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糊的窗户没有关紧,呼呼的往屋内刮着烈风。外面的天气依旧恶劣,还没有到旁晚,天就已经黑的差不多了。乌云盘踞了整个空中,就像是神龙的爪子一般,执掌着整个天空的心情。不一会儿就天雷阵阵,噼里啪啦的下起了豆大的雨滴。
纵使是屋外的野草也很有生命力,抵抗着狂风暴雨的来袭。
“咚咚咚!”院子外有敲门声。
纪天在这里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更别提有什么人会上门来找他,何况是现在这样恶劣天气的时候。
“谁啊?”他质疑的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依旧只有和暴雨一般猛烈的敲门声。
纪天在屋内的角落里找来伞,去到院子里把门打开。
淳于闲手持一把伞,站在纪天的面前。尽管他一直都撑着伞,但是他的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素色的长衫因为被雨水浸透和粘贴在了身上。现在的温度不低,但是被雨水洗礼过的淳于闲依旧是颤抖不止。雨水打乱的头发一束一束的耷拉在脸上,嘴唇没有血色,泛淡淡的紫色。想必他一定是走了很久才到的这里,这城郊的小院里漠城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纪天刚想请他进来,没料到倒是淳于闲先开口了。
“跟我回去吧!”他道。
“什么?”
“跟我回去吧!回京都。”他颤抖着声线,但是语气却是不甘示弱。
“你先进来吧!”看到淳于闲被淋成那副模样,他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转而邀请他进来。
没料到淳于闲却直接跪在了地上,手中的伞早已被乱作的狂风吹得不知所踪。他拉着纪天的衣摆,用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到,“我求你了,跟我回京都吧!”
第五十一回
纪天连忙搀扶起淳于闲道,“有什么事你好好说,到底是怎么了?”是什么事情,让那个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甘愿的跪在了他的脚下。自从那次在酒馆遇到淳于闲以来,就再也没有和他碰过面,这是淳于闲第一次来找他,而这第一次竟然是这样一番情形,“快快进来。”他把淳于闲扶进屋子。
纪天让淳于闲换了一身他的干净衣裳,乘着他换衣裳的空隙去熬了一锅姜汤,两人都喝下了一些。
“发生什么事情了?”纪天等淳于闲稍微稳定一点情绪之后才问道。
“跟我回京都吧!求求你,只有你才能救他了。”他双目通红,很明显不是再说假话。
“救谁?”
“皇上。”
皇上?段睿迟?他的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不过一面之缘罢了,何谈救命一说。“他的命与我怎么会有想干?”
淳于闲连忙到,“我刚收到大哥的来信,他粮草已备齐,边疆之乱也差不多灭清。现在只等半月之后时日一到,逼宫。”
“什么?这么快?”纪天知道淳于彦很有能耐,但是却从未料到,只在短短的半年之内他就能够逼宫了。没想到这个庞大的京朝不过是个空壳罢了,真正有权有势的还是淳于家,尽管失势但是却没有失去实力。
“嗯,只要逼宫,依大哥现在的性格,为了坐稳皇位他一定会杀了皇上,包括他的妻子长公主。”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纪天。
他们终归还是成亲了,也是,如果不成亲淳于彦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目的,果真成亲是一个很好的迷惑手段,让皇上误以为他还效忠京朝。并且也能借用长公主得到不少势力,淳于彦果然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什么叫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什么叫缓兵之计,他都一清二楚,不愧是一个行军打仗的将军。尽管知道他的一切目的是为了自己,但是纪天的心里依旧不好受。
“既然明知道结果可能会是这样,那么当初你又为什么要帮他?”纪天相信,如果没有淳于闲暗中的帮助,淳于彦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达到目的,淳于闲一定乘着皇上不注意的时候,暗自在朝政中也动了手脚,所以他才会设计被贬这一出戏,转移视线,安全脱身。“不是还有淳于小姐吗?淳于彦念在妹妹的份上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瞒你说。”淳于闲叹气道,“大哥的脾性已经大不如以前,现在他残忍嗜血。我也是没有料到他会变得这般冷酷,之前才会帮他的。我道他是为了你,所以不会对皇上怎么样,只要助他得到天下,小妹就不会再被强迫,不爱皇上的她就一定会和皇上分开,到时皇上就会回到我身边了。”他们曾经是那么要好,在伫闲亭的过往不是虚假的,他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
“你想的太天真了,也真的很自私。”纪天不留情面的说道。
“对不起。自从你离开后,大哥对小妹的态度也大有所变,不像以前那般疼爱她了,还不时会对她发脾气,小妹进宫后,见她的时间少了,他甚至还有些眼不见心不烦。所以对于小妹,我自能祈祷她自求多福,大哥不会因为他而做出什么决定,这一点我知道。”
“那么到现在你还对皇上保持着那一份心?”纪天实在难以相信,淳于闲爱的是有多轰轰烈烈。很明显淳于彦还是误会他和淳于雅的事情。但是却没有料到,他离开淳于彦之后,他会有那样大的改变,听淳于闲所述,好像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他了。
“从未丢弃过。”他泛红的眼眶揭露了他的内心,“以前我只道帮了大哥,他只是活得不会那么潇洒了而已,做不了皇上起码还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但是没料到过,他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
“千算万算你始终漏算了这一点。”纪天转而与淳于闲对视,“你低估了你大哥,也低估了你的爱人。”他道,“无论是什么人,在弑君这方面都不会手下留情,特别是对于身为将军的淳于彦来说,对敌人仁慈等于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一点淳于彦再清楚不过。”他也是很清楚的,以前身在社会边缘的环境厮杀,这是最简单的生存法则。“还有,你觉得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帝皇,有一天不再是皇上了,高高在上的自尊会允许他苟且偷生的活下去吗?走到这一步,淳于彦和段睿迟绝对已经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
“那要怎么办?皇上现在也在招兵,可能真的要和大哥决一死战了。”他急切到,实在是不愿意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自相残杀。“所以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大哥出兵为的就是你,只要你回到他身边,说不定他就会放弃,和你远走高飞的,你也很想这样的是不是?”
是的,他也很想。但是却已经不能了,他不愿意回去,面对一个那样丧失灵魂的淳于彦。就算他回去了就怎样?他曾经选择过,他曾经离开过,已经越走越远的两人,就算是回到了原点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淳于彦不会原谅他,他亦是不会原谅自己。“淳于彦出兵,以前也许是为了我,但是现在绝对不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眼看着江山就要落入自己的手中,没有人有理由放弃。”
“他要的只是解毒的噬心花而已,只要得到了花,他会放弃的。”或许他在自己骗自己,但是他真的只有这样去想了,“所以跟我回去吧?”
真的要选择回去吗?面对淳于彦,他要怎样面对他?如果他质问起当初他为什么要离开,他该如何回答
纪天却在这种时刻走神了,望着角落里的海棠发呆,猜测它还能坚持多长的时间。不料一阵从窗底溜进的风将它全数吹散,一瞬之间,花托上一片不留。
“好吧!我回去。”因为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借口都已经破灭,没有任何的理由可以劝说他留下来。当初的离开是为了逃避,现在的回去是为了面对。因为误会而分开的人,解铃最终还是要系铃人。
不知道今天的选择是对是错,他的回归究竟是为了阻止一场腥风血雨,还是去促成一场惊世骇俗的战争。他只知道,他将要独自面对,天下大乱。
便是第二天一早,一个金灿灿的太阳就出现在了天际。阳光照的纪天的眼睛发酸,纵使是拉下帘子也睡不安稳。阳光太厉害了,总算是雨过天晴的好天气,想想纪天也就没有多睡,早早的便起来了。
答应了淳于闲今天就出发,于是也就开始收拾行装。角落的海棠花之剩下了枯萎的枝干,孤零零的树立在那里。纪天把它和那些早已凋零的花放在了一块儿,也算是最后有了一个归宿。花朵终归回到大地的怀抱,而他何去何从?看花人儿终究会伤心,那那个身在远方的人,是否又会等待这他的归来。
听淳于闲说皇上并没有下旨让他回去,所以他跟衙门里的人说是出去踏青纪天。就这么着跟着纪天偷跑回去,怎么说也是抗旨。但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阻止一切的发生才是正道。
于是二人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往京都赶路。季节交替的时节刚过,纪天也刚毒发完,因为在路上无非是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也并无其他大碍。每日尽管是风餐露宿,他也没有在乎那么多。只是想着快点到达京都,不是为了去见淳于彦,而是为了给自己的心一个交代。茫然的摸上耳际的那个耳洞,此生唯一又如何,现在明明是快要忘记的人,明明已经沉沉埋藏,却因为淳于闲而再次把它挖了出来。把尘封的心袒露出来的感觉并不好受,莫名的思念里竟还夹杂着难以言表的悲伤。
望着前方的漫漫长路,小半个月已经过去了。离京都也越来越近,纪天想也许就在明天或者是后天,他们就能够到达京都。还记得离开的时候是春季,万物复苏的美好时节,他离开了,抛弃了京都所有的美丽,而在进入秋季之时他又回来了,来见证京都的悲凉。
一切似乎都不是时候,离开的不是时候,回来的也不是时候,但是他却真真的那么做了。那么结果了?如何都逃不了冰凉的宿命。抽出腰间的那把扇子,扇子一直是随身的,绝恋什么的,其实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突然想起了角落里那垂死挣扎的海棠,它的离开真的是它情愿的吗?它的坚持难道是真的就放弃了吗?或许有没有那么一刻,他能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呢?它从未想过离开,但是最终还是屈服在了阵阵的烈风之下。使纪天这个看花人难过的不仅仅是它的离开,还有它的坦然和毫无眷恋。但是现在看花人明白了,他希望纵使是花儿也能自由自在,留得芬芳在,又何必在乎去留呢?这个浅显的道理,他想现在的淳于彦应该能很清楚吧!
第五十二回
到达京都的时候正式某日下午,纪天记得那日的京都风和日丽,完全没有一点已经入秋的迹象。
京都的城外已经驻扎了很多淳于彦的兵,兵临城下的模样,让纪天不禁想到现在深处皇宫之中的段睿迟是否还有心思胭脂粉黛,琉璃宫墙。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要进行严格的检查,一定要是平民百姓才让进入。短短的半年不曾回来,京都却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纪天和淳于闲好一番乔装打扮才算是蒙混过关了,好在守着城门的都是些小兵小将,没有见过纪天和淳于闲。不然这会要是被发现了,他们现在说不定就被带到了淳于彦的面前。
整个京都的街道还是一样的宽敞,只是少了很多摊贩和来去的百姓,所以整条街道看起来非常空旷。少去了熟悉的叫卖声,来往忙碌的身影,一时之间纪天却也觉得这京都没有了京都的样子,倒像是曾经的漠城。也难怪是,任何一个地方都经受不起战争的洗礼。
纪天觉得为了不打草惊蛇提议住在客栈,但是淳于闲却死活都不肯,说什么也要立即会将军府去见娘亲,这也让纪天觉得,也许这个人也并不像想象的那般自私,起码他还惦记着自己的亲娘。
就是看在这个份上,纪天也冒了一回险。在深夜陪着淳于闲回到了将军府。没有料到的是将军府竟让也不必整个京都自由多少,外围全部都布满了士兵,起初纪天还道可能是淳于彦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以免在混乱的战争中受到迫害。但是当听到了淳于闲的话之后,纪天觉得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不是大哥的兵,大哥的兵身穿黑甲。”
纪天看着那些身着金甲的人,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们身上的铠甲依旧闪闪发光。
“身穿金甲的是皇上的兵。”淳于闲说得很是淡然,但是纪天却充分的体会到了他的那份担忧。
现在的淳于彦就镇守在京都之外,那么想必他也一定知道将军府进入了皇上的掌控之中,他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自己的家变成了这般模样,却没有丝毫的举动。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难道打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囚禁吗?
现在将军府已经被皇上的兵全部包围,里面只有一种可能性,淳于夫人已经被带走,而镇守不过是为了引淳于彦上钩而已。
身为叛党的家属,淳于夫人留在京都总归是不安全的,但是她却不会离开,老人家都很固执,眼下说不定已经进了大牢。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就连身为皇后的淳于雅都已经自身难保了,造反这种事是株连九族的,何况皇上早就想收拾淳于家了,淳于闲之所以还能安稳的带着漠城过小日子,也或许只是下旨的时机未到而已。如今他却自己跑回来了,这难道不是自投罗网吗?皇上抓住淳于一家的人质不费吹灰之力,到时候全都是他战胜的筹码,纵使淳于彦有多么大的改变,也不可能看着家人一个个去送死而不顾。
淳于彦明明知道自己的家人大多还在皇上的掌控之内,他到底是怎样想的?难道他那么有把握能赢得这场战争吗?
“听着淳于闲。”纪天拉着淳于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小声说道,“眼下将军府已经沦陷,皇上派重兵把守。淳于夫人肯定不在里面,这只是一个计谋,引人上钩好瓮中捉鳖你可知道?”
淳于闲呆滞的看着地面,点点头。
“所以我们千万不能进去,否则就是自投罗网。要是我们全被皇上抓住,那么就全完了。人质都在皇上手上,淳于彦必输无疑,到时候死的就是你大哥了。”纪天没有隐瞒把所有的弊处和淳于闲说的清清楚楚,只希望他不要犯傻就好。
“但是纪大哥,那里面的是我娘亲啊!”他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纪天。
“你娘亲已经不在里面了。”
“不!她一定在,皇上不会为难她老人家的,淳于家和皇族的交情很深的……”
“现在都打起来了!”纪天毫无情面的打断了淳于闲的想象,“你现实一点好不好?”
“纪大哥。”他半天才吸口气道,“你听我说,大哥在乎的只有你,所以只要你不被抓,就有获胜的希望。”
“什么?”
“我进府,你走吧!”他简单的说道,但是却像是下了很重大的决定一般,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就在这一瞬间,纪天才深刻的发现这一时刻的淳于闲和淳于彦是有多么的想象,在坚定不移时所拥有的表情和语气,跟淳于彦如出一撤,不愧是兄弟。
纪天知道淳于彦一旦做出什么决定就很难再改变,也许淳于闲也是一样。所以他没有多加阻拦,只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淳于闲郑重的点点头,“纪大哥,这是我这一辈子唯一不为自己的一次,谢谢你的成全。”语罢转身小跑起来,却在几步之后回首说道,“要是一柱香之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就自己走吧!”
纪天答应了淳于闲,这样的离别纵使不是生离死别,也让纪天想起了曾经他和那帮兄弟们是否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好像有过……有的兄弟为了他挡去子弹,有的兄弟为了他舍去性命。他们那些人最后不是死了,就是残疾了。他们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那样的忠心。而自己就好像没有感受一般不闻不问,从来没有过任何一刻比得上现在这般难受,这既不是死亡在分开他们,但是依旧让他觉得是一种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