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九霄番外——紫陌

作者:紫陌  录入:04-28

用的不乏才智无双之辈,谋反之事密而不泄,足见他笼络人心的本事。

萧钧天出了井,发现已是午后了。阳光晒在身上颇为温暖,但却已无午时的炽烈,让人昏昏欲睡。

有宫人抬了一顶步辇过来,他欠身正要进去,只听身后的吴元舟忽道:“陛下……”

萧钧天转过身看着他。他嗫嚅着,不敢与萧钧天的目光对视:“陛下要不要用些点心?”萧钧天摇了摇手:“不必。”径自上了

步辇,半靠在椅上,闭目假寐。

吴元舟是个太监,无子无女,伺候皇帝不过指望富贵一生,会有所动摇早在他预料之内,萧棠自然会考虑到这一点,不会让他知

道太多。但吴元舟对萧棠死心塌地,拒不吐实,仍让萧钧天十分不悦,却只是嘴角动了动。若不是不想打草惊蛇,他早已命人将

吴元舟擒下,严刑逼供。

朝臣中又不少善于察言观色的,萧钧天十分不喜,因此这些年来,已能喜怒不形于色,但他脾气本来极大,刻意压制之下无处发

泄,身体也自然变得更坏。

若是萧棠要举事,恐怕也是这两天了。枭骑那几个人武功不弱,从萧棠布设的重围中逃出,恐怕萧棠也措手不及罢。

他脸上泛起些许异样的红,像是晒了太阳后的颜色,又像是因激动而起的病态的殷红。

对萧棠来说,这只是一场开始,对他而言,这场角逐早已结束。

31.

似乎风吹草动的气息牵动了宫中的每一个人,几乎所有人都不敢多话,相互对视一眼点头示意就匆匆离去。

蔺后也找了借口觐见,但羞涩含蓄的她欲言又止,徘徊良久。萧钧天哈哈一笑,挥手让宫人尽数退下,劈头对她道:“梓童前来

,可是为棠儿求情?”

蔺后吃了一惊,脸色微变:“陛下……”

萧钧天牵过她的手,温言说道:“朕百年之后,梓童不想让端儿继位么?萧棠如此大逆不道,理应处斩,你又何必对他这么好,

难道他如果继位,会放过端儿不成?”萧端正是蔺后所出的皇子的名字。萧钧天因身体不适之故,情欲极淡,但对这心肠柔软又

极喜哭泣的女子却颇为看重。心境平和时看她,发现她的眼角果然有些那人的神态。或许正如慕容离所言,他对这样的人总是无

法拒绝。

“棠儿他是个孝顺孩子,他绝不会谋反的,请陛下明察!”蔺后声音颤抖,轻轻挣脱他的手,跪在他面前。

“梓童……”萧钧天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难道梓童竟瞧不出,朕心中属意的太子人选乃是端儿么?若不是端儿才四岁,朕

早就想废太子再立。萧棠胆敢谋逆,实属罪大恶极,你不必为他求情了。”

“陛下!在臣妾心中,棠儿也是臣妾的皇子……他从小就和奶娘住在一起,凤后又早薨,没人对他好过,其实他善良孝顺,臣妾

以性命担保,他绝不会谋反……”蔺后抬起头,脸上已满脸泪痕。

蔺后对萧棠果然是母子亲情,溢于言表。这么单纯的女子能安然无恙地处在深宫之中这么多年,的确是一件奇事,只怕还是萧棠

在暗中相助。萧钧天稍一犹豫,将她扶起,温言说道:“梓童请起。既然梓童这么说,想必朕是冤枉了棠儿了。你先回宫休息罢

,朕会诏棠儿进宫,让他澄清此事,可好?”

蔺后应了一声,神情却颇为踌躇。萧钧天只得安慰她几句,让人送她回宫。蔺朝霞只得缓步出门,想着他们父子二人会不会一言

不合,她又有点忧心忡忡。

才走出宫外,便看到萧棠迎面行来。她怔了一怔,皇帝虽然宣太子入宫,但也不应该这么快。心里疑惑,很快被看到萧棠的愉悦

替代,牵过萧棠的手道:“棠儿……”

萧棠端详她半晌,说道:“母后,父皇没为难你罢?”

“傻孩子,你父皇怎会为难母后。他正在找你,你快去吧。”此时的萧棠比她还高了,她踮起脚尖,为萧棠拢了拢散落的发,满

脸慈爱之色,“不要让你父皇久等。”

萧棠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母后,你回宫后立刻关上房门,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最迟到明天早上便有分晓。”

蔺后微微一愣,这才瞧见萧棠身后不远处禁卫军列队整齐,正等候发号施令。她不晓得行军打仗,也不知有多少人,只见全都披

坚执锐,面孔都十分陌生。她颤声道:“棠儿,这些人都不是御林军,你把他们带来,是想做什么?”

萧棠温言说道:“母后不必担忧,皇儿只想问父皇几件事而已。”

蔺后再是单纯,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大惊变色:“棠儿,你怎地……怎地如此大胆?难道你真的想造反么?”

萧棠身边一人欠身说道:“太子殿下,拖延太久恐怕贻误战机。”

萧棠点了点头,说道:“母后,只得委屈你几天了,不然误伤了你,皇儿于心不忍。”他俊秀的面孔略有些苍白,神情依旧十分

沉静,挥了挥手,立刻便有人将蔺后擒住,押了下去。

“棠儿……棠儿……你不可做错……”

蔺后凄厉的呼唤依稀传来,萧棠却是神情漠然,缓步走入太和殿里。太子监国的位置坐了几年,南朝的兵权早已落入他手,本来

想过几年兵变会更有把握,不料事情竟会一夕败露。

萧棠走入太和殿中。

高大的男子披了一件常服,背向而立,手按在腰间长剑上,身形笔直而倨傲。仿佛听到他徐缓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面孔依旧

消瘦,眼底却似乎有星芒,刺入人心。

“你来了。”他淡淡的说。声音里,有丝不易觉察的疲倦,像是等待许久,终于等到要等的人。

“父皇。”萧棠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如果他们不是父子,萧钧天也绝对是一个可畏可敬的对手,身体状态分明像要活不到第

二天了,却又有着令人胆战心惊的精力,无人敢触碰他眼中的寒芒。

“皇儿对蔺皇后感情颇深,仿佛亲生母子,当真难得。”萧钧天神情温和地道。

萧棠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多谢父皇方才没有让母后留下,儿臣十分感激。”

“难道只有棠儿顾念母子之情,父皇对你母后就没夫妻之情了?”他语气虽有森冷之意,脸上却在微笑。

他二人亲生父子,心念一动便知对方所想,之所以萧钧天没挟蔺后为质,并非因为顾念彼此之情,而只因为,即使蔺后在此也无

法扭转局面,只徒然增加一条人命,而不能让萧棠改变复仇之心。两人虽然心知对方如自己一般冷血,神色之间却都是一般的情

深意重。

“儿臣不敢。”萧棠欠了欠身,“父皇身体不好,这么晚了却还在为政事烦心,请您千万保重龙体。”

“棠儿有心了。朕未下诏书,你如何前来此地?不怕朝臣诟病么?”

萧棠脸上微微一阵扭曲,上前一步:“儿臣前来,只问您一事——母后当年七孔流血而亡,可是您让人下的毒?”

“是朕杀的,那又如何?”

萧棠未料到他直接承认,眼里尽是怨恨之意:“你本来可以不杀她……”

萧钧天眉头微皱,注视着眼前与他一般高的少年:“痴儿!杀便杀了,你又何必问为什么。如今是朕杀了你的生母,你要为她报

仇。不管朕为什么杀她,也不会改变今日相争之局。如今你我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生离大殿,你苦苦纠缠此事,岂不可笑?”

萧棠轻轻一笑,那笑容却似有些惨然:“父皇,原来……直到今日,你对她的死也毫无一丝愧疚之意,她与你那么多年的夫妻,

你却……我只当你是无情,却原来,你是连人性都没有了。”

萧钧天哈哈大笑:“既然做了皇帝,天下之大,有那么多可为之事,又岂能顾得上儿女私情!如果刚才朕没让蔺后离开,蔺后若

是死了,难道不是你害的么?蔺后对你不薄,你又怎配指责朕无情?你早就知道朕杀了凤笙,当年却没有质问朕,而是苦苦等到

今日羽翼已丰,你敢说你今日前来,只是为了替自己的母亲伸张正义,没有一点对皇位的野心?”

萧棠脸色微变,却是住口不语。

“有野心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不由露出一点笑意。

“父皇教训得是。”萧棠欠身,神情已然恢复平静,“儿臣连同兵部尚书张大人举事,如今殿外已被三千兵马围住,难以出入。

父皇,你自刎吧。”萧棠拔出长剑,上前一步。

这句话既陌生又熟悉,仿佛遥远的十年之前,他剑指父亲的龙椅,让父亲退位。萧钧天不由轻声一笑,“朕既然知道你有复仇之

心,怎会不早有准备?”他略一示意,便有十人从帐后鱼贯而出,将两人围在中间。这十人未披软甲,身着玄衣,赫然便是皇帝

手中的枭骑。

“不知是皇儿殿外三千兵马的箭快,还是朕这十位枭骑的刀快?”

32.

萧棠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握住长剑的手一紧,抬头看着他,道:“父皇,原来你早就知道……”

“让你学一个教训,不要轻敌。”萧钧天微微一笑,那笑容似乎颇为得意,又似乎说不出的刺眼。他虽已不再年轻,但这一笑却

又有种说不出的味道,绝不是年轻时所有。

萧棠恍惚一阵,随即定了定神,轻声道:“儿臣记在心里了。事已如此,儿臣也不能束手就擒,儿臣所带的这几名侍卫虽然及不

上父皇的枭骑,但也并非不能力挽狂澜。请父皇容儿臣尽力一试如何?”他直视着萧钧天,神情已是极为坚定。

萧钧天微微一怔:“你不怕死?”

“父皇既然不畏三千兵马,区区十人,儿臣又岂能放在心上?左右不过一死,不如奋力一搏。”

萧钧天不由纵声长笑:“萧钧天有子如此,一死何妨?”

枭骑诸人听他此话一出口,登时色变:“陛下……”俱都上前一步。

“退下!”他厉声大喝,转而瞪视萧棠,良久方道,“朕时日无多,思及一生,未有憾事。只有强虏不平,北燕未灭,实是朕心

头大恨。你若是在朕面前发誓,二十年之内将北燕踏平,朕便立时自绝,如何?”

萧棠未曾料到情势急转直下,竟然呆住,只听萧钧天厉声道:“萧棠!你不敢答应么?”

萧棠不由气血上涌,道:“发誓便发誓,有何不敢?萧棠若二十年不平北燕,则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萧钧天闻言朗声大笑,笑声几乎震荡了整个大殿。枭骑诸人面面相觑。这五年来,他们几乎与皇帝寸步不离,却从未见过他笑得

如此欢愉快意。正在众人吃惊之时,笑声倏然而止,一丝血迹从他嘴角渗出,人却依旧笔直地立着,未曾倒下。

“陛下!陛下!”众人嘶声惊呼,纷纷上前,却见他双目紧闭,脸如金纸,眼见已是不活了。

枭骑中这十人与他感情甚深,看他断气,已有人悲声低泣。

萧棠虽然想过若是萧钧天落到自己手中,必然让他受尽千般苦楚再让他死去,但如今见他死在自己面前,却不由心神激荡,走近

几步,其中一人赫然站起,喝道:“太子殿下,陛下已然驾崩,你还想怎样?”

萧棠顿住脚步,看着那个骄狂一世的男子如今已然心跳全无,不禁有些茫然,久久不动。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慢慢自心底

沁出。那么多年,从追逐他,费尽心思达到他挑剔的眼光,模仿他的举止神态,到如今心里尽是刻骨仇恨,他的世界里一直被这

个人占据着。

从今往后,这个人再也不在了。

眼底有种刺目的疼痛,萧棠慢慢还剑入鞘,走出殿外。

由于皇帝突然驾崩,因此下葬后,继位大典匆匆挑了个吉日举行。此时先帝驾崩,也才过了三日。

傍晚下了一场雨,皇陵附近显得更为萧瑟,地上原本白色的纸钱被泥水打湿得不成样子,只有一个老人挎着一个篮子,拄着拐棍

踯躅而行。看守皇陵的守卫见他老得几乎走不动,又没有太靠近皇陵,也不去管他。

那老人走到人迹罕至的后山,看看左右无人,移开一块毫不起眼的大石,石下赫然是一个大洞。古往今来的盗墓者不知凡几,皇

陵自然不会放过。这大洞原本是以前的盗墓者留下,最近又被人重新挖开。

那老人一反常态,身手矫健之极,跃入洞中,从怀中摸出了蜡烛火折,点燃后往主墓室走去。

他疾步走到最新的一座棺椁前,撬开棺椁上的铁钉,将里面的人扶起,从怀中取出一枚丹丸,放入尸体口中。

过了半晌,那尸身渐转温暖,气息若有若无,已然悠悠醒转。他之前预先服下假死药物,待过了几日后,再让人给他服下药物后

苏醒过来。

那老人悲喜交集,尖声叫道:“陛下!老奴又见到您了!”

萧钧天睁开双目,看到是这几年来服侍他的老太监,笑了一笑,怅然说道:“福成,想不到今时今日在我身边的,却只得你一人

而已。”

王福成跪下流泪道:“事关机密,老奴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所以独自前来,请陛下勿怪。”

萧钧天此番假死,元气大伤,此时说话也是无力,让王福成扶着出了皇陵。此时月明如昼,树影婆娑,四周一片沉静。

萧钧天休息了一阵,缓缓说道:“你赶快设法送一具尸体进来,扮成我的样子,倒些腐蚀药水在身上。”他这次一死,很多人开

始时会感到震惊伤心,后来必然不信,一定要亲自看过。譬如慕容离萧棠等人,定然会挖坟掘墓才会甘心。这个老太监虽然忠心

,但却有些无用。在假死之前他就反复嘱咐过他要带了身材相貌与他略为相似的新尸进皇陵,现在也没能办到。但那时若是让与

自己亲近的人办这件事,只怕他们不够伤心,会被萧棠发现蛛丝马迹,只得找了这个母亲当年的亲侍。

“老奴早已派人寻找,只是这几天皇陵不大平静,老奴一人进来容易,要带一具尸首进来,只能等过些时日……”

“罢了。”萧钧天摆了摆手,“当今皇帝另有其人,以后你不可再唤我陛下。陪葬的器物,你看着值钱的,都拿出来。”

王福成应了一声,进入皇陵,很快包了一个包袱出了墓门,这些陪葬品大多只是巧夺天工的瓷器雕刻之物,说不上价值连城。南

朝宗室历来笃信人死如灯灭,陪葬再多也只是徒然,因此在这一片皇陵之中,这些妙到毫巅的雕刻品已可说是厚葬了。

“你都拿了罢,便当做是朕的赏赐。”

“老奴只想伺候您一辈子,不要任何赏赐。”

“像我现在这般,还有什么可伺候的?”

王福成原以为他会发怒,但看他神态,却似乎隐隐有些笑意,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萧钧天却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天下人都以为,我放不下手中霸权,现下定然已是死透,却又如何想到萧某有子如此,有何

不可放下?”他朗声一笑,笑声尽是愉悦之意,不顾王福成的絮絮叨叨,缓步往山下走去。

推书 20234-07-02 :带着空间寻真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