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被抬起,一路颠簸地向前行走。
我坐在轿子里托腮想,那山大王是什么样的人儿,专在贫穷的山沟里强抢民女少男。
我是要把他全家盗光呢,还是要切下他的弟弟示众呢?
可能是多日的行程有些累,加上这车子颠簸来颠簸去,又吃过迷魂药的关系,有些困了。
打了个哈欠,我把自己窝成一团儿,便安心的睡了。
等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监牢。
清冷的月光自窗口缓缓撒入监狱里,同在监狱里排排坐在一起的是二十来个少年。
这里年纪最大的,看起来就是我,年纪最小的,也就七八岁。这山大王把这小孩子抓回来做什么?做孪宠?
那小孩子肩膀一抽一抽得,哭得似乎还挺伤心。
再看看别人,我看到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衣衫破烂不堪,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青紫的痕迹。
这里的孩子,似乎都被……
这时,有一位面貌挺像路人甲,看起来就像是打酱油的二十岁左右鼻上鼻下还留着小胡子的……青年,对,看起来就像是走过路
过打酱油的青年。
他看向我,说:“你醒了?”
“……嗯。”我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才道:“你这年纪,你这面向……被山大王看中的可能挺小,估计,以后咱们就得给山大王种地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诧异地问。
酱油君说:“牢头说的。就好像他们嫌弃我老,又没有惊为天人的容貌,所以,考虑我们这种人在这山头里种种地,劈劈柴,做
伙计。”
我挑起眉,询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说:“我昨天来的,只比你早了一天。是在一个小村庄,他们挺热情地给了我饭吃,对我可好了……可是,可是我一觉起来,
就坐在了监狱里……”吸了吸鼻子,他说:“幸好他们没把我的胡子给刮下来,要不,我就得自杀了。”
“……”为什么刮胡子你就要自杀?
不等我问,他就说:“如果我这胡子一刮下来,那谪仙美人儿啊,那神祗啊,那天神啊,那天仙啊,那仙风道骨啊,那倾国倾城
啊,那绝世佳人啊……统统都得浮云啊浮云。造孽啊造孽……”
“……”原来,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厚颜无耻之徒……
我摸摸自己的脸皮,一只手又伸出去摸摸他的脸皮,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你的脸皮果然比我厚……
翌日清晨,就好像酱油君说的,我们这等人分成了三等。
年幼的孩童服侍十四岁到十六岁的少年,从十七岁以上的少年都要在这山头上干活,而且工作量极大。
我皱眉想,这种苦力我才不要做呢。
要不,一剑把山大王给解决了,放这些孩子们自由,我再回到小村庄拿走我的资产……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我和酱油君走出监狱,土匪头头才下命令,让我们在这山头哈桑建立一座宫殿,这酱油君便夺走了某人的刀
子,身姿轻灵地舞动着,便向着山贼头头行刺而去。
我一直以为在小山村里做山寨头头儿的人武功挺弱,没想,这山贼头头倒是挺厉害,身子向后弯起,便躲开了酱油君的攻击,还
顺便抬起右脚,给了酱油君一脚。
酱油君一个后空翻躲过,左脚却伶俐地朝着山贼头头的脸踢去。
酱油君和山寨头头儿从里厮杀到了外。
我跟着走出外边儿凑热闹,这时,已经有无数的人围过来了,可是没人插手。
显然,他们对这山贼头头儿有着绝对的信任。
酱油君挺厉害,可是跟山贼头头儿一起打,却丝毫讨不了好。
两人胶着,打的如胶似漆,你一刀,我一剑,难分难舍。
一个时辰过去,我忽然觉得这山贼头头儿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过。
我眯着眼睛仔细地看仔细地想,脑海里灵光一动,就想到了当年我去暗杀蛇血王时,就遇到过这么一个人物。
当初会注意蛇血王的同伴的原因是因为我当着他们的面儿杀了蛇血王,他们也不拦截我,就让我走。
识时务的人,我一向都挺欣赏。
淅沥沥地,天空中掉落一滴滴的雨,这雨越下越大。
我擦了擦脸上的雨,脸上又立刻被打湿……
我继续擦,总是擦……这大雨下的眼前一片朦胧,就连酱油君与山寨头头儿的打斗也看不清晰了。
我一边儿眯着眼睛看,一边儿持续擦脸……
然后,我就把脸上的那两层面具给擦掉了。
我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面具,呆愣了片刻,便随手丢在了地上。
乌云密布是片刻的,雨停也是一瞬的,朝阳却是瞬息的。
一瞬间,大地放晴。
视线变好了,我聚精会神地看着酱油君与山寨头头儿相缠于一起的身影,拍拍手,叫了一声“好”。
我这一叫“好”,瞬间,小喽啰细声的交谈声停止了,朝我看了一眼。
我微笑以对。
之后,这整个山头上除了风声鸟语,一片的寂静。
我发现我这人的发光体比酱油君和山寨头头儿的联袂表演更能吸引众人的视线。
酱油君和山寨头头儿不打了,顺着众小喽啰的视线一齐看向我。
山寨头头儿双瞳瞠大,定定地注视着我,良久后,他轻声说:“无月……”
无月?这什么人?
只觉得这名字挺熟悉,以前似乎常常听到这人的大名。
我想了挺久,然后,就想到了一段话。
水月宫有一绝世美人,白衣如雪,墨发翩飞,清冷如玉,绝美若妖。他手握长剑,削铁如泥,一套离心剑法行云流水,晃动着人
的心神。
……是山寨头头儿认错了人,还是,这“无月”本就是给我的称号?那,那我怎么不知道呢?
无月这二字一出口,四处一片的骚动。
山寨头头儿丢下了手中的剑,看向我,壮士断腕地说:“无月,我知道我赢不过你,如今栽在你手上,你是要杀要刮,我单凭你
处置!”
……我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我以着挺迷惑的目光看向酱油君。
酱油君双瞳微微眯起,跑到我的身边儿,说:“无月,这人不能留,需杀!”
我微微一笑,说:“这人侮辱了那么多的人,只杀他,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无月……”
我轻声说:“他交给你处置,我去监狱放了那些孩子。”
酱油君对我点了点头,我便跟山寨头头儿要了监狱的钥匙,放了那群孩子下山。
我拖着湿淋淋的衣裳,被孩子们簇拥着,向他们的小山村前进。
这群孩子站在阳光下,对我微笑,对我道谢。
明明笑着,可是经历了这么一件事,他们的瞳孔里却有着伤痛了。这是一辈子的伤痕,治愈不了的伤痕。
慢慢地下了山,远远儿的便听到了一阵的叫唤声。
我回头,看到的是酱油君。
他以着轻功足点树枝,一瞬间便赶上了我们。
他跟我说:“你真厉害,他们一听你的名字,便认输了。”
我笑笑,说:“我并不是无月。”
“可是……”
“可能,只是跟那人相像吧。”
“但是……”
“没有但是,因为我没有武功。”
酱油君双唇微微开启,双手便握住了我的手,上上下下摸了一遍。
半晌后,他眉头微皱,说:“你没有武功。”这句是肯定句。
我点点头,继续领着孩子们下山。
他跟在我的身畔,道:“你适才很镇定。”
“什么镇定?都吓死了。”
他不说话。
走了一个时辰的雨路,我忽然就想起山寨头头儿,有些好奇地问他,“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山贼?”
“嗯。”
“……我把山大王的弟弟给切下来了。”
我一听,立刻跳得离他远远儿的,一双眼下意识地看着他拿在手中的刀子,站得离他更远了。
他嘴角抽了抽,说:“用的不是这刀子。”
我“哦”了一声,才走进他。
他说:“可爽了。”
“……”你是变态。签定完毕。
一路回了小村庄,那群孩子那小脚丫子就跟飞的一样,回了各自的家。
没一会儿,小村庄入口处站了一堆的人,热泪盈眶地看着我。
这时候我才知道,村长有四个孩子,三个孩子都被山大王抓了去,只剩下最小的一个。
所以,才会把我和路过的酱油君送到山大王的地盘上。
他们跪下,求我原谅。
我看了看酱油君,酱油君一听,心就软了,不计较了。
微微一笑,我在这小村庄把湿淋淋的衣裳换下,接过这群人给的一些干粮,便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没想到,酱油君骑着另一匹马,又跟来了。
他问:“你去哪里?”
我说:“京都。”
“京都哪里?”
“苏府。”
“就是那个京都首富?”
“……嗯,似乎是。”
“虽然我家不在京都,不过离京都倒是挺近。一起去吧?”
“……好。”
19.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同酱油君一起北上的路上,江湖上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言。
当年绝世美人无月重现江湖,手握长剑,以一套优美绝伦的离心剑法灭了黑山寨。
传闻,无月的身畔跟着一位大约二十上下,长着络腮胡的尽忠职守的仆人。
黑山寨,就是那个山寨吧……
那,那传说中的无月以着一套离心剑法灭了黑山寨,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从头到尾没说话,也没动手,就连剑也没有提起吧……
除此之外,我还听说暗紫山庄与水月宫状况连连,水火不容。
两派初听江湖中有“无月”的消息传出,统统派人前来探寻。
按照水月宫宫主发的话,见到,格杀勿论。
根据暗紫山庄庄主发的话,见到水月宫人格杀勿论,见到“无月”,即使“无月”本人不愿,也要以着强制的手法“请”到暗紫
山庄。
我叹了一口气,偏头看向坐在桌前的园凳上那传说中的“尽忠职守”的仆人,说:“酱油君,你帮我买些东西,可好?”
酱油君点头说“好”。
我让他给我买了一些药材,胭脂水粉,以及一些易容用的材料。
我对着胭脂粉里倒了一些药水,混好了颜色,轻轻地抹在脸上,眉笔轻点,一张挺好的脸被我给糟蹋了。
我又制了两张易容面具,一张一张地贴在了脸上。
酱油君看着我说:“你何必做这么三层的防范?”
我说:“如果水月宫或暗紫山庄的人挺好惹,我就只做一层的防范了。”
酱油君又说:“长成你这样儿,是挺祸害的。”
我横着眉毛看了他一眼,道:“酱油君,其实长成你那样,真的挺不错的,至少走路路过人家只当你是打酱油的,错过了。”
酱油君嘴角抽了一下,不说话了。
我又说:“酱油君,你这种人做江南大盗最好。人家捕快见着你了,或许还得问一句,你见过那谁谁了吗,往哪里跑……”
酱油君瞪了我一眼,不说话了。
一切都做好,我从椅上起身,拍了拍酱油君的肩,道:“走,爷请你挫一顿儿。”
江湖上怎么传言来着?对,江湖上传闻无月的身畔有一位尽忠职守长着络腮胡的仆人。
酱油君,今儿看老子不把你给灌醉了,阁下你那几根毛儿。
一起下了楼,我叫了几样小菜,几坛子酒,又跟店小二要了两个大碗,跟酱油君以碗干杯。
我跟酱油君喝下了两坛子酒,我觉得脑袋有些晕晕的。
反观酱油君,依旧是面不改色气定神闲。
酱油君说:“你醉了,上楼歇息吧。”
我摇摇头,我说:“我没醉,我还能喝。”怎么也得把你给灌下,刮你胡子才行。
酱油君叹了一口气,开启第三坛酒,道:“再陪你喝一些,你便睡觉,可好?”
我说“好”。
这时,酒楼里忽然就出现了两位贵客。
一位是着着紫衣,一张脸是与酱油君不相上下的路人乙的面孔,不过,那周身散发的气息却极为飘逸除尘,总觉似曾相识。这人
的出场派头很大,被几位容貌异常俊美的男子包围着入了酒馆,当走到一处桌时,一位少年手拿着丝绸铺上了桌面,又在椅上铺
了厚厚一层垫子,再以织锦盖上。
……好大的排场。
还有一位,我眨眨眼,惊鸿一瞥,那人着着一袭墨色锦衣,面色病态,身材纤弱……这,这不就是水月宫宫主吗?
他会招人瞩目,不止是因为他阴柔的容貌,还有走在他身畔的数位面容清冷的白衣女子。
我觉得,他们一进来,就吹入了一道冷风,朝着我刮来刮去,冷飕飕的。
坐在对面儿的酱油君偏头看了眼路人乙,又扫了眼路人乙身畔的美少年,道:“……这些美少年,都长得跟你挺像。”
……酱油君这话说的不大声,也不小声,却足够让练武之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这话一出,又数道目光整齐地看向我。
我不知道我被多少目光看上了,可我知道,那一道道的目光肯定就是化身成了利箭,一个个地往我身上刺。
又冷又疼的。
酱油君,你啥意思?你这不是故意的吗?你不知道那“传说”中的无月跟水月宫宫主有过节吗?
……不过,话说回来酱油君也不知这里有水月宫宫主。
恶狠狠地瞪了酱油君一眼,我拿着酒坛给他倒了一碗酒。
我说:“喝!不醉不归。”多喝,少说话。
酱油君拿起大碗,豪迈地一饮而尽。
我又想给他倒,他却抢过了酒坛,给我倒了起来。
我吸了吸鼻子,学酱油君豪迈地喝了起来。
本来,我是想把酱油君灌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脑子变成糨糊了。
酱油君继续给我倒酒,我“咯咯咯咯”笑,指着酱油君的胡子,说:“我今晚,今晚一定要趁你醉酒,刮,刮掉你的胡子!”
酱油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你醉了,上楼歇着吧。”
我眨眨眼,看了看他,微微一笑,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他搀扶着我上了楼,路上,他说:“你也别想着刮我胡子了,我怪舍不得的。”
我乖乖地点了点头。
他又说:“早些休息,明儿还要赶路呢。”
我继续乖巧地点了点头。
回到厢房里,我躺了片刻,便下了楼。
我一下楼,紫衣路人甲便迎面朝我走来,道:“这位公子,我们倒是挺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