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答应了声,便和护士出去配药了。
乔晓说:“局长,你说按老大找出来的地址,能截住毒品和枪支吗?”
戴局长回答:“不管能不能,都要尽力一试。”
乔晓哦了声。
戴局长又低声道:“据说下周岳茗会来北京,如不出意外,他们还会进行交易,我们要安排妥帖的行动了。”
“诶,那是不是可以把……老大他家那个给救出来?”乔晓还是不太习惯夏实是个同志的事实。
“不知道秦越会不会跟到北京来。”戴局长叹了口气:“难得他能离岳茗这么近。”
不料一直沉睡在床上的夏实忽然虚弱发声:“别……利用小越,他就是个孩子……他遭受的已经够多了……”
戴局长皱眉:“你要顾全大局。”
夏实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要顾全大局的是我们,不是他……”
戴局长反问:“如果他自己愿意当卧底呢?”
夏实摇头:“不行……”
“你好好休息吧。”戴局长不再争论,转身就走。
乔晓赶紧道:“老大你好好休息,别瞎想啊。”
说完就毛毛躁躁的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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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漫长的师生之情与同志之谊,夏实非常了解戴局长的脾气和秉性,因此非常担心他会弃秦越的安全于不顾,强迫他去执行无力承担的任务。
随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焦虑。
有时候迷迷糊糊的做梦,都会梦见秦越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谁知道就在五日之后,乔晓忽然带着几个局长的亲信来到医院,将轮椅推到他的床前说:“老大,今晚你能见到秦越,但局长要你尊重他的选择。”
夏实晓得争吵无异,只能不动声色。
他被秘密的送往警局,四肢固定在轮椅上,径直从偏门推进了无比熟悉的监察室。
监察室的屏幕里,有戴局长背坐在审讯间里的身影。
夏实皱眉:“什么情况?”
乔晓说:“我们看到秦越跟着岳茗到达北京,据查他们今晚和陆羽聚会,局长安排了禁毒组突击,会以贩卖毒品的罪名将秦越抓回来。”
活了这三十年,夏实没有什么害怕的,但每每想到秦越,他就愧疚的比戒毒还要痛苦。
因为不想放弃自己的理想,因为所谓的大局,让一无所知的爱人在日本被囚禁长达半年,真的对吗,真的可以被原谅吗?
六个月的分离,简直像一辈子那么久。
现在夏实有些不敢回忆起秦越的脸,每每试图思念,都越发觉得自己是那么糟糕的男人。
“哎,来了。”乔晓忽然扶住夏实的后背。
夏实恍然抬首,瞅着瘦到和纸片一样的秦越被惊慌失措的推进审讯间,脑海激动地完全空白。
乔晓见夏实想要站起来,赶忙勒紧了绑住四肢的皮带:“老大,你不能出去,局长说了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见他。”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真那么听话!”夏实忽然抬高声音翻脸。
乔晓被吓得噤声。
可是他们没有再争执,因为秦越哭泣的声音忽然从扩音器传了过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会死,他不会死的……不会的……”
夏实看着秦越跪倒在桌前失声痛哭的模样,心底那份因愧疚所产生的距离,忽然间就消失了。
他完全可以想象到秦越是如何担心、如何害怕又如何不停的胡思乱想的熬过了这半年。
……小越有没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是死了?
夏实侧过脸,不忍再看。
乔晓发现老大红了眼眶,尴尬到不知如何是好。
戴局长却仍旧对着秦越谆谆善诱:“夏实不让我对你讲,但我要告诉你眼前的情况,我相信他选择的人绝对不是个懦夫……现在我们已经有了陆羽在北京所有的藏货地点,只要他下次交易之后,必然要落入法网……夏实要我见到你之后就立即将你保护起来,但现在我让你自己选择,你要回去,还是留下。”
秦越听了,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恐惧和茫然。
但夏实太懂、太懂这个故作坚强的孩子,他完全可以想象到他的答案。
果然,秦越最终还是流着眼泪咬着牙保证:“我要回去,这些人一天不进监狱,我们就一天没有好日子过,我不要让夏实一个人受苦,我会帮他的,我有办法帮他的,我要回到岳茗身边!”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夏实内心深处。
他痛到完全失神,就连秦越是何时离开,戴局长是何时进来的,都没有察觉。
乔晓慌忙离开。
“你为什么不相信你爱的人呢?”戴局长抽着烟,冷静问道。
夏实的声音都哑了:“我不是不相信,我是不能让他吃苦。”
戴局长说:“你也听到他的话了。”
“不管他说什么,我只能等到你抓住陆羽。”夏实淡淡的回答:“然后我就自由了,谁都无法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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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羽有句话说的很对,人的运气都差不多。
得到的太多,享受的太过分,好运就会像烟火那样燃烧的太快。
尽管他已经小心到极致,心中最害怕发生的事还是姗姗来迟的发生了。
那晚是岳茗一行人回到东京的第七天,交易的海洛因如约到达北京,被秘密送往陆羽的仓库中转。
每到这种关键时刻,陆羽都会安静的待在家里,听天由命。
正值他发呆时,手边的电话忽然响起。
陆羽看到那刺目的号码,赶快接通:“喂……”
L先生向来冷漠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快逃,马上。”
陆羽猛的站起,摔掉了伏在腿上做梦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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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老大,你怎么起来了,谁给你放开的?”奉命给夏实送晚饭的乔晓一推开病房的门,便看到他衣着整齐的坐在床边整理个箱子。
夏实闻言抬眸:“我妈派人来过。”
他待在在这个疗养院的事完全是机密,乔晓不解:“啊?伯母怎么知道……”
“今晚行动是吗?希望成功。”夏实避而不答,只是道:“我要去找小越。”
乔晓慌了:“这、这怎么行?局长……”
夏实叠了叠崭新的衬衫,端正的坐好:“这件事你不用管了,等到行动结束,你叫他来找我,我有话对他讲。”
乔晓忙点头:“好,好,我去找局长,您可别先走,不然我就惨了。”
话毕,他就大步离开了病房。
夏实合上旅行箱,感到了从所未有的茫然。
他的家早就被人砸烂,他和亲人们那么疏远,他已经对自己的职业感到疲惫。
好像忽然做了场大梦醒来,顷刻变得一无所有。
此时此刻,在脑海中还能想到的安全感,就是秦越的存在。
是不是有些可笑?
最珍惜这段感情的时候,竟然是在感情最不完美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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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的京城风云突变。
赫赫有名的陆羽被警方查出了五个藏有军火和毒品的仓库,手下百十号看守人全部被捕,涉案金额无数,随行而来的媒体对其进行了迅速报道,瞬时间就闹得人尽皆知。
戴局长听到一个又一个消息后,心中久久积压的恶气终于渐渐消散。
就连夏实都想象着,老师会笑着前来。
可是没有。
戴局长带着夜风的味道,推门进了病房,沧桑的脸庞反而有些灰沉。
夏实正在看杂志,见状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的判断是对的,我们堵到了陆羽的货物,打开了他的仓库,抓住了大批嫌疑人,可是……”戴局长说:“陆羽跑了。”
夏实微怔,而后沉默。
戴局长皱眉问:“你非要擅自离开,我也不会阻止,可是你毒瘾尚在,怎么能单枪匹马的去救人?”
“陆羽去哪了?”夏实轻声问。
戴局长沉默半晌:“他的物流公司在日本,所以很可能也去了那里,具体情况还要等进一步侦查。”
夏实点了点头,笑:“那我就更要去了,我不仅要救回小越,还要抓回陆羽。”
戴局长说:“你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老师,你相信我。”夏实站起身来,话语掷地有声:“我要亲手画上句号,为了周敬,为了小越,为了你我……为了所有人。”
Chapter 16
东京。
夏至浓时,天气竟闷热的像是世界末日。
秦越在午后独自坐在阳台扇着扇子,内心忽而忐忑忽而平静。
他从北京回来几天了,迟迟没有见到戴局长所说会和自己联系的人,由于心里没底反而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
正发呆的时候,桂木小步走近来说:“秦先生,秋海老师来了。”
秦越抬头笑:“岳茗不在呀。”
桂木鞠躬:“他说你上次管他要的字帖他写好了。”
听到这里秦越才懒懒的起身:“那快去准备茶点吧,正巧我也没事。”
桂木答应了声,离去后美丽的秋海很快就出现在和室内,笑容依旧如同春风:“最近还好吗?”
“请坐。”秦越伸手示意:“还好吧。”
秋海从和服中拿出字帖:“如此炎热,不如我们去凉亭里,我来教你写一遍。”
秦越现在没有轻松的心情来做这些事。
不料刚想拒绝,秋海却把字帖放进他的手里,还在他的手上快速的勾画了个字。
是汉语的“戴。”
秦越目露惊愕,转念又到走廊大声说:“叫桂木拿笔墨纸砚来,我们要到院子里练书法。”
保镖低头:“是。”
秦越僵硬转身,跟在笑吟吟的秋海身后,脑子不禁混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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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已然落尽。
秋海款款走入凉亭,站在石桌边弯着嘴角:“你很害怕,你的脸好苍白。”
秦越有些冒冷汗,垂下长长的睫毛:“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不信我会出卖辉夜家,因为我的老师是岳茗的父亲?”秋海用极轻的声音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和老师彼此相爱,他被迫取了那个恐怖的女人,最后抑郁而死呢?”
秦越被这几句话惊得后退了半步,盯着他表情复杂的脸完全讲不出话来。
桂木欢快的声音打断这刻尴尬:“正巧我做了好吃的松饼,你们太有口福了。”
秦越慌忙深吸了口气,回头道:“我不想吃,我叫你拿笔墨纸砚你听到没?”
桂木赶紧点头:“马上,马上。”
而后放下托盘便匆匆的跑了出去。
秋海皱眉:“现在没时间讲这些废话,简单的说,我们为了毁灭辉夜一族已经废了多年的心血,这不是一个两个人可以做到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人可以阻止的,你不必问太多,现在你能帮我们做的就是最重要的一步,偷出辉夜家的族谱。”
“族谱?”秦越茫然。
秋海说:“辉夜是个古老的家族,十分看重属下的忠诚和地位的奖励,所有效忠辉夜家的人都经历过仪式,将名字写进了族谱,只要找到它就可以避免漏网之鱼,切断他们的所有退路,而且族谱也是联络时的重要信物,这是我的老师告诉我的,他……他的名字也在其中。”
秦越眨了眨眼睛,努力吸收着这些信息,追问道:“那族谱在哪儿?”
秋海回答:“我猜想是放在这宅子不许外人进入的地方,灵堂。”
秦越心沉了下,一时间完全没有如何偷窃的头绪。
秋海道:“就这样,你无事的话常去巷口的便利店走走,警方会传新的信息给你,记住了吗?”
秦越点头。
他听到桂木打开拉门的声音,立即恢复正常,展开字帖说:“您写的字真好看。”
“秋海先生是有名的现代书法家呢。”桂木笑着讲文具摆好。
秋海用修长的手指拿起毛笔,走神片刻,才在宣纸上写下了飘逸的“幸福”二字,温柔的说:“秦先生是个幸福的人,有机会和最爱的人在一起。”
“是啊,您不知道我家少爷对他有多好。”桂木笑嘻嘻。
秦越瞅着她明媚的表情,难受的有些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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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家长就会教小孩子,长大以后要做个好人。
可这世上真的有长大了的人不曾做过坏事吗?
没有欺骗过、没有伤害过、没有贪婪过、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毒与冷漠。
恐怕只有上帝的品格才能如此光辉。
所谓人性,就和旋转的地球一样,忽而白天,忽而黑夜。
次日清晨,秦越竟然在微微的凉意中醒来。
他慢慢的翻了个身,恰巧看到岳茗凝视自己的双眸,尴尬的问:“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岳茗拥住他道:“在下雨。”
秦越这才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水声:“恩……”
“再睡会儿,我不能陪你,有事要做。”岳茗亲了亲他,而后坐起身来。
秦越赶紧拉着他的手追问:“大早晨你去干吗?”
岳茗从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私事,脸色立刻难看。
秦越弱声道:“我想让你带我出去玩……”
“家里有个新酒店要开张,我去验收,等过段时间。”岳茗揉了揉他的头发,套上佣人准备好的衬衫,便离开床铺出去用早餐。
秦越翻身,片刻之后想到昨天秋海讲的话,忍不住抬高声音叫进桂木:“我一会儿要喝粥,然后去散步。”
“诶,等到天晴……”桂木疑惑。
不做点什么内心总是不安,秦越执意说:“我喜欢雨天。”
桂木顺从的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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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石路,同样的雨水,同样的古老街巷。
秦越抱着小黑猫慢慢的沿着墙往前走,闷不吭声。
桂木举着伞偷看她的脸色:“秦先生,今天少爷是非去不可啊,他还特意嘱咐我带你去温泉酒店玩,您想不想去?”
“你有没有谈过恋爱?”秦越失神的问道。
桂木一呆:“啊,没有呢。”
秦越哀伤的笑:“不要去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爱别人好累。”
桂木听了不明所以。
恰巧秦越走到那家便利店,就收了表情,照常走进去买无用的小零食。
挑完后结账,柜台前的老爷爷又笑着送给他一盒糖。
秦越紧张的握住,只让桂木付了钱便道要回家。
进门后走进卫生间,慌忙打开糖盒,果然翻出个小小的纸条压在水果糖底下。
只写了个四个字“浅野宴会。”
秦越把纸冲进马桶,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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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年东野很喜欢投资实业,最近坐落在中央区的大酒店也是他张罗开的。
辉夜在金碧辉煌的巨大建筑立面参观了整天,晚上必然感到微微疲惫,却仍旧一见桂木便问:“今天小越过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