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吃饭啦,上午去散了步,下午就一直和小猫在屋子里睡懒觉,也许是因为雨越来越大的缘故吧,人没什么精神。”桂木认真答道。
岳茗淡淡的说:“哦。”
桂木胆怯的瞅着他冷若冰霜的侧颜:“少爷,秦先生好像不开心。”
岳茗问:“怎么了?”
“他今天说爱一个人好累什么的,是不是少爷你太忙了,他觉得寂寞。”桂木说。
岳茗皱眉:“爱?”
桂木笑着捂住脸:“哎呀,说这些真让人不好意思啊。”
岳茗没语气的问:“他爱我吗?”
桂木睁大了眼睛:“当然!额……也许最开始他不习惯这里,但是现在他是多么依赖您啊。”
岳茗不置可否,忽听东野的声音响在身后:“少爷,我有话对你说。”
桂木赶紧识趣的退下。
岳茗随东野走进他的卧室问:“怎么?”
东野说:“下周的宴会,我邀请了几位新党的议员,你要和他们建立起良好的关系,用心交代。”
岳茗不太耐烦:“你已经讲过了。”
东野抱起胳膊:“那你听进去了吗?”
岳茗瞅了他一眼,便甩手离开,不听训的模样和小时候比起来没有半点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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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辉夜才吃晚餐已经成为习惯。
提心吊胆的秦越胃口并不佳,却仍旧在桌边微笑着问:“好不好吃?”
岳茗优雅的用着筷子:“还好。”
秦越追问:“哪个最好吃?”
岳茗指了指面前的炒饭。
秦越搂住他的胳膊:“是我做的。”
“我知道。”岳茗平静的吃了片刻,忽然说:“你最近情绪不好吗?”
秦越抖了下:“没有啊……”
岳茗讲话依然直接:“桂木说我整天出去,让你不开心。”
闻言秦越才略安心些:“还要别人说,你没感觉吗?”
“我不能每天都在家陪你。”岳茗淡淡的回答。
秦越说:“那方便的话,你可以带我出去啊……”
岳茗没吭声。
秦越松开拽着他手,小声道:“我明白,让人家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不好,让你丢人。”
“新酒店开业有很大的宴会,你要不要和我去?”岳茗不懂安慰,直接反问。
秦越不由问:“是你早晨说的那个吗?”
岳茗点头:“浅野酒店,环境很好,你喜欢西化的房间,也可以去那里住着。”
听到名字秦越的心几乎停了片刻,他恍然微笑:“好啊。”
而后又甜言蜜语:“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岳茗恍然想起刚才桂木的话,不禁重重困惑。
秦越爱自己吗?
他不觉得。
自己爱秦越吗?
他不知道。
爱这个字眼,存在与否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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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用句名言,世界上富有的人是相似的,穷困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放眼望去,这东京的上流社会,除了语言不通,和北京似乎没有不同。
依然是昂贵的新款礼服,依旧是精致做作的餐点,依旧是金子般迷人的灯火辉煌。
岳茗说话算话,果然带着秦越一同参加了宴会,就算在和各位道貌岸然的对象聊天时,也紧紧的拉着他的手。
秦越几乎让冷汗浸透了西服里的衬衫。
他完全不晓得警察让自己来这个地方做什么,也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能故作镇定羞涩的笑,抬了抬胳膊说:“我想吃点东西。”
岳茗瞥了秦越一眼,两秒之后才松手。
秦越迟疑的朝餐台走去。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忽然有个男人跳到舞台上大声道:“先生们、女士们,现在来一段余兴节目吧!音乐!”
秦越没听明白,只听到令人激动的音乐声响的十分吵闹。
岳茗似乎对此安排有所不满,刚刚皱眉四下环顾,大厅里的灯就猛地全部熄灭了。
秦越一时间无法适应黑暗,瞪着眼睛茫然失措。
只两秒的功夫,他的手忽然被人紧紧握住。
秦越下意识的想惊叫。
可当心底的记忆让他感觉到那大手的熟悉,满心的酸楚却又猛地涌上眼底。
“跑。”低低的的声音,只一个字,就让秦越几欲晕倒。
他全无抵抗的被来者拽着在黑暗中飞奔过人群。
忘了岳茗,忘了任务,忘了害怕,忘了掩饰。
因为从很久很久以前秦越就十分确定:只要能和这个人在一起,就算立即拥抱死亡,也比任何事都要幸福一万倍。
Chapter 17
竟然在属于辉夜家族的酒店里企图逃跑,简直有些天方夜谭。
秦越随着夏实冲进灯光明亮的后厨,引起一片尖叫。
他又紧张又激动,头脑简直乱成了粥,边从后厨奔出去边说:“那、那……那有电梯。”
夏实扔下夜视眼镜,握着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脚步却半点不放慢,在往楼上跑的同时抬手便击倒了迎面走下的茫然保镖。
宴会开在顶层的旋转餐厅,再往上走简直没有生路。
秦越急的说不出话,没想到随着夜风扑面而来的还有直升飞机降落的轰鸣。
岳茗带着大队的人已经追在后面,大声叫道:“小越!你不准离开!站住!”
可隐隐听了这话的秦越却置若罔闻,喘着气被夏实举到直升机中,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岳茗闯到天台,见到此景不管不顾的就要往前冲。
东野用力拉住他说:“没用了。”
夏实站在直升飞机的脚架上,远远地冷看了他们片刻,才悄然隐去身体。
岳茗紧紧盯向越来越高的黑影,忽而握住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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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来,你去哪了……”秦越全身发抖,红着双眸追问:“你去哪儿了呀!”
夏实百感交集,轻轻的抚摸他的脸,半晌才讲出三个字:“对不起。”
有太多的话要讲、有太多的不放心要追问,有太多的思念要倾诉,有太多的泪水想要流淌。
但眼前这在梦中已经重复了千万次的温暖现实,硬生生的把秦越逼出了艰难的笑,他很想让夏实看到自己最美的样子,却又不争气的笑着哭出来。
眼泪渗进指缝。
夏实忽然非常用力的抱住他,此时无声如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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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员带着他们离开了东京,一直往南开到了静冈的郊外,才在个干净的木屋附近降落。
经过路途上的时间流逝,秦越已经淡定了许多,他乖乖的随夏实进入到空无一人的房子,坐到沙发边小声道:“这里安全吗?”
夏实给他倒了杯水,递过来说:“放心吧。”
秦越猛的看向他的眼睛,欲言又止的。
“小越,只有今晚……我们不要问彼此任何事好不好?”夏实想要拥抱住他。
不料秦越却不由自主的打开他的手,低头说:“不要碰我,我太脏了。”
本就有些沉闷的空气,立刻陷入沉默。
从前,做过那种生意,碰过数不清的男人,都不曾讲到“脏”这个字眼。
而如今……
夏实痛苦的发声:“我知道你为了什么和岳茗在一起,我知道你很坚强,可是你怎么能觉得你比那些情报更重要?”
“难道,你不是这么觉得,才消失这么久吗?”秦越擦了下眼角:“你一定是和陆羽在一起吧。”
夏实没再回答,而是忽然拉住他的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我不该讲刚才那句话,是我明知道你身在火坑,还执意进行任务,是我没有尽到责任。”
秦越五指微颤着发痛,他哽咽道:“我们都没有办法啊,他们太过分了,是他们不给人活路,陆羽和岳茗不死,恐怖的事就不会停止的,也许我该回去,趁他还相信我,那样我还有点用……”
“我不准你再说这种傻话!”夏实皱眉打断他,扶住秦越的肩膀说:“我亏欠你多少,都会用我剩下的生命去弥补,绝对不再让你以身犯险,现在陆羽在北京的势力已经被打击得七零八落,只要我将他追捕归案了,我就真的不做警察了,你再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
秦越使劲点着头,心情复杂的讲不出话来。
夏实温声道:“所以你先回北京,让我做完我该做的事。”
“不,你不让我去找岳茗,你也不能让我离开你。”秦越立即摇头。
夏实想要劝说:“小越……”
秦越搂着他埋下头:“你要是再离开我的视线,我就不相信你了,我就不爱你了,我就再也不要见你了!”
夏实僵持片刻,最后只好答应:“好吧。”
秦越渐渐的平静,心里最终涌起的是讲不清的安全感。
他本以为自己再有机会见到夏实,一定会嚎啕大哭,一定会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倾吐而出,一定会……
可是现在,却只是很想努力微笑,努力告诉他自己很好。
原来感情最最脆弱的角落,也是会成长与坚强的。
亲吻不知何时落在耳边,落在脸颊,落在唇间,带着已然炙热的呼吸将所有痛苦的记忆都融化掉了。
秦越闭上眼,不管窗外有多少危险,不管彼此已经如何伤痕累累,只想和身边这个人肌肤相亲,心灵贴近。
没想到正值情浓时,夏实却忽然停了动作。
秦越惊讶的扶住自己上身掉落的衬衫:“你怎么了?”
夏实表情很隐忍,只靠在沙发背上低声道:“把箱里的药给我……”
秦越慌忙起身冲到地板中央的旅行箱边翻找药盒,找到看了看,又疯了似的回来大声问:“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片刻他又反应过来,拉住夏实皱眉追问:“是谁做的?是陆羽对不对?!”
夏实沉默的拿过药,狼狈的往嘴里塞了两颗,而后倒在沙发上哑着嗓子说:“没事……快好了”
秦越见过太多吸毒的人,晓得这会给人多么严重的伤害,戒掉它又有多么痛苦。
他心疼的趴在夏实身上轻轻地拥住他:“你一定好难受,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夏实觉得内脏和骨头都像是要碎了似的剧痛,他挣扎着用并不舒服的姿势抱住秦越瘦弱的身体,却在心底找到丝强大的安慰。
秦越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短发,目光渐渐积满愤怒与沉重,内心滴血的想着:“陆羽,你竟敢做这种事,伤害我爱的人……就和岳茗一样永远得不到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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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夜的噩梦逐渐被极致的白光所取代。
待到夏实朦胧醒来,有些记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他疲惫的摸了摸盖在身上的毯子,才意识到昨晚发生的事。
“饿了吧,我给你煮了面。”秦越从厨房端着果汁走出来,见他睁开眼睛了便笑着说。
夏实缓慢坐起,无奈的抚乱了头发:“对不起,吓到你了。”
“喝了。”秦越把果汁交到他手里:“先吃饭再洗澡吧,水还在热着。”
琐碎的谈话内容,就好像他们不曾分离似的。
夏实看向窗外透进来的明媚阳光,轻声道:“离去年在警局遇见你……快一年了。”
“才一年?”秦越张大眼睛,而后失笑:“我怎么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
夏实侧着头凝视了他片刻,忽然说:“小越,你长大了。”
“早就说过了,我不仅会长大,我还会和你一起变老。”秦越跪在沙发前握住他的手:“我们一定会一起把所有困难都走过去的,不……我们在一起,根本就没有困难。”
Chapter 18
夏实完全记不清自己执行过多少次任务,但肯定是第一次带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去追捕逃犯,所以难免有些瞻前顾后、关心则乱。
他打扮的尽量低调,秘密登上飞机后便又忍不住嘱咐道:“我让你呆在哪里你就呆在哪里,不仅陆羽很危险,到处找你的岳茗更危险,知道吗?”
秦越捂住耳朵:“你现在好啰嗦。”
夏实无奈的将相交的手握的更紧,陷入沉思。
如若从前,秦越一定会追问为何要亲手抓住陆羽,但此刻没有。
因为他已明白,每个人这辈子都有看完结局才能放下的故事。
也许正常人的爱与恨、嫉妒与眷恋,都不再能概括此时的境况了。
尽管和岳茗发生了那么多的纠葛,尽管戴局长与秋海托付的任务已经搁浅,秦越还是决定选择跟从。
如果夏实觉得够了,他就够了。
如果夏实想要继续,他也不怕继续。
这就是他喜欢一个男人的方式,从一开始就很笨很傻,但此刻也很满足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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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之后,夏实便立即带秦越离开机场。
云舒安排的车飞速疾驶,躲藏进了都市的洪流之中。
“夏警官,我们侦查到陆羽出现在札幌火车站,所以已经联系到当地的警方进行搜索与支援,希望您能尽快前往北海道,引蛇出洞,将其缉拿归案。”
手机里传入的短信又被夏实仔细的读了一遍,而后匆匆删除。
“陆羽在这里吗?”秦越看向车窗外的街景,忽然问道。
夏实嗯了声:“我们先去见婆婆,她那儿被警方严密的监控起来,非常安全。”
秦越点头。
夏实捏过他的下巴微笑:“别怕,这次万无一失。”
秦越又点头。
夏实说:“不管岳茗通过何种方式联系你,给你传达何种威胁的消息,你都不能隐瞒……小超的事情,我不愿意再发生。”
“他是个恶魔,我已经很清楚了。”秦越垂眸。
夏实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无论是站在警察的立场还是男人的立场,我都对他充满厌恶,但有的事还是必须告诉你……恐怕你弟弟和母亲,都不是他杀的,而是陆羽或东野。”
闻言秦越表情很惊愕,片刻又苦笑出来:“那又怎么样……夏实,我现在已经分不清对和错了,我只知道岳茗在犯罪,岳茗太自私,我不希望他一直这么霸道下去,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出卖他……我是不是变得很阴险?”
“其实,你分得清对与错,你比谁分的都清楚。”夏实道:“戴局曾经告诉我一个道理,我要告诉你:正义与邪恶不在于你有着什么行为,而在于你怀着怎样的目的,维护着谁的利益。”
秦越不语,恍然笑了笑:”那为什么我对他撒谎时,还是会有罪恶感呢?我用自己做诱饵去欺骗,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我恶心吗……”
夏实看着他的眼睛:“一个人若懂得什么是美好和善良,那相应的他就一定懂得什么是丑陋和罪恶,觉得什么都好就是觉得什么都不好,觉得任何人都没问题就是自己有问题,谁都做不了圣母,小越,我明白你的感觉,我也像你一样矛盾,可我们都不会自欺欺人,从一开始,我们就有选择,既然选了,就必须把路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