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哭丧着脸说道:“小的也只是奉命办事,翟大人说,只要将这轿子送到宫门口,你们就会明白。”
司祧微微的挑眉,:“打开轿门。”
白苏见司祧竟然让人打开轿门,连忙奔上前挡在轿子前,皱着眉头问道:“司祧,你想干嘛?”
“翟明月昨晚自缢了。”司祧淡淡的说道。
白苏一愣,下意识的问道:“怎么可能,前几日我还听翟大人说,能嫁我,翟明月很开心呢。”说着,又狐疑的看了司祧几眼,“你没有骗我?”
“轿子里面是空的。”
白苏微微的皱眉,道:“翟大人他为何要送顶空轿子来?”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司祧使了个眼色,呆在一边的越小照连忙踢开轿门,轿子内铺着大红色的绸布,窗棂上也贴着大红色的喜字,可是,却就是没有该坐在里面的新妇。
“我现在赶去翟府,我到底要看看翟永瑆到底再搞些什么鬼。”白苏一把扯下挂在脖子上的红花,随手抢了随行的马匹,策马狂奔起来。司祧纵身一跃,将白苏圈在怀中,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第五章:变故(2)
比起宫内的繁华,越往城外,就越见凄凉。两岸虽然柳抽新绿,花绽初红,却无端的给人一种物极必反的哀凉静香。
翟府的宅子置在城北郊外,二人策马狂奔,半柱香的功夫后,两人终于到了翟府。
马还未停定,白苏就翻身下马,司祧连忙扯住他的手臂,斥道:“危险。”说着,就收紧了缰绳。
马儿长嘶了一声,刨着蹄子停在了翟府门口。白苏连忙跳下马背,直朝翟府大门奔去。司祧紧跟在他的身后,大门并没上锁,二人轻而易举的推开了门,面前的景象让两人脚步一顿,齐齐的愣在门口。只见,院子里面跪满了披麻戴孝的人,个个都鸠形鹄面,憔悴极了。
“这是怎么回事?”白苏低吼道。
司祧皱紧眉峰,扫视着跪在场中的众人,命令道:“去将你家主子叫来。”
话还没落音,就见翟永瑆踩着棉花堆似地的迎了出来,还未说话,就已经泪落了三分。司祧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翟永瑆大概是哭了太久,声音极其的沙哑, “明月她死了。”
白苏大声嚷道:“就算是死了,尸体在那里。”
“二皇子还是不要看得好。”说着,翟永瑆的眼眶又红了几分。
“为什么不能看?”
“因为……。”翟永瑆斟酌着词句:“臣,不敢让二皇子受惊。”
“翟明月生是我白家的人,死是我白家的魂,有何受惊不受惊的。”白苏嗤道。
翟永瑆还来不及回答,就听见司祧低沉有力的声音:“带路。”简简单单的俩字,却让翟永瑆神经一紧,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三人穿过小桥流水的长廊,后又穿过一片葱郁的竹林,一间清雅的竹屋便立在二人的面前。翟永瑆抖着双手,迟迟的不敢推开房门。
白苏剑眉一挑,抬起叫便踹开了房门。
霎时,血腥混合着尸体霉烂的味道便扑面而来,白苏捂着鼻子,皱紧眉头走进房间。
房间装饰的十分的简单,一张方形的竹凳子,和一张又残又旧的木桌子,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木床,木床上躺着一位面貌全非的女子,木床的上面已经积了厚厚的灰尘,司祧皱着眉头上前,一抹,手指头成了全黑。女子衣不蔽体,身上全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手脚上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各色的尸虫拼命的从墨黑色的伤口中往外钻。
白苏自幼就被保护得极好,平素,连蚂蚁的尸体都未见过,更何况还是一具溃烂的尸体,当下,身体一哆嗦,转过身去,便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就是吾妹的尸身。”翟永瑆闷声说道。
司祧连忙挡在白苏的面前,道:“白苏,你先出去。”
白苏一把抓住司祧的风衣,贴着他的背脊使命的吸着他的味道,待呼吸顺畅之后,才道:“出了什么事?”
此话一出,翟永瑆神色更加悲怆,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绝了堤般滑落:“吾妹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失踪,这些时间,翟府一直差人四处查探,却没有一丁点的消息。”
“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没人上报刑部。”
翟永瑆哭着说道:“下官想着家丑不外扬,只要将人找出来也就没事了。却不想,今儿个一早却让下人们在这里发现了她的尸体。”说着,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恸哭。
“既然今日发现,为何不让人上报刑部?”司祧冷声叱问。
“今日就是明月与二皇子大喜的时间,下官哪敢在这个时候去皇宫找你们的晦气。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将两人引到府上,二皇子若是能为明月做主,那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回去二皇子也可以说是明月与人苟合,被你捉奸在床,已经被乱棍打死。”
司祧冷声一笑,“好大的胆子,竟然给这样大一顶绿帽子给二皇子戴。”
翟永瑆一愣,随即又红了眼眶,道:“下官无计可施,才想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烂点子。”
司祧冷笑道:“翟大人,这计谋是谁想出来的,我不跟你追究。但是,翟明月在婚前出事,就是你翟永瑆办事不力,连一个小小的翟明月你都保护不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做尚书,保护这离尘千千万万的百姓。”
第五章:变故(3)
翟永瑆没料到自己竟然连司祧两句话都招架不住,不由冷汗涔涔,想了想,遂决定以退为进:“下官的确是办事不力,待会儿,下官就去上书乞骸骨,征拜尚书。”
司祧冷笑道:“此时,只怕不是你想隐退,就能退下的吧。”
翟永瑆一愣,下意识的反问道:“摄政王何意?”
司祧冷冷的一眼扫过去,翟永瑆只觉背脊一阵发凉,便再也问不出一字半句来。
表面上,好似白苏一直躲在司祧的身后,实际上是白苏借着司祧身上那淡淡的馨香冲散鼻翼间的尸臭,双眼却是一直没从尸体上移开过。就在二人争吵得厉害时,他突兀的问道:“翟大人,你是如何证明他就是翟明月的?”
翟永瑆愣了愣,遂道:“翟府就吾妹一人失踪,更何况,这人的身形跟吾妹的身形差不了多少。”
“差不了多少?”白苏冷冷一笑:“此人的身体早就肿胀腐烂,你还能分得清他生前如何模样?白苏,实在是佩服。”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翟永瑆额头不停的冒着虚汗,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道:“下官不懂二皇子的意思。”
白苏并不说话,眼波微转,脸颊上的一点梅花更是透出一股子的冷傲孤绝。
司祧自然是听出了白苏的话中之意,勾着唇玩味的看着翟永瑆。
面对着二人那若有所思的眼神,翟永瑆心虚得全身发抖,方寸更是大乱,勉强的稳定了心神,“下官确实不懂二皇子的意思。”
司祧勾唇问道:“真的不懂?”
翟永瑆胆战心惊的点头。
看着白苏,司祧双眼好似柔和的春风般和煦,他道:“白苏,就由我解释给他听吧。”
白苏不停的嗅着司祧身上干净清冽的香气,轻轻的点头,道:“麻烦皇叔了。”
司祧温柔的一笑,转眼看向翟永瑆时,目光却在瞬间冷却。“翟大人,这次事件,你犯了三个错误。”
翟永瑆一愣,遂问道:“哪三个。”
司祧高深莫测的一笑,道:“第一,你不应该告诉我们翟明月在半个月前失踪。”
“为何?”
“此人若是翟明月的话,半个月的时间,尸体根本就不可能腐烂成如今的模样,显然,这具尸体至少已经一月之久。”
翟永瑆犹强作镇定,道:“或许,是下官记错了。”
“第二,你不应该认定此人就是翟明月?”
“她若不是明月,那谁才是明月?”
司祧勾唇一笑,道:“这就是你的第三个错误了,你不应该将翟明月藏起来,又随便找了一具尸身来糊弄我们,你还真当我们都是那睁眼瞎么?”
瞬间,翟永瑆矮了大半截,双腿不停的弹着琵琶。却仍是强辩道:“就凭这几点,你们也证明不了什么。”
白苏漫不经心的说道:“皇叔你还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司祧回头,看着他抿唇笑道:“苏儿,是哪一点?”
“尸体之所以会发青腐烂,那是因为他在水中浸泡的时间太久,而翟大人,您为了证明翟明月是在府上被人害死,而故意在他的身上砍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可是,你不知道,若是他杀,身上的伤口必定能看见血渍。”
“这房间里这样大的血腥味道,难道,还不能证明是他杀么?”翟永瑆不死心的说道。
白苏道:“这就是你的聪明之处,先在房间内撒上鲜血,扰乱我们的思维。这点,你做得很好。”
“下官并没有做过此等下作之事。”翟永瑆道。
“若是人身上流出的鲜血的话,鲜血的纹路必定是既有规律,但是,这床上的血渍却是一点规律都没,翟大人,你是个聪明人,继续狡辩下去,你觉得还有意思么?”
翟永瑆惨然一笑,道:“最终还是瞒不过你们的双眼,明月的确是在半个月前离开,只不过,她不是失踪,而是跟府上一个下贱痞子私奔。翟家世代家风清白,下官不想翟家清白的家世毁在下官手中,只好想了这么个下下之策。却没想到,还是被二位给看出来了。”
他言辞恳切,句句皆是肺腑,两人面面相觑,一时倒是无话可说。清白、地位、名利本就是这种官宦人家的命根子,若是丢了家世清白,那么,在朝中的权势也会遭受牵连。司祧眉毛一挑,遂计上心来,看了眼白苏,又看了眼翟永瑆,道:“翟大人,你是不是很想保住翟家的清白?”
“那是自然。若不是因为这点,下官何须做出此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司祧抿了抿唇,偏头看向白苏时,眼神中略带迟疑,而后,又使劲的咬了咬牙床,道:“我有一计,可以保住你翟家的名声,也可以让你继续在朝中呼风唤雨。但是……。”故意停住话尾,高傲又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翟永瑆忙到:“只要能保住翟家的名声,不管二位什么要求,下官都可以答应?”
“我要你答应我,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你永远都只会效忠二皇子。”
闻言,白苏眼眸微动,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锦衣。翟永瑆没有料到司祧会提出此种要求,当下脸色微变,迟疑了片刻,才轻轻的点头,“我答应你。”
第五章:变故(4)
二皇子的喜宴依然如期举行,只是,本来娶回府的新娘子却变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牌子。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就算与他跪拜的只是翟明月的牌位,司祧看着,还是觉得心如刀绞。这一次,是他亲手将他推给了别人。
喜宴过半,司祧心累难持,找了个理由便匆匆的退下。
是夜,清风月白,暗香浮动,司祧抱了一坛竹叶青立在窗前静静的看那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紧闭的房门却被人轻手轻脚的推了开来。
“小照,你说,洞房花烛夜,白公子他一人会寂寞么?”司祧并不回头,看着挂在高空中的月亮被一片乌黑的云轻而易举的掩去,落了一地的黑暗。
“寂寞倒是不会,有些无聊倒是真的。”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司祧错愕的回头,便看见白苏穿着一身素白的深衣,倚在门前勾着唇儿笑。
“怎么来我这里了?”司祧心中讶异,却依然浅笑着上前,温柔的拍掉他肩上微不可见的尘埃。白苏顺势抢过他手中的酒,、“殿内现在人人自危,我回去凑什么热闹。”说着,就抓起坛子,大口的灌酒。
“为什么人人自危?”
“我娶了一个死人,他们都担心她会在半夜回来找我。”白苏促狭的答道。
“由得他们胡说,你也当真了不成?”
“我当然没有当真。”酒灌得太猛,白苏呛咳了几声,:“我又不是不知道翟明月其实并没有死。”
“嗯。”司祧拍着他的背脊帮他顺气“既然都知道,这么晚还跑出来作甚?”说着,又抢了他手中的酒坛子,“你酒量不好,别再喝了。”
白苏的酒量的确不好,才两口而已,就觉得眼前冒起了一颗又一颗的小星星。顺势躺在司祧的怀中,像个孩子般单纯无害的抬头看着他,“司祧,你为什么要让我娶翟明月的牌位。”
“当然是有好处的。”
白苏眨眨眼,脸颊上的梅花胎记似乎也沾染了几分醉意,透着异样的殷红。“有什么好处?”
司祧笑着解释:“第一,拉拢翟永瑆。”
白苏想到司祧提出的要求,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司祧你真聪明。”
司祧长臂一揽,便将白苏抱了个满怀,“第二,博取陛下的同情。”
“第三是不是竖立我重情重义的明君形象?”
司祧将头埋在白苏的瓷滑的颈子中,轻轻的“嗯”了一声。白苏身体略微一僵,微微的挣扎了一下,又说道:“司祧,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过了。”司祧笑着反问。
白苏眨眼,拉着司祧的颈子,微微的抬高了下巴,轻声说道:“司祧,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知他喝醉了酒就会变得口无遮拦,司祧抿着唇绽出一朵温柔的笑来,“我自然是喜欢的。”
白苏浑身一震,挣扎着从他怀里爬出来,摆着手说道:“司祧,我喝醉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说些什么,你忘了好不好。”
“嗯,我会忘了的。”等我死了,就会忘了。
轻手轻脚的扶着他躺下,看着那个闭着双眼、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儿,司祧扯了扯唇,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来。
第六章:太仓(1)
“五皇子白展颜谋朝篡位的事情终于又有了新的进展。”
关睢景拿着一张浅赭色的折子看着挥笔狂书的司祧说道。
司祧轻轻的“嗯”了一声,沾了墨水,又细细的描绘起山的轮廓来。
关睢景皱眉道:“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新的进展是什么?”
司祧飞快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刚刚不是已经上禀陛下了吗?这会儿,又来告诉我作甚?”
关睢景将折子塞进袖子中,道:“我原本以为你会好奇的,如今看来,定是我自作多情了。”
司祧不置可否的耸肩,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陛下已经康复,重新主持朝政,这些琐事,我自然是不该多问。”白苏婚后的第二日,白尧章就好似吃了神丹妙药一般,一夕之间完全康复。司祧从来就是个聪明人,不该自己管的,他绝对不会过问。既然白尧章重新主持朝政,这政事,自然就是与他无关。
“那倒是我逾越了。”关睢景自嘲的勾唇。
司祧放下狼毫,拿起一枚白玉印章轻轻的盖上,道:“我可没有这样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