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第二部——簪叶立秋

作者:簪叶立秋  录入:05-05

韩焉一挑眉毛:“主子说甚麽?”

“这个吴铭的功夫还不如小权,不提也罢。”我只望着他,见他眼中精光一闪,心道,真是一语中的。

果然,韩焉笑道:“主子,奴才也是…”

“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听,我这主子算是白当。”我缓缓闭眼,也不看他。

他顿了一会儿,才道:“主子,奴才也是想帮你…”

“这话听多了,也就没意思了。”依旧合着眼,毫不睬他。

接着说甚麽?若是诸如“奴才知错主子责罚”之类,就算我看错了你韩焉。

“主子想问令牌的事儿吧。”不用睁眼也知他面上堆欢,“起初奴才担心那令牌是假的,故而不敢交给主子。后至了德县,奴才

晓得这县令是慕容澈的奴才,就想试他一试。谁知那县令却突地翻脸,奴才只得将他囚了…”

“然后找个小权第二来演他?”我还是闭着双目,不咸不淡应着。

“奴才也是想知晓他后头是哪边儿的人盯着。”

“故而泄漏你我真实身份,也是诱饵之一?”我摇摇头,“破绽太多,只要那边有点儿脑子,就不会信你。”

“奴才要得不是信,也非不信。”

“难就难在信或不信之间。”我叹口气,“莫如相思结。”

韩焉奇道:“相思结?”

东也乡间有一传说。言前朝一夫欲休发妻,妻子尚思挽留,只言愿为夫君再着一次衣。每着一件,则述一句情意。自青梅竹马两

小无猜,至懵懂少年情窦初开,及至海誓山盟花前月下,万般恩爱难以尽表。却是今日恩断义绝惨淡收场,妻泣不成声,难以再

述。时系至腰带,妻口不能言,却紧紧缠绕维系,牢牢密密,竟不得分。丈夫亦忆往日恩爱情意,垂首流泪,幡然悔悟。由是那

结,自为相思结。

懒得细说,只道:“韩焉可知,相思既已成结,如何能解?这与这局,已成迷局,如何能解?”

“解不开最好,偏是主子心巧,莫非是甚麽七窍玲珑心不成?”韩焉轻轻一笑。不由哭笑不得。

“又不是比干,哪儿来那麽多心?”闭目叹息一声。

韩焉闷声道:“好容易奴才搅得一池水浑,偏就主子要来理清。”

“浑水摸鱼本无伤大雅,只是我这鱼塘主人尚在,好歹给几分薄面吧。”

“谁叫主子偏就解开了呢?”韩焉笑了一回子,却又道,“不过主子,奴才真的不懂,相思成结,如何能解?”

“用手自是不行。”

“用心?”

可惜吾无心。暗自一笑摇首。

韩焉叹道:“主子明说吧。”

“我只会一样,亦只有一样。”缓缓睁眼,一字一顿,“用剑。”

韩焉愣在当下,神色古怪,久久不语。

忙里偷闲

少时,吴铭折返,带了四个婢女并着几样酒食。

头一道就是红烧鱼翅。尝了一口,味原汁浓,满口留香,鲜美异常,也就扯嘴笑了一回子。吴铭满脸堆欢,媚声道:“三王爷喜

欢就好。”

我捏着细瓷盏道:“好是好,可惜用那肥鸡、火腿来配,熬到鱼翅烂熟了,上菜时却只用长须排翅,不见其他杂菜,有些浪费了

。”

韩焉眯眼笑笑:“吴大人一番心意,偏叫主子挑剔。”

我斜他一眼,也就不语,吴铭尴尬笑笑,忙叫婢女呈上第二道。瞅了一眼,暗叹口气。

瓤豆腐。f

咬了一口,滑嫩清香,眉毛一动,不由又吃了一口。

韩焉笑道:“肉酱加上葱白、胡椒粉等配料拌成肉馅,把个四方的豆腐对半剖了塞入,放进铁锅煎成金黄色,再加高丽汤煨着,

烧起熟油和旁的食材混了,才算功德圆满。”

我溜他一眼,也没应声。镱哥,你若在,这瓤豆腐倒叫你欢喜吧。

吴铭见我不应,只得催着婢女给我承了另几样小菜,口里陪笑道:“这是四绝菜,也不是甚麽能上大场面的小玩意儿,三王爷且

将就些个。”

“四绝菜?”我倒奇了,一样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妙,妙!”

吴铭这才舒口气,小心道:“不过是家常的熘肝尖、熘腰花、摊黄菜和煎丸子罢了。”

我摇摇头:“这四绝菜吃得是个‘嫩’字吧。不过熘肝尖滑嫩,熘腰花脆嫩,摊黄菜软嫩,剩下的煎丸子焦嫩,也算难得了。”

吴铭笑笑,正要答话,韩焉突地接口道:“怎地上曲酒,主子…”

我摆摆手:“由它搁着吧,反正今儿还有事儿,我也不饮的。”

吴铭讪讪的:“那主子可想尝尝甚麽时鲜果子汁?”r

我想了一阵才道:“算了,这阵子除了李子桃子也没甚麽了。今儿菜都味重,你就再烧个翡翠汤来吧。”

吴铭一愣,却又不敢多问,只得硬着头皮去了。见我偷笑,韩焉不由摇摇头,赶了上去,附耳交代几句,那吴铭方恍然大悟,连

着谢了。

见他回来,方不冷不热道:“你倒心疼自个儿奴才,不肯叫他们受着一点儿委屈。”

韩焉笑笑:“主子也是护短的主儿,何必说奴才?何况一味翡翠汤,若是做错了,还不是苦了主子?”

“也不是甚麽难得,不就是青菜汤麽?”我倒笑来了,“若这都猜不出来,怎麽作你的奴才?”

韩焉垂下眼来:“奴才哪儿及得上主子,奴才都能个个调教得一等一。”

“所以李贵儿家的几个兔崽子被抓了,你也不着急,是吧。”我放下筷子,端了杯茶漱口。

韩焉垂着脑袋:“是主子的人抓了,奴才有那面子去讨麽?”e

“这话当真恶心人。”我放下杯子,“若是没你的意思,别怪我看轻了郭俊,他还抓不着那三个!”

韩焉抬起脸来,笑意盈盈:“奴才替那几个小子谢爷赞了。”

我哼了一声:“你倒硬气,知道郭俊不敢杀,我还不会杀。不过你留下这麽打个破绽,叫我怎麽作呢?”

韩焉溜我一眼:“主子早就想好了,何必问奴才?”e

“若不是今日见着吴铭,我还不晓得你胆子这般大。”眯起眼来,打量这张俊脸。若不是几番交手,谁晓得里头九曲十八弯的。

韩焉呵呵一笑:“跟着主子,总不能再和从前一般小打小闹,也得应着主子身份不是?”

“你倒聪明,我都没想着李贵儿家那几个小子暗地里是申国人。”我换杯热茶,慢慢饮着,“不过我不保证申国和刘钿的人不会

动手。”

韩焉叹口气:“知道主子还在记恨他们卖您这回子,何必托着他人之手要奴才发落了,主子一句话,就是现在要了他们的命,也

未尝不可。”

我冷冷一笑,也没回话。韩焉一怔,才垂道:“奴才记着了,主子又饶了奴才一遭。”

哼了一声,也不搭理他,自顾饮茶。0

初时想不透,后来在琼花楼见着韩焉,才想到那几个水匪多是他的人,特意引我到琼花楼,就是为了见着慕容泠。不过韩焉赌的

大了些,算准了我定会借着这个九王子,潜入申国。他作我的奴才,不过是就近盯着,也好指挥他那些奴才依计行事。我将计就

计,将他留在身边。他生出许多事来,不外是想离了我,只怕他亦没想到,我肯狠心给自己落了毒。

这一招儿,会是如何?现下也看不出,不过是各有各忧,各有各愁。

吴铭既是你的人,桑枝你又抓得先机,你虽不知旁的隐秘,怎好推搪下去?也就暗叹一声,皱了眉。

这德县里头,翻得起甚麽浪来,我亦不知,不过试试,如你所言,搅乱了一池水,总有人得利。若是我,自是最好;若不是,自

要分一杯羹。

难得清静,却透着诡秘,好在不时吴铭回了,捧着一碗青菜汤。

也就接过喝了,倒真是青菜汤,没有旁的什物,郁郁菜香,纯然甘美。也就点头笑道:“吃了好些,还就这个最佳。”

韩焉嘴里动动,却没出声。吴铭想说甚麽,见我二人都闭口不言门也就讪笑一回子。

搁下碗方道:“人也见了,饭也用了,时候不早,我先回了。”

吴铭忙道:“那送送…”0

我扬手打断:“吴大人,外头人前,你该如何还如何,只是私下里的,别这麽别扭。我和你家主子甚麽关系,你和你家主子甚麽

关系,各不相干。”

吴铭一愣,韩焉更是撇我一眼,有些惊异。0

昂首一点:“吴大人,你家宅子大,飞景是个没见识的,还望你排个小厮引路。”

吴铭忙道:“那下官亲送三…”被我一瞪,忙的改口,“是,是,菊香,送送飞景公子。”

※※※z※※y※※z※※z※※※

回了客栈,也不理他。自寻了本棋谱,摆开阵势,练那棋局。

韩焉望了几眼,我只盯着棋盘,也不理睬。他忍不住,一把摁在棋盘上:“主子,奴才想不明白。”

我放下手里棋谱,似笑非笑回了一句:“你也有想不明白的?”

韩焉瞪我一眼:“好容易钻了空子,主子却毫不在意。”

“我晓得你的法子稳妥些,只是我不愿罢了。”叹口气,好好一盘棋,又得从头再来。拾起一枚黑子至于边角,又下了一颗白子

韩焉嘴角一动:“主子,难道你不是要从缪渠上动脑子?”

我只不理。

韩焉又道:“自然,主子想得到,旁的人却不见得都想得到…”我斜他一眼,他即打住。停了半刻,又忍不住道,“就算奴才想

到主子想的,提前打点了些,也有错不成?”

我又瞅他一眼,还是不语。

韩焉急道:“现下县令在主子这边儿,要他动些手脚,又不是难事。”见我不理,不由恼道,“就算我没和你说,还不是担心你

身子不好,怕你累着。”

诶?不叫“奴才”,“你”啊“我”的,看来快了。我心里暗笑,面上还是淡淡的,连眼角都没动弹。

“主子不想拖累十六王子,奴才尚且想得到。只是这事儿,架祸给旁的人,不也一样,只要坐实了是申国理亏,王爷想怎麽着都

行啊!”韩焉连连踱步,气急败坏。

倒是难得见他这般气急,不由好笑,如此美景,自该多赏片刻,莫要辜负天意。

韩焉又道:“慕容泠不过是个挡箭牌,慕容澈明摆着就是你一边儿的,那个十二王子就是个草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还担心

甚麽?本意思着除了白槿,快捷直接,偏你心软,口上应着,却不动弹,叫我也不好动手,还真是恼人!”连连叹气,瞪我道,

“知道你心软,也就不说这个。你不想杀白槿,就不杀吧,怎的现在的机会又要拱手相让?莫非因着是我铺的路,你看不上眼?

我望一眼,食指轻扣杯沿。韩焉不是肆意之人,难得会说这些话,倒是奇怪。

韩焉见我毫不理会,气得面色发青:“好,好!算我僭越!你是主子,爱怎麽着怎麽着,我…”

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韩焉被我笑得愣了,额尔才咬牙道:“你,你耍我?”

我擦擦眼角:“韩焉,说实话,若你刚才是真心所言,我倒要给你赔个不是。但我估摸着,这话只说了一半吧。”

韩焉面上一红:“甚麽?”

我眯起眼来:“白槿我是不想杀,可是豳国三王子却非得死;慕容泠我不想招惹,可又得逗着他;刘钿那头儿有甚麽,我还不清

楚。你巴巴儿的送上吴铭给我,我自是只能作个解闷的。”

“解闷?”韩焉恨道,“原来在你心里,我除了为人狠毒,手段残忍,就是个逗乐解闷的?”

“非也非也,自是还有聪明睿智,大气凛然一面。”我正色道,“可惜我终不能全信你,你也晓得的,不是麽?”

韩焉面色一沉:“这是何意?你想赶我走麽?”

我合眼笑笑:“自是不会,有个美人作奴才,也是雅事。”

虽不睁眼,也知他恨得面色铁青,遂柔声道:“你也莫恼,你将我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儿还少了?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

韩焉深吸口气,沉声道:“那主子究竟想如何?”

我睁开眼来笑道:“都做了,自是不能辜负你一番心意。只是现在时机未到,且闲他两日,有何不好?”

韩焉叹口气:“罢了罢了,与你说话,若无十全把握,真是难以说服。”

我自笑笑:“你好本事,能把我逼到这地步。最好你不是刘钿的人,否则我可头痛。”

韩焉眼珠一转:“为甚麽不说我是旁人的人?”

我摇摇手:“你这麽聪明,自要找个最笨的主子才能显出聪明来,如卧龙寻玄德,还不是看上他傻,又晓得自个儿傻,还能未卜

先知晓得后人更傻…”说到此处,自个儿也笑了。

韩焉笑叹道:“刘锶啊刘锶,你不止聪明,运气也颇好。”

那是自然,如你千方百计引我想你的刘钿的人一般。可惜我命硬,克得死周围所有人,就不晓得你命如何了。

韩焉笑罢了,才正色道:“主子听我一句劝,这时候不动手作些事儿,过几日就难了。申王似是探到主子在此…”

“就是要他晓得,否则,我何必费事儿在那药王祭上显摆。”我哼了一声。

韩焉猛地瞅我一眼,才垂目笑道:“原来主子是这麽想,奴才明白了。”

“真明白了?那就别再添乱。”我叹口气,接着下那一盘残棋。

兰月蒲日

白玉冠,青璃靴,芝兰玉树衣胜雪。龙为驾,驭彩凤,扶摇直上九重天。芳草琼浆何采撷,穿花身过尤不觉。微酣时,酒香飘兰

月。

兰月、午月、忙月,恶月、毒月、午月,横竖不过五月。忌建屋,忌曝床席,初一还禁汲。既是避忌,自有抚慰。

过得几日,媚日旌旗南天朗,嫩蕊初绽一池芳。家家门前菖蒲翠,户户襟上艾叶香。有繁花迷眼,柔草及膝;亦有百舟争渡,锣

鼓喧天;更有万人齐呼,声动天地。

争甚麽?争这一丝气概勿使怀石沉;唤甚麽?唤那一缕魂魄莫往生他方。

合纵联横,流离沅湘。灵均自驭,楚人绝齐。

耳侧清流澈响,眼前流年似水。

苏清太傅沉声道:“史载因张仪计,齐楚之盟终罢。他二次被逐出郢都,流放江南,辗转流离于沅、湘二水之间。楚襄王二十一

年,秦将白起攻破郢都,他悲愤难捱,遂自沉汩罗江,以身殉志。”

刘钿连连握拳:“为君怎可法怀王,为臣自该效灵均。”

口气不小,只怕真叫你为臣时,你早忘今日之言。

苏清太傅转头道:“二王子以为如何?”

镱哥叹息道:“张仪多狡,郑袖多诡,怀王多疑,三闾大夫多屈。”

推书 20234-07-08 :小叔叔 下——小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