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第二部——簪叶立秋

作者:簪叶立秋  录入:05-05

更不用提与何人接触。

我思来想去,总觉不妥,遂书与管家刘忠,嘱他替我追查胡太医有关事略,着力查探他家人事宜。略一思虑,又修书一封,交予

镗儿。罢笔刹那,心头隐隐不安,却又难以言说。遂一笑,怎地学那术士,还信甚麽感应不成。

檀儿接了信收妥,我又问些本地风土,他一一答了。又问飒儿之事,他言约二日后到。又问连之一边,却言无甚进展,不由有些

踌躇,遂又提笔,书与子敬,嘱他去寻柳五。写了一半,却又觉不适,搁下笔来,按住眉头。

“爷?”

我强自一笑:“无妨,只是写错了字,重写就是。”

换张笺纸,又语数言,却是给柳五的。

檀儿面色微微一变,却不言语。

我只一笑:“快些送去,莫要误了。”

檀儿犹豫片刻,才道:“爷,奴才多嘴,这个柳五,可不可靠?”

只怕比你们四个可靠些。我心里一笑,面色一沉:“胡言乱语,甚麽可靠不可靠的,你只管送去,有甚麽,还不是爷担着?”

檀儿再不言语,躬身去了。

我自回身坐下,找些乐子消磨时光。

喝过两壶茶,看了三本集子,写了四幅字,还不见韩焉回来,眼看该着午间了,正欲出门吃饭,却有人拍门。

“来了。”略一皱眉,这般大声,浑是无礼。

开门看时,却是客栈老板,身后跟着几个衙役。

“公子啊,这几位差大哥说要见您,您看…”客栈老板陪着哈哈,皮笑肉不笑。

“你就是飞景?”后头那个衙役倒是不耐烦,瞅我一眼,呼喝出声,领头那个瞪了一眼,才闭嘴缩身。

领头那个点头道:“飞景公子,有些事儿想请您回衙门一趟。”

我略一皱眉:“这位大哥怎麽称呼?”

他微微一愣,方抱拳应道:“我是德县捕头铁万,排行第二,别人都叫我一声铁老二。”

我微一躬身:“铁二哥,不知何事劳动官府?”

“你这苦主运气好,碰上了咱们铁二哥,有你好处!”身后衙役不耐烦嘟囔一声。

“苦主?”我颦起眉头。

“不是甚麽大事,只是有些事儿想问清楚,还是回衙门一趟,县老爷自会与公子详述。”铁二不紧不慢,却不留余地。

苦主已是听来蹊跷,我暗自思量。衙门当口儿的,只怕是宽进窄出,韩焉许久不回,莫非与之有关?

转念一想,既是苦主身份,当无大碍。不管甚麽事头,且去看看。这捕头虽是强硬,倒也有礼,想来不是甚麽大事,我身份也不

应有破绽。何况,他唤我作飞景公子…慢,他既叫我“飞景”,又称“公子”,只怕是…

不由眯眼一笑:“那就有劳几位差爷了。”

一行人齐回衙门不提。

虽我也是官员,除了兵部大堂,倒真不曾进过衙门,颇有好奇。

明镜高悬,威武肃静。那铁二引我进了公堂,却不停留,直行入堂后。

我不由出声唤道:“铁二哥…”

“何事?”

“若是问案,就该在大堂之上;若是刑讯,则该下大牢;再往里走,就是官衙内宅,多有不妥吧。”我言有所指,点到为止。

铁二面上一红:“老爷只说请公子回衙门内宅…”

“可方才明明说是…”

一个衙役暗中推我一把,小声道:“进内宅自是私事,公子有了好处,莫忘了哥儿几个才是。”

我唇角一弯,塞块银子进他手心:“这是自然,有甚麽好彩头,差大哥也要关照飞景才是。”

他暗自掂量,脸上堆笑:“自然,自然!”

也就一笑,不提其他,随铁二入了内宅院中。

望眼四下,倒又一笑。莫说是个小小县官儿,倒会享受。

院小人少,却也收拾得井井有条。虽不是甚麽高门大院,却也透着奢华气派。心头暗嘲一声,这天下乌鸦一般黑,手中有权,自

是能享就受,能拿则佳,够本儿了再换别处。三年一换,倒是四下开花。

进了屋里,铁二冲我一笑:“飞景公子宽坐,随意饮些茶水,我请老爷去。”

我笑而不答,他自去了,反手合上房门。

拿起茶来,端详一阵,四下望望无人。也就举袖仰头饮下,将那茶水倒入袖中。想了想,将壶中茶水又倒了小半,捏着不饮。稍

顷,手指一松,杯落,碎成数片。

软软往椅上一靠,闭眼屏息。

隔了一阵,门外微语:“倒了?”

“方才杯子摔了,应该没错儿。”

“说是有些功夫,不要被骗了。”

“好歹是最好的迷药,就算没晕,也该半身麻痹。何况,这一阵子都没动静,只怕早趴下了。”

“那就好,你请老爷去。”

心内一动,果然有鬼。

少时,耳际听得门响,一人虽是蹑手蹑脚行入,终是脚步沉沉,夹杂些旁的声响。细细听来,二人,不,三人。

“美人儿?”

我一阵发冷,还得毫无反映,真是难忍。

一只手伸来,轻抚我脸,只得耐着性子,静观其变。

“不愧是作小官儿的,长得真俊。”

“老爷有眼光。”

“别说了,把他扛到房里去,还有他那个奴才,也是俊俏人儿,今儿是老爷我的好日子,一箭双雕!”

“嘿嘿,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一人来抬,一人托着,我紧闭双眼,并不挣扎。

那人又道:“慢着,将他腰上剑解了。”

我暗道声苦,倒不是因着没剑打不过,只是怕这些个腌雑货,污了镱哥清明。却也不能动弹,又被他们将怀中小刀拿去,这才罢

了。

觉着行了一段,另入一室,身下一片柔软。身侧触个热物,耳侧闻得浅浅呼吸。夹杂一阵微香,熏得人懒洋洋,只想缠绵缱眷。

猛地一抖,暗地一咬舌头。突地一痛,这才清醒几分。候着身侧之人退去,才微微睁眼。

身处床榻之上,原是一间小室。掩鼻四观,案上熏着一鼎香,自起身泼了一杯水,也就熄了。再细看看,周围有些个淫器药丸之

类,不由好笑。俯身自靴中取了匕首,握在掌中。

听得门口一响,忙翻身上床睡下。

一阵脚步近了,与方才沉沉之声无二,不由暗中握住匕首,正欲起身,却被一手拉住。

耳侧呼吸一变,有人轻道:“主子莫慌,慢慢玩儿。”

不由心里一笑,方才装死还真像,不愧是我的好奴才。

戏作

那阵脚步近了,却又立住,行行复复,似是踱步。稍顷,再无行动。

候了一阵,还无动静,不由有些好笑,这般鬼鬼祟祟,莫不是试探?

也就装着方醒,长出口气,张开眼来。

桌侧之人立起身来:“可醒了。”

我侧首一望,强忍笑意:“这位可是县令大人?”

“不敢不敢,好说好说。”

背着踢了韩焉一下,还装甚麽,起来吧!

韩焉却不睁眼,只暗中捏我衣襟一记,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似有似无。

也不理他,我只道:“县令传唤草民,想来是有要事,却不知怎地竟自睡去。想来是大人政令卓著,境内宁和,才叫草民心旷神

怡,坦然而眠。”

吴铭一摇手:“下官请二位来此实是逼不得已。”

我坦然一笑,侧卧榻上:“如何要事竟叫大人出此下策?”

吴铭面不改色,朗声一笑:“若要请得三王爷,非得如此不可…”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待得定睛,回身看时,身侧已空,转首望时,韩焉捏把匕首,架在吴铭颈上。

吴铭倒也镇定自若:“下官绝无歹意,只是既然三王爷到了,不问候一声,于理不合。”

我点点头,望着韩焉:“凝骢,不得无礼…主子的匕首,是你想拿就拿的?”

韩焉瞪我一眼,咬牙道:“主子!”

我浅浅一笑:“这位大人,草民不是甚麽三王爷,草民叫飞景,这是劣奴凝骢。”

吴铭哼了一声:“若不是十六王子有交代,下官也不会笨到招惹三王爷!”

韩焉望我一眼,我自递个眼色,他才缓缓放开。吴铭捏捏脖子,陪笑道:“其实是谁都好,大人不计小人过,十六王子那儿,还

望您老多担待些个。”

我斜他一眼:“十六王子就叫他的奴才这般待客不成?”

吴铭咳嗽一声才道:“下官是十六王子府上出来的,自是主子说甚麽,就是甚麽。”

我轻扣食指:“那你就这麽确定我是你家王子说的人?认错了,可不是好玩儿的。”

吴铭叹口气:“本来下官也不肯定,但昨日庙会之上,王爷光耀夺目,想叫人不认得都难。”

我呵呵一笑:“凝骢,大人怪我们出风头了,你说怎麽办呢?”

韩焉叹口气,把弄手里匕首:“是啊,这可这麽好?不如…”莞尔一笑,猛道,“不如刺瞎他的眼睛,就看不到了!”直直刺过

去,擦着吴铭太阳穴滑过,皮肤立时现出一道白印。

吴铭面色如常,声儿却抖了几分:“你们,你们敢杀朝廷命官?”

韩焉嘿嘿一笑:“朝廷命官?那又怎样!”

吴铭皱皱眉:“三王爷,你的手下懑的张狂!”

“张狂?至少我可不敢把十六王子的奴才喂了药,更别说是…”我略一顿,瞅他一眼。

吴铭嘴唇一动,死硬道:“你是我家王子的朋友又如何?终是卫国的王爷,还是敌人不是?”

我仰头一笑:“那敢问大人,我这敌人在你这儿可有作奸犯科,可有刺探军情?”

“这…”吴铭略一迟顿,皱眉道,“确是不曾。”

“那可好,倒要请教大人了。”韩焉接过口去,“就连你家王子尚不担心我家主子这敌人,你一个小小县令又何需担忧?”

吴铭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缓缓起身,整整衣冠:“吴县令,十六王子与我交情非浅,你既是他府上出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吴铭擦擦脸,苦笑道:“倒是三王爷体己。”

我摆摆手:“十六王子有甚麽话要你给我,直说就是。”

吴铭瞅我一眼方道:“其实也没甚麽,只是王子给奴才们发了密信,嘱咐见着三王爷一行,定要以礼相待,不可怠慢了。”

“压进衙门口儿的,又是迷药,又是嘲讽的,这还真是‘礼数有嘉’啊。”韩焉挑挑眉毛,语气不善。

我略一摇首,慕容澈,担心尚且说得过去,怎地将我身份说穿,太不谨慎。韩焉也是,自个儿走脱不是难事儿,又为何绕进来?

突地想到一事,遂问道:“凝骢,走时十六王子交了件信物,可取出为证。”

韩焉一瘪嘴:“早被搜身拿了去,哪儿还有?”

吴铭忙道:“下官不敢私碰,都收在一处,万望三王爷莫怪。”言罢拍拍手,自有一婢推门而入,将锁取之物奉上。

韩焉捡了自个儿物件纳入怀中,将我月华剑擦了一回,才捧了过来。

我自一笑,由他替我系在腰际。韩焉弄得颇久,知他是恼这县令,又不便发作,只得曲意刺那县令,也就由得他去。磨磨蹭蹭,

许久方好。垂首望他一眼,见他虽是紧闭双唇,却也眼角带笑,不由嘴角一弯:“凝骢,还不把东西给县令看看。”

吴铭连连摆手,陪笑道:“不敢不敢。王爷驾临鄙县,不知有何见教?”

我微一掩口:“随便逛逛。”

“逛逛?”吴铭愣得一愣,哭笑不得,“那不知三王爷盘桓多久?”

“也就随意看看,三两日既走。不过我看大人是个趣人,也说不定住个十天半月的。”不咸不淡回了一句,瞅眼韩焉,见他转身

掩口,心情大好。

吴铭调儿都变了:“十…十天半月?”

“谁说的准?”我不在意的坐下,自取了茶杯,吴铭忙的过来替我满上,“若不是你来这一手,现下已然出了德县,也未可知。

吴铭暗暗叫苦,抹把额头:“下官得罪了王爷,还望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

“你忠心为主,何过之有?”却不饮,放下杯子,“若是大人爱惜留饭,三王爷受得起,飞景却是受不起。”

吴铭愣了一回,才慌道:“三王爷要去,下官怎敢强留,只是三王爷到了德县,若有个万一,叫小的如何交代?”

想软禁我?那倒要看你可有本事了。遂一点头:“既如此,那就叨扰县令了。”

吴铭长出口气,才笑道:“那三王爷和贵仆稍候,下官这就叫厨子准备。”也就躬身作礼去了。

我望眼韩焉,口里道:“慕容澈搞甚麽鬼?”

韩焉自递了一物过来:“主子看看吧。”

接过一看,却是一块腰牌。金银错的手艺,缀了盘龙乐桃纹,背面嵌块鸽眼大的蓝宝石,四周银钻,闪闪发亮。翻过来,一色的

云水纹,中间一个隶书“澈”字。

我随手掂量,不由一笑:“慕容澈怕我少了银子,准我找他手下打秋风不成?”

韩焉瞟我一眼:“这可是十六王子府的令牌,主子端的好笑。”

我正色道:“他给了这个,就是算准我不会用来胡闹。”

韩焉自一笑,也不答话。

我懒懒回得榻上,躺下不语。

这事儿来得蹊跷。

先说这个吴铭。早不来,晚不来,正赶着叫韩焉办事的当口儿来了,此其一;见了慕容澈的令牌,还敢如此待人,此其二;不过

寥寥数言,何以待吾等前后判若两人,此其三。

再来是韩焉。分明是被抓,怎地不用慕容澈令牌自救;若是无妨,怎地态度如此奇怪,分明胜券在握,却又颇有怨气,难解,难

解!

猛地想到一点,何以吴铭找到我?心里闪过一念。韩焉!

韩焉告知吴铭令牌之事,却不曾告知我即刘锶,或是告知,吴铭不信,故而一试。得知是真,这才改颜相向?但他当知,无论是

卫国王爷,或是十六王子故人,他都得罪不起,怎敢如此大胆?

不觉皱眉,伸手按住额头,口里一叹。

“主子头痛?”韩焉忙的过来。

“有些痛,算着时辰,倒是该吃药了。”不着痕迹避开他手,缓缓一笑。

韩焉望我一眼:“主子居然会记得吃药?真是奇闻!”

我只一笑,并不答他。

韩焉回身取些茶水尝尝,才换个新杯洗净,沏上新茶送来。

饮了一口,有些苦,也就放下不饮了,倒又有另一念生出。

若这个吴铭是假的如何?

细细一想,不由暗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招倒是巧,几乎被你骗过去。破绽一大堆,反而千头万绪,叫人无从下手。

宛如相思结。

韩焉瞅我一眼:“主子神色有古怪。”

我呵呵一笑:“只怕是疑人盗斧。”

推书 20234-07-08 :小叔叔 下——小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