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并未同往常一样,躬身答是,却抬起头,看着我,过了片刻,目光落到别处,说:昨夜的雪,似乎下得不大呢!
他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了句:“什么?”
他的目光看向我刚刚看到的地方,说道:“臣只是忽然想起来,去年的雪,似乎比今年的要大一些,天也比今年的要冷一些。”
我点了点头,随口说道,是啊,记得那时,你和孙傅还冷得直打颤,都加了两层棉袄还是冻得鼻子发红。
他过了一会,才道,当日跟随陛下守城的大臣,如今也没剩下几个了!
我有些警觉的转过头,看着他,他平常说话,绝对没有目的的!忽然提起这个,是为了什么?
秦桧见我看他,笑了一笑,道,臣前些日子,收到消息,孙大人病重,日夜盼望再见陛下一眼,当年虽无功劳,也有苦劳,陛下不如去看看他罢。
他什么时候好心起来了?我狐疑的看着秦桧,秦桧却没有看我,躬身道,臣的话说完了,臣请告退。
看着秦桧的背影,消失在雪地中,又过了片刻,才抬脚跨出暖阁。
地上的积雪颇多,踏着积雪,朝演武场走去。
却意料之外的,看见岳飞也在那里,正同宫中的侍卫一道,骑马射箭。
银色的铠甲,在雪地里,映出斑斓的光来,只是身上黑色的披风,有些不太配。
转过头去,吩咐一旁的邓公公,让他去将我的一件红色的战袍取了来。
白马,银盔,英武的将军,红色的战袍。
这才是我心中,战神的形象嘛!
走上前去,朝向我行礼的岳飞笑道:“朕已经同枢密院的商量过了,你明日就出发,前去洞庭湖吧!张浚在那里,负责粮草,朕已经下令,让他听命于你,你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岳飞站起身,道:“谢陛下!”
我点了点头,他昨日回来,明日便要出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有些不甘心,想了半晌,对他说道:“等你的事情办完了,就来找朕,朕有东西给你!”
他仍旧躬身答是。
看着他向枢密院的方向走去,留在雪地上的一串脚印,清晰无比。
叹了口气,扭头走向会宁殿。
案头又是厚厚的折子,我趴在桌上,看的头昏脑胀,好容易批了个大概,就听见传报,说是岳飞求见。
嗯?他这么快就办完事情了?我抬起头,朝窗外看了看,日已偏西。
竟然被这些无聊的折子缠了整个下午!
想起这些折子,就有些气闷,左右谏言好好的,不去给我监察百官,却三番两次的上奏,说什么陛下当以社稷为重,广施雨露。
哼了一声,当个皇帝,连自己想不想做,都要被人管!可又不能骂他们,只得装模作样的写上朱批:卿识虑深远,朕心甚慰。
连这句话也被我练熟了……
放下折子,站起身,走到殿外,看见岳飞疾步走来,见了我又想行礼,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扶住,笑道:“爱卿不必多礼,还未用膳吧?等会同朕一道吃好了!”
尚未等他回答,便将那件猩红的战袍取出,送到岳飞面前,对他笑道:“朕今日看你骑马射箭,总觉得这个颜色更配你些,穿上定然好看!”
说话间,会宁殿中已经摆好了酒菜,我同他一同坐下。
亲自给他斟酒,是百年陈酿的山西汾酒。
看着被他放在一边的红色战袍,我对他笑道:“鹏举去平水寇的时候,会穿朕送的东西罢?”
岳飞有些无可奈何,对我道:“陛下可曾听说刘招讨在西川的事情?”
我来了兴趣,对他笑道:“尚未听闻,你说说看!”
岳飞提到刘光世,嘴角带了一丝笑意,我有些警觉。
他似乎提到别人的时候,都很高兴,独独提到我,便有些脸黑。
却听他说道:“刘招讨自认风流倜傥,上阵交锋,亦穿白袍,张白盖,结果被西川的叛军一眼认出他是军中大将,对他紧追不放,差点命丧黄泉,幸得下属死命相救,方逃过一劫,从此后再也不敢白衣白袍了!”
我知道这个消息,和亲自从岳飞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感觉完全不一样。
当时不过是一笑而过,然而现在听岳飞讲出来,便觉得刘光世耍帅再一次失败,心中爽的不得了。
亦干了一杯,才回过味儿来,他是在说我送他红袍一事呢!
看来他收了也是不会穿了,下次他回来,我要多送他几件合他心意的礼物才是!
又给他亲自夹了两片薄羊肉,送到他碗中,几杯酒下肚。
说上两句话,就到了平定洞庭湖钟相的身上来了。
我心中是有些愤恨这些人趁火打劫的,想要全部斩除,不过他却认为,皇帝行事,当显仁厚。
不太情愿的允许了他可以招降纳叛。
又递了一杯酒到他跟前,随口问道:“爱卿你的夫人还未找到么?”
岳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见他看起来有点郁闷,对他笑道:“爱卿不必过于担忧,想河北能有多大?你只管安心打仗,朕帮你寻访家人!就算他们在天涯海角,朕也一定给你找到!”
他眉头动了动,起身跪下,说出的话都有些哽咽:“谢陛下!”
我忙将他扶起,他这么一来,我还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见他眸中有些润湿,我忙转移话题,对他笑道:“爱卿觉得这酒如何?”
他从我手中接过酒,一口饮了,道:好酒!
我听他这么说,神色大振,连忙吩咐一旁的高公公,将宫中所藏的好酒都搬出来。
酒具也一齐搬出。
古藤杯配百草酒,
夜光杯配葡萄酒,
绍兴状元红就着本朝白瓷裂纹杯,
翡翠杯中添上梨花酒。
最后,有一壶关外的白酒,翻出两只犀角杯,同他碰了,一饮而尽。
他却看着犀角杯,微微有些发愣。
我对他笑道,鹏举可是在想,什么时候,再去从金人那里,夺一坛这个酒来,方才痛快?
他摇了摇头,最后放下犀角杯,黄且透明的犀角,在烛光下却有些凛冽。
看了半晌,才道:“臣只是在想,金人年年入侵,河北始终难保平安!”
我低了头,金人的铁骑,更胜辽军,若是以后,河北一直要重军把守,已经赤字的财政,终究难以维系庞大的军队,只有夺回河北,河东外围的幽云十六州,大宋方可太平!
沉思片刻,拍着他的肩膀,对他笑道:“鹏举你可曾听说过一句诗?”
他扬了扬眉,示意我说下去。
我过了一会,才笑道:“叫做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金兵再来,咱们就用这个对付他!要让他们知道,我大宋可不是好欺负的!”
他听了这个,猛然浑身一震,在他的目光下,我觉得自己有点无耻。
为了讨他欢心,侵犯他的版权。
他大笑数声,然后朗声道:“陛下说的不错!臣敬陛下一杯!”
我看见他主动敬酒,就有些云里雾里起来,想也不想,就仰头干了。
脑袋有些发热,说话就有点不知轻重起来,对他轻笑道,你遇到金兀术的时候,可要小心了!朕听说他对你心怀不轨……
我的话还未说完,就见他脸上变了颜色。
连忙打住,偷偷向他看去的时候,他已经放下酒杯,准备走人了。
贪杯误事!说的就是我!
还未等我岔开话题,他就站起身,朝我躬身道:“臣明日还要出发,不敢多饮,请陛下准臣先行告退!”
我到底说了什么啊!
我好好的,提金人就算了,干什么又扯到兀术?这个人,等我捉住了他,一定不能放过他!
讷讷的站起身,对他笑道:“你大半年没回来,住的地方给换掉了,朕带你去吧!”
他未说话,过了一会,道:“不敢有劳陛下,臣自己去就是!”
看着他拂袖而去,我觉得有些绝望。
在殿外呆呆的站了许久,直到他的影子消失在雪地中,才回过神来,
转回身,头重脚轻的回到会宁殿,看见高公公竟然又不知从哪里抱来一叠折子。
翻开,有李纲来的,说是岳飞擅自回京,实乃日夜担忧陛下,还请陛下不要怪罪,他回来,也是臣的主意。
李纲这个人,很不好说话!当日他极力反对岳飞带兵前去救援河北,没想到才过了两个月,就帮岳飞说话起来,生怕我会怪岳飞。
摇头笑了笑,又看向下一本。
看着看着,微微蹙了眉头。
是张浚上来的折子,洞庭湖水寇的事情。
钟相竟然砍伐了不少树木,新造了几十艘战船,而朝廷的战船,却都要比钟相得小、矮,不是对手。
岳飞明日就要走,这件事情可不能耽搁了。
想也不想,拿着张浚上来的折子,就疾步朝他房中走去,高公公跟在身后,一路小跑。
看他跟在后面直喘气,回头对他说道:“不用跟着了,朕是去找岳飞,不会有事的!”
高公公猛然止住脚步,然后异常坚定的扭头往回走。
到了房门外,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伸手推开门,却听见微微的鼾声。
案头的红烛尚未燃尽,他胡乱倒在床上,鞋袜未脱,就连被子也没盖。
抬脚进去,一阵风吹来,彻骨的寒冷。
房中亦有些酒气,微醺,将门关好,少许暖喝了些。
看来只有等到明日给他看张浚的折子了。
走过去,将他的身子往里抬了抬,又随手将他的被子盖好。
却没想到,他竟然伸出手来,将我的手捉住,拍了拍,含混说了句,睡吧!
我的心被他这模模糊糊的两个字惊醒,猛的跳了起来。
朝他看去,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还有面泛潮红的面庞,沉睡中的他,竟有着全然不同的样貌。
和我平日见到的威武豪爽的样子全然不同,接着案头尚未燃尽的烛光,甚至可以看到他微微散开的衣领处露出的锁骨。
沉寂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了出来。
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想他!想和他……
是了,我去后宫,想要摆脱这些隐晦的想法,想用国事,来讲这样的想法压抑下去,甚至今晚,拿了金兀术来做挡箭牌。
其实,真正喜欢他的,是我自己吧……
对他心怀不轨的人,也是我自己吧……
可他是谁?
若是换个人,我不会有片刻的犹豫,但是他不同,我在他身边坐了许久,始终不敢将我心中的想法,变成现实。
却更无法离开。
只呆呆的看着他,甚至可笑到细数他的眉毛。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看样子是睡得不太舒服,是啊,他的鞋子都未脱,怎么会舒服?
若我帮他脱去鞋子,也只是为了让他睡得舒服一些吧?
伸出微微颤抖的,自己无法控制的手,将他的腿抬起,放在我的腿上,然后褪去他的靴子,除去他的袜子。
在做这些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无比的急促。
他的脚掌很大,脚趾亦粗糙无比,我的手指碰过,却比我以前,碰到的任何女人的脚,都让我血气上涌。
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的脚,放回它们该在的地方。
他的脚有些冷,我记得有给他准备暖脚炉的。
在房中翻了片刻,找出来,就着蜡烛,点燃其中的煤炭,然后盖好,套上袋子,送到他的被子中。
我知道,我不能留在这个地方,可是却舍不得离去。
他明日就要走了,若是我多看他两眼,不算对他的亵渎吧?
坐在床头,愣愣的看着他,他的表情看起来舒服了很多,甚至砸吧了砸吧嘴。
他的唇,形状刚毅,此刻却有些绯红,见他动了动唇,却发出一个含混的声音,是渴。
我如同着了魔,在房间中找来水壶,压抑多日的想法一旦浮出水面,便有些势如破竹,还未等我清醒,自己就已经含了一口水,颤抖着,将唇俯在他的唇上。
他平日总爱紧闭的唇,此刻微微张开,将我送给他的水,尽数吸入,莫了,还似觉得不满,竟将我的唇含住,吸了两下,直到榨不出来水汁后,才放开。
我被他的举动,惊住了,过了片刻,如梦初醒。
转过头,大口大口的喘气。
手心甚至都浸出了汗,我知道他是无意识的,可我无法阻止我内心的想法。
更无法控制自己,我是想他,在这一刻,这个念头清晰无比,胜过其他的一起,我无法自持,缓缓的低下头,眼前猛然一黑,红烛燃尽。
在房间整个黑下来之前,我能够看到,他吞咽水的喉头,上下抖动,他的唇角,亦有残留的水渍。
我被包裹在黑暗之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贪恋刚刚的触碰,无法抗拒的,似乎有魔鬼拉着我一般,看不见事物,只能听见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慢慢的靠近他,我觉得自己在颤抖,忍不住的颤抖,可我还是要做。
我能够感受到他脸上传来的热度,他的鼻息中浓烈的酒味。
最后,我轻声的问道:“还要喝水吗?”
他没有说话,却只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哼声,似是同意,又似是邀请。
如同烟花炸开一般,璀璨夺目,惊心动魄。
一生之中,从未听到过如此美妙的声音。
仅剩的那点犹豫,再也没有了,吸下一口水,重新覆上他的唇。
他此刻的唇,已经闭紧,还未等我伸出舌头,将他的唇齿撬开,他便主动张开口齿,将我的唇撬开,然后,睡梦之中,一股脑的,将我口中的甘露,尽数吸入,吞咽入腹,这才作罢。
无法控制自己,手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可我的大脑,现在又去了何处了?
我不知,我只知道,当我的手,扯落他领口的带子,触碰到他结实紧致的肌肤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些发狂,如此的靠近他,他的气息,让我沉迷。
唇小心的触碰着他的肌肤,怕将他弄醒了,另一只手,却探入了他的衣内,指尖的肌肤,光滑,结实。
这让我沉迷。
是了,就连皇后,倒在我怀中,想要服侍我的时候,都及不上,只是指尖的微触。
却不经意间,听见了他的闷哼声。
指尖碰到的地方,似乎有些异样。
那决不是先前我所听到的,满意的哼声。
黑暗中,重新摸出蜡烛,点燃。
然后,羞惭无比。
59.陛下挨打
被我解开的衣衫四处散乱,然而,就在这里衣之下,却是触目惊心的数道伤疤,狰狞恐怖。
更有胸前的一道伤疤,在我刚刚的触碰下,竟有裂开,往外浸出血珠。
一腔欲火全然熄灭,颓然坐在他身边,睡梦中的他无知无觉,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
他在前线拼杀,伤口未愈,便又赶着回来,说不定在马上颠簸的时候,还会微微作痛。只怕我忧心,到了京城,就赶着进来见我。
他身上明明有伤,可对我敬的酒,却毫不推辞,全部喝完!
可我做了些什么?竟然趁他酒醉,想要对他做那种事情!
再看一眼他的伤口,下了床,取了下午送给他的刀伤药膏,揭开,然后仿佛朝圣般半跪在他面前,将盒中的膏药,细细的,轻轻的,抹在他的伤口之处。
伤口很深,有些地方,翻出肉来,张牙舞爪的盘踞在他原本完美无暇的胸前。
想起他曾经写信说过,有次同金兵交战,凶险异常,大家被围,最后靠吃尸体撑过去。可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受伤了,更没有告诉过我,伤的还不轻!
指尖的药膏,划过他的胸口,在这里,手放在他的胸腔上,能够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沉稳有力。
却未想到,他却动了一动,伸出手来,将我的手握住,甚至还伸出另外一只手,翻了个身,将我按在他身边,顺势搂住我,在我背上拍了两下,含混的说了句:“唔……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