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
这道旨意一出再次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大兴数代以来还不曾有哪个皇帝为成年皇子举办过如此规模的生辰庆宴,怪不得
他们会感叹当今圣上对怀王的宠爱,当然这其中羡慕以至于嫉妒的也不少。不过不管是什么心态,该奉上的贺礼还是得
奉上,谁叫别人得宠呢?于是岑璋宫几乎被每日连绵不绝的各种红色包裹淹没。
十二月初十恰好是休朝日,杨至一大早就兴冲冲地往岑璋宫赶,到的时候杨安正在打理他的三千烦恼丝——真的是烦恼
,若不是某人的执着,他早就把头发剪短了。见爱子下死命地拉扯他那头乌黑柔韧的长发,地上已经积了好几根断发,
杨至立马心疼了,急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腕,道:“我来帮你束发吧。”
杨安微微侧头看他一眼,发出了一声鼻音:“嗯。”
杨至笑着接过他手中的梳子,轻巧而熟练地帮他把头发梳开,捞起上半边的挽起一个髻用紫色发冠固定住,剩下的让它
自然散开。“好了。”杨至双手攀在青年肩上,越过他的头顶看向镜中的爱子,笑道,“安儿越来越英俊了。”
杨安同样看着镜中他的影像,压下心中突突的跳动,笑道:“你也越来越美了。”
杨至顿时皱起了眉,他是很喜欢听儿子的夸奖,但是这样的赞扬却敬谢不敏,待发现他眼中的戏谑时才猛地反应过来,
“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佯怒道:“臭小子,爹爹也敢戏弄!”
杨安轻摇了一下头但笑不语,杨至愤愤地嘟哝着“不孝子”之类的话,将玉梳扔在台上,突然察觉胸前烙得慌,伸手进
去一摸才猛地记起自己的来意,忙将怀里两个圆溜溜的东西掏出来递到臭小子面前,不爽地道:“给你。”
“这是……”杨安看着他掌心两个红色的椭圆形物体,怔了一怔才道,“鸡蛋?”
“是红鸡蛋,过生辰时吃的。”杨至见爱子呆呆的样子,想着他失踪的三年多里独自一个人在外面渡过,无亲无故还没
有记忆,竟是连红鸡蛋都不知道,方才的一点点小气恼消逝得无影无踪,心里顿时化为一汪春水,爱怜地摸摸他的头,
极轻柔地道,“以前你的生辰我都会为你做的,可惜你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以后你每年生辰我还给你做。”
杨安讶道:“这是你做的?”
“那是当然!”杨至见他似有不信的样子,煞有介事地道,“我可是做得一手好菜,当年在宫外的时候我常做给你吃,
每次你都赞不绝口。”
实际上他煮的菜也不过能入口而已,完全沾不到“美味”的边,但他那副自我吹嘘的模样却甚为可爱,杨安带着浅笑看
着,一时有些失神。
青年的视线如丝般缠绕上心头,气氛再次变得暧昧不明,杨至几乎溺毙其中,好在理智将他唤回,那一刻他脑中一片混
乱,他惊惧于自己的变化,匆匆丢下句:“我还有事务要处理。”便逃了出去。
杨安甚至来不及出声阻拦,但片刻的诧异之后回忆起男人方才的反应,他垂首看着掌心的两枚红鸡蛋,脸上露出狡黠的
笑容。
寿宴于午时正开始,寿星一露面就震惊了全场,新晋官员是惊叹于他英俊的容貌、清冷的气质及高贵的身姿,而老官员
却惊惧于他与先帝近似的长相和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无形压力。空气在片刻的凝滞之后突然变得极为热烈,早就对这位怀
王殿下好奇不已的众人哪有放过这个机会的道理?只是一瞬间青年便已被人群所包围,各色的祝寿词混杂在一起形成了
令人难忍的噪音。
杨安太阳穴猛跳几下,周身冷气外放,成功冻结了众人的声音。“本王在此感谢各位大人的祝贺,”杨安清冷的声音在
一片寂静中响起,“不过父皇即将到来,还请大家各归各位准备迎驾才好。”
他的面色虽然未变,但眼中却多了几分无形的压力,众臣工哪敢反对,连声道“是”,忙不迭地溜回各自的座位。
身周恢复了清静,杨安像没有察觉投在身上或敬畏、或评估、或厌恶的视线,施施然走向前排属于自己的皇长子位,只
是在他到达时却发现有人已经鹊巢鸠占,眼神顿时冷了几分。
“嗨!”杨恒大刺刺地坐着,丝毫没有自觉地对他打着招呼,“很久不见了啊!”
杨安冷着脸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方才冷冷地开口:“你是谁?”
“哗啦——”杨恒的玻璃心破碎,不可置信地看着青年冷峻的脸:“你真的失忆了啊?”没有特意压低的声音被时刻留
意着这边的人捕捉到,场中顿时为之一静,许多人竖起了耳朵。
“你所听说的没错。”杨安并没有遮掩的意思,坦然答道。周围再次恢复先前小声交谈的状态,各自交换着彼此明白的
眼神。
杨恒却笑了起来,眼中狡诈一闪而过:“我是和王三子,你的堂兄杨恒,你唤我恒哥就好。”
“你就是那个丝毫没有皇族气派的杨恒,”杨安平静地点点头,道,“本王知道了。”
杨恒的脸垮了下来,郁闷地道:“怎么失忆了还是这么不可爱?”
“你该回自己的位子,父皇要来了。”杨安淡淡地道。
无语地看了他片刻,杨恒站身恨恨而去,临走前还不忘顺走了他桌上的美酒。
杨安的视线往前面一扫,桌上的酒杯和碗筷都有用过的痕迹,有两碟菜也明显被动过。他微微侧目,紧随其后的两名宫
女立即上前将桌面清空,新的杯碗酒菜迅速端上,椅子也被换过了一把,杨安这才走过去缓缓落座。
隔着几桌的杨恒看到了这一幕,气得差点摔了酒壶——太过份了,换杯碗酒菜也就算了,连椅子也换算什么?这是在嫌
弃他吗?是吗是吗?(不得不说,小恒恒你真相了。)
杨安终于得以坐下,正回味着早上某个人千变万化的神态时,突然被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巴住了腿。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
,他低下头,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你就是我的大哥吗?”八岁大的小男孩一身尊贵的紫衫显示了他的身份——四皇子杨涛。
对于小孩子这种生物敬谢不敏,杨安不动声色地将小皇子的手从自己身上剥离,淡淡地道:“你该回自己的座位,四皇
弟。”
“大皇兄不喜欢我吗?”小杨涛用很受伤的眼神望着他,“我生辰的时候请大皇兄都不肯来,现在也不肯跟我说话。”
小家伙是十月份的生辰,当时的确有请谏送到岑璋宫,只是当时的杨安并不被允许接触外面的人,当然,这些他是不会
同一个小孩子解释的,于是他道:“乖乖听话,父皇要来了,小心他看到了生气。”
杨涛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嘟着嘴巴道:“大皇兄骗人,刚才跟大臣们是这样说的,跟恒哥哥也是这样说的,父皇都没有
来——”前人早教过我们“狼来了”的故事,于是杨安在用“父皇要来了”成功吓退了两拨人后,在一个八岁的小孩子
面前失了灵。
在杨安穷于应对的时候,皇帝总算真的来了,鞭声一响,小家伙吓得连蹦带跳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全场肃静,众人俯
首跪倒恭迎帝王。
明紫色皇袍翻飞,杨至从侧门步入,一眼就看到了最前排的爱子,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轻笑:有的人即使是跪着也能让人
觉得他高贵不可侵犯,就如他的安儿这样。
“众卿平身。”挥手将人叫起,殿外礼炮声响,寿宴正式开始,杨至将爱子唤到身边,用欣喜的语调向众臣子介绍了自
己的长子,在声势震天的“怀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高呼中,杨安于明面上介入大兴权势中心。
第十一章:生辰庆宴(二)
皇家寿宴也不过吃吃喝喝,经过皇帝的一番发言,任何人都能看出怀王在今上心中的地位,一时敬酒的人络绎不绝,杨
安一反之前的冷酷,来者不拒地与之互敬,很快就有二三十杯酒下肚,看得高台上的杨至一阵揪心,恨不得把那些敬酒
的都拖出去斩了。
“皇弟也敬大皇兄一杯,祝皇兄生辰愉快、福寿康健。”十三岁的杨寿身量只及兄长的胸口,俊秀的小脸微扬,眼中是
未加掩饰的敌意。
周围的人见气氛不对,俱都后退了一步,默默围观。
这孩子还是如幼时一般啊!杨安心底晒笑一声,举杯同他轻轻一碰,道:“谢过二皇弟。”仰头一饮而尽。
杨寿却将手一松,精致的瓷杯“啪”的一声落地,瞬间摔得粉碎,酒液四渐,他惊“呀”了一声,脸上挂着夸张过头的
报歉之色,用丝毫听不出诚意的语气说道:“居然手滑了,对不起啊大皇兄。”
如此幼稚的把戏,杨安又岂会与他计较?淡然无波的眸子轻瞥他一眼,道:“二皇弟不必介意。”
他反应平淡,杨寿却不满意了,正要再生事端,却突然感觉到一道警告的视线自龙椅方向射过来,他心中一凛,当即收
回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杨安偏头向台上的男人看去,对他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杨至不禁为之一呆,待反应过来后慌忙喝了口酒掩去眼中
的窘迫,却因喝得太急差点呛到。这一切杨安自然尽收眼底,心情顿时大好。
“大皇兄因为过生辰,所以就很高兴吗?”
嫩声嫩气的童音在身前响起,杨安略为低头就见到小杨涛正眨巴着一双满是好奇的眼睛望着自己,突然就觉得小孩子也
不是那么讨厌,然后他做了一件自己都很意外的事——他俯身将小家伙抱了起来!“为什么过生辰就该高兴?”杨安捏
了一下小东西的鼻子问,他不知道此时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柔和。
“过生辰可以穿最漂亮的衣服,吃最好吃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多礼物收。”小杨涛边说边手舞足蹈,伸长两只手在兄长
面前划了一个大圈来表示“好多”。
“原来如此。”杨安了然地点点头,乍然而至的兴趣已经消散,将他放到地上,拍拍他的头,道,“回你的座位去吧。
”
“大皇兄又赶我走,”小杨涛不满地嘟起嘴,“我还没有敬大皇兄酒呢!”
“你还小,不能喝酒。”杨安耐下心道。
“可是三皇兄说果酒我也可以喝的,”小杨涛说罢扭过头看向站在临近处的少年,求证道,“是吧三皇兄?”
已经十岁的杨吉却与八岁大的杨涛一般高矮,身形甚至要更偏瘦些,他似乎还如同幼时一般胆怯,听到弟弟的话整张清
秀的小脸顿时涨得绯红,细如纹蝇般地道:“母、母妃有这样说过的……”
得到肯定的答覆,小杨涛转过头,一脸得意地望着兄长。
果酒,其实就是果汁而已。杨安不喜欢小孩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都很难缠,本着早打发早了的心态,他没有将这句
话说出来,而是沉默地看着小家伙唤人倒了两杯果酒,然后与三皇子杨吉一人端了一杯站在自己面前。
“祝大皇兄生辰愉快、事事如意!”明明是两个人在说话,众人见到三皇子小嘴开合,却只听到了四皇子脆脆的声音。
杨安略为弯腰与两人都碰了杯,道:“谢过三皇弟和四皇弟。”他不因面对的是小孩子就敷衍了事,也如之前一般仰头
饮尽。
两个小家伙有样学样地一干而尽,末了杨涛还故作豪迈地将酒杯掷到地上,哈哈大笑:“痛快!”
众人目瞪口呆,就连杨安也有片刻的呆滞。
“杨涛!”时刻留意着这边的皇帝怒了,喝道,“给朕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杨涛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灰溜溜地赶紧跑了开去,留下忍俊不禁的众人。
后面有皇帝拦着,众人倒不怎么敢明目张胆地灌怀王酒了,但饶是这样杨安也喝下了不少,虽然仍面色不改,但对他异
常熟悉的杨至却已看出了他眼底的不清明。只是这毕竟是爱子的寿宴,自不能草草收场,杨至强忍着心焦待时间差不多
了,方才出声:“朕乏了,今儿个到这里就散了吧。”皇帝有令,谁敢说个“不”字?当即就算有还未尽兴的也只能跪
倒恭送了。
殿外还在下着雪,聚然从温暖的室内来到冰天雪地里,任何人都会有些不适。岑璋宫离这里并不远,杨安肌肤颤栗了一
下,将裹身的白狐大麾紧了紧,正打算步行回去,一驾不起眼的步辇却停在了面前。
“上来。”
熟悉的声音自紧闭的帘后传出,杨安情不自禁地微笑,毫不犹豫地提脚跨了上去,辇内燃着好几个火盆,温度堪比暖春
,可杨安却觉得这些都比不上男人满含关切的双眼温暖。
“可觉得难受?”杨至将爱子拉到身边坐下,担忧地问道。
“唔,头有些疼。”该示弱就得示弱,杨安深蕴战术迂回之道。
“活该!谁叫你喝那么多?”话虽如此说,杨至却不忍看他难受,双手捧着他的头轻轻按压他的太阳穴,“有没有好一
点?”
“嗯——”杨安发出一声轻吟,顺势靠在他肩上,双目轻合,眉间随着他的动作舒缓下来。
温热的呼吸轻轻拍打在脸侧,杨至微微偏头看着青年安静的脸,心底骤然升起一股痒意,那种在爱子归来后时常萦绕的
旖旎气氛再次出现,扰乱了他的思绪。手指像着了魔般,不受控制地摸上青年左颊因为饮酒而变得颜色艳丽的伤痕,来
回摩挲,视线紧紧地锁在他轻抿着的唇上,记忆中的柔软触感突然变得鲜明,诱使他情不自禁地靠近。眼见四唇就要贴
在一起,步辇却在微微一震后停了下来,杨至猛地抬起身,脑中“嗡”的一声响,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过了片刻,杨安揉着额际直起身子,用带着醉意的模糊声音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杨至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醒过神,待对上爱子不甚清醒的眼神方明白过来,吱唔道:“呃,是到了吧?”
“喔,那我回去了。”杨安边打了个吹欠边站起身,正要掀帘下辇时却又突然回转身来,笑着说道,“今天我生辰,可
还不曾收到你的礼物。”
杨至无语片刻,抬作势在他小腿上轻踢了一下,佯怒道:“你个贪心的小崽子,这寿宴可都是掏的我的腰包,还敢跟我
要礼物!”
杨安一摊手:“该不是没有吧?还是说早上的两个红鸡蛋就是礼物?”
杨至以眼瞪他,结果率先败下阵来,从怀里掏了个盒子扔过去,骂道:“赏给你的,快滚下去。”
杨安于是抱着那盒子“滚”了,留下杨至想着方才差点做下的错事,以及爱子恰合时宜的嘻笑玩闹,紧紧地凝起了眉。
第十二章:炫丽烟火
年底的一段时间向来忙碌,这也给了杨至一个很好的借口得以暂时远离他的长子,每日的政务教习被停止,前去求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