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枕着他的手臂,看着他的眼,他的怀抱,宽阔,厚实,平日我看见,只觉得安心,然而这个时候,却多了一丝其它的味道。
我犹豫着,是不是该伸手,抱住他。
却看见他的眼慢慢的睁开,眼中些许有些迷蒙,还露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笑容,随即闭上。
然而这只是过了片刻,甚至半秒钟都不到的时间,他的眼猛然睁开,刚刚的迷蒙一扫而空,看着我,猛然将我甩开,失声叫道:“陛下!”
他的脸上,张皇,失措,环顾四周后,将目光停在我身上,对我上下打量着。
我对他露了个笑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一会,才讷讷的说道:“朕……朕过来看看……”
他眉头微蹙,狐疑的将我上下打量,最后,目光落在我的手上。
我心中暗叫一声糟糕。
我的手中,还拿着银制的盒子,指尖,还沾的有淡褐色的药膏,此时此景,恐怕是要出事。
果然,他脸上早已退却的红,此刻又泛了上来,他脸红了……
不对,是被我气得发紫……
只看见他剑眉倒竖,猛然从床上站起,逼视着我,压低声音,喝问:“你做什么!?”
我的目光落在他敞开的胸膛上,想要解释,我其实不是像他想的那样,手中的那盒药膏,其实是伤药……
然而还未等我开口,便发觉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他自己赤裸的胸膛,然后怒意更甚,上前一步,揪住我的衣领,手上青筋跳动,近乎咬牙切齿的迸出几个字:“这就是陛下要做的圣明天子?”
我亦有些生气,他有事说事,怎么动不动就扯到圣明天子四个字上来?
亦寒了脸,哼了一声,对他说道:“你做什么?想要以下犯上吗?”
他揪住我领口的手颤了一下,随即又紧紧的抓住,怒意更甚。
哼!只准他一个人发怒么?我可没干他想的那些事情。倒是他,刚刚抱住我,不知想要做什么!
微微一笑,对他说道:“怎么,刚刚你酒醉了,扯着朕不肯放手,这个时候还没醒么?”
说罢,故意亮了亮手中的药盒。
他猛然夺过我手中的药膏,将它摔到远处,盒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然后骨碌碌的滚到墙角,没了声息。
我看见他的咬肌缩紧,双目喷火,恨不得要把我吃掉的样子,亦上了火气。
他气得有些浑身发抖,我的手腕被他捉的生疼,不肯认输,拿眼睛斜瞄着他,嘴角微扬。
却听他怒道:“想不到堂堂皇帝陛下,竟然会对臣子做这种事情!你,你……”
他说不下去,却一拳砸下,打在房中的桌子上,我今早特意找人寻来送给他的一张枕木雕花桌成了碎片。
他凭什么?就算是我真做了,他现在的样子,也有些过分,威胁我?
何况我根本没做过!
冷笑一声,淡淡的道:“放开朕!”
他恨恨的松了手,将掀开的衣衫系好,然后对我低声说了一个字:滚!
这一个字彻底将我的怒火点燃,扬起手,想也不想,就一个巴掌扇下去。
他本来背对着我,现在却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头也没回,就凌空将我的手腕捉住,如同当日在殿中教我的那般,将我手臂扭转,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躲开他伸向我肩头的手,一转身,到了他身后,朝着他腿弯处就是一脚。喝道:“你竟然敢同朕动手!”
他果然不敢,任我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的胳膊扭在背后,我又补上一脚,将他压在身下,恶狠狠的道:“别以为朕封了你节度使,就不敢将你怎么样!惹恼了朕,朕可不会同你客气!”
他亦发怒,在我身下恨声道:“还以为陛下是坦荡磊落的君子,竟然趁我不备,将……将我……”
我将他怎么样了?手上用力,喝道:“我怎么你了?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你说喜欢喝酒,我就把宫中最好的酒拿出来给你喝,你说要歇息,我就给你准备了最好的床被。半夜过来看你,你想要喝水,我就喂你喝,你还有理了你?朕倒要听一听,到底朕将你怎么了?”
他听了这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怒意更甚,竟然也不同我客气,一个翻身,将我原本拿住他的手,反手拿了,又如同我刚才一般,将我压在身下,怒道:“做了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半夜三更的在我床上,手里还拿着……拿着……你到底有没有……”
我听了他这话,血气翻涌,挣脱过不他,一咬牙,大声道:“是!我是将你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看了个清清楚楚,不仅看了,还摸了,不仅摸了,还做了!不仅做了,还是你在下面!你想要怎么样?”
逮住他一个不备,手肘朝他脸上撞去,他脸上立刻紫了一片,听得我话一出口,他浑身一震,怒意更甚,他生气,难道我就不生气?我TM什么都没干,就被冤枉!
他是惊魂未定,我是早有防备,回头又是一掌,打在他受伤未愈的胸前,这一掌可是不轻,又没有甲胄保护,疼得他手上一松,趁机一个撩阴腿,被他躲过,闪身而上,将他撞倒,拿手肘抵住他的下额,死死的压住他,看他还想要反抗,一伸手,将他的领子抓住,哗的一声,原本就不怎么结实的衣衫被我撕破,我呆了,我可没想要撕他的衣衫,只不过,只不过想要制住他,顺便出出胸口的恶气而已。
他也呆了,愣愣的看着我手中布片,彻底愤怒,回手一掌,全然不看地方,打在我的嘴角,嘴角估计立刻肿了一块,口中有血腥味散开。
竟然敢真的同我动手?我不怒反笑,退后一步,站起身来,朝他笑道:“别装了,爱卿,你今晚,在床上的样子,还真是销魂……”
还未等我说完,他便大吼一声,朝我扑来,两个人又扭打在一起,房中的陈设原本不多,空间更不太大,数次被他抵到墙角,撞到椅子,柜子上,不仅它们散架,就连我也跟着散架。我手脚并用,处处朝他要害攻击,他闪避之余,忍无可忍,也还了两招,最后我终于不是他的对手,又被他牢牢的压在身下制住,只听得他一面喘粗气,一面压低声音,怒道:“想不到堂堂皇帝陛下,竟然,竟然真的对臣子……做这种事情……”
我的手臂快要被他扭掉了,不肯认输,他这个时候,跨坐在我身上,姿势也不见得就多么好!
扬了扬眉,对他笑了笑,说道:“原来爱卿喜欢现在这个姿势!那朕知道错了,下次让你在上面好了,只是这次,你可是已经吃亏……”
他浑身一震,猛然放开我,随即将我捉起,抵在墙上,借着漏进来的月光,他脸上的神色,又是尴尬,又是愤恨,还有些涨红。
一拳砸下,打在我耳边,青砖做的墙壁,竟然被他打出一个坑来,眼看着下一掌就要到我身上,我在他的压制下挣扎了两下,咬牙切齿:“岳飞你他妈是个猪吗?我对你做了没做,自己难道没感觉吗?”
终于,双方的厮打,在这一句话后,停住了,他缓缓放开了我,似是在仔细的思考,我累的浑身虚脱,没好气的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肩膀,怒道:“你以为自己貌比潘安还是胜过韩子高?就算你想,朕还没兴趣!朕解了你的衣衫,是看到了你的伤口,帮你上药!”
他到此刻,听我的话,浑身一震,才朝自己的胸口看去,过了一会,又缓缓的蹲下身子,将被他丢在墙角的那盒药膏拣起来,放在鼻端闻了闻。
黑暗中,看见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他脸上的怒色全然不见,只剩下懊恼和羞惭。伸出手,想要将扶我从地上起来,我哼了一声,甩开了他的手,自己扶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坐回床上,对他怒目相向。
他朝我这边走了两步,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似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头也不敢抬,道:“臣……臣……冲撞了陛下……罪该万死……臣鲁莽……”
我哼了一声,看着他,衣衫凌乱,头发也散开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估计我现在的样子,也差不多,袖子都被他撕破了。抬眼看去,这房中,出了一张床是好的,其它的东西,都被砸乱,我拿来的张浚的折子,还被弄破了,上面裹着裹着煤灰,没好气的朝他说道:“去把你的衣服找一套出来!”
他耷拉着脑袋,过了一会,站起身,想要去拉开柜子。
柜子早就散架,里面的衣服都散落在地上,亦裹着灰。
他捧着衣服,看了看我,又到处看了看,重新跪下,道:“臣……臣没衣服……”
我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过了片刻,房中猛然一亮,却是他将蜡烛点燃了。
他没说话,我亦没说话,空气有些沉闷。
我更郁闷,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有些恼怒,朝他恨声道:“你去朕的寝宫,拿套衣服!”
见他出门,我在后面补充道:“不准让别人看见!否则朕治你的罪!”
他也没说话,捡起一套裹着煤灰的衣衫,抖了两下换上,出了门。
不过多久,就看见手中拿着一套衣服来了。
有些冷,往被子里缩了缩,却听他说道:“臣不敢……不敢擅闯陛下寝宫,是找……找宫中侍卫借的衣服……”
哼了一声,将自己被他扯破的龙袍换下,又将零散的头发系住。
还是系不好,抬头看向他时,他也正在看我。
我没好气的朝他怒道:“看什么看?”
他走过来两步,见我瞪他,又退回原处,道:“陛下明日……明日这个样子……要不去把孙太医喊来,上点药吧……”
我手中的梳子忍不住朝他飞去,砸到他的脸上,没好气的说:“喊他来做什么?难道要闹得人人皆知,朕被你打了一顿吗?”
他尴尬异常,跪下磕头道:“臣……臣还以为陛下……总之,是臣的不对,任由陛下责罚!”
我心情烦躁,人都说,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这还没偷呢,就折了许多米,挥挥手,道:“算了算了,反正朕也没吃亏,你帮朕把头发弄一下!”
他捡起梳子,站到我身后,手握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拿梳子的手有点哆嗦。
一个不小心,梳子没梳到头发,倒是梳到了我的伤口上。
痛的我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吓了一跳,忙弯下身子,低头朝我脸上的伤口看来,我抬起眼,看着他,影影绰绰之中,他的眼里,满是愧疚。剑眉星目,被橘黄色的灯晕包裹,显得迷离万分。
略微粗重的鼻息,吐到我的脸上,让我恼怒之余,竟还有些贼心不死。
我这顿打,不能白挨!
有些心慌意乱的扭过头,对他说道:“你动作快点,朕今晚还有很多事情!”
他哦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快起来,看着墙上映出来的影子,他有些心不在焉。
好容易将头发输好,衣衫整理好,我站起身,推开门,头也未回,对他说道:“你随朕来!”
身后的声音有些诧异:“去哪里?”
我在心中,有些腹黑的笑了一笑:“寝宫!”
听见身后的人拳头捏的咯咯响,转过头去,看见他目光中透出恼恨,脸上却有可疑的红云。
哈哈,终于轮到我羞辱他了!
寒了脸,朝他喝道:“你以为朕半夜三更跑你这里来是做什么?洞庭湖的张浚来了消息,朕是来找你商议的!”
60.流言蜚语
“在洞庭湖的张浚来了消息, 所以才特来找你商议的!”
他的脸上,立刻露出羞惭之色,看来,这次想歪的人,是他!
我挑了挑眉毛,看着他低着脑袋,根本不敢和我对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样子,心中大爽。淡淡的道:“爱卿,你想太多了吧?”
一双眼睛又燃起火,狠狠的瞪了我数眼,哼了一声,怒道:“不去!”
扬眉轻笑,看着他窘迫万分的,已经被涨的通红的脸,尤不甘心,对他上下打量一番,说道:“你也不想想,凭你的身手,即便是朕想对你做什么,也不能得手!你这么紧张,难道说,是你想……”
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他喉咙中发出一声怒吼,一掌下来,我身边的门上,留下五个手指印。
他痛恨万分,气得面如金纸,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对我说道:“请陛下不要再拿此事玩笑!”
本来我占据有利地形,结果现在阵线全失。
看来言多必失,还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话。
不敢再随便说笑,忙正色道:“朕知道了!朕以后再也不提了!”
收回一只已经跨出门外的脚,回身坐在他的床上,道:“那就在这里说好了!”
说话之间,扯动嘴角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等他把张浚的札子看完,又将它粘好,想要开口问话。
一开口,就疼得厉害。忍不住眉毛都跟着抖了起来。
刚刚还不觉得这么疼的,现在缓过劲来了。
他看也没看我,只说已有破敌之策,只是目前尚未确定,要到洞庭湖去亲自看过,方才能行!
我点了点头,想要也附和两句,却最终嘴角张口就疼,放弃。
过了一会,又听他说道:“陛下放心,臣三个月内,定然能够剿灭叛党!”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不过还是有些不甘心,嘟嘟囔囔的发音:“三个月……唔……那么久?”
他点了点头,道:“路上还要走路!”
嗯!
我没有了话说,他的话也已经说完。
一时间没人说话,就觉得万分局促。
气氛有些不大对头,我坐在床上,他站在地上离我不远处,背对着我。
我随意咳了两声,想要打破僵局,却不防听见他的声音:“伤哪里了?重……重不重?”
提起这个事情,我就又来了气。
想也没想,忍着疼逞一时之快:“浑身上下!你要看吗?”
在后面,看到他的拳头又捏了起来。
我觉得我再呆下去,恐怕危险系数会猛增。
站起身,拉开门,头也没回,对他说道:“不早了,朕要回去……嘶……你也早些……唔……早些睡!”
没有听见他发出任何声音,更没有说要送我。
我独自一人,迎着夜风,朝禁中走去。
遇上巡逻的侍卫,还要小心避开。我这副样子,要是落到了别人眼中,恐怕上疏奏议的折子,明日就到了我的案头。
禁中的正门已经关了,只有平日出入的小门,高公公的影子还立在那里,我看见他,好像看见了亲人一般,一时之间,万分感动。
真是懂得体察圣意啊!
更为体贴的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说了句天冷,陛下别冻着了,就给我带好了帽子,将脸上也遮的严严实实。
简直像做贼一样,好容易来到了福宁殿,众人早已被遣散,高公公依旧什么话也没说,更没问,就连神色也没变,只找出了衣衫,帮我换好,又找来秘药监的太监,送来了伤药。
他们要帮皇帝伤药,我却不知到底都伤到了哪些地方,不敢让别人看,只让他们留下药,就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