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吃。他慎重的尝了一筷,表情很平静。我为了我咕咕叫的肚皮只好挺身涉险,吸溜了几根面条。口腔里简直就是轮过了
酸甜苦辣咸的人生百态了无生趣只想把他塞到这碗面里给他个了断,我目露凶光的看着他,他神情专注的对付着完全告别食物概
念的面条,目不斜视,眼角余光都没瞄我一下。
自从他坐在我身上说完那些话,就再没正眼看过我。他说让我慢慢想,想清楚要什么,然后就真的把我晾一边想去了。
这也太矫情了。
再说我到底有什么好想的,我的脑袋它就是一个空壳,有时候装着草有时候装着豆腐渣还有那么一点时候装着小聪明,反正一丁
点正经东西都捞不出来。我决定彻底的随遇而安,尽管对未来的生活满怀忐忑,在心底里面总觉得还是有什么人能让我靠着,还
会有什么路让我走下去。我不知道那个人会是谁,我把我的两个至亲丢了,呆在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身边,肆无忌惮的依赖
着他。
江上之前帮一个朋友店里拍的一辑宣传照出来了,又有了点钱,算是为了安慰我,这几天都领着我出去吃,从烤羊腿吃到全鱼宴
,从西洋吃到东洋,鹿肉鳄鱼海鸥扣什么稀奇古怪的都往嘴里招呼了一回,虽然他做吃的技术烂到不能再烂,可是他吃食的本事
真的有练过,无一不涉无一不精样样都吃得头头是道。于是我乐享其成,光是跟着他有滋有味的混日子,每次塞到脑满肠肥拍着
圆滚滚的肚皮,我都觉得很幸福,特别想就这么跟他地久天长的过下去。
雷一鸣打了个电话回来,说是我爸都跟他说了,让我不要跟我妈怄气,赶紧滚回去,她不能不要我。
当时我正跟江上在家里喝黄酒剥螃蟹,温过的酒后劲足,有点上头。我晕乎乎的对着电话笑,笑完了又哭,哭着问雷一鸣养不养
我。雷一鸣气得要死,把电话掐了,直接打江上手机。我从旁边都能听见他在电话里气势汹汹的骂人,江上就一直乖乖的听着,
像是个干坏事被逮住的小屁孩。
没错了,谁是小屁孩,你才是小屁孩!
我伸手戳江上的脸,打着酒嗝笑话他:“我叔骂你啦,肯定是你带坏我了,带坏我了,哈哈哈。”
江上一边接电话一边还得把我往下扒拉,推走了我再爬回来,一定要捣乱他们说话。雷一鸣开头凶恶,慢慢声音就小了,我趴到
跟前也听不大清。他跟我就没那么多话说,三两句就能把我骂得狗血喷头,跟江上废话了好久才交代完,还真是够缠绵的。江上
摁掉电话,偏头就发现我扒在他肩上,眼对眼鼻子对鼻子的看着他笑。
“雷侄子。”江上一脸肃然。
“嘿嘿。”我把他的脸揪起来,等着看他怎么转达雷一鸣的训话。他把我的手拽下去,推着我的肩膀让我坐好。我靠到沙发上,
笑眯眯的望着他。他叼上一根烟,抬头看过来,摆出一个非常成熟非常宽厚的笑容,几乎不像是他了。
“没喝高吧?”
我当然没有喝高,一人一壶,我要是喝高了他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我们都知道我这叫借酒撒疯,可是这么硬邦邦的戳穿了,就
太没意思了。我黑着脸,把他的烟拽过来抽。他不紧不慢的,再点上一根。
“你叔再有半个月就回来了。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点事情还是跟你说明白……”难得他跟我正眼相对了,又开始一本
正经的训话了,这活真不适合他干,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我一手挡在他脸跟前,不停点头。“知道,知道,什么都别说。走我
肯定是不走。等我叔回来,我跟他借点钱,再让他帮我介绍个工作就出去了。”
江上抬手就捣了我一拳头,“拐哪去了?你一天到晚瞎想什么呢?”“大叔,您究竟有什么教诲您尽管说,别大喘气了。”我也
很烦躁,他什么时候变得跟个娘们一样拖拖拉拉的。
“雷侄子,你还怕不怕我?”
他这句话刚刚问完,四周围哗啦一下全黑了,余音陡然就变得幽幽然,说不出的诡异。
“停电了?”我伸长脖子向阳台张望,找话说。“今天38度高温,估计是各家空调开多了,跳闸了。”天还没黑透,窗外大致能
看到灰蒙蒙的亮,我正想爬起来,投奔到稍微光明一点的地方去。身边挨近了一个散发着热度和烟味的身体,抓住我肩膀,把我
按回沙发里。我挣了一下,他也没用对力气,结果就摔在一堆。
周围很黑,我能摸到他的胳膊撑在我头侧,大半个人压在我身上。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能听到他的呼吸,很近,近得要贴过
来。这让我由衷的感觉到处于一种弱势当中,有点危险,有点不知所措。
“江上?”
7
也就是十来天前的事,我刚刚知道他是个同性恋的时候,是真的怕过。后来我觉得自己想太多,还因为自己想太多烦躁过一阵,
他也特别注意了一阵。跟着我妈一个电话过来,让我成为彻底陷入人生彷徨时期的小青年,一会踌躇满志,一会灰心丧气……几
乎忘了他是个同性恋这回事,真忘了。
我没心没肺的赖着他,往他身上蹭的时候,他正一个人费劲的注意着,是这么回事吧。
那现在,他是想干什么?
“江上?”
我控制着自己的声调,不想露出示弱的感觉,但是不怎么成功。我的声音颤颤的震响在两个人之间不多的空隙里,小心翼翼,惴
惴不安。江上没有回答我,在一片黑暗里保持着沉默,我试着推动他的胳膊,他的肌肉绷着,不肯动弹。
要从这种境况下解放出来,不打上一架看来是不行,我正考虑要不要先撞他一膝盖,废他要害,他往下一趴,整个人都躺我身上
了。
他的脑袋栽在我肩膀上,嗤一声笑出来,还左晃右晃的摇头。
“没可能,根本就没可能。”
“笑屁啊你,滚下去!”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搞什么玩意,但是无疑又让他给耍了!我把他掀起来蹬一边,用上臂卡住他脖子,他
喘气都喘不过来还忙着笑,笑不死他!我伸手去抓他腋窝戳他软肋,笑就让你笑个够!
江上举手投降,轮到他想逃了。“雷侄子饶命,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叫谁侄子呢?”
“英雄饶命!”
“叫大爷。”我得意的哼哼。
“蹬鼻子上脸了你?”江上奋起反击,挠了回来,我们卷入了挠来挠去的攻防战。我那颗苦恼青年的小心灵不是没有想到过这种
游戏也太弱智了,反思的想法一瞬而逝,反正眼前这么有意思,反正谁也看不见谁。我们玩得很疯,不顾前不顾后,就跟小屁孩
一样欢腾着。
头顶的灯猛一亮,然后各种事物在一瞬间清晰的呈现,来电了。
我眨眨眼,看着面前的景象。我跟这个叫江上的老小子正扭成一团,我扯着他的短裤边,他拽着我的拖鞋打算进攻脚底板,骤然
而来的光明让这些动作和细节都显得很诡异,有过一个尴尬的静止,然后我们默默的放开手,分两边坐好。
如果不是突然停电,他还摆着一个正经脸跟我说话,这会他大概在努力把脸找回来。我无聊的捡起一根螃蟹腿,放在嘴里咂着。
“反正你也知道……”他又开口了,声音好生硬,接得也好生硬。“我跟你叔的关系,我是什么人。”
其实我不是很知道,就好像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前头竖着一块牌子——“禁区”。于是我可以笼统的认知这是一个闲人免入的
地方,我可以绕开,可是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我不能接近,我好奇,我不能涉险,我想知道……我叼着蟹腿看着他,像是看着
一片高墙铁网环绕的异世界,莫名的让人心痒。
“一开始觉得就一亲戚家的小孩,玩一样带两天就行了。结果你叔出去这么久,你又是这么个样,装大人,自己想事,脾气还不
好。用你叔的话说,作精作怪的。”
我差点拿蟹腿给他腿上扎几个眼,有这么当面说人的吗?轮得到你说吗?
“……你自己发现了,也省得费劲跟你明说,你嘴上不说心里面就容易往偏了想,所以还是得注意一点。你叔就快回来了,这些
天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就是注意点,你不用多想,不用觉得我对你生分。”
“你真怕我爱上你?”没羞啊这人,简直就是自我感觉太好了。“还是我叔怕你太禽兽了连下一代都不放过,所以三令五申让你
跟我保持距离?”
亲侄横刀夺爱,两代同性纠葛,这是什么狗血家庭伦理剧?我想想都快笑抽了,捂着肚子捶他大腿。难为他还是绷着脸,看我笑
了半天。一个人笑到后来也有点无聊,我悻悻的坐好,揉揉腮帮子接着啃蟹钳,他再不说完,螃蟹身上这点边角料我都要啃完了
。
我听见他在背后哼了一声,回头发现他嘴角挂着个笑,笑得有点不怀好意。这是被我嘲笑得毛了,打算反击了。
我蹿后一点,严阵以待。
“你真没印象?”他问我。“说!”我义正言辞的喝道。“那天宵夜回来,我们喝多了。”“是你一个人喝多了,老子扛你回来
的,沉得跟死猪一样。”“你这个没喝多的人跟我这个喝多的人就睡到一起了。”“少捏造事实!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虽然我
不知道同志怎么搞,但是我们肯定没搞过!老子的清白之躯怎么能被他这么轻描淡写的睡过去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但是你就没觉得有什么?”江上这句话问得十分有挑逗性,暗示性。
我不由自主的顺着回想了一下,有什么什么?那会应该是凌晨的时候,我的一条腿应该是盘在他腰上,另一条在地下,挨在他两
条腿中间……“啊。”我想起来点什么,然后越来越可疑,越来越确定。“啊——”
我伸手指着他,惨烈的叫起来。
怪不得睁开眼睛看见他的表情那么奇怪,怪不得他起来就直奔厕所,这老流氓居然有反应了,居然是对着……我!
“镇定。”江上两只胳膊端正的盘在胸前,神色自若。“那是早晨起来的自然反应,作为一个健康的成年男性,伴侣又长期不在
身边……”“啊——”我继续惨叫。“当然我也怀疑过是不是对你有感觉,不过怎么可能嘛,哈哈。”
哈哈个屁啊!这么变态的事,怎么就有脸说出来!
“好了,说完了。我爽了。总之今后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一点,不过你也不用太介意,基本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江上伸手
打算拍拍我,以示安抚。
我用豹的速度蹿开半米远,用鱼的眼睛死瞪着他,用狼的嚎叫咆哮给他听。你说不介意我就能不介意了?!我一个正直的大好青
年,就这么被他给玷污了,不纯洁了。这事我还冤都没处诉,要哭给雷一鸣听肯定能引来一片血雨腥风,我这么爱戴他,不能逼
他走上谋杀亲夫的道路。
“江!上!”
我磨着牙咒他,把钳子壳都嘎嘣嘎嘣的嚼了。
这老混蛋自爆完了就真当没事人了,乐颠颠的煮了两碗方便面端过来,说不吃主食不行啊,螃蟹要是没啃够明天再买,别补钙了
。我反复的打量他的脑壳,我已经放弃研究他的神经回路了,我在思考要是亲自下手击杀了这个怂玩意,该如何放血分尸煮肉剔
骨磨粉冲下水道再找个僻静地方丢弃残余头颅。太麻烦了,还是直接砌墙里吧。
“你到底在气什么?”他吸溜着方便面问我。
“你对我做了这么泯灭人伦的事情,我还不能愤怒一下吗?”我吼回去。
“那是个偶然,你还不是会有这种正常的生理反应,谁知道你那天早上有没有,我是老实人,不像你做了也不承认。”江上淡定
的挥动着筷子,指点着我身上。居然反咬一口,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有反应也不会对着你反应!想想你的脸都够泻火了!”
“你为什么要想着我的脸?”
“我没有想着你的脸!”老子跟他扯不清楚,还是要明确他的错误,强调我才是占理的一方。“明明就是你对我垂涎三尺心存不
轨,终于在酒后暴露了狼子野心。算了,我是不会跟你计较的,你也是无法得逞的。我告诉你,你下次打飞机的时候不要再想着
我了,还是乖乖的想着我叔吧。精神出轨也是出轨,让雷一鸣发现了,你会死得很痛苦。”
我大方的拍拍他,展现出站在上风的大度,只要他也哈哈两声骂回来两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本来就不是什么事,虽说他闷葫
芦一样闷了几天,可是真不是什么事吧。他不可能对我有感觉,我更不可能对他有感觉。
江上没有跟我笑,他还是低头吃面条,像是在回想我刚才说的话。
这下我真的有点懵了。这可是个竖着“禁区”牌子的地界,我就这么不论深浅的往前踩,要是真踩着雷了呢?
我揪揪他的小辫子,想让他说点什么,想跟他说我真的是信口胡诌的,他打飞机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想到我。我叔跟我叔的同志爱
人,这样两个形象当中,没有可能挤进去一毫米一纳米的我,完全没有可能。我端详着他的脸,要不干脆给他脸上盖个戳,标记
为“我叔的爱人”,这样他就绝不仅仅是江上,还有了更加重要的不可忽视的属性。
我都要去找刻刀刻章了,他放下碗筷,沉着的说出一句结语——
“你的面泡涨了。”
对着一碗鼓鼓囊囊的面条,我确认了,我再次确认了,因为这个无可救药的方便面控而引发的任何思考都是毫无意义的!我就是
个白痴!他老人家跟我扯淡扯得欢,扯完了就专心吃他的面去了,我居然还真当一回事,正经八百的给他考虑上了!嗷!除了揍
死他我还有别的选择没有?
显然我揍不死他,我也不能让雷一鸣无辜成了未亡人。
于是我们的日子还是照常过下去,就跟他说的一样,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每天起床,出去找食,要么跟着他去上班打杂,拍采访
人物社区会所什么的;要么蹲在家里不出去,他修图我打游戏,叫外卖或者继续消耗庞大的方便面储备……平平常常,什么事也
没有,什么可能也没发生。就是那个“注意”,时不时的浮现在我们之间,连同一个显而易见却总是被忽视的悖论——
“注意”这个东西,你不注意的时候就是真不注意,你要是“注意”了,反而许多东西都落在眼里了。
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至少我被这个词搅得快神经了。
大夏天的,总不能要求两个男人衣冠整齐的呆在房子里,他还是整天一条大短裤的无上装造型,身材说不上好也算肥瘦适中,长
手长脚,肩膀稍微有一点肉,腰线缓和,肚子还没到中年显形的时候,胸肌……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盯着他的胸前看了好一阵
,他双手护胸倒退一步,就差高喊抓流氓了。明明有人身危险的那个是我!
注意,怎么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