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灰烬——清夜无尘

马尔斯思忖着摇摇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两人边走边谈，马尔斯的思绪一直被海伦的话牵扯着，“既然不曾拥有，也就不存在失去。”他又一次想到了齐格非，如果没有发生那样的不幸，他们小时候的友谊延续到今天，又会是怎么样呢？

少年时代的齐格非可不像现在这样冷情，也许这些年他经历了许多痛苦，以致将自己身上封闭起来，不再接纳任何人的靠近。

刚才在马车里，他在睡梦中又见到了齐格非，在巨浪滔天的海洋里，齐格非向他伸出手：“——救我，求求你，救我——！”可是无论自己怎样向他靠近，终究无法拉住他的手……

猛然听到海伦问他一句什么，提到了拉斐尔的名字，大吃一惊，忙问：“海伦，你刚才说什么？”

海伦重复道：“刚才你在马车上睡觉的时候，一直叫着艾伦，你梦见他了，是吗？”

马尔斯踌躇着，“好像是吧，我有些担心他，我们走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

海伦也露出一丝忧虑，“他是为你才弄成那样的，我真有些过意不去。但愿他能尽快好起来。”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古堡前。

一个头发灰白的人站在门口迎接他们，海伦一见到他就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中，高兴地叫着“爸爸——！”

马其顿公爵欣喜地拥着女儿。

他看上去跟雅赫安年纪相仿，面容却苍老的多，这也许是常年患病的缘故。他也有一双紫蓝色的眼睛，虽然神采不再，但那宁静清澈的眼神也使人顿生好感。此时，他正向马尔斯望过来。

马尔斯展开笑容迎着他走过去，深深鞠了一躬：“迦太基的马尔斯像您问好，公爵大人，愿主永远降幅于你。”

马其顿公爵一脸诚挚的笑容，张开双臂拥抱了他，“欢迎你成为我的亲人，马尔斯。”

马尔斯被马其顿公爵亲切随和的态度打动了，心想，自己未来的岳父是个不错的老头。

他们在古堡度过了愉快的三天。月神庄园里秀丽的自然风光，纯净的空气，醇厚的美酒，无一不使人陶醉。

这天黄昏，他们站在山顶上欣赏落日。满天的霞光像轻纱一样笼罩大地，缤纷绚丽，一切都被涂上了虚幻的色彩。

海伦望着远方，背靠在马尔斯怀里，轻柔的声音问道：“马尔斯，等我们结婚以后，回到这里来生活好吗？”

马尔斯问：“你不喜欢君士坦丁堡吗？”

海伦笑了，“我只是喜欢这里的宁静，与世隔绝，不受干扰。”

“干扰？”马尔斯不解的问：“我们会受到什么干扰？”

海伦转过身来，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头靠在他胸前，“我爱你，马尔斯，其实我不介意什么地方，我只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只有我和你。”

36、订婚

帝国最高执政长官和公主的订婚仪式在圣宫举行。由雅赫安亲自主持，里奥大帝也出席了。君士坦丁堡的达官贵人齐聚一堂，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欢歌笑语，一片优雅华贵的气派。

订婚仪式的主角，正在舞池中翩翩起舞。骑士和公主都穿着象征拜占庭贵族的深紫色绸衣。海伦的宽大而飘逸的长裙随着旋动的舞步上下翻飞，开成一朵紫色的玫瑰。一头黑晶石般光滑明亮的秀发落在肩头，柔波起伏，如云雾般轻盈，衬托着一张秀美无双的面庞：冰雪般白皙的肌肤晶莹透亮，柔嫩的双颊像水蜜桃般吹弹可破，一张形状优美的小嘴像玫瑰花蕾，娇艳欲滴；，密长卷翘的羽睫下，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晶莹而神秘，灵光闪烁，夺人心魄。

想到这位拜占庭最美丽的公主即将要成为自己的妻子，马尔斯男性的自尊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大殿另一侧，雅赫安正和约望神甫交谈，“你有一个出色的儿子和一个人人艳羡的儿媳。”约望注视着舞池中的一对佳偶。

雅赫安笑着回答：“的确是美满的一对。”

“你一个儿子得到幸福了，”约望神甫转头望着雅赫安，“另一个呢？”

雅赫安一惊，突如其来的话使他手一颤，杯里的酒洒到地上，“你在说什么，约望？”

约望摇摇头，“我说的是齐格非，哦，对了，他现在叫拉斐尔。直到现在你还没有告诉他真相。”

“我是他舅舅，这难道不是真相吗？”

“对，这是真相，”约望说，“但不是真相的全部！你对他隐瞒了最重要的事实，到底是为什么？”

雅赫安脸色已经发白，颤声道：“难道我不想吗？约望，当我知道他还活着，我多么希望听到他叫我一声父亲，但是这可能吗？如果他知道真相，会有什么后果？当年我无情地抛弃了露德维嘉，我这些年丝毫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没有给他一个合法的身份，甚至一个体面的姓氏。。。。。。他对我一定只有仇恨……！”

“不会的，雅赫安，那孩子不会这样——”

“即使不恨，他也不会原谅我，就像他母亲一样，露德维嘉也没有恨我，却用死来惩罚我。”

“雅赫安——”约望一时说不出话来。

雅赫安叹了一声，稳定了下情绪，又说，“而且，艾伦现在是什么身份，真相只会害了他，让整个罗马都知道他是私生子，他的枢机主教还怎么当下去？”

约望皱着眉，还想说什么，忽然看到那一对准新人牵着手往这边走来。

雅赫安立即露出笑脸，仿佛一直在等待他们，说了句：“祝福您们，孩子！”

“谢谢您，父亲！”

于是，他们在一起随意闲聊着，气氛融洽而温馨。只是马尔斯有些心不在焉，不是抬眸张望。雅赫安终于觉察到了，奇怪地问：“马尔斯，你在找谁吗？”

马尔斯说：“艾伦呢，好像整个晚上都没见到他。”

“艾伦没跟我一起来，”雅赫安说，“今晚他在索非亚大教堂给布罗尼大公的小儿子举行洗礼，他说那边结束了就会赶过来。”

马尔斯没有再说话，心里一阵怅然若失。

这时，一名宫廷侍从走过来，对雅赫安施礼禀报：“凯撒，陛下请您过去。”

雅赫安说了声好，跟着侍从离去。

海伦注视着马尔斯，忽然问道：“你找艾伦有事吗？”

“不，没什么特别的事。”马尔斯随口答道，海伦的语气使他有些不安。

海伦扑闪着紫晶石般的大眼睛，“不过我也想见到他，真是个神秘的人物。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在你身上创造奇迹？”

马尔斯笑了，“既然是奇迹，就不必有原因。”

“呵呵，这肯定是艾伦的原话，一个教士的标准回答。”海伦也笑了，“我只想对他表示感谢，没有他我已经失去你了。”

马尔斯眼前浮现出拉斐尔冷漠的样子，那双蓝眸却满是忧伤，心里一阵缭乱。

“你们在谈论我吗？”拉斐尔笑意盈盈地向他们走来。

海伦优雅地朝他伸出手，拉斐尔躬身托着她手轻轻吻了一下。“我很抱歉，现在才来。布罗尼大公的小儿子的洗礼仪式早已安排好，实在无法推辞。”

海伦注视着他，笑道：“您太客气了，主教大人。不过我们倒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答应我们。”

“为公主效劳是我的荣幸。”

海伦笑的妩媚至极，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有幸福在流光溢彩，“我们的婚礼将在下个月在索菲亚大教堂举行，希望您能为我们主持婚礼。可以吗？艾伦？”

37、教皇密令

海伦笑的妩媚至极，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有幸福在流光溢彩，“我们的婚礼将在下个月在索菲亚大教堂举行，希望您能为我们主持婚礼。可以吗？艾伦？”

拉斐尔依旧温雅的浅笑，“这是我莫大的荣幸，公主殿下。”

感到马尔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但是他没有回望他一眼，也不想去猜度这目光的含义。礼貌地向两人告辞。

拉斐尔回到教堂，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打开一本圣经，试图将自己的精神集中到上帝的教诲之中，却丝毫没有作用，脑海里马尔斯和海伦的影像走马灯一样飞速旋转，他们互相牵手、对视而笑，羞涩地依偎……

拉斐尔一阵心烦意乱。他对着墙上的十字架跪下来，喃喃祷告：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你的国来临，

愿你的名显扬，

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

如同在天堂，

……

求你免除我们的债，

求你救我们脱离险境，

一切荣耀和权力归于您，

直到永恒，

阿门——

外面有人敲门，拉斐尔说了声：请进！

一个修士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说：“主教大人，有位神父请求见你。”

“是谁？从哪来？”

修是说：“他不肯透露，只是说您见到这东西就会见他的。”说完，把手里的一个盒子递过去。

拉斐尔接过来，打开一看，瞬间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丝绒盒子里躺着一个琥珀指环，指环一头镶嵌着一只细小的蜘蛛。

拉斐尔变了脸色，颤声问道：“那人在哪里？”

“在钟楼上。”

“好的，我这就去。”

拉斐尔来到教堂旁边的钟楼下，向高处望去，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圣衣的高大身影站在高顶上。

他平抑了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一步步向钟楼上走去。走到楼顶，向着那黑衣修士跪下，恭恭敬敬地喊了声：“陛下！”

教皇回过身来，目光如炬，直射向拉斐尔，命令道：“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话。”

这位教廷历史上最年轻的最高牧灵，其实还不到四十五岁。如果不是蜡像一样的面无表情，他那雕刻般的五官，匀称的脸部轮廓，倒称得上是一位美男子。

教皇有一双奇异的眼睛，这双眼睛明亮得骇人，似乎发出两道精光直透人的五脏六腑。从前的经验告诉拉斐尔，当教皇陛下要求别人直视他的眼睛时，肯定不会有好事。在这目光笼罩之下，拉斐尔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和意识都无所遁形，从不敢有丝毫的隐藏和谎言。

在暗地里，拉斐尔常常想，如果有一天，他能在这陛下的目光下撒谎，那么他的谎言一定能骗过天下所有人。

现在，跟过去每一次一样，拉斐尔抬起头望着这个陛下，月光下，教皇的眼睛透明了一般，完全看不见瞳孔，似乎两块寒冰。拉斐尔觉得自己正落在冰窖里，浑身颤栗而无法动弹。

“突然看到我，很害怕吗？”陛下声音低沉，空洞得可怕。

拉斐尔努力稳住声音，“不，只是有些意外。”

“意外？难道你还猜不到我来的目的吗？”教皇讽刺地问。

“是的，我知道，”拉斐尔只好顺从地说，“你是为了命运之戮而来。”、

“那好，你得手了吗？”教皇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他。

“对不起，陛下，我无法完成这个任务，愿接受惩罚。”面对即将到来的责难，拉斐尔反倒平静下来。

“艾伦，天主的降罪恐怕你无法承受。”教皇声音轻缓地说，“如果你无法从马尔斯身上得到我要的东西，我就亲自动手。”

“不，陛下——”拉斐尔失声喊道。

“怎么？紧张了？”教皇一把捏住他的下颌，把他拉近一步，幽幽地说：“我倒有个好办法，”用手指勾勒着脸上清秀的轮廓，摩挲着细腻的肌肤，“这张脸可是倾倒众生呢，怎不会好好利用利用？”

拉斐尔本能地拔开他的手，闭上眼，掩饰眼中的厌恶。

手却被一把抓住，“这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教皇严厉地问。

拉斐尔在他的逼视下瑟缩了一下，没有回答。

教皇双眼寒冰一样，“你居然动用身上的圣血？为了救谁？马尔斯？”

拉斐尔沉默着。

“怪不得你看起来像掉了半条人命，”教皇冷冷地道，“我早就警告过你，失血过多你跟普通人一样会死。”

拉斐尔低声道：“我也是为了命运之戮，他死了对谁都没法解开这个谜。”

教皇冷笑起来，“呵呵呵呵，很好，拉斐尔，原来你如此看重自己的使命，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否则我一定会亲自动手。”

38、猜心

海边的小教堂里，约望神父正领着圣诗班的孩子们反复练习、排演，为即将到来的万灵节作准备。

马尔斯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

孩子们清澈透亮的声音如同天籁，马尔斯深深沉浸其中，焦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终于，约望宣布排演告一段落，刚刚还严肃地一丝不苟的孩子们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叫着飞出了教堂。

约望发现了马尔斯，笑着说：“赞美基督！能在此时此地到康斯坦丁大人真是令人喜出望外。”

马尔斯也笑了，“请别在主的面前质疑我的虔诚，神父。”

约望说：“有情要我帮忙吗，马尔斯？”

马尔斯颇费踌躇，还是问道：“我想知道拉斐尔的事，我是说他小时候的事。”

约望皱起眉头，“你该去问你父亲。”

“什么？为什么问我父亲？”马尔斯疑惑不解。

约望摇摇头，又说：“那你凭什么认为我知道拉斐尔主教的事情？”

马尔斯说：“那天，我被长枪刺穿心脏，本来已该死去，但我又活过来了，是艾伦救了我，却死活不肯告诉我原因，只说是上帝的奇迹。”

“那的确是上帝的奇迹。”

“他为了实现上帝的奇迹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是吗？”马尔斯终于忍不住断然质疑道。

约望望着他，沉思了好一会，终于说道：“是的，他用自己的血救了你的命。”

“天哪……”马尔斯浑身一震，说不出话来。

“上帝赋予他圣血，能起死回生。”

“圣血……”马尔斯茫然。

“是的，”约望说道，“拉斐尔不是普通人，他是圣血之子。他的身上有基督受难的印记，身上流的是基督的血……”

马尔斯远远就看见海边的礁石上，那个白色的孤寂的身影。

他走到拉斐尔身边，“嗨——”

拉斐尔抬头望了他一眼，问：“找我有事吗？马尔斯。”声音很是淡漠。

马尔斯被他的冷淡弄得很不自在，窘迫的说：“婚礼在一个月后举行，我想确定一下你到时候是不是一定有空。”

话一出口，马尔斯就后悔了，自己根本不是想跟他谈这个。

拉斐尔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里的某种情绪，声音愈发冷淡，“我答应了海伦的事自然会做到，请放心！”

马尔斯不再说话，拉起他的左手，解开袖口上的扣子。

“你干什么？”拉斐尔一慌，忙要缩回手，却被死死握住。

手腕上一道粉红色的伤痕赫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