，想了想我回头对他说：“你……方便来帮忙么？”

玉米已经放进汤里了，看了看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要忙，等汤好了立即就可以开饭，怎么就莫名的就把他叫进来了呢……无声叹了口气，希望蓝朗不会太生气。只是，如果再不让他离开那里，也许他就会崩溃了吧。把坛子揭开我把瓜皮拿出来，看着他不知神游到哪里的脸我说：“你来做这道菜可以么？”他楞了一下默默的接过开始清洗，我看了看出去把水果拿进来洗。

“哥舒！”洗到一半商天玄突然火一样的冲进来，我抬头看他来不及说话就被他拉着手臂拖出去。卧室的门被大力关起，商天玄脸色铁青的拿着那张支票，我反应过来立即伸手想把那张纸拿回来。是我大意了，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把它放在抽屉里……

“谁来过了？”商天玄捏着那张薄薄的纸闪过了我的手，看着在我面前从来都是温和的人现在双眼泛红仿佛下一刻就会发狂我默然的把手放下。后退一步坐在床沿上，我抬头对他轻轻的说：“是商夫人。”我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拉近我的身边，我小声的说：“别生气，她也是为你好。”僵持了一会儿，商天玄放松下来伸手把我搂住，他喃喃的说：“哥舒，别听她的，我不会让她再有机会来找你麻烦了……”暗暗松了口气，我拍拍他的背把他拉开，至于志愿的事还是不要和他说会比较好吧……

至于哥舒霜木……再让我想想……

（五十二）

每一个在高中挣扎着上来的孩子对大学都有着自己的向往，对于我来说大学与高中的最大的区别就是——学校太大了。

叹口气在树荫下坐下来我眺望着没有任何特征的远方最后放弃的揉了揉眼睛，貌似等下有开学典礼吧，这下玩笑开大了……两只手交叉放在脑后我抬头看九月的太阳从茂盛的树叶中斑斑驳驳的落下，微微的眯起眼睛。和商天玄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发现自己是路痴，唔，估计是学校设计的问题……

风吹得很舒服……不如睡一觉再说……

——哥舒茗，其实你不是迷路了，绝对是嫌弃开学典礼太麻烦故意走到这里的吧？

傍晚，学校办公室。

“哥舒茗！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乖乖的站着无辜的抬起眼皮看一眼怒发冲冠的林老师——呃，哥舒霜木，我忍不住的抬手掩着嘴巴打了个呵欠。好困……眨了眨酸涩得快要溢出眼泪的眼睛，嗯，睡得太多了……

“行了，你先回去吧。”哥舒霜木无力的冲我挥挥手。“嗯。”迟钝的应了一声我慢吞吞的走出去，一群灰色的鸽子在夕阳中拍着翅膀哗啦啦的从头顶的天空飞过，抬眼看见橘色的光线从太阳沉下的地方柔柔的绽放，天地温柔得仿佛一场梦境。

无声的繁华，呼吸间怅然若失，又暖意融融。而后，心如止水。

拍拍被风卷起的衬衫衣角，把背包甩上肩膀，回家。

用尾指把最后一抹颜色抹上，我退后一步端详了一会儿，终于可以放下手里的调色板了。伸了个懒腰，黄昏最后一抹光终于也消失了，夜幕降临，华灯就要初上了吧。楼顶的视野还算开阔，可以看得见那条经过城市外围的河。风吹得衣摆发出细微的声响，呼吸间胸口有些凝滞，轻叹了一声，恐怕以后都不能任性了。

把没干的画拿去画室放好，我走进厨房把沾满颜料的手洗干净。嘴巴有点干，好像忘记什么了……唔，又在不知不觉中把嘴巴里的糖吞下去了……

把米淘了淘放进锅里盖好盖子插上电，打开水龙头把青菜从冰箱里拿出来扔进去泡，来不及洗客厅里就响起追梦人的乐曲。把手随便擦了擦，出了厨房习惯性的直走，结果膝盖结实的磕上了墙角，倒抽了口气一蹦一跳的去翻不知被埋在哪个角落的手机。“喂。”倒在沙发上把裤腿卷起来看看撞到哪儿了居然这么疼……“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商天玄的声音温温的传来，我看了一眼膝盖，现在还看不出第二天会不会青。“哥舒？”“嗯？我刚刚在厨房……今晚不回来吃饭？”“嗯，留着给我当宵夜。要不……我帮你叫外卖？自己一个人煮很麻烦……”把裤腿放下来，听着那边文件翻动的声音，顺手把面前散着的报纸三两下折好站起来放到另一边的架子上。“外卖也很难吃啊，你忙吧，我帮你留饭。……别喝太多酒啊，否则你等着露宿街头吧。”电话里传来一阵轻笑，我撇撇嘴把手机摁掉扔在沙发上，走进厨房前顺手从冰箱里顺了一罐旺仔牛奶叼着吸管晃晃悠悠的走进厨房。

商家已经在前几天宣布易主，年轻的商家家主看起来很眼熟却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刹那间无措得连手里的薯片掉了都不知。那时商天玄很平静的躺在我腿上云淡风轻的瞄了一眼电视说：“不记得了？是商凌，大伯的儿子，旁边那个是女人是商芸，二伯的女儿。”想了想，仍是没有印象，商天玄不满的伸手勾住我的脖子把我拉下来一口咬在我的嘴巴上指控我想别的男人和女人，最后被我一脚揣下了沙发。

至于他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我甩了甩刘海，不管。因为每次开口，都会被以吻封缄，最后不了了之。

一开始就知道，这么不安分的人怎么会老实的一个人呆在那儿，只是意外的是……他会如此的不在乎。再怎么说，那些东西，原本就应该是他的。偶尔仍会控制不住的假设，如果他没有遇见我，那么今天……

叹口气把碗筷收拾好，木言和冉渊担心的事情算不算已经发生了呢。

商天玄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我听到了细微的碗筷碰撞的声音，然后是浴室的水声。翻个身平躺看着天花板，想了想还是起来喝水。商天玄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他看见我微微楞了一下说：“这么晚还不睡？”我喝了一口水点点头说：“嗯，喝水，就睡。”他走过来端详着我的脸，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他轻笑一声突然凑过来在我唇上吮了一口，在我愣住的时候拿起我没喝完的水一口喝完，然后极其自然的打了个呵欠拥着我往卧室走。无语的看着牢牢抱着我的腰一边喃喃说着“好困。”却拒不松手的人，我把空调调高一些再把凉被抖开盖在两个人身上。看着他疲倦的面容慢慢缓和，我关上床头灯，也慢慢闭上眼睛。

明明一切都很好，心里却莫名的生起微微的不安，眼睛睁了闭闭了睁，最后无声轻叹闭上眼睛。哥舒茗，是你多想了，以后的变数还很遥远，无法未雨绸缪就不要杯弓蛇影。

可是，仍旧是止不住的莫名的不安，最近的忙碌是因为商家还是只是他自己开的店的事？商家……应该不会再为难他的……

水乡的秋天诗意而美好，吃了早餐我贴了张标签在冰箱上，告诉还在睡的人早餐在桌子上，先走一步。今日是周末，我要去——打工。

初到学校时我去改了专业，改成关于设计类。艺术类的专业除了需要细腻的情感之外还需要源源不断的灵感，所以我打工的地方是——花店。也许是受母亲的影响，我并不排斥和各种鲜花打交道，相反，靠近植物会让我的心情很平静——这有利于思考。

时间过得很快，我现在正在学习如何包扎才能包成一束养眼的花束，桌子的一旁还放着纸笔，方便随时记录下从我脑子里闪过的片段。店里的店员大多是女孩子，对我这为数不多的例外很和善，大都都乐意教我也从不怪我偶尔沉思浪费太多时间，不知不觉中时间溜得飞快。我咬着笔低头看着面前的轮廓，年轻的老板娘敲敲桌面，我反射性的抬头顺着她含笑的目光看过去，商天玄正站在对面街上等我。歉意的对她笑笑，她大手一挥说：“去吧，你朋友要等急了。”我透过落地窗看了他一眼回过头对她说：“那我下午再来。”“嗯，如果有约我可以放你假哦。”老板娘对我眨了眨眼睛小声的说。我张了张口胡乱的收拾东西急忙冲出去，感觉心跳得有点快，看着商天玄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冲我露出的温和的笑意，我把视线慢慢收回来。脸有点热，只是有这么明显么……

（五十三）

商天玄安静的站着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向我微笑，我走过去和他并肩而行一起融入芸芸纵生之中。

这个城市很好的保留了这一片古老的城墙，磨得光滑的青石路，斑驳的长着小草的墙壁，在烈日骄阳中投射出浅浅的幻影，一分深念，一分浅思。目光追随，不知百年前或千年前是否曾有王公贵族锦衣轻裘而过，而今，王谢堂前燕，早已飞入百姓家。刹那间的感性，领悟到的片段的情感悸动，终于弥补了刚刚在店里面对那纸轮廓凝眉苦思的残缺，呼——脱胎换骨般的轻松。

“想通了？”

“嗯。”我忍不住轻笑转头看他应了一声。“又不去上班？”我微微挑眉问。“今天休假。”商天玄目不斜视干脆利落的回答。又来了……无奈的把手机摸出来，果然，一溜的未接来电，木言找不到他总是来找我。看着上面的数字，轻叹，可以想象他今晚找来后炸毛的样子。

“这里的秋天来得很早。”商天玄递给我一罐可乐在我旁边坐下。植满垂柳的低低的河堤，有微微泛黄的柳叶轻旋着晃悠晃悠的落进水里。我微眯着眼睛咬着吸管点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再看看微垂着眼貌似在闭目养神的人，无声叹口气。

“家里出事了？”我晃着手里的可乐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前方问。“嗯？”感觉身边的人愣了一下，我把视线转向他的脸，“什么时候走？”商天玄顿了顿抬手碰了碰我微长的留海，我将手放下来把可乐放在一旁笑了笑说：“不就回个家么，很棘手么？”商天玄棱角分明的脸安静的看着我不说话，这张脸明明天天都再看，却不得不承认，时间是最好的雕刻师。现在的商天玄，慢慢长定的线条不知何时也渐渐的让人有了锋利的感觉。“不是很棘手，就是要离开你太久，突然有点不放心。”商天玄微微弯起眉眼，那样温和的表情，眼睛却黑白分明，清醒而理智。“滚吧，难不成我还能把自己饿死？”目光轻轻的掠过他我把头撇过一边，微热的风卷起湿润的水气拂过，浮动的发梢便细细碎碎的落进眼睛里。“唉？不想去……”商天玄望了望天突然倒在我身上，我挪了挪也放松的背靠背靠在他身上，一时间静默无话，只剩下微风徐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