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稀奇。
无非是李明淮的生意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忙碌。不过她并没有什么埋怨的意思,说到完全没有实现的
蜜月,她也只是略微遗憾的笑了笑。
看的出来,她很爱李明淮,也很崇拜他。
我的反应是从衣袋里掏出烟来点上。
蓝彩洋不赞同刚出院的病患吸烟,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十分无奈的摇摇头,并没有阻止。
那表情就真的好想我是她的儿子一样。
然而她也比我大不了几岁。
到了我住的地方,蓝彩洋让我回去收拾东西,“你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什么都有,要是没有什么
重要的东西,直接住就行了。”
她或许还想说些什么,我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我在这儿住的挺好的,没想过搬家。”
蓝彩洋对我的拒绝可以说是简直太意外了。
她总以为柔情和慈爱可以感动所谓浪子之心,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完全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
她个子娇小,我需要微微弓着背看她,然而对于这个神经大条,过于天真的女人来说,我也实在说不
出什么太恶毒的话:“我不想跟你们住一起。”
我想,她一定没有遭遇过男人的拒绝,也或许是因为我说的太直白,她的脸上有片刻的尴尬,她强自
笑了笑,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那,那我先回去了,你要是改变主意一定要联系我。”说着她拿出
了自己的名片塞给我。
我看了看手里的名片,抬头对她似笑非笑。
她也觉出将名片给我显得太过生硬和疏远了——但她完全没有考虑到我会拒绝她,而有些防不胜防。
随手将名片揣回兜里,我推了那扇窄小而破旧的门,皮笑肉不笑的对她说:“谢谢。”
我十分没有礼貌的关了门,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
林强本来是要来接我出院的,但因为蓝彩洋早早表明要来接我,他多少知道我跟李明淮家关系并不融
洽,自认为不大方便出现在这种场合里,说好在房子里等我。
林强比我早半个月出院,虽然都是皮肉伤,手臂上还是因为缝了五针而留下了痕迹。
回来的这天晚上林强好菜伺候着,对于陈衍带来的“灾难”都绝口不提。
没什么好提的,我觉得。
我相信陈衍对我不会心存愧疚,而我跟他之间的那点因为性而建立起来的微薄的联系,也在我的那一
脚,以及他的这一踢里荡然无存了。
我自然不会觉得可惜。
1.18 就像蟑螂一样
大学三年级的期末考试,我终归还是考取了可以拿上奖学金的分数。
今年的本市特别爱下雪,所以年味也特别重。林强邀请我去他家过年。
我对一切节日已经没有概念,也不觉得团圆什么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就连回去看看父母以及爷爷的想
法都没有,更何况是同一桌不认识的人迎接没什么特别的新年。
年是新的,人却总是旧的。
林强早早回家去了,他跟家人关系非常好,只是生性独立,不愿意时时依靠家里。
在这个考试后放假,每天下楼买早点的时候,总要碰见拖着行李箱兴奋的拦出租车去机场或火车站的
学生,跟平常毫无二致的学校建筑里也终究透出些萧瑟的日子里,我也终于觉出了空荡荡的意味。
休息了两天后,我在市区的一个酒店里找了个服务生的短期工。
这工作技术含量不高,因为是短期工,二十天也不过三百块钱,但聊胜于无,那酒店在本市也算的上
名气,却不想也是非常吝啬的。
因为已接近春节,酒店的生意一日赛一日火爆,传菜这种该小心精细的活最终也演变成,端着盘托在
走道上行走的迅速敏捷,还能准确无误的避开一切危险物。
我尚还需要眼观八方,但早期进来的同事已经练就了一副低头走路也不会出差的真功夫了。
在离三十还有两天的那天晚上,我端着沉重的盘托,上面放着的四道菜,总共价值九百多块,快步走
过拐角的时候,同正从拐角那条路走来的陈衍迎了个正面。
我印象中的陈衍向来衣着简洁,那天晚上他穿的很正式,身后跟了一批人,虽然衣着随意,但这么多
人在从走道上过来,很是突兀。
我反应还算快,忙低了头下去,按照酒店的服务生礼仪大声说道:“欢迎光临。”退了几步,将他们
让了过去。
我没想过在这种情况下遇见陈衍,他那一脚带来的阴影尚还未消除。
我那天上的是夜班,早上八点下班回去,天还有些黑。换了外套出来,面对零下二十度的空气,我将
整张脸埋在围巾后面,只露出眼睛。
越是临近春节,交通就越糟糕。
在拥挤的公交车里晃荡了不止两个小时,我终于回到了住的地方。
陈衍那辆十分拉风的车,就停在楼下。
躲是永远躲不掉的。
我走过去,敲了敲车门上的玻璃。
隐约可看见他坐在车里抽烟,等他将玻璃摇下来时,呛人的烟味直扑到脸上来。
“你什么时候下班?”他眯着眼睛问我,“我等了一晚上。”
“等我干什么?”
“……”他被噎了一下,破天荒的没发火,用下巴指指我,“不碍事了吧。”
“反正不疼了。”
“上来坐。”他开了车门。
“刚下班,我要困死了。”
“不耽误你,就陪我聊两句。”
我跟陈衍似乎还没平和到这个地步吧。
作为受害者,我对他想说什么完全不感兴趣,我把挎包紧了紧,斜了他一眼,扭头上楼去了。
这天我还有个晚班,多的也没想,回去结结实实的补了睡眠,下午醒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鞭炮震天
响了。我洗了把脸,看了看表,该是去上班的时候了。
用围巾把脸整个围好后,随便蹬了双运动鞋就下楼去了。
我房东称不上恶,但也算的上是吝啬一族了,楼道里的灯压根就没管过事儿,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
灰蒙蒙的一片,我借着手机冷光慢腾腾的下楼,出了楼口就被冷空气呛得打了个喷嚏。
用课本里的话,这个点叫华灯初上,但我住这个地方,只有一盏苟延残踹的路灯,还动不动风烛残年
般的闪烁一下。
我习惯性左拐,背后有人“嘿”了那么一声。
我一听就知道是谁,懒得理,缩缩脖子,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等我出了路口,陈衍把车挡我面前,“小子胆儿肥了?叫你装听不见。”
“没听见怎么叫装听不见?”
他被我噎了两次,也不见生气,还是笑眯眯的,“上车。”
“干嘛?”
“你不是上班么?”
“……”
他见我迟疑着看他,继续说道:“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跟你们老板认识。”
我开门上车,坐到后面去,随便一瘫,占了一大半的位置。
他从后车镜里看我一眼:“躲我什么,坐后面去了?”
“我就喜欢坐后面。”
陈衍这人还是那句话,要是表情上了脸还好,笑眯眯的时候才危险。
“几天没见,你规矩还多了啊?”
我不理他。拿脚在副驾驶的座椅后背上来回蹭,弄得上面一块块黑印子。
陈衍也没再吭声,发动了车子,往我上班的酒店方向开,等开出去两公里,张嘴问我:“你每天端盘
子累不累啊。”
“怎么,您准备给我介绍个轻松又来钱的活?”
“可不是么,你要是讨好讨好我,我就让你当领班。”
“领班有什么好稀奇的,你怎么不说让我做老板呢?”
他从后视镜里看我,眼睛一眯:“做老板有什么难的,但你肯定不干。”
“我怎么不肯,我当然肯了。”
他颇含意味的看我 一眼,“你要是愿意,也不至于跟那小子混到一起。”
这话题就有些危险了,我缩缩脖子,没再继续跟他贫下去。
这人最没劲了,动不动就弄点暧昧气氛来撩人,谁喜欢他谁倒霉。
到了上班的地方,我连声谢也没说就走了。他可是欠我不少,也没必要跟他说谢。
我揣着兜进去换了工作服。因为马上要过年,我们这帮服务生的衣服都弄有点春节特色,说白了就是
衣服西不西洋不洋的,明明是西式的,袖子和领子口上又来两道如意绣纹,整个弄得像是照婚纱的男
士西服套装。这种劣质毛料还特别不耐脏,稍不注意就搞的袖口上脏兮兮的,幸好色儿深,不然客人
非得恶心死——别看是这么高级的饭店,那华丽的桌布子盖的是什么烂桌子,客人当然是不知道的。
这一天我却是格外受照顾,刚上工的时候就出了差错,传菜路上被一位客人碰翻了盘子,竟然竟然没
有找我麻烦,也只是给客人道了歉,扣薪水的事情却只字未提。
不用多加琢磨,大概也知道可能是陈衍传了什么话。
我是无所谓,自然是越轻松越好。
这酒店的包厢一个个取的也怪,要别人也都是什么菊香,桃润的,偏这家取的跟入了幕府似的,什么
公子堂,仙人乡的,搞的人好像人进去了就身份也抬高了一大截子似的。这倒是应了人的虚荣心理,
可这么古代的名字的,我们的制服却又是西式的,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
聊是我这么没有品位的人都嫌腻歪,也不知道来吃饭的客人怎么就不觉得。
我换了干净盘子,摆上菜给春山阁去传菜,半路上却被经理追了回来,说是让我给将军府传菜。我被
弄得有点莫名其妙,那边催的急,经理简单的说:“陈老板在春山阁,你去不合适。”
我转过弯来,这大概也是陈衍交代的,他向来不怎么喜欢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认识,当然,我也不怎
么稀罕认识他那帮朋友,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干净的货。
我去厨房重新端了盘子,无所谓的去了将军府,开了传菜窗,我将盘子一一推进去,按单子上给服务
生报了菜名,就收了托盘,抬脚正准回后堂去,不想将军府开了门,一人拿着手机一边说着:“明天
刘总过来,你安排下接待,按照标准来,不要轻慢,但额外的也不要,这人脾气怪,我还没摸透,太
殷勤了反而坏事。”一边反手将门关上。
我端着盘子,楞在当场,趁他说话的空当,我倒是有时间溜走的,可这会儿我就跟被什么钉在了地上
似的,只瞪着眼睛看李明淮站在包间外面交代他的生意。
等我反应过来,李明淮的电话已经收了线,表情意外的看着我端着盘子傻站在传菜窗旁边。
李明淮有些意外,脸上表情意外多过疏离:“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我在这儿碍你事儿了?”我语气刻薄的反驳。
对李明淮和蓝彩洋的这种充满尖刺的态度,是我的本能,
因为我除了表现的不屑一顾和反抗外,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们,才能不暴露我对李明淮
还残留的喜欢。
虽然这种少量的喜欢,已经不足以燃起我追逐的勇气,却像是根刺横在喉头,让人无法说出态度柔和
的话来。
李明淮皱了一下眉:“你缺钱么?”
“关你屁事。”我冷笑,抓着盘子准备从他身前绕回后堂去。
李明淮伸手抓这住了我,我没料他会伸出手来,吓了一跳,手一抖,盘子掉地上去了,咣当一声,索
性拿盘子并不是瓷的,否则还不得弄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我瞪着他,用尽自己面对他时那微薄的勇气,以及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
他在我脸上打量了一圈,声音放低了些问我:“你是不是缺钱?彩洋说上次给了你钱后,就没再见你
来要了。”
我只瞪着他,不说话。
真是奇怪。面对陈衍那种恶人,我一直无所畏惧,在李明淮面前,却像是被强光照明又无处可躲的蟑
螂。
李明淮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重新进他吃饭的包间去了。
我却呆在原地,握着他刚刚抓过的那个部位,有点回不过神来。
这个晚班,剩下的工作,就属于精神恍惚的范畴了。
我的神智没有从跟李明淮短短的几分钟对峙里缓过来,大脑里仍不停的在回放他抓住我手臂的瞬间,
简直就像是花痴一样。
我想,李明淮应该是也是关心我的,毕竟他养了我那么久,也确实投入了不少的心血,有着类似于长
辈对于晚辈都会有的那种慈爱。
但我面对他时,永远是不识抬举的,对于他投注的感情和表示的好意,一律拒之门外, 于是对于毫
无亲缘关系又总是对他充满着敌意的我,他也就逐渐的不能给予什么温情的表示了。
1.19 你真好意思
早晨我下了班走出酒店,陈衍的车等着我,这天的早晨比前一天更冷,我也实在不想穿着单薄的衣物
跺着脚等公交车,受那份罪要是平常也倒无所谓,但对于这会儿已经满脑子浆糊的我来说,就有点残
酷了。
陈衍没想到这回我上车十分痛快,“呦,捡红包了还是中彩票了,今天毛怎么顺了?”
我张口准备对他一句不好听的,兜里的手机却响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来,是蓝彩洋的电话,还没来的及接,手机就断电了——天气太冷,手机被冻出毛病
来了。
也好,省了我的麻烦。
“几点了?”我一边开机一边问陈衍。
“八点正。”陈衍看了眼表回道,又顿了顿,扭头过来看我:“今儿就除夕了。”
我哦了一声,心想,蓝彩洋的电话来还真巧,感情是掐着时间的。
陈衍嘿了一声,“我说你怎么脑子变钝了,今天除夕,你就没想要怎么过吗?”
我闷着头琢磨蓝彩洋打电话过来有什么目的,对陈衍态度自然就很轻慢:“能怎么过,今天好不容易
休息,我要睡觉。”
陈衍张口可能准备说几句什么损人的,我电话重新叫起来,我接了电话,态度依旧不阴不阳的一声:
“你好。”
蓝彩洋是习惯了我这种敌对态度,也不怎么在乎我语气不对,笑着对我说:“小矾,今天除夕,有什
么安排吗?”
“今天我要上班。”
那边十分讶异的说:“啊?可明淮说你今天休息啊。”
谎言被拆穿总归有些难堪,但在这个女人面前,我是无所谓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我没挂电话,可也不吭声,看她怎么圆场。
蓝彩洋对我虽然十分温柔厚道,却不代表她是个蠢人,实际上她情商是很高的,见我沉默了,她也并
不冷场,继续笑着说,“我现在在你住的地方这儿等着呢,有什么事儿见面说吧,你这会儿也下班了
是吧。”
她已经掌握了我的行程,再编瞎话就没意思了。
我草草嗯了一声,便将电话挂了。
陈衍一脸看戏的表情问我:“怎么,情敌来电?”
我老办法的不理睬他。
他便回过头去发动了车子,说话的语气却有些危险了:“一个李明淮,都几年了,丁点便宜没占上,
果然吃不到嘴的肉就这么香?”
我最讨厌陈衍这点——咬了别人一块肉去,接着又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嬉笑怒骂样样不缺——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