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
在呼延家的最后一夜,当时呼延铎暧昧不明地道出了当年追杀阳灵教暗主后众高手隐退的原因,之后呼延啸进了南叠枫的屋子,向他吐露了呼延铎多年来一直暗暗爱慕陵鹤子的真相,随后,还伸出手帮他理了一番鬓角碎发。
南叠枫眉心一拧。
当时他心中塞满对于二十四年前六大高手追杀谜案的疑问,加上从未对人敞开心怀过,根本没有去细想这其中的玄机。现在,和汪云崇相处了月余,再用这仿若脱胎换骨了一般的心境去想当时的情形,那过于亲昵地动作,加上一个上一辈之间暧昧纠葛的话题,实在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
最糟糕的是,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对这种亲昵表示拒绝。
亏得是呼延啸的温良脾性,若是换了汪云崇,早就给他由寸进尺,吃得骨头也不留。
“你怎么知道的?”掐住汪云崇待欲更加肆虐地手,问道。
“我直接问的,”汪云崇笑笑,抽出被南叠枫扼住的手,探到他腰后搂住,道,“在去荆州的路上,他没有否认。”
南叠枫精致的眉心揪成了团,自己和汪云崇弄成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局面也就算了,现在连呼延啸也……
抬眼瞪了过去,道:“你怎么不早说?”
汪云崇发现南叠枫在这种问题方面实在是笨得可以,哭笑不得道:“什么叫做我不早说,他是对着你才亲密殷勤,这你感觉不到也就罢了,反倒要我告诉你?”
南叠枫被他问得一愣,又见汪云崇一脸普及开导的揶揄神情,恼羞成怒,剐了汪云崇一眼,再次翻过身冲着里面去了。
汪云崇也无所谓,身子挨了过去,胳膊一伸,继续搂住。
对着冰凉的墙面看了半晌,心绪终于慢慢平静下来,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后面的汪云崇,道:“早上在青竹小居的时候,为什么故意顶撞世伯?”
汪云崇本来已经有了些睡意,搂着南叠枫片刻,便已经开始迷糊了,此时给南叠枫这么一问,却又清醒了过来,深深呼吸了几口,道:“我越来越肯定,当年他们追杀阳灵教暗主的事和禄王案有关了。”
南叠枫侧过头来,惊异道:“什么意思?”
“早上提起我们遇上慕容笛的时候,我便一直在暗暗观察呼延铎。”汪云崇道,“就在说到禄王案是阳灵教所为时,老爷子面色虽然纹丝不动,但眼中光彩却有些许改变。后来我来来回回地在禄王案和龙箫的事上打转,你也看到了,老爷子心中定是不悦得极了,才会说出那么激动的话来。”
“二十四年前的追杀一事,是世伯最大的忌讳,上回在荆州,迫他说到那个份上,已经是绝境了。”南叠枫蹙眉道,“要世伯再开口谈这件事,肯定是不可能的。”
汪云崇也皱起眉:“我在想,那么多高手都不愿揭开真相,是不是这个秘密,牵扯了什么不好的后果?”
“阳灵教已经壮大到可以随意出入百川山庄了,”南叠枫摇头道,“有什么后果,会比阳灵教再次掀起腥风血雨还要不好的?如今时势已经变了。”
“嗯,你说的有理,”汪云崇点点头,“不过,就算呼延老爷子不说,我们迟早也能查到。”
“嗯?你这么有把握?”
汪云崇轻轻一笑。
南叠枫哼了一声,转过头继续向着墙壁。
汪云崇靠过去,用自己的脖子磨着南叠枫光滑的颈项,笑道:“本来都要睡着了,给你唠叨这么多句,这下好清醒,怎么办?”
南叠枫缩缩脖子,伸出左手按在汪云崇脸上把他往后推,皱眉道:“什么怎么办,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睡。”
在不施内劲只拼蛮力的情况下,南叠枫的气力是比不过汪云崇的,于是汪云崇锲而不舍,不顾南叠枫的推搡继续往前凑,一只手滑进他单薄的里衣里,道:“既然这么清醒,就来做点助眠的事罢。”
嗯,助眠……助眠?!
胸口传来一阵强烈的酥麻异感,南叠枫全身一凛,感觉汪云崇温热的唇触上自己的颈骨,湿软灼热的触感像是药性最快的毒物,迅速地弥漫至全身。
忍无可忍,南叠枫微微发力,伸出左手在汪云崇腰上用劲一推。
汪云崇毫无防备,被他推得几乎要掉下床去,一条腿已经滑下了床沿。
南叠枫扯过被汪云崇带下去的被子,低喝道:“你疯了?呼延就在隔壁!”
汪云崇睨了他半晌,突然推开被子坐了起来,不满道:“他都已经猜到了,又有什么关系?”
南叠枫也横他一眼:“只有你觉得没关系!”
已经猜到跟真正的看到听到,绝对是两回事。
“呵,你倒是挺替他考虑的。”
南叠枫卷过被子转过身背向汪云崇,不理会他毫无意义的吃味。
见南叠枫干脆不理自己,汪云崇更不高兴了,两只胳膊撑住身体,居高临下道:“这两个人要是一直这么住到四月,你就打算也一直这么耗着?你要憋死我啊?!”
南叠枫眉心一蹙,扭过头来怒瞪道:“汪云崇,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光你一个人憋么?我也憋着好不好!少给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睡觉!”
汪云崇愣了一下,脑子里边回过一圈南叠枫方才的话,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浑朗笑声直直排荡上房顶,莫说是呼延啸了,就是楼下睡着的一众伙计,估计也能听到几分。
南叠枫火了,倏地坐起来,一拳砸了过去。
汪云崇伸手接住他手腕,声音虽然收敛了不少,却几乎笑到肠子抽筋,浑身无力地趴到南叠枫肩上,兀自笑个不止。
南叠枫郁闷了,精致的弯眉挑起一边,道:“有这么好笑?”
汪云崇差点笑岔气,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伸手环住南叠枫,道:“你真是……”笑着摇摇头,侧过脸在他颈侧深深浅浅地啄吻,道:“不闹你了,快睡吧。”
次日,阴雨数日的天难得地放了个晴,南叠枫也难得地起得比汪云崇早。
简单洗漱一番,拈了两块小点心垫肚子,南叠枫交代了小五伺候好楼上的呼延少爷,便晃悠悠上山看他的宝贝茶田去了。
刚采过春茶,无非是些日常的修剪浇水除虫草之类,帮忙的几个老农前几日刚刚细顾过,因此并没什么特别需要忙活的事,南叠枫在茶田里来回逛了几遍,抬眼看看日头,竟还早得很。
顺眼向东眺了一眼,但见丛密的古木遮挡下,依旧可看见围绕青竹小居所在山顶的几座山峰,南叠枫耸眉起来。
不知世伯昨夜住得如何了?
略略一想,决定上青竹小居一趟把呼延铎接下山来,顺便也与这世伯单独聊聊。
于是迈步向东,穿过葱翠的茶田,跨上往青竹小居去的一条窄小山道。
在山道上方刚走出两步,南叠枫忽然顿住,眉心轻轻一拧,微微侧头道:“呼延?”
身后岩壁上的古木后晃出一个人影,翩翩跃了下来。
“你知道是我?”呼延啸笑得温软悠闲。
南叠枫转过身来,道:“你跟了我很久?”
“没有,”呼延啸近前两步,道,“没你起得那么早,加上又不识路,是刚刚才找过来的。”
南叠枫“嗯”了一声,点点头转回身,道:“我正要去接世伯下山,一块儿走吧。”
正要回身迈步,蓦地手腕被一把握住。
南叠枫回过头来,精致的弯眉轻轻挑起。
呼延啸并未松手,道:“我不是来找父亲的……”悠亮的眸子深深望进南叠枫眼底,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南叠枫扯一扯被他握住的手,竟抽不出,眉心蹙了起来。
发现南叠枫蹙起眉,呼延啸连忙松手,俊逸已极的脸上扬起一丝与这张脸毫不登对的强笑,道:“你和汪云崇,是不是……”
南叠枫吃了一吓,未料呼延啸竟然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盯着呼延啸烨光闪耀的眸子半晌,终于偏过头去,“嗯”地应了一声。
呼延啸全身一震,上前一把握住南叠枫双肩,激动道:“我难道就不行么?”
“呼延?”南叠枫后退两步摆脱呼延啸,道:“你不是这么冲动的。”
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呼延啸深吸了一口气,捏紧拳头闷了半晌,道:“昨天晚上……”
南叠枫瞪大了眼睛。
虽然清清白白地睡了一夜,但入睡之前的那些动静以及随后汪云崇爆出来的那声大笑,足够让有心人浮想联翩,何况是心念早就牵在隔壁屋子的呼延啸?
呼延啸整夜无法入眠,越想努力地摒除脑中一切杂念,却越是满心满脑地在这一桩事上盘旋。夜深雨住,静谧的夜色里只觉得旁边屋子里的每一个响动都如锋芒一般扎在心口,不仅痛,而且满满的几乎塞挤到窒息。
南叠枫这才发现,呼延啸原本悠然亮澈的双眼里,竟隐隐布满了一夜未眠的血丝。倦怠的脸色,急切的目光神情,那个素来温文尔雅的呼延家少当家早已被一夜的心中纠葛折磨得灰飞烟灭。
“呼延,昨晚……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呼延啸充耳不闻,强抑着爆发而出的激动,道:“为什么不是我?”
“我……”
“是因为汪云崇比我先遇到你?”
“呼延……”
“汪云崇是不是迫你了?”
“呼延!”南叠枫喝了一声。
呼延啸被他喝得愣住,眼中转过无数种复杂神情,最终停在了颓然上。叹出一口气,呼延啸在路边横出的石块上坐下,垂下了头。
南叠枫心中苦笑,自己和汪云崇的功夫根本难分孰高孰低,再说汪云崇现在也不再是十二卫总领了,何来迫与不迫之说?
呼延啸身为呼延家少当家的精明,竟突然不知了去向。
伸手想搭上呼延啸的肩头,却又怕这样的触碰会更加刺激呼延啸本已失控的心绪,伸出的手还是收了回来。
这世上永无可解的难题之一,就是安慰一个受情伤的好友,尤其,伤害他的,正是你自己。
呼延啸抬起头来,恢复明澈的眸子里虽然没有以往的悠然,却仍旧烨烨地耀着令人炫目的光。看着同样无言的南叠枫半晌,才道:“枫,我是真的喜欢你。”
俊朗无双的脸上现出的笃定和执着仿若雕刻一般。温润如玉悠雅如清风般的呼延啸,那个在江湖人眼中全然不似呼延铎的呼延啸,此时的神情竟像极了他父亲。
南叠枫不知是为何而怔住。
“从第一次在江上巧遇开始……”呼延啸少有地松垮地坐着,两只胳膊随意地搭在膝上,道:“就算你是男子,就算你出身神秘,都无所谓。”抬眼看向南叠枫,道:“后来知道你是陵前辈的弟子,我更加相信,那就是命中注定的。”
“呼延,我……”南叠枫待要开口,却全然不知要如何接话,半张着嘴,低头下去。
“枫,只有我了解你的一切。”
南叠枫蓦地抬眼起来。
呼延啸直视着他,眸中溢出不可推却的坚持,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生身父亲是谁?”
南叠枫浑身一震,遂亮的星眸中瞬间灌满了不可置信。
漫天黄叶的枫树林,满地飘零枯散的枫叶,脑中勾勒想象了无数遍的场景迅速地闪过眼前,原本攥紧的双手,不自觉地摸上挂在颈上的圆玉。
“是谁……?”迷惑了自己二十年的谜题就要揭开,南叠枫连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呼延啸温暖的五官上覆上了一层肃然,一字一顿道:“六月雪,宁、添、南。”
南叠枫震住。
一片巨大的空白过后,脑中不断涌出的七零八落的片段冲击着神经,卷带出更强大的震动。
天地惨白的雪夜,修长的男人身影,孩子撕心裂肺的啼哭……
灿黄的枫树林,铺天盖地的明黄枫叶,天旋地转的晕眩……
仿佛陈旧的封印被人揭开一角,莫名的记忆如潮水般层起叠伏,却又全都碎落得不成片段。
好奇怪,那些原本在醉酒之后才会浮出的画面,第一次在清醒的状况下如此清晰。
南叠枫原本晶亮的星眸泛出失措的浑茫,震住的身体忽然失去绷持的力量松软了下来。
呼延啸吃了一惊,站起来扶住他,道:“你知道宁添南?”
南叠枫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个名字,他确实不是第一次听过。
那个在武林中全无记载的绝世高手,那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六月雪,一手教出了闻名天下的汪云崇。
可是,这个突然被说出是自己父亲的名字,却偏偏陌生得像是上古的传奇。
南叠枫细致如精雕的脸近在咫尺,纤长的浓睫微垂,深墨色的眸子里满溢着不常见的茫徨迷蒙,那个武冠群雄身翩形恣的人,仿佛一瞬间变成了易碎的瓷娃娃,正被自己捧在手心。
从未见过这样的南叠枫,勾动起胸中从未升腾过的冲动,呼延啸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伸手环住南叠枫的身子,倾身向那薄润的唇吻了下去。
柔软到过分的触感挑撩着积压着的征服欲,没有受到抵抗的舌轻而易举地滑进了绵细甘甜的口腔,细细吮取齿间舌畔上的每一寸美好,不断摩擦轻蹭着尚未苏醒的软舌舞动起来与自己纠缠。
梦寐以求的淡淡茶香弥散进五脏六腑,呼延啸一时熏然,将南叠枫搂得更紧,缭绕的吻越来越深,不断地吸缠着带着清香的舌尖。
“唔……”南叠枫猛然恍了过来,却不知何时已被呼延啸抱的死紧,双唇被霸道地侵略含吮,强烈得几乎透不过气。
南叠枫腾出双手来挣,却换来更加用力的箍紧。
“唔……你放……”破碎的词语被尽数吞入口中,来不及咽下的津液顺着嘴角缓缓淌下,南叠枫被禁锢得几乎要窒息,终于狠狠闭上眼睛,双手掌心中尖锐强透的劲力迸发般地推出。
呼延啸直直退了四步,口中“哇”得吐出一口鲜血。
南叠枫重获呼吸,大口地喘着气,揪着精致的眉心瞪着呼延啸。
呼延啸抹了把嘴角,鲜亮刺眼的红色流散在摊开的手心,扎眼得让他顿时清醒。
“枫,我……”
“你先冷静一下,我回长清居了。”挡开他伸出的手,南叠枫迈步绕过呼延啸,快步穿过茶田,往山下而去。
呼延啸看着南叠枫飘然而去的身影,愣在原地。半晌,干固在手心的血迹随着手上肌肉的活动牵勾住手心的皮肉,扯出一丝微痛来,这想起要追上,于是转身就要跟着穿过茶田去。
方刚跨出一步,背后想起两声沉闷的脚步声。
“少当家。”
呼延啸转过身来:“汪兄?”
汪云崇脸色阴沉,森着脸道:“少当家方才所言,不知汪某可否好好地请教一下?”
几乎是一路尽力狂奔地回了长清居,南叠枫推开尚未完全敞开的大门,扶着门柱轻喘着气。
正在擦拭桌椅的小五听到门被撞开,惊恐地扭头去看,却讶异地张大了嘴。
向来整整齐齐的老板额际鬓角的发丝全都散乱着,脸色白得吓人,润色的双唇微肿着,过分鲜艳的红色与脸上的苍白形成了令人发悚的强烈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