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一世（第二、三卷）——清夜

眼前有一处空地，远远地传来一道微弱的光芒，他毫不犹豫地就往光源走去，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个突然跳出来的小妖拦住了去路。

“羲神。”

对方的眼睛很是漂亮，有种勾人的魅惑，大约是只狐狸精。

羲站定：“有什么事？”

狐狸精的眼中闪现一丝惊异：“今天是妖尊练就秘法的最关键时候，是您说的，不准许任何人打扰，您也不例外，您……忘了吗？”狐狸似乎察觉出了一丝怪异，试探性地看着他。

清光脸色微变，“我怎么会忘，我是来看看他练得怎么样了？没什么事吧？”后一句话是对狐狸说的，狐狸看不出他哪里有不对劲，摇摇头说没事发生。

清光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看阿缡。

阿缡的身前有一颗七彩珠子虚空悬浮，清光眼睛眯了眯，觉得这颗珠子眼熟极了，狐狸看到他眯眼，立刻紧张起来：“妖尊不会有事吧？”

一句话给了清光绝好的机会，他眉头蹙得更紧：“不知道，我去看看，你守在这里看着。”说罢就走过去，狐狸不敢阻拦，赶紧守好自己的岗位。

清光一步步走近，突然想起这颗珠子的来历——不正是三曦山腹中那颗维持整座山漂浮海面不沉的七彩晶吗？

七彩晶力量强大，取出了它，三曦山一定沉没。

他……竟然连七彩晶也取出来给他？！

还说没有什么！

他愤怒起来，周身一直掩藏的邪气随之泄露，七彩晶远远地捕捉到异样，开始释放让他前进的阻力。

清光冷冷一笑，就算没有七剑在，就凭七彩晶和阿缡现在这个虚弱的时候，也不能耐他何！

他一步步走近，七彩晶开始不稳，察觉到异样的阿缡睁开眼睛。见是他，嘴角一扬笑了笑。

清光完全阴沉着脸，等阿缡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清光一掌击过去，欲把七彩晶击碎，阿缡紧忙扑过去用身体护住，那一掌便落在了他的身上，登时觉得背上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

清光眼睛一眯，跳起来又是一掌，把守的狐狸发现了不对，冲过来就要保护阿缡，却被清光袖手一拂轻松地一个弧线不知道丢到哪个旮旯里。

阿缡稍显费力地站起来，还没站稳就见清光又是一掌拂出……

十成十的掌力去势就像离弦的箭，却在中途被广袖一罩，轻轻松松地化解。

“羲……羲神！”阿缡怕的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往羲身后躲，看的清光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烧他个魂飞魄散。

羲的脸色很难看，死死地瞪着清光，这让清光害怕，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你……果然！”羲咬了咬牙，看他的目光带着冷意。

令人心慌的对峙在清光的愤恨中结束，“你护着他？你是打定主意要和我兵戎相见吗！”

羲冷冷一笑：“那天你不是早就和我兵戎相见了吗。”

“你……”

阿缡适时发出一声低吟，怀抱七彩晶的身体弓了起来，一副很难受的样子。羲紧张地转过身去扶他：“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背后传来呼啸的风声，夹杂着某人的怒气，直扑他背后，羲双手扣着阿缡的手臂往侧边轻轻一闪，顺手往回甩出一道风刃。那道风刃其实并不尖锐，只要一躲就能躲开，清光却不知为何，身形一钝，那风刃便贴着脸颊擦了过去，割开一道不小的口子，血立刻就漫了出来。

清光也解释不清楚刚才是怎么了，只知道要避开，身体却动不了，仅仅是一个瞬间，却叫他破了相。而这看在羲的眼里，自然又是一场装模作样。

“你还是回去吧。”再怎么生气，也还是做不到无情，看到清光脸上流血，他也心疼得紧，只是想起他的所作所为，那点心疼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清光握紧了拳，指尖一抹伤口，沾了一指的血，他愤然一笑，语气却平平如风平浪静下的海面：“你现在，可真无情。”

羲别开眼不去看他，清光突然就爆发出来，广袖猛地一挥，指着阿缡：“他究竟有哪里比我好！”

“他最比你好的，就是真诚。”像是讽刺，羲用最平淡的语气指责他对他的欺骗，“他不会骗我，也不会利用我。而和你在一起，我却不得不防着你，我们之间，早就已经不是以前那样的单纯和美好了。你变了。”

清光沉默了很久，透着尖锐的恨意的目光开始妥协。羲的眼神看不出有多恨他，甚至已经回归平静，可他知道，那是彻底的决裂。

“羲，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会再骗你了，再也不会了。你想想我们的过去，你想想！你舍得放下吗？”

阿缡偷偷看羲，很明显看到他眉间开始动摇的神色，他故伎重施地轻吟了一声，果然引起羲的注意：“阿缡，很难受吗？”

被阿缡这么一搅和，羲彻底抛开了刚才想要原谅他的想法，他偏头往清光看了一眼，目光却没有落在身上，“你回去吧。从今往后，你我斩断一切，就当陌路。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阿缡嘴角一勾，无声地笑了。

清光就像被巨雷击中，整个人都懵了，直到羲搀着阿缡往远处走去，才猛地惊醒，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羲的手：“你再说一遍。”

羲顿了一顿，“今后斩断一切，形同陌路。”

阿缡皱了皱眉头，羲搀着他的手握得太紧了。

“你再说一遍！”

羲回头看他，没说话。

清光急了，“你说过的，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我这双手，你永远不会松开。你都忘了吗？啊！？”他主动握住他的手举起来。

羲淡淡地看一眼，“我是说过，可……现在的你，已经不是那时候的你了。”

清光停了很久都说不出话来，他的话就像几个大巴掌火辣辣地扇在他的脸上，良久，他蓦地一笑，“我不是我，那谁是？他是！？”他陡然拔高声音，瞪着阿缡。

阿缡“下意识”一抖，往羲身后躲了躲。

羲转过身来正对着他，低低叹了一口气，“对。他是，他一直都是，不会变。我会和他在一起，就如同当初和你一样，日久生情。”日久生情这四个字他说的极慢，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在清光心口上来回锯着。

“你……真的和他……”羲深吸一口气，甩开他的手，也没等他说下去，径直扶着阿缡就要走。

“羲！”

那一声听上去尤为撕心裂肺，羲的脚步没停，就连背影也没有摇晃，依旧那么直、那么冷，只有阿缡知道，死握自己手臂的那双手的主人，究竟有多少心疼。

可是，没用了。

任他再挽留，再哀求，这份瓦解了的信任，是永远不会完整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众叛亲离（4）

肃穆安静的天宫大道上除了惯例巡逻的卫兵外，就是行色匆匆的仙侍们，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去缙霄宫的仙侍们脸上都挂满了慌张不安之色，而从缙霄宫出来的则满脸地轻松，甚至庆幸。

在凌霜府埋头苦苦研究了十来日苦无结果后，素衣玄仙心情郁结地走出了药房，一出去就听见了有关清光的传言。

“站住！”还没踏进缙霄宫大门，就被守卫拦住，素衣玄仙眉头一皱，声音沉了沉，“让我进去！我是凌霜府的素衣，是来给天君诊治的！”

守卫却驳斥道：“大胆！天君身体康健并无大碍，你竟敢诅咒天君！”

素衣玄仙一怔，脸色黑了几分，这样严格地把手缙霄宫，连她也不能进去，她能确定清光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思及此，她上前一步，“我不是诅咒，说的是实话！如果你们现在不让我进去，迟早后悔的是你们！”

守卫依旧拦着不放，素衣玄仙急了，一手按在长矛上就要硬闯，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住手！”

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剑拔弩张的对峙，素衣玄仙回过头去，但见一个面熟的男子朝自己走来，看他一身服饰华贵，似乎是个上仙。

“是表哥吩咐我去找素衣玄仙来的，你们谁都不许拦。”

素衣玄仙奇怪地看着原本对自己凶恶的守卫一个个像驯服了的马一样低下头去服从他的话。

表哥？

她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毅扬上前微微一笑：“叫玄仙久等了，真是对不住，请跟我来。”说罢顺利地进了宫门，素衣玄仙跟在他身后，神色很不轻松，她可以不会真的以为清光会叫自己来。

不等她问，毅扬就开了口：“其实玄仙也猜到是不是？表哥近来的身体……”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证实了素衣玄仙的猜想。

“其实天后娘娘并不是病死的，而是为了吸取天君身上的妖毒而死。天君身上的妖毒照理说不可能这么快复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毅扬的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慢慢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四下无人，他才缓缓道来：“就在前不久，表哥突然变得很不正常，一直把自己关在寝宫里不出来，也不许别人接近，我也是很不容易才获得他的准许可以随时进缙霄宫。那天我看他在练功，似乎走火入魔很严重，他浑身上下都是煞气。太可怕了！”

素衣玄仙沉默了一会：“比我想象的快太多了……快！带我去见见天君！”

两人急急走到寝宫外，还不等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声痛苦的低吟，素衣玄仙脸色剧变，快步上前推门而入，脚刚迈进去，就见眼前迎面扑来一个什么东西，黑黑的一团，夹着风飞一样地，眼看就要砸到她。

毅扬眼明手快拽着她的手往边上一躲，只听闷哼一声响，那团黑黑的东西便砸在墙上，素衣玄仙一看，原是枕头。刚放下的心猛的又提起来：这枕头怎么冒着黑气？！

“表哥！”毅扬惊呼一声，快步走了过去，素衣玄仙转头看去，神色一变，下意识关上门，也走了过去。

清光已经昏过去了，半个身子趴在床沿上，头发微乱，衣襟也开了，甚至隐约可见他那略略发黑的胸膛，上面还有几道抓痕，显然是经过剧烈挣扎才在极度的痛苦中晕厥的。

“快扶天君上去躺着！”

素衣玄仙疾步上前，手心一摊，便多出了十来根粗细不同的金针。她一把扯开清光的衣襟，果不其然看见他泛着黑的胸口，尤其是心的部位，还能很清楚看到一跳一跳的“血管”。

她倒吸了一口气。

那根本不是什么血管，那是即将复活的梦魇老妖的怨气！

她飞快取过金针扎下，那跳动的怨气更为剧烈地鼓了几下，慢慢就平静了。她又在他的头顶四肢各处皆扎了几针，清光的发黑的脸色随之恢复了少许血色。

一切都完成后，素衣玄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转头问毅扬：“他这样一定很长时间了，你都没有注意吗？”略带责怪的语气从口中冲出，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妥，忙换了个语气道，“对不起，是我急了。天君这样的时间一定不短，殿下平时没有注意到吗？”

毅扬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看着睡得并不是很安稳的清光，“我虽然能进出这里，可是很多时候表哥会让我很快离开，并不多留。”他似乎想起什么，表情变得微妙起来，“要说真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那就是半月前，表哥怒气冲冲地回来，大发雷霆，摔坏了不少东西，随后就下禁令不许别人随便接近缙霄宫，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

素衣玄仙沉思一会，“半月前？如果天君有意糟蹋自己身体的话，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毅扬一时沉默。

素衣玄仙又道：“现在天君最需要的是静养。梦魇老妖的毒气潜伏在天君体内时日已久，早就已经深入五脏六腑，要彻底去除难如登天，所幸天后娘娘已经吸走了大部分的妖毒，剩下暂时无法危及天君性命，只需要多加休养，按时施以金针压制也能无事。可是现在……”

“现在如何？”见她说话一顿，毅扬心吊了起来。

“如果不立刻精心调养，梦魇老妖苏醒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天君……”

毅扬道：“会死？”

素衣玄仙没有回答，想了一会，才道：“那只是好的可能。”

“坏的可能呢……”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素衣玄仙和毅扬心头一震，回头看去，但见清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那些话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素衣玄仙笑了一笑，笑容有些勉强，她道：“天君，您醒了？觉得怎样，好些了吗？”

清光却执着地问道：“坏的情况，告诉我坏的情况……”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声音也虚弱的很。

素衣玄仙面有犹疑，清光催促了她几声，才道：“被梦魇老妖吞噬，灵魂灰飞烟灭。”

可怕的寂静弥漫在寝宫之内，清光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毅扬想说些安慰的话，然临到口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都出去吧。”清光把头扭向了一边。

毅扬和素衣玄仙谁都没有动，素衣玄仙看着他，横了横心，道：“天君！有一件事，我代天后娘娘求您！”

虽然不爱湘黎，可她在清光心目中，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甚至于……某些时候她比羲更为重要。

清光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闭目不理。

“天后娘娘为什么会死，您是最清楚的！难道您要让她的心血全部白费吗！离开这里，离开这些是非，找个地方好好地静养！求您了！”

清光一动不动。

“天君！”

“表哥！”毅扬忍不住了，刚上前一步，就听清光疲惫地说道：“都出去。我不想听。”

“表……”

“滚出去！！”他突然坐了起来，，一刹那从眉心爆发出来的邪气生生吓了毅扬和素衣玄仙一大跳，不及他们说话，清光虚空一拂袖，原本紧闭的门便开了，他指着门口：“出去。”

素衣玄仙没再说话，心知这个时候说再多也没有用，便转身走了出去。

“表哥，我明天再来看你。”毅扬轻叹一口气，也没再说话，轻声退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众叛亲离（5）

纷扬的桃花从嶙峋的枝桠上飞起又飘下，散落在地，看似不规则却又平平整整地铺在地上，围成一个圈。

无声地踩在上面，琵琶公主静静看着最爱的花红万里，却难消怒气，紧紧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娘，这花开得不错。”毅扬见她脸色不好，试图哄她开心，上前折了一枝桃花送到她面前。

琵琶公主却只是淡淡那眼角扫了一眼，哼了一哼，“乌烟瘴气，这花开的味道也变了。拿开，我不想看。”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琵琶公主循声看去，却见是戍守积冰山的一个小兵，急急躁躁的满脸慌张，毅扬高声叫住他。

“站住！”

戍卫跑过了好几步才停下来，噌噌地一路小跑到他面前。

“出什么事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戍卫快速说道：“七剑突现异常，积冰山摇摇欲坠，似要倒塌！”说罢不等毅扬吩咐他走，转身就走。

艳红色的桃花倏地掉地，清风卷起了几片桃红，颤颤着飘向两抹快速离去的身影，却又很快无声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