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灰烬——清夜无尘

“等等，上校，”夏尔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满地抬手打断了雅克的话，这简直是对自己专业水平的蔑视外加对男人尊严的侮辱，“你想让我们这些贪生怕死的无用的人类集体消失，剩下你一个人当superman还是spiderman什么的？”

队员们窃笑。

雅克无奈地蹙起眉心，态度依旧温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安全引爆，保证放射源不扩散。”

“这点我也能做到！”夏尔斩钉截铁地说。

雅克似乎轻叹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更低柔，更真切，仿佛是规劝自己幼小的弟弟放弃不合实际的幻想以及毫无意义的冲动：“夏尔队长，我是上级委派的拆弹任务的全权负责人，我的话你得听。另外，我私人劝你一句，这种放射源对人体生殖系统会有严重损害，你还年轻，不能被剥夺了当父亲的权利。”

“无所谓，我早就放弃了当父亲的权利了！”夏尔脱口而出。

“哦？怎么会呢？”雅克难以置信。

“我的个人问题没必要现在拿出来讨论吧？！”夏尔窘迫不已，为自己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场合下爆出的私密后悔不迭。看看伙计们那忍俊不禁的表情，他懊恼的意识到，不到三天，自己的这句名言将传遍分部的基地。

另一个认知同时出现：自从见到雅克开始，他的大脑皮层就开始短路。

雅克从来对别人的隐私毫无兴趣，他关心的只是任务。他继续说道：“在拆除放射源的操作中我需要你的帮助。然后，你一定得离开。我这里有最先进的抗冲击密封箱，两秒钟内我可以跳下十米深坑并进入密封箱。而且我会采用人工引爆，这样爆炸范围就只限于这几层的地下车库。”

“人工引爆？你疯了，强烈的冲击波会将你活埋，空气骤然产生的高压会使你的内脏被击碎……”

“那你还有什么好提议？”雅克伸出手指按了按眉心。

“让他们走，而我，留下来帮你，人工引爆从来都是两人配合完成的。”

那一瞬间，夏尔那双独特的灰色虹膜闪动着绚丽的银光，雅克的心莫名悸动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时间无多，雅克和夏尔立刻着手对密如蛛网的线路进行编码，哪条截断，哪条搭桥，都一一做记号。一小时后，线路布控完毕，可以进入引爆程序了。

雅克停了下来，凝视着夏尔年轻的面孔，几乎是严肃地问，“你明知道留下来可能会死，告诉我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吗，人工引爆得两人互相配合，你一个人干必死无疑。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留下来？”

“这是我的任务，我别无选择。”雅克淡然而笑。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的戏剧性，刚认识不到两小时的几乎还是陌生的人即将有可能共赴黄泉。

不——！雅克觉得脑海深处掠过一丝似曾相识的剧痛。他意识道，自己无法接受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无法再一次承受这样的痛苦。

夏尔被雅克眼睛里痛苦的神色触动了，有点莫名的震撼，那是一种痛彻心腑的焦虑和忧伤。他感受到雅克对自己的担忧，这种来自一个初相识的人的关切本身就令人激动不已。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拥住雅克，雅克一愣，也轻轻地回抱他，这就是两个即将挑战死神的战士对生死决策的回答。

03、奇迹

雅克却没有一丝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

也许是因为雅克淡定自若的神色，操纵引爆程序的动作就像弹钢琴一样，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灵巧、舒展，充满节奏。

夏尔在另一端帮忙，异常迅捷而有条不紊。

雅克的蓝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望着夏尔，夏尔会意地点头。雅克按下引爆键。

随即，红色信号灯亮起，液晶显示屏的数字在倒数：10，09，08，……

雅克大喊一声，跳！

两人猛跑几步，跨入十米深的掩体。

冲天的火光、炙热的烈焰，地动山摇，犹如地震。巨大的冲击下，他们躲藏的密封箱不断地扭曲、拉伸、变形，似乎要裂成碎片。高温与高压同时袭来，夏尔觉得每一个细胞都被炸裂、燃烧——痛苦竟然如此可怕……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然后迅速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最后的记忆是雅克自始至终趴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医院里了，他看见了自己的搭档，副队皮克，皮克动作夸张地在他眼前扬着一份基地日报，“夏尔，你这回成了大英雄了，为我们观察团大大增光！”

“怎么回事，皮克？”

“啊？你不是脑震荡失忆了吧？”皮克把报纸塞给他，“自己看去。”

夏尔坐起来，基地日报头版头条是自己的大幅制服彩照，上面是大标题：“排险队长亲自引爆、舍生忘死救战友——英雄夏尔。巴利克”

报道里详尽地描述了夏尔如何遣走自己的队员，独自留下来人工引爆炸弹，成功地将爆炸范围及放射源控制下大楼地下……

“等等，这不合事实，”夏尔叫起来，“还有雅克上校呢，为什么这里不提到他。”

皮克说：“这是雅克自己的要求，听说是他所在的部队的惯例，他级别高而且执行的都是重要任务，绝不能在媒体上曝光身份。”

夏尔点点头，继续往下看，“什么？是我救了他，所以我才受伤？”

皮克不以为然，“是啊，这里面的内容都是雅克对记者说的。当时，他把你从里面拖出来，他好端端的，你却昏迷不醒，好在也没有什么大碍。”

皮克望着他，继续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呢，现在医生和我们的部门专家都成立了专门研究小组分析你和雅克的特殊情况。本来这样高强度的气压和冲击波下，你们的身体早就粉碎了，或者被烤熟了，因为单单是当时掩体里的温度已经高达摄氏800度，按道理你们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而事实上，你们不但活下来了，而且安然无恙，科学上、医学上根本解释不通。”

夏尔却说道：“那请允许我用最古来的学说来解释——”皮克好奇地等待着。

“神学——上帝在创作奇迹！”

几天后，夏尔就出院了，他平安活下来了，而且满载荣誉。唯一的遗憾是，他没有再见到雅克。他有很多问题要问他。

雅克，你把本属于你的光环硬是套在我身上，这是为什么？

不，这不是最重要的。他要知道的其实跟那些专家和医生的疑惑一样，为什么雅克能活下来？而且自己在他的保护下能平安无恙？

当然，首要的问题是，雅克在哪里？

问上司，上司神秘一笑，“我只知道他叫雅克，是维和部队那边指派过来的，我甚至连他的姓氏都不知道呢！”

夏尔来到数据中心，找到了那个一直是红颜知己的混血美女，“嗨，维达！能帮我个忙吗？”

维达从四五台围着她的微机中抬起头，职业化地回答道：“查什么？”

“一个人，雅克。”

“真名还是代号？”

“呃——”夏尔被问住了。

“隶属部门？”

“维和部队。”

维达蹙眉，“亲爱的，我要具体部门，你那样说我下班都查不到。”

“拆弹……部，好像。”

维达低下头，对着键盘一阵猛敲。半晌，再次抬头：“没有！”

“什么？”

“首先，没有一个拆弹部，其次，我的权限只能查到中等职级的人员名单，最后，亲爱的，我私人给你透个信息：如果这位雅克是维和部队的人，那边的高级人员有个私人俱乐部，名叫‘浅蓝’，你可以进去碰碰运气——”

夏尔喜上眉梢，在维达额上亲了一下，“感激不尽！维达。”说完转身就往外跑，后面传来维达的补充说明：“——假如那种地方你也有本事混得进去的话……”

04-08 迷人而又神秘

夜幕降临，在基地商业休闲区，夏尔很快就找到了那间“浅蓝”，外面看是一座洛可可风格的五层建筑，天蓝色的外墙，洁白的纹饰，繁丽而精致。

夏尔推开门走了进去，一楼就是前台，不过此时没人。一段优美的钢琴声从楼上飘下，流水般洒脱悠然。夏尔沿着雕花旋楼梯步上二楼，看到会所酒吧，暗色玻璃门开着，可以看到里面人不多，那美妙的琴声就是从里面传出的。

吧间中央的演奏区被柔和的灯光照亮，一个白衣男子背对着他，坐在三角钢琴前低头弹奏着，动作极其优雅洒脱。

夏尔正要走进去。

一名侍者拦住了他，“先生，非常抱歉，我们这里是私人会所，只接待会员。”态度彬彬有礼而神色冷倨。

夏尔道：“我跟朋友约好在这里见面。”

“请问您的朋友是——”

“雅克，他人到了吗？”

“先生，没有客人跟我说约见朋友——”

“……”夏尔一下无计可施。

里面的琴声嘎然而止，弹钢琴的男子已经走到门口，“威利，他约的是我。”他向侍者一笑，“刚才忘了在你这登记，不好意思。”

侍者忙说：“对不起，布雷德先生。”也对夏尔道了声歉，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雅克说：“请到这边来，夏尔。”

雅克领着他走到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又一名侍者走了过来，雅克问，“喝什么，夏尔？”

夏尔耸耸肩，“随便，跟你一样吧。”

雅克对侍者一笑，“Barolo。”

侍者点头离去。

夏尔这时觉得窘迫起来，自己眼下的行为简直是个冒失鬼，他尴尬地望着雅克，嚅嗫着：“我，我太唐突了，打扰你了，是吧？”

“没有，我正闲着。”雅克眼神柔和，“找我有事吗？”

“呃，我……”满肚子的问题却问不出来了。

这时，侍者过来了，将两杯红酒放在桌上。

雅克轻声说：“Barolo，源自古罗马的佳酿，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夏尔端过酒杯，轻轻一晃，一阵冰泉般的幽香在鼻尖掠过，冷冽而又迷蒙。

“它名叫‘雾’，因为酿制它的葡萄需要晚秋山丘浓雾的滋养。”雅克柔声解释。

夏尔一阵陶醉，厚厚的镜片后面，雅克的蓝眼睛也笼上了一层薄雾。

“迷人而又神秘的‘雾’。”夏尔喃喃地说。

“说得好，明明就在你身边，却让你捉摸不透，这也是我喜欢‘雾’的原因。”雅克的声音低沉而纯澈，这话使夏尔的心悸动了一下。

他注视着雅克，幽暗的灯光下，雅克的一头金发柔波起伏，轮廓优美的脸显出一种沉静的气质。

“你叫雅克。布雷德？”

“是的。”

“是真名还是代号？”

雅克嗤地笑出声来，“天啊，夏尔，我可不是一名间谍。”

夏尔一脸赫然，“对不起，只是，我在数据中心找不到你的名字，我以为…。。”

“你到数据中心查我？为什么？”雅克敛了笑。

夏尔尴尬得要找地缝钻了，吸了口气，干脆豁出去了，问道：“我想知道你是怎样创造奇迹的？”

“你指什么？”

“爆炸，我们根本不可能活下来。我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真想知道？”雅克玩味地勾唇而笑。

“我要知道真相。”夏尔坚持着。

雅克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两道修眉微微蹙起，说出了一个词：“概率。”

“什么？”

“答案就是概率，爆炸的死亡率不是绝对的百分百，我们恰好是那百万、或者千万分之一的幸运儿，就这样简单。”

“这……”夏尔一时语塞。

“就像买彩票一样，全球最大规模的彩票，中奖率都在23亿分之一以下，然而几乎每次都有人中了。你认为这也叫奇迹吗？”

夏尔彻底无语。

雅克沉静的脸上浅笑悠然，“今晚很高兴见到你，夏尔。只是，非常抱歉，我八点钟还有个约会。你喜欢的话可以留在这里，这地方不错，有美酒、音乐，半小时后，情报部的美女们也会到这来的……”

夏尔颇不自在，站了起来，“呵呵，我也该走了。”

两人一起走到楼下，夏尔问道：“你每天都来这里吗？”

“不是的，”雅克说，“其实我不常来，没有时间。只是那场爆炸任务后，我有空休息几天，才来打发时间。”

“看来我今天真走运。”夏尔道，“不过我不能每次都这么走运吧？所以，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雅克掏出一张卡片，夏尔接过，深蓝的底色，上面用银色的字体印满了网址、邮址，夏尔看了最上面两个，熟悉着呢，这分明是基地各个部门联系方式！

看着他满脸黑线，雅克解释道：“最后一组的邮址，你在前面加我的姓名缩写，就行了。”

夏尔审视着他，发现雅克的眼里有某种微光在闪烁着，极是魅惑，但又隐隐有别的情愫，似是无奈、或忧伤，一时难以捉摸。

两人就在原地分了手。

夏尔走出好远，忽然无意识地回头，却看到“浅蓝”的门前，雅克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暗黄的街灯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单薄得有些落寞。

05、特训小组之一

今天是夏尔结束休假上班的第一天。

离九点还差30秒的时候，夏尔以每秒三米的速度冲进了基地总部大楼，并成功地将自己的拇指按在了身份识别系统上。自动监控门打开，夏尔放慢速度悠悠地走了进去。迎面不时有不认识的人打招呼，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就是那篇基地日报的新闻报道，使自己一夜成名，成为众人眼中的不死奇迹，夏尔讽刺地想，雅克，我还没有好好谢你呢！

终于进入了安全组所在的楼层，刚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惊讶地发现顶头上司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恭喜你连升三级，夏尔！”上司向他伸出了手。

夏尔握住，诧异地问道：“哦？是怎么回事，长官？”

上司说：“我们部门的头头一致同意，推荐你去SCU。”

夏尔相当意外，“SCU？特种突击队？”

“对极了，夏尔。就是传说中的特种突击队。”上司一脸艳羡的笑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就因为你上次爆破行动实在太出色，成为总部的重点发掘和培养对象。”

上司在他的肩膀上用力一拍，“好好干，别给咱部门丢脸！”

说完，丢下呆立原地夏尔，扬长而去。

UN基地的特种突击队，自30多年前成立后就与各种恐怖分子展开了多轮较量，至今还没有过失败的记录。由于它的特殊性质，总部从来没有在媒体上公开过，所以特别行动组至今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但是对于同行来说，SCU精英云集、战无不胜，绝对是一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