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凡 下——漓妤

“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感到衣服自肩上滑下，我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确实是比在宫中的时候瘦了很多。

“放心，我胃口好的很，等毒一解吃上十天半个月的，肉就回来了。”用手探着，想摸到澡桶的边，这样赤裸得站在茯玉面前，感觉很不自在。

“别找了，在另一边呢。”茯玉说着，突然拦腰将我抱起。

“啊！我……我……”脸顿时烧了起来，结巴着，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桶太高，你自己不好进。”茯玉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我也只好讷讷的住嘴。

脚先被放了进去，很烫，我倒吸一口气，忍不住缩了回来。

“水温不能太低，忍着点。”他在耳边轻轻地说，

我点头，再次将脚慢慢伸进水中，咬着牙坐了进去。水灼的皮肤很疼，我动也不敢动，僵硬了好一会儿才算是适应了温度。

“现在倒还没什么感觉。”刚说完，一块布蒙在了眼睛上，“这是做什么？”

“你盲了太久，如果药力达到了解除麻痹的程度开始恢复的话，就算是很弱的光线也会刺伤眼睛的。”

嗯，这个倒是没错，我靠在了桶壁上，因为下面垒了个灶台，水始终很烫，泛着那股好闻的香气，我放松下来，似乎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时间仿佛过的很慢，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皮肤像有无数小针在往里面扎一样微微地刺痛，可似乎又有股力量在向外推。

慢慢地，腰间也开始疼起来，一股寒意在体内升起，只觉得皮肤被热水烧的生疼，身体里却冷的像冰一般。

好难过，我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难受了吗？”茯玉轻轻地问，托起我的后脑，为我擦去脸上不断淌下的汗水，

渐渐地，我感到似乎是有越来越多灼热的针疯狂地刺进我的身体，继而就好象顺着血液迅速地游走在每一个角落，所到之处无不掀起一阵阵的剧痛。

“茯……玉……”，我急促地喘着，手胡乱地抓，被紧紧握住，

“我知道，但这只能你一个人完成，我也无法帮你。”一个手指抹过眼角，“一定要坚持下去，小七还有紫漓都在外面等着。”

“可是……可是……”真的好痛苦，体内的疼痛疯狂地向外挤压着，体外却像要拼命地刺进去，想挣扎又没有力气，要就此昏过去摆脱这些痛苦，可那阵阵疼痛却一次又一次将我从迷乱中唤醒，身体渐渐蜷缩，无意识得呻吟着，

“好……难受，累……了，我想回家……”

“振作起来，不能昏过去！”

耳边响起了吼声，是谁……？

“矜未……，你走开，别抓着我……别碰！！”我一僵，身体内一直四处游走的那股灼热的力量突然之间拧成了一股，狠狠地撞向心口，

“啊——！！”随着一声喊，竟从喉间涌出冰冷的血腥气，

“别压着，快吐出来！！”

我使劲地咳了几下，却始终憋在胸口，彻寒之气让我几乎要闭过气去。

“快吐出来！！”急了，用手在我的背上拍着，

“不……行……”梗得我好难受，却怎么也吐不出来，突然身体一腾空，竟被茯玉从水里抱了出来，他一只手揽着我，另一只手覆在后背上。我突然觉得有一股力量帮助我向上推，刺骨的冰冷渐渐漫过咽喉，浓重的血腥气越逼越近……

“啊！！咳——咳——！”胸中的郁结终于涌了出来，我无力地瘫了下来，剧烈地喘着气。

“好了，这样就好了。”茯玉像哄孩子一样在耳边呢喃着，用毯子将我裹了起来放在床上，然后在我身子上擦拭着，我使不出一丝力气来，任他翻来覆去的，最后换上了一身衣服。

“好了吗……？”我轻轻地问，

“嗯，累了吧？你先休息一下，我换身衣服，然后叫小七他们来把屋里收拾了，等天完全黑下来了，再取眼睛上的布。”

“嗯。”我应着，将身体蜷缩了起来，压抑在体内的寒气消失殆尽，一直都冰冷的手脚也渐渐暖了起来。

“茯玉公子，他……？”紫漓焦急的声音传来，

“他没事，只是太累了，我们先将屋里清理了。”茯玉拦住了他，然后响起了搬运物品的声音。

我静静地躺着，心中的感觉万分复杂，说不出是欣喜还是难过。为了这一天，走了太远太累，也付出了太多，茗儿的死让我曾一度迷失了方向，可又是因为他的死让我从新寻找到了目标。然后呢？学习用毒，陪紫漓去北关，再然后呢……，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属于我的角落？

“睡着了吗？”茯玉轻唤，

“啊？没有……”我撑起来，一个枕头靠在了身后。

“天已经全黑了，现在要将布摘下来。”

我点点头，感到蒙在眼前的障碍落下，想睁开眼，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住，

“别睁得太快，慢慢来。”

“好。”

手拿开，我慢慢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很模糊，看不清楚什么。于是又打开些，一点一点地最后全部睁开。

“怎么样？看到了吗？”是紫漓……

可是，为什么还是一团漆黑？我愣愣地，又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竟闪烁着两个绿荧荧的亮点。

“小宝……？”我试探地开口，一声呜鸣后，两个亮点摇晃着靠近过来，腿上一沉，两个爪子居然搭了上来。

“看见了？”茯玉不确定地问。

“应该吧……，屋里是不是太黑了，我只能看到小宝的眼睛。”

“啊！！就是能看到了能看到了！！因为今天晚上的月光很好，所以用布将窗户挡上了！”手臂一紧，被小七抓住来回晃着。

“太好了！！”紫漓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

“你……”茯玉正准备说话，门外竟响起了马的嘶鸣声，“等我一下。”

说完，他转身离去，门被推开，一丝月光倾泄而入，一个颀长的轮廓被包裹其中，随即被关上的门隔绝。

“不是说了会去的，还要来催？”

“少主，主上说很想念您，请少主就随属下回去吧！”还是那个声音，

“想念？”茯玉一声冷哼。

“少主若是不回去，属下就长跪不起。”

“你……，罢了，反正总要走上一趟，早晚也都是一样。”茯玉顿了顿，冲屋里说着，

“小七，你将我包好的药拿去煎了，等晚饭过后给洛凡喝。紫漓，你好好照顾他，我必须离开一下。”

“嗯。”我们都应着，静静听着外面，直到再次响起了凌乱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第 33 章

躺在小山坡茸茸的草地上，阳光透过竹林的缝隙斑驳地投射在身上，微暖的触感让我忍不住生了倦意。正在昏昏欲睡时，耳边竟响起了微微的鼾声，一转头，却是小宝在旁边睡的正美，我坏心地拔了棵小草，搔着它的鼻子，谁知那家伙居然只是甩了甩头，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我干脆将草扔掉，扑到了它身上，然而对于小宝是只狼这个问题，我基本已经忽略了，因为它实在是和一只家里养的宠物狗找不出任何区别。小宝抖动着身体竟将头使劲冲我怀里蹭着，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抱着它一个翻身躺下来，任它枕在我的肚子上，看着头顶随风摆动的竹子，真的有种宛若新生的滋味，回想起自己刚刚瞎掉时候，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般。

“怎么躺在这？”

啊！茯玉？

连忙坐起来，阳光从他背后照了过来，有些刺眼，我眯起眼睛想看清他的样子，一只手却伸在了面前。

“还不起来？”

“哦好！”我把手递了过去，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抬头一看才发现他竟比矜未还高上些许，一身简单的布衣，皮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黑亮的长发用根布条束起，那一双眼睛尤为深邃，却又闪烁着英气……

“干吗又发起了呆。”一声略带戏谑的声音传来，我立刻窘迫不已，

“认识了这么久，头一次看到长相，当然会有些反应不过来了，怎么一下去了三天？”

“有事而已。”茯玉似乎不愿意多说，我也没什么话可以接，两个人就一前一后默默地向小院走去，见气氛有些尴尬，我便用手中的一根长草逗小宝，引得它来回地跳。

“身体有没有异常？”他突然开口，

“没有吧，眼睛也恢复的挺好，就头一天的时候看东西不大清楚。”

茯玉没答话，却突然站住了脚步，紧跟其后的我直接就撞了上去，

“怎么突然停了……”话还没说完，一张脸却突然凑近，然后用手撑着我的眼睛仔细查看，甚至能感到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

太……太近了吧，以前不是没这样检查过，但那时看不到，也没什么太大感觉，但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实在是太别扭，我干咳了几声，

“那个……饭可能差不多了，赶紧回去吧。”

“你脸红什么？”茯玉直起身子，微微笑起，“以前不是也这样检查过，不过恢复后的这双眸子倒是和想象中一样灵动。”

头顶一沉，继而被揉了揉，我呆呆得站着，突然像触电一般跳开，这个动作太熟悉了，以至于让我不由自主地想逃开。

茯玉的手停在半空中，不解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慌忙道歉，“我大概……大概是饿到脑子发昏了，你千万别介意！”

“没事。”他依然笑着，“饿了就回去吃饭吧，怎么你一个人在这，紫漓呢？”

“他去帮小七的忙了，我本来也想帮来着，可小七说我的悟性没有紫漓好，不准我进厨房，气死了！”

“哈哈，小七自从十岁起就不让我进了，为了能做的好吃，她还曾经跑到凤竹城里的一家酒楼拜了名当年在宫中当过御厨的人为师，到现在那的大厨一见到她还是大把大把地塞好吃的。”

茯玉开心地笑着，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宠溺。

“我就说这几天的饭菜虽说没那么精致，但味道绝对不亚于……啊！”我硬生生地打住，宫里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茯玉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毒已经解了，你什么时候可以教我？”我赶紧换了个话题，“我想能快点学会！”

“为什么这么急？”他用探究的眼神看我，“难道是想去报仇？”

“怎么会！”我急急地否认，“只是紫漓必须要到北关去。”

“否认的这么快。”茯玉看了眼山坡下的小院，“还有炊烟，饭应该没做好，不如来谈下我们的事吧。”

“也好。”旁边有块略高的石头，我跃起坐在了上面，小宝乖乖地横卧在脚下，刚好踩上，蹭来蹭去，“我只是想学的至少可以保护紫漓，从这里去北关太远了，而且要经过容国，虽然那边认为我已经死了，但还是不安全，我不能再让紫漓因为我有什么事。”

“你想的有些太简单了，就连我都不敢说熟知了这座山上的所有的毒物。而且每种毒物都有它的特性，单独是一种，合起来就又是一种，也许会致人于死地，但也可能会救人，你若是学个半斤八两弄不好把自己毒着了都不知道。”

“这……，其实我心里也清楚，可是我不想再拖着紫漓。虽然嘴上不说，可是我知道他心里有多着急想到北关去，这样让我觉得很愧疚。”紫漓总是迁就着我，让我实在是不安，如果不是因为我必须要学这些东西，早就迫不及待地上路了。

“喜欢这儿吗？”茯玉突然冒出了一句不沾边儿的话，让我愣了一下，说完，他也倚在了石头上，看着屋顶的袅袅炊烟，突然之间觉得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很浓的孤独感和失落。他身为南疆的少主，却宁愿居住在半山中简陋的小院中而不去皇宫，一定是有很大的苦衷，皇家之事多半还都复杂隐晦，当初矜未在耳边说的那番话我至今都还清楚得记得，有时候我都在反复地想，如果当初他真的喝下了那杯毒酒，我是不是会觉得比自己喝下还要痛。

“在想什么？还是想回去的吧，南疆毕竟不如中土繁华。”

“不！”我立刻反驳，“我很喜欢这儿，这话绝不是敷衍你。也许依我以前的性子，会认为这里很闷，但现在觉得能有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过着简单的生活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如果不是因为要去北关，说不定我会死皮赖脸得缠着你在这儿当米虫呢！”

“你还真是乐天。”茯玉笑着转头，手臂抬起来却又突然僵住，手指慢慢握成了拳头，笑容隐去。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手掌放在我的头顶，

“干吗要放下，刚才我是反应过度了，再次道歉，你一定要原谅我啊！要不我会睡不好的！！”

茯玉愣住了，继而展开了笑颜，那双乌亮的眸子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在我头上重重地揉了揉，“我并没有生气，小七已经出来了，我们先下去吃饭，然后下午就到后山去。”

“好！我们走！”我拿脚蹭蹭小宝，刚跳了下来，就看到小七在冲我们挥手高喊，一股暖意涌向心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真的不想走了呢！

“茯玉。”

“嗯？”

“如果我把紫漓送到了北关，再回来这里当米虫，你还欢不欢迎我？”我回头看他，露出谄媚的笑容。

茯玉大步地超过：“放心，你还吃不垮我。”

我在他身后咧起了大大笑容，追了上去，

“你可不准食言啊！！”

第 34 章

“云茴和荩苻乍一看很相似，唯一的不同是云茴的叶子上有些细小的绒毛，两种的功效也不一样，云茴可以治疗蛇伤，荩苻可以使人短暂昏迷，但不会伤身，经常被制成粉末当迷药用。”茯玉认真地讲解着，我掏出小七装订的小本子，拿着毛笔艰难地记录。

“你这是什么字？这么奇怪。”他看了一下我的本子，

“呃……，我家乡的字，比较好写一点吧。”

“好写吗？我怎么没觉得。”

我汗颜得看着本子上歪七扭八字，有的甚至成了一个黑疙瘩，

“我只是写不好而已。”

“别写了。”茯玉将我的本子抽走，“等回去了我来写，你现在去采云茴和荩苻，各找三棵，分好了给我看。”

“好，不过本子还我。”我夺回来塞进怀里，写的太丢人，等会儿还是撕掉算了。

茯玉笑起来，“这附近就有不少，你别跑远，林中各种毒虫也多，要小心点，万一被什么咬了要赶紧回来。”说完，他专心地研究起手边的一棵药草来，我答应着站起，开始在周围寻觅。这里可是真正的原始森林，树木古老而高大，阳光只能透过树冠的缝隙照射进来，枝杈间净是蜘蛛网，再加上一层薄雾，感觉很是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