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玉在一边抖了下肩,捂嘴笑了,因为他正看到远处一个化妆过的男孩,心里这个不屑,看看这个再看看身边的岑舒砚,不禁满意地点点头,还是自己的艺人顺眼。
岑舒砚的神色淡淡的,拍了下宫熠的手道:“又不是你试镜,紧张什么。”
宫熠脊梁一挺,说:“我,我才不紧张呢!再跟你讲一个笑话,这次一定让能让你笑……咳咳,话说一群人在一家十分僻静荒凉的小店吃饭。他们一共六个人,女服务员却拿来了七双筷子。一个同事就笑着说:‘哟,多好的鬼故事开头啊。’大家都笑了。女服务员尴尬地看看他们,数了数,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我数错了,对不起。’说完立刻撤走了两双筷子,这时桌上顿时一片寂然。”
半晌,没人说话。
端玉摸鼻子,脸色古怪地看着他,“小熠啊,这个好像不是笑话吧……”
宫熠尴尬地摸摸头,叹口气:“不好意思……频道调错。”
岑舒砚却是笑了,虽然笑意很淡,随后摇摇头抬起手,摁了下他的眉心,“别紧张。我没事的,又不是要上战场杀敌……”
宫熠低着头觉得有点丢脸,绞尽脑汁地想,执意要再讲一个:“这个肯定能让你们笑!这天,有位母亲劝女儿嫁给一个年纪很大的富翁,女儿反对她说:‘不行!不行!就是不行,绝对不行!他太老了!’母亲笑着劝说她道:‘老一点有啥关系,又不是让你煮着吃。’”
“哈哈哈哈~又不是煮着吃~~”端玉顿时乐了,笑不可支地拍上宫熠的肩头,大喊:“看来带着你的确是好事,干得不错,哈哈哈!”
岑舒砚看着周围投递过来轻蔑的目光,了然地暗笑一声。宫熠无意识地几句话,倒是让这些人不约而同都放下了戒心。
他们轻敌了,这样最好不过。
不久,从门口簇拥着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头发乱糟糟的,胡须更杂乱,脸颊蜡黄凹陷,如果不是旁边人对他恭敬和谄媚的态度,几乎无法让人想象,这个背着帆布大包进来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段惜碧。
岑舒砚只淡淡瞟了一眼,安静地坐在原位,没有动弹,对于那些急着上去套近乎的人视若无睹。在不合时宜地时候打扰别人,只会给对方留下急功近利的印象,或者压根没有印象而已。这位导演明显脸色不好,身体怕是染有小恙,近来定然十分忙碌,哪里有心思应付这些人。
端玉的余光看到这一幕,心里又多了几分赞赏。
宫熠见他们两个都不动,当下也坦然了,抚了抚胸口,发现自己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果不其然,段惜碧闷着头走进休息室,谢绝任何人打扰,大门紧紧锁上。
片刻,才有助理从房间里走出来,喊几个公司的经纪人过去,分发号码和试镜时的考题。
岑舒砚还没有经纪人呢,端玉只好亲自过去了,让其他几个公司的经纪人都大为吃惊。为什么新人居然要端玉亲自带出道啊?等下真要好好关注。
端玉不管那些,拿了东西回来塞给岑舒砚,“男二号的考题是要表演剧本里的第二十七场,是一场独角戏,一句台词也有没有,很有些难度。”
岑舒砚没有翻剧本,想了想,只问:“这场戏,在什么地方演?”
端玉环顾了布置一遍,指了指三号场地,“应该是那里。”
空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黑色的古木几案罢了。
岑舒砚定定地看了几眼,点点头闭上眼,“我要休息一会儿。”
端玉心里讶异,这人不用再看一遍剧本的吗?但看着岑舒砚那张自从闭眼之后就变得无比冰冷,皎如碧玉,散发出寒气的脸,伸出的手意外地收了回去,发觉自己竟然发憷地不敢去叫他。
宫熠不以为然地瞄他一眼,勾勾手让他靠近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话。
“真的啊?”端玉不可置信地张大嘴。
宫熠对他狠狠点头,对啊对啊,很夸张是不是,很让人羡慕嫉妒恨是不是?
端玉嘿嘿一笑,脸上难掩喜色。
因为得到的号码是三号,岑舒砚闭目小憩了五六分钟就被端玉喊了起来,带着他来到三号场地外,小声嘱咐说:“你看看别人的表演,找出他们的不足,不要跟他们犯同样的错误,其他的,我也来不及教你了,相信你自己的感觉吧!有一点必须记住,看见那个最大的镜头没有,别拿屁股背对着它就成!”
这话,真算是自己对岑舒砚对大的信任了。端玉在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岑舒砚肯定不晓得走位和面对镜头的技巧的,但至少要提醒他,别背对镜头。
岑舒砚缓步走向几案,手指往下轻轻一捞,自然而然做了个撩起长袍的动作。
就见他举止优雅地撩起长袍跨过门槛,目光在房中流连了几圈,才转过身,来到几案面前停下。
只这几个简单的动作,让原本打哈欠的段惜碧渐渐睁大眼,直起了脖子。
这一幕说的是明代制香世家童家的小儿子,从外游学回来,第一次走进父亲的制香室,看到桌上盒子里的香丸,表露出兴趣和喜爱的场景。说简单非常简单,只要表露出喜爱之情即可,但说难又非常难,如果只是带着好奇的那种欢喜,很容易表演的与别人一样,没有任何特色,也就谈不上演技的好坏。
之前的两位艺人虽然在笑上下了功夫,但也走的是同样的路子,中规中矩算不得有缺点,但也没能让段惜碧眼前一亮。
眼前这个就不同了,单单那个撩起长袍的动作就让他心头一喜,能想到这样的细节已经实属难得,更让他意外的是,他融合于场景的那般自然神情。无论是动作还是眼神,都不像一个现代人,让人看上两眼就不由得感觉,他似乎本就该是如此,活生生是个来自于古代的俊美男子。
岑舒砚其实根本不懂得何为演技,他从一开始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回忆着盛烟每次走向制香台,揭开香盒的形态和神色。
想象着自己现在是他,脚会怎么走,手会放在哪里,眼神又看向哪里……他低头拿起香盒捧在手上的动作珍惜而小心,手势有些奇怪,但看着又很自然,不是一般人拿握东西时的样子。
但段惜碧却是一愣,一把将助手从身边推开,他没有再看镜头,而是走近了几步。
这时的岑舒砚已经揭开了香盒,眼神发生了变化,先是一瞬间的惊奇,跟着是一会儿的踌躇,似乎在思虑着什么,鼻尖微微耸动,眼睛也同时微闭,原来是在低头认真地嗅闻香丸!
接着,他的手指伸进了盒子似乎是要拿起一颗,却又立刻缩了回来,眼神也有了回避,眼角牵起几缕若有若无的忧愁。
很快他盖上盖子放回了几案上,眼神里透着一丝不舍,走出了房间。
“卡!好,好,非常好!”段惜碧咬牙切齿地笑着,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要咬人,实际上他是在笑,指着岑舒砚大喊:“你留下,男二号就是你了!其余的笨蛋都可以回家洗了睡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阵,有不忿的,有疑惑的,有嫉妒的,但没有人敢反驳这位脾气乖戾的导演的话,不一会都各自行动起来,该干什么该什么去了。
端玉重重舒口气,暗暗握紧了拳头,岑舒砚简直太争气了!
跟在后头一直眼睛眨也不眨看着的宫熠也惊喜不已,但却默然蹙起了眉梢,直直望着静谧垂立的岑舒砚。
为什么他给自己的感觉不是在演戏,而是在……
段惜碧也不是完全满意的,走到岑舒砚面前,劈头盖脸就厉声教训:“新人是吧,不会走位,脸也没对着镜头,人物感情拿捏的还好不错,但是一丁点都不会照顾观众的视线!外行的一塌糊涂!不过……”
宫熠龇牙裂嘴地拍胸口,心说这导演真够恶劣,一口气说完会死啊!不过看岑舒砚脸色还好,幸好没变脸啊。
就听段导演继续说:“不过你把握住了其他人都没注重的关键讯息……那就是男二号是个庶出的孩子,原本是没有资格继承家业的,对父亲的香丸一直是相碰不敢碰,你把他身为庶子的心态掌握住了,说明……孺子可教。”
他回头看了端玉一眼,眯起眼看了半天,仿佛这才想起来眼前站着的是谁,笑起来:“敢情是小玉家的啊,不错不错,你这双狗眼总算是擦亮了一回。”
噗,小玉……宫熠赶紧笑得捂住嘴。
端玉嘴角一连抽了好几次才接话说:“他叫岑舒砚,今后就麻烦段导调教了。”
“好说好说,给找个靠谱的老师,安排他上几堂正规的表演课,半个月后这部戏正式开机,到时候我要看到一个真正的演员,而不是门外汉,了解?”段惜碧力气极重的拍着端玉的肩膀。
端玉抹着冷汗送走这尊大佛,转身看着岑舒砚笑了笑:“岑舒砚你很有潜力,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哪。行了,按照约定,仓库我借了!”
岑舒砚轻声道过谢,碰了碰呆愣的宫熠,“这下不用担心了吧。”
宫熠回过神来,看向他的眼眸里多了些星点的湿意,“嗯嗯,太好了。”马上拨通电话出去,运足了气大喊一声:“明天早上十点,小爷就过去拖货,你给我等着!”
哼,他宫熠现在也有大靠山了!
11.同床为谋……
宫熠出门前并未想到,这次送檀香皂也能送出一场风波来。
端玉自己也没有那样大的仓库,听闻是一千多箱的檀香皂存货,他直接带着宫熠和岑舒砚去了公司某个堆放道具的仓库,里面杂乱无章,但整理一下还是可以放下不少东西的,但这件事是私事,他们不能动用公司的劳力,只好自己动手,花了三个多小时卸货,忙的满头大汗。
岑舒砚权当是练功了,宫熠却是不行,长期不锻炼身体的缺陷在这时完全暴露出来,虽然摊在在手头上的只是不到三分之一的货,但搬到最后已经累成一团烂泥,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喘息,额前的发丝紧紧贴在脑门和两鬓,一点儿艺人的形象都没有了。
再看岑舒砚,他就更加憋闷了,就见这人步履轻松地走来走去,清点着货物,等到确实数量的确是正确的,才放司机离开。
“岑舒砚,你不累的吗?”宫熠抹着汗水问,他可是亲眼看见这人亲自搬进了三分之二的箱子进去。
端玉那个没良心的上司,早就脚底抹油跑了。
岑舒砚抬手拭去额上的薄汗,摇摇头:“还好。”
宫熠撅了撅嘴,只觉得脚底板灌了足足几斤的铅,膝盖和手关节都是酸软的,稍微动作一下就是浑身疼痛,勉强扶着门站起来走了几步差点又坐回去,不得已对岑舒砚伸出手说:“好心人,岑大侠,你就扶我一把吧。”
岑舒砚抿嘴微扬眉梢,走过去箍住他的肩膀。
宫熠也不客气,伸长胳膊搂住他的腰,把全身的重量靠过去。尽管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一身臭汗,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相信岑舒砚不会嫌弃。
关好仓库的卷闸门,锁好了准备离开,两人刚刚转身就与几个人狭路相逢。
看他们的打扮,应该也是KFV的艺人,能大摇大摆走出来不用经纪人陪送的,那想必是比他们先进来一段时日的训练生。
宫熠不认识他们,岑舒砚就更加不认识,本来嘛他们连一节正规的训练课都没上过,端玉打算下午才把他们正式介绍给公司其他人的,但是他们两个破例被签入KFV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公司,于是真人还没露面,小道消息早已频出。
流传最广的,自然是那些不好的传言,还有他们两人的照片。
在任何行业都不乏好妒之人,不管你是否招惹上他们,他们都会看你不顺眼。眼下这几个就是如此,原本他们今天在公司遇见正当红的师哥聂臣彬,请到了他一起吃饭,心情都很不错,决定早点下来先去停车场等他,不料在后楼遇见了这两个,在他们眼中开了“后门”进来的新人。
“喂,你们站住!”个子最高的那个,腿挺长,一伸腿横在了宫熠面前。
宫熠现在没力气搭理人,这几个又明摆着是来找茬的,他口气也就不是那么好:“你好,有事吗?”
“小子,见到师哥还不叫人?我叫荣晨,后面那两个是苏青和凤雪,都是你的前辈、师哥。”傲声傲气的,嘴角歪翘着,很显然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尤其,对岑舒砚故意正眼都不看一眼。
宫熠过去是富二代,也遇见过不少目中无人自视清高的人,一般采取无视的态度,哈哈咧咧敷衍过去,但他这人护短,在他面前嚣张可以,但绝对不能对他的朋友无礼。
因此,他回话时语调也不客气了,“哦呵呵,各位师哥好……本以为这条路只有像我们这样没出道的新人才会走,因为端总监告诫我们要低调。没想到各位师哥也不能走大门么,哎呀,是因为人气太高了怕被粉丝围堵吗?”
荣晨脸色顿时黑了一半,“哼,我们是要去停车场!”
“哦……我明白了,原来各位师哥人气高的连这后门也不敢走了,只能从停车场直接出去啊!呀,师哥门名气如此之大,为什么我每次在电视上都看不到你们呢,咦……还有在音像店也没看过你们几位的专辑呢?真奇怪啊,莫非是销量太好断货了?”说着他还挠挠头,一副认真深思起来的样子。
岑舒砚不动声色垂手站在一边,并不打算插嘴。宫熠表面看起来很容易让人觉得他软弱可欺,可就算是温顺的小猫也有亮出尖牙利齿的时候,现在这几个不过是心高气傲的愣头青,他自己就足够应付了。
不过这么早就树敌,是不是好事呢?
暗自琢磨了一阵,岑舒砚还是决定不言语,任由宫熠反击。
“你!”荣晨火气上冲,被身后的凤学拉住手腕,笑盈盈凑过来说:“何必跟一个靠着脸蛋进门的小弟弟较真呢,荣晨,别失了我们自己的身份。”
斜眼飘过宫熠,却在看向岑舒砚的时候愣了一愣。
“就是,靠着脸蛋进门,说不定他那后面也付了不少的门票,哼!”早听闻端玉是个双,荣晨也不奇怪他会捧一两个像宫熠这样长相清秀的小男生。
宫熠嬉笑的脸色咻地沉了下来,拧起眉头想要顶回去,手被岑舒砚摁住。
“几位师哥既然有事要办,就不要耽搁了时间为好。”他轻轻一句话,嘴角缓慢流泻出来,听起来像是示弱的话语,却透着一股形容不出的雍容与高贵,瞬间把这个充满火药味的气氛给搅乱了。
凤雪是个有眼力的,一眼看出岑舒砚不那么简单,低声在荣晨耳边说了几句,三个人不再停留,往后面的停车场走去。
待他们远走,宫熠愤愤哼了哼鼻子,长出一口气。
他们拎着一兜的檀香皂,准备送给端玉,毕竟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先前还听说他家里有位七十多岁的老祖母,应该会喜欢这种老国货。
端玉神情随意地收起一块放进抽屉里,嘴角一撇:“没想到啊,宫氏檀香皂这个老字号,是宫熠你家的,东西是好东西,可是经营方法太落后,推销手段太古板。一个不知道与时俱进的企业,早料到它会破产了。还有那檀香线香,我小时候也挺喜欢的,但现代人更喜欢香水这类的东西,传统东西迟早会被淘汰!”
宫熠心里有些愤懑,很想立刻反驳回去,但他知道端玉说的没错,宫家会破产就是因为不会改善经营方式、推陈出新,只好自己生自己的闷气,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可端玉的下一句话让宫熠真有点冒火了:“这檀香皂说白了还是香皂,上不得台面,终究是不如高级护肤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