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熙,你找我来,有什么事?”云邵阳不解地问我。
我抬头看了看月光,又看了看四周,最后压低了声音说:“你会帮我的忙,对吧?”
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我还是决定把云邵阳这个保险拉了过来,我知道他在御前竞武之后,就进了宫中的御林军,所以,我在奉医堂做完了所有的工作之后,在乾玥宫的大门口等了好久,才终于逮到了一身军甲的云邵阳。
“这是自然。”云邵阳答得干脆。
“那好,其实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一直在我身边就行了。”我拍拍他的甲衣。
云邵阳听了我的话,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了别处,脸色微红。
我朝他打了一下手势,就向御医殿的后门处走去了。
不一会儿,我们就看见了在暮色中文宛怯弱的身影,他看见我过来,脸上生动了些,快步走了过来。不过,等他看见我身边的云邵阳的时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也有些不安地后退了几步。
“文宛,这是……我的朋友。”我权衡了一下,还是不要透露太多。
云邵阳向来都不喜欢用身份压人的,自然也不会多说,只是向文宛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文宛抬起眼睛,看了云邵阳一眼,脸上也不那么紧绷了,也学着云邵阳的样子,颔首问好。
“佑熙,你到底想做什么?”文宛很小心地问我。
“你们在这里等着吧,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我朝通向后门的院门内望了望,嘴角带着笑,说着,就朝里面走了过去。
文宛不变地换上了忧心忡忡的表情,云邵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眼中的不解很是深重。
我回过头,揉了揉脸蛋,作战开始。
子夜时分的御医殿十分宁静,时不时还能听见莺哥得声音。
当我独自一人进了院门,没走几步就看见了站在后门的方玉宽。
他一见我,就喜不自禁地迎了上来,他换下太学生的衣服,看上去还精心做了一番装扮,还挺人模狗样的。抛开对他的偏见,这个人长得还挺不错,不过也正证明了一句名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有……为什么觉得有点……
“你来了!”他喜上眉梢,伸手就想来摸我的脸。
我连忙退开,一脸严肃地问他:“你……对我可是真心?”不过,说完,我自己都被恶心到了,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对这样一个人,问这么恶俗的问题。
“自然真心!天地为证!”他连忙拿出一副“情比金坚”的模样。
“怎么证明?”我挑眉问。
“你要如何证明?”
“这个……”哈哈,上套了!我不禁有些得意,之后,便摆出郑重的神情,指着不远处的水缸,很认真地说:“进那里去。”
那个水缸是平时集雨水用的,可巧前两天下了几场大雨,眼下,缸内盛得满满当当的雨水。入了夜后,就吸了重重的凉气,虽然时节已近六月,但这一缸子水还是不可小觑。
方玉宽有些犹豫地看着那个水缸。
“哼——”我装作不满地转身就走。
那方玉宽慌得连忙过来拦我,我侧身一闪,离了他几步,正色道:“去不去?”
方玉宽拧着眉,见我这般坚决,又不想到手的肉给飞了,便下了决心似地点了点头。我不失时机地一把将他推到水缸跟前,趁势怂恿道:“你只要浸在里头足一盏茶,便什么都好说。”
方玉宽盯着那闪着寒光的水面有些犯傻。
我一步上前,去解他的腰带。他以为我改变主意,高兴得便不等我继续,自己先脱了起来。
等到他脱得差不多了,我出言制止了他:
“可以了。”
他暧昧地看着我,笑得十分邪。
“进去吧。”
我简单地喝住了他向我走来的脚步。
方玉宽有些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刚才的兴奋一扫而光,“你……这……你当真要我进去?”
我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水面,最后,默不作声地转过了身。
身后半天没动静,我于是就大步地朝不远处的院门走了过去。这招果然奏效,那方玉宽只怕是色迷心窍,智商趋近于零,怕我就这么走了,就干脆地跨进了缸内。我听到身后水波晃动的声音,慢悠悠地转过了身,带笑看着半身没入水里的方玉宽。
我站在原地,用手指了指缸里,“再进去。”
方玉宽全身只穿了一件绸裤,半身浸着水,已经是冷冻不已,见我又要他没入水里,有些哀求地看着我。我当下就目光一冷,又转了回去。
“好好好……”方玉宽无奈地劝着我。
只听得“咕咚”一下,我也立刻转了过来,方玉宽捏着鼻子蹲了下来,竟浑身都钻进了水里,缸内的雨水也随着他的下沉,哗啦啦地溢了出来……
我走到水缸边上,兴致颇佳地看着水里身形有些扭曲的方玉宽,环胸靠在了水缸边上,拖着调子说道:“我没说好……你就别出来……”
水面哗啦一下冲荡了一下,浑身湿漉漉的方玉宽气息不稳地说道:“不是说足一盏茶吗?”
喔唷,看来这个人没我想得那么白痴嘛。
“时候到了,自然就让你出来了。”
说着,我一把将他按进了水里。方玉宽面容痛苦地扑进了水里,还呛了几口,化作一串水面的泡泡。
就这样,接下来的时候,方玉宽不断地从水里一跃而起,而我则毫不留情地将他按下去,一时间,水花四溅的声音“啪嗒啪嗒”地响个不停,方玉宽一开始还能站立自如,后来被冰水泡得四肢发软,头脑不灵,越发地任我折磨了,如此这般,一盏茶的协定也被忘得一干二净。
我只要一想到可怜的文宛,心中就愤恨难平,下手就愈加狠毒,一开始只是重新将他压下去,后来就索性整只手臂都摁进水里,揪着他的头发,不许他出来,那方玉宽被呛得手足绵软,十七八岁的少年,力气竟也抵不上我了。
但我还是知道要有些分寸的,毕竟我也不想闹出人命来。
“哗啦——”
我把晕得七荤八素的方玉宽拉了起来,只见他面色苍白,嘴唇青紫,浑身发抖。只是那飘忽的眼神在看到我的时候,一时间又恢复了清新,慢慢得就有愤怒涌上来,方玉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突然直起了疲软的身体,用手掐住我的脖子,俯身压了过来……
我被他这一下子,拿了个措手不及。方玉宽抬脚,从缸内跨了出来,眼神愤愤,手中的力道不减分毫,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
“啊——”
我叫了一声,整个人被方文宽摁到了地上,他喘息着,体力不支地坐在我的腰上,只是仍然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面色难看得像个夜叉,恐怖狰狞。
“你……臭小子……敢耍……耍……我……”
我只觉得脖子上的手扣得更加狠准,看来他是想报刚才的仇。
就在我觉得呼吸困难的时候,那方玉宽猛地一颤,接着就直直地扑了过来,我吓得瞪圆了眼睛。
只是,他的脸在离我只有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有大颗大颗的水珠顺着他的鼻梁滴落在我的脸上。
接着,他就……飞了出去,像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鸟儿……
顺着我的目光往上看,是云邵阳怒目圆瞪的脸,他的身边自然站着惊恐无比的文宛。他们两个立刻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
“伤着哪里没有?”云邵阳捏着我的肩膀,口气迫切。
“没有……咳咳……没事……”我断断续续地说着,本来想自己一次性解决的,没想到,事情一下子有了这样的变化,真是峰回路转。
“他……他对你……”文宛结结巴巴地握住我的手,眼神躲闪,颤抖着说:“这家伙,想对你……不利……对不对……”
云邵阳听了这话,呼啦一下就站了起来,阔步走到了晕倒在一边地上的方玉宽,用指在他后颈上一点,只见方玉宽咳嗽着睁开了眼睛,可没等他缓过神,云邵阳就把他提了起来,狠狠地在他脸上来了一拳,接着又用膝盖朝他的腹部顶了过去……
我和文宛目瞪口呆地看着云邵阳不断地出拳出腿,方玉宽就像一只布娃娃,还是只破的。
当我看到云邵阳一把将浑身挂彩的方玉宽扛上了肩膀,朝不远处的一口井走去的时候,我吓得一个激灵地冲了上去。
“邵阳!住手!把他放下!”
“他是个混账!”
“那不代表,你得弄死他!快!放下!”我郑重其事地说。
“可总得教训他!”云邵阳丝毫没有像放过他的意思。
我深吸了一口气,朝坐在地上的文宛看了过去,在心里组织了一下了语言,最终对他说道:“你说呢?文宛?”
“什么?!”文宛脸色发白,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
“让这家伙在井里待上一夜,还是……就此收手。”
文宛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睫毛微动,朝倒挂在云邵阳身上的方玉宽看去,眼珠一下就湿润了,渐渐地升腾起了怨恨……
只见他慢慢地走了过来,看了云邵阳一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地把方玉宽扯了下来,方文宽“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脑部着地,发出“咚”的声响。
文宛抬起脚,狠狠地踢了他一下,方玉宽翻滚了几下,像散了架的木偶,撞在了一边的石柱上,又是一声“咚”的响动。
文宛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然后哽咽着说道:“走吧。”之后,便转身朝院门外走去了。他灰色的身影很快就隐进了夜色里。
“邵阳,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回头,对云邵阳说道。
“佑熙,你在御医殿里,初来乍到,必定受了不少委屈。”云邵阳朝我走近了一步。
“没有没有。”我连忙辩解。
“无妨,日后有了麻烦,尽管来找我。”云邵阳咬了咬下唇,“还有这种心怀叵测的人,自己可要提防啊。”
“嗯,会的。”我看了一眼刚才文宛离开的方向,踌躇着说:“我得去看看刚才的朋友了,他心情不大好,我得劝劝他。”
云邵阳垂下了睫毛,投下了一片阴影,他沉默了一会儿,朝我点了点头。“去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再好好谢谢你,我走了。”
这是近六月的一个夜晚,天气仍是凉意逼人,并没有回暖的迹象,我在那样的夜风里,在一个子夜时分,跑进了夜色之中……
第二十五章:正御哥哥
清晨的光束里有灰尘在漂浮,像是有生命的物体在飞翔。
紫红的大门在夺目的匾额下一派华气,让人有些躲不开视线。
这是我来奉医堂清远院的第三回,我还是没有见到那位在太医署给我下了约定的正御。因为僮走的身份,我不敢离堂内太近,只是在门口等着。
我能看见有青色蓝色着装的典御和从御在里面忙碌地走来走去,他们甚至并不朝我这里看一眼,不然,我也不会来三回而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是那位正御忘记了,没有人会给一个僮走过多的注意力,我叹了口气,正式接受被一个正御爽了约的事实。其实,我又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还来了三回!傻等在原地这种事情,竟然也会发生在我身上?这说明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想放弃能够积累好感的机会,我算是见识了自己有多在乎……也多急躁了……
我又看了里面一眼,抬脚就走开了。事不过三,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自己也早该明白,一个僮走能被慧眼识珠的几率是很低的,爷爷给我选的路果然任重而道远。
因为方玉宽的事情,我以后也不能去太医署了,恐怕也就失去一种出挑的途径……看来以后只能脚踏实地,也别再想什么投机取巧的事了……
“林佑熙。”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后面穿了过来。
我连忙转过身,果然看见了一位身着靛色宫装的男人,不是那位正御是谁!
我心里不禁乐开了花,刘备这么个人物,还得三顾茅庐,我怎么忘了有这么一茬。看来刚才自己过于消极了,或者,那位正御是想考验我也说不定,古人不就喜欢这么折腾的么?
“前几日,家中出了些事端,便告了假。”那位正御走了过来,面容温和。“你来了多久了?难为你来此处了。”
“不久。不知正御家中出了什么事?”他可是未来的上级,我还是抓住时机,聊表慰问之情。拉近关系才好。
“哦,舍弟惹了场大病。”正御挥了挥手,脸色收紧。
“如此,正御自然是要留在家中照料才是。御医殿中的事务,暂且交由他人,也未尝不可。”
“你倒体贴人心。”正御微微笑道。接着,他摆了摆手,“随我进来吧。”
“是。”
我来到这里已经有五个月了,整天绕着奉医堂的外围转悠,却是第一次真正踏进奉医堂。我记得之前竞武的时候,跟着几个典御来过这里,不过那时候是晚上,而且被云邵阳的姑姑吓了一跳,压根没注意。
我悄悄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色,和宫中华美大气的建筑一脉相承,这里也有着一派瑰丽之色,不过由于机构的性质,还是透着严谨,还有……淡淡的药香……
“方正御安好。”
“嗯。”
“方正御您来了。”
“嗯。”
……
沿途不断有人向他问安作揖,他都大方得体地报以微笑,气度高雅。我越发觉得这个人很有做医生的气场,淡然而温柔,正是这份职业所需要的气质。
不一会儿,方正御便带我来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这里有三四驾的大红木书架,整齐地摆着书籍,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大圆盘,被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小格子,放着各类的药材,边上是一张书桌,上面有几摞的书和写满了字的纸张。
我想,这里应该是现代意义上的办公室,方正御的办公室。
“我查了查书案处的名册,你是今年才进的奉医堂。”方正御坐在了书桌的后面,眼光明朗的看着我。
“是。”
“才十三岁,年纪小小却有当日的见解,着实不易。”
“不敢。”
“只是……名册上的记录并不详尽,怎么对家中事宜只字未提,单只记了你自己。”方正御用不解的眼光看向我。
“这……很重要?”我斗胆问了一句。
方正御微微一愣,随后便爽朗地笑了起来,他摇摇头,“你不想提也可,进了这御医殿,凡事自然只靠你自己。”
“今日让你来,是想说明一件事。”方正御准备切入正题。
“方正御,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