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儿。”父皇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无语的掏出他给我的钱买下那对耳坠,等他寿辰再送还给他,他这样有意思么?
“父皇,你要耳坠干什么,难不成要送给母后?”我收好那对“雷絮”,继续被他拉着到处逛。
“你少管。”他没有要说的意思,难道是要送给他喜欢的人?他说过那个人失去了记忆,该不会是他身边哪个太监吧?
我一个不留神,从拐角闯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她软绵绵的撞到了我身上,我倒是没事,她却被自己那点力道撞得往后跌坐了下去。
“姑娘,你没事吧?”我赶紧蹲下去搀扶,她抓着我的手,若无其事的在我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随即借力站起来,矜持的收回手道谢,那样子一看就是哪里的大家闺秀。
“多谢公子,小女子一时情急冒犯了公子,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她穿着粉色的裙,外边套着白色半透明的轻纱,那姿色不比姜皇后差多少。
“哪里,姑娘言重了。”我作势要展开握着纸条的手,她立刻叫住了我,“公子,小女子名叫李奕福,是城南李将军家的二女,若公子不嫌弃,改日独自到李府来,福儿再好好向您赔不是。”
她是要我独自一人的时候再看那张纸条?原来李将军也是朝中的反叛势力,我还想怎么找他们呢,他们倒自己来接触我了。
“改天一定登门拜访。”我向她抱拳,顺势将纸条藏到了衣袖里。
“福儿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她说完就又急匆匆的跑开了。
我的视线马上就被父皇给挡住。
“人都走了,雷儿还没看够?”他的语气很风凉,我冲他笑笑,他继续道:“雷儿是不是对她一见倾心?朕回宫就给你安排,好快些娶她当太子妃。”
“不急,此事还是等父皇大寿之后再议。”我们边走边说,旁人看来也只像普通的聊天。
他是把我当储君培养,但不只如此,今日也好,柯尚书送药丸到我嘴里时也好,他都乱了方寸,若非如此,凭他的敏锐早就该发觉他们的小动作了。
他一个皇帝纯情到这个地步要怎么办?
我身上到底有谁的影子?
第二十一道雷
父皇一直拉着我在街上乱逛,很少见他对什么感兴趣,只是单调的在人群中漫步,天色都暗了,他却一点没有厌倦的意思。
一家客栈前,几个大汉围着一个乞丐摸样的人拳打脚踢,周围有许多围观的,却未有人敢出手相助。
父皇停下脚步,不等他出声,跟在后边的四个侍卫就先出手了,最先上去的是白和雾,他们利索的挡下那几个大汉的拳头,并不伤人,枫儿和菊儿也随后跟上。
对方有5、6个人,人群挡着看不太清楚,那些大汉不信邪的冲过去,但上去一个被擒住一个。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场骚动的时候,人群里突然有人亮出了短刀,那人就在父皇的咫尺,只需一挥手就能取下父皇的首级。
我还没来得及动作,父皇倒先紧张的向我扑过来,那个拿短刀的人迅捷的追上父皇,同时挥刀。
照父皇这个反应,估计我身后也有刺客,我一手顺势把父皇拉进怀里,一手握住他背后袭来的刀,连刀带人往身后旋转。不知道是我先转过去还是背后的人先刺中我,但也没别的办法了。
突然一阵疾风穿梭而过,我停下的时候就看到枫儿已经一脚踢开了一人,并擒住与我同握一把刀的刺客。
“雷儿!”父皇紧张的把我从他怀里拽出去,本来是我要拥住他的,却因为身高变成我落进了他怀里,天理何在?
“雷儿,你的手受伤了!御……”他不是想喊御医吧?亏他比我还常出宫,怎么这么简单就要暴露身份?是不是还嫌刺客不够多?
我立刻大逆不道的捂住他的嘴,微笑,“爹,不碍事的,我们回宫再说。”
他顿了一下,一扫紧张的气氛,居然颤着身子憋笑起来。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白痴,想阻止他的,自己却先暴露了出来。
“这里回去还有一段路,先到药局去包扎一下。”父皇笑够了,抱着我走出人群。
“父皇,我伤在手上,还能走路的,况且伤的也不重。”我说着要跳下去,却被他一把拽了回去,“朕的衣服都被你的血给浸透了,还说不重?要是这只手就这么废了你怎么办?”
“没事,还有左手不是?”我说。
“你给朕省省,要是真废了,你看朕会不会把皇位给你。”父皇的语气倒是听不出什么,但脚步却越来越急。
“不给就不给,不过我是替父皇受的伤,今后的日子我是赖定你了。”我说着抬了抬手,手腕以下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刚才一时情急,连内力都忘了用。
我真替那些刺客不值,他们就不知道往刀上涂个毒么?这样多没效率,简直就是来送命的。
“由得你赖,若真成了那样,朕封你个逍遥王爷,照顾你一辈子。”父皇说着说着脚步慢了下来,这绝对是他的真心话!他现在一定希望我的手就这么废了!!
你是天子,千万别这么咒我啊!!
还好药局不远,在他犹豫的功夫已经到了。
大夫给我上了药,包扎好,他说我伤得虽重,好好调养的话两三个月即可痊愈。
有人要刺杀我和父皇,又有人传信给我,朝中势力绝不止父皇和他的仇敌那么简单,这个朝廷到底乱成了什么样?
回到寝宫,我立刻拿出那姑娘给我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三个字:『丞相刍
丞相的府邸现在被刑部封锁了起来,难道那里有什么线索?
“皇上驾到——”门口突然传来公公尖锐的嗓音,怎么才刚分开他又来了?
我一时情急把那张纸条放到了火烛上,火焰飞速的侵蚀,被烧到的地方变得焦黑,而后化成灰烬。
“雷儿。”他走进来,嗅了嗅,“怎么一股焦味?”
“我刚才不小心,烧掉块帕子。”我随口掐来。
“那朕来得还真不是时候。”他嘴里这么说,却没有一丁点不自然的坐了下来。
他像一尊菩萨似的安静的坐着,过了很久都不见他开口。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父皇,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我问。
“你不也没歇息?”他用锐利的眼神盯着我,好像知道我今晚打算夜闯丞相府似的,看得我心虚。
我随便换了个话题,“方才父皇不知道自己身后有刺客还敢这么朝我扑过来,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你以为你受伤就简单了?”他瞥了我一眼。回宫后他又招了御医,给我把脉,开补血的方子和药膳,的确是搞得很不简单。
我冲他笑笑,说:“多谢父皇。”
“朕救你本就是天经地义。”他抓起我伤了的手,皱眉。
父母护子是天性,但他对我真的只是如此?
“父皇,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我盯着他看,他一瞬的沉默后笑着反问,“你希望我把你当成什么?”
这也能选的么?
他与我对视,瞳中仿佛能见到火星在燃。
“明明是我问你的你却反过来问我,你在期待什么答案?”你自己说不出口吗?到底把我当成了谁的替身?
他回答:“没有期待,朕要听雷儿的回答。”
还说没有期待,如果他有尾巴的话现在不知道晃成什么样了。
我一直敬他重他,他对我来说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不管他把我当做什么都无法动摇。我知道他对待我也是充满了矛盾,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阵内疚,我有点底气不足的说:“你是我父皇……”
“废话,难不成朕还是你儿子?”父皇一拳敲过来,被他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他的性格有时候的确像我儿子。
“雷儿,过了年底就行继位大典,少做些小动作,省得自取灭亡。”父皇最后提醒了一句,离开了。
如果我刚才说对他有男女之情,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接受吧?把我当做他最爱的人的替身。
丞相未亡,他的势力犹在。
虽然才刚被父皇警告过,但有些事情不弄清楚我心里不舒服,反正这天下以后要是到了我手里,那些不忠的势力还是要铲除的。
等到子时,周围一片寂静,偶尔有几个巡逻的侍卫经过。我换上夜行衣,翻墙而出。
我很喜欢夜间的氛围,仿佛一切都被肃清一般,连空气都变得纯净。我穿梭于屋檐,凉风迎面,叫人神清气爽。
丞相府的守卫并不森严,只在大门和后门派了几个站岗。
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线索?
我从屋顶跳下,一点没有头绪,下意识的往最后与丞相会面的屋子走去。丞相死后,府里的人都被遣散了,屋子里没人打扫,才几天功夫就积满了灰尘。
屋子里空荡荡的,恐怕这里白天也是如此的静,我随处走了几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难不成要我把整个丞相府都搜一遍?
侍卫在门外,我小心的不发出声响,在府中到处走动。
走了很久,推开不知是第几扇门,里面居然有一个人站着,他三更半夜一声不响的站在空无一人又积满灰尘的房间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看起来没有要攻击我的意思,我把快出口的惊呼吞下肚,定了定神,走上前一步,顺手带上门。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那人跪下,放低声音问礼,他的声音我并不熟悉。
“免礼。”我轻声说。
他抬起头,原来是李将军,就是白天遇到的那姑娘的爹。
“你找我到这里做什么?”我问。
“太子殿下可知兵符在谁手中?”他语出惊人,怎么每个人跟我说话都喜欢反问。
“不在父皇那里吗?”我也反问。
“在二皇子手中。”他说着气势澎湃的跪下,“太子殿下,二皇子以色诱君,企图谋权夺位。”
我错觉听到一阵雷声轰鸣。
原来父皇那个变态对谁都可以动情么,再加上喻风那姿色,实在是太有可能了!你实在是太有才了!!不过如果喻风来诱惑我,我说不定也双手把兵符奉上了。
“二皇子利欲熏心,三番两次叫人刺杀您和皇上,微臣实在是不忍再看下去。”他继续说。
那些刺客是喻风派来的?他要暗杀我怎么可能叫别人动手?就算他光明正大的追杀我都不一定有人拦。
我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二皇子给您设了套,今日早朝可见分晓。”他抱拳,声音不响却很有力,“微臣被他威胁,如此暗中提醒已尽了全力,太子殿下切记小心防着他。”
门外多了许多脚步声,是侍卫交替的时辰了,现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若天色亮了我就不好行动了。
“他要做什么?”我往外看了一眼。
他沉默了一会,挤出四个字:“冤罪,谋杀。”
懒得再听他胡言乱语,时间紧迫,我丢下他按原路返回了宫中。
第二十二道雷
早朝,李将军上奏,他的女儿李奕福昨夜在丞相府中被害,有人目睹是我所为,而且她的遗体就在我与李将军谈话的房间被发现的。
他不是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吧?
真是漂亮的被摆了一道,父皇听了一直用杀人的视线盯着我,我也不能矢口否认说自己没去过。
“我没有杀她,昨夜我在那里见到的是李将军,并没有看到李奕福。”我说。
“可微臣并没有见过太子殿下,敢问太子殿下深夜潜入一栋被封锁的宅子,是何用意?”李将军咄咄逼人的问。
“昨日我与令嫒在街上偶遇,是她约我前去……”完了,完全被牵着鼻子在走。
“既是与小女相约,小女又在与你相约的地方被害,太子殿下,你如何自圆其说。”
混帐!
这时候刑部张尚书也站出来凑热闹:“启禀皇上,关于钱丞相被害一案,下官追查到礼部就断了线索,礼部是太子殿下所辖,且太子殿下是丞相最后接见的客人,太子殿下夜闯丞相府之意还有待深究。”
混帐啊——!丞相又没死,这都能给我扯出来!!
等等,钱丞相没死,那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为何要诈死?
难道是我对他说的那番话让他觉得我不是适合利用的人,所以退居幕后,在我威胁到他之前杀我灭口吗?那么说李将军和张尚书都是丞相的人了?
“还有……”张尚书还继续说下去,“丞相一案可追溯到15年前皇后被害一案,丞相曾在酒后吐真言,被他女儿听了去——太子殿下并非真命天子。”
朝堂上一片低声喧哗。
我曾经问过父皇这个问题,但是他没有回答我。
丞相一案的审查要时时向父皇汇报,这些东西张尚书恐怕在奏折里已经写过了吧,现在说出来分明是要逼父皇废了我。
“皇上,此事事关皇家血脉,理应立即确认虚实。”江侍郎站出来说,他跟柯尚书就是两个极端,一个太认真,一个太不认真。
“哦?江侍郎的意思是……”父皇询问。
“还请皇上与太子殿下滴血认亲,以服天下。”
父皇沉默了片刻,回了一个“准”字。
只消片刻,就有人呈上水碗和匕首,父皇先拿起匕首,象征性的用白布抹了一下,随即用利刃抵在自己的食指指尖,稍一用力,就有深红的血顺流而下。
他用要杀人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本来以为他要把匕首给我,谁知道他直接把我的手抓了过去,在我食指根部疾速的划开一道口,用力之大害我错觉自己的指头会就这么断掉。
他的伤口抵着我的伤口,置于水上,我们混合的血液一同滴入了水面,凝成颗粒后又分散。
他真的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朝堂上又是一阵喧哗。
“李奕福与钱丞相被害一案朕要亲自彻查。”父皇坐在龙椅上,冕旒隔着他的面容,看不清表情,他继续道,“来人,撤去喻雷太子的身份,将他压入天牢,在查明真相前任何人不得探望。”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过来压着我走出了大殿。
此仇不报非君子,你们给我记着!
天牢里的环境实在是恶劣得可以,阴森潮湿不说,又不通气,沉闷的空气吸到肺里一阵恶心,我头晕眼花的进了牢笼,回过神的时候,铁质的栅栏已经被锁得严实。
我渐渐适应下来,发现一只肥硕的老鼠就靠在我边上,一点不怕人,但是它不怕我我怕它,那条蚯蚓似的尾巴我无论如何也适应不过来。
我不自在的往边上挪了挪,突然怀念起院子里偶尔见到的黑猫,我见它几次都是它想抓小鸟而扑空的时候,它每次都望着天空不住甩尾巴,要是它见了这只不会飞的肥老鼠不知道有多开心了。
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是柯尚书。
“皇上命我来查看喻雷的伤势,这是令牌。”柯尚书没受阻拦,两个看守跟着他一起走了过来。
他还在养伤,今天也没上早朝,就算父皇叫御医来看我也轮不到他,况且我刚到,屁股都还没坐热,他又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这里的?
“雷儿。”他提着药箱,轻快的打招,还叫得这么熟?
“你怎么来了?”我问。
“皇上叫御医来给你手上的伤换药。”我怀疑的盯着他看,他笑了笑继续说下去,“我也算半个御医,你那是什么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