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一转身面对小李子,小李子那双眼睛就眯了起来,一手遮到了眼睛上。
小李子说:“您整个人都在发光。”
我轻笑出声,继续在院落里晃悠。
然后,我就遇见了熟人。天香。
我漫步走到天香的面前,跟他打招呼。
天香一见我,眯起眼睛,整个人晃了晃,才说:“你是谁?”
我对他眨眨眼,说:“我是苏然,你……不认得我了?”
天香一听,那双眼珠子陡然大睁,又瞬间阖上,嘴里嘀咕了一句“太耀眼了”,之后再慢慢地睁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我。
半晌后,他说:“你知道不,现在是炎炎夏日,你在大太阳底下穿金戴银,一身金光闪闪银光灿灿珠光宝气,很——刺眼,我都
看不见你长啥样,只知道你整个人在发光,要瞧你还不容易。”
我微微一笑,说:“谢谢夸奖,不敢当。”
天香嘴角抽了抽,朝我靠近了一步,右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一拍,束着我腰带上的宝石就被他拍掉一个。
小李子立刻捡起来。
我说:“天香,你得赔我一个。”
天香龇牙咧嘴地看着我,说:“成。走,去我楼里,咱俩对弈,你要是赢了我,我赔你两个。”
“……到时候就得是四个了。”
天香撇了撇嘴,同意了。
我又说:“不许掀棋盘。”
天香委屈地点了点头,幽怨地同意了。
这时候,小李子在我耳畔偷摸跟我说,这皇上最宠爱的天香,虽然棋品不好,可唯一的兴趣就是下棋,对弈。
在宫里可算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最初,同为男宠的人会与天香对弈一番。可是,从头到尾都以惨不忍睹来下场。
至今为止,能与天香对弈而不惨败的除了皇上,以及慕名前来寻找天香对弈几盘的三王,倾王……还有偶尔宫廷宴席时,求天香
请教的棋师以外,真的是天香压倒性的胜利。
与天香入了他的天香楼,我说:“咱们再加个赌注如何?”
天香挑起一道眉毛看我,说:“你还想要什么?”
“听说人参这东西能养颜美容,我想要。”
“……好吧,如果你赢了我,我就给你。”
天香坐到了厅里的椅上,我坐到了他的对面。
天香的宫监立刻在桌上铺上了棋盘。
他说:“我执黑。”
我斜眼看他,笑笑,道:“不行。”
天香说:“你真不死心,昨儿个一直都在猜子,我人品好,所以一直执黑,一直都是先手。”
……这是事实,天香绝对是运气玩家。
微微一笑,我说:“猜子。”所以说,我始终都是不甘心的。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公公尖锐的通报声。
“皇上驾到——”
我跟天香对看一眼,他匆忙跑出大厅迎接去了。
我和小李子也跟在天香的身后跟随而去。
当到了楼外的阶梯时,身子踉跄了一下,小李子连忙搀扶住我。
这一踉跄,我就觉得本就沉重的头更沉重了。
有些头晕眼花了。
远观,我看到了跪倒在一地的仆从,还有站在那群宫监正前方,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上。
我在考虑,走上去跪呢,还是现在跪呢?
于是,我决定走上去跪。
可能是小李子给我别上发饰的时候没别好,那珠宝一个个地从我脑袋上自由落体。
之后,我跪在皇上面前的时候,呈现出来的是披头散发的模样。
……
……
四处一片的寂静。
跪了太久,没听到“平身”这二字,我有些疑惑地抬头,一脸不解地看着皇上。
只见他双唇微微开启,半晌后,他说:“……你就是这样把软玉殿洗劫一空的?”
……隐隐约约中,我听到了一阵闷笑声。
丢脸丢大了。
小李子,你怎么给我弄头发的,为什么这些发饰都自由落体?
我心里埋怨小李子一番,不说话。
良久以后,皇上说,平身吧。
有些晕乎乎地起身,我立刻喊:“不许动!”
众人不说话,那一双双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我,而天香那双纯真的瞳孔里有着一抹疑惑。
我咳了咳,说:“这里的金银珠宝都是我的!”
天空吹起一阵风,掀起了几片嫩绿的叶子,也给吹走了几片……
众人沉默。
我脑袋一偏,看向小李子。
小李子泪眼汪汪地回看我,蹲下身子,努力地捡发饰。
两手拿不住了,就堆到我怀里。
天香轻笑出声,绕着我转了两个圈圈儿,说:“苏然苏然,你好爱财喔。”
“……”我沉默。
天香又走到皇上的身边儿,说:“皇上,苏然好爱财喔,啊,不对,苏然公子好华丽喔,啊啊,也不对,苏然公子好好玩儿喔,
啊啊啊,苏然公子好小气喔,啊啊啊啊,还是不对,皇上,苏然公子……我要说啥来着……”天香泪眼汪汪地看着皇上。
我泪眼汪汪地看着天香。
天香,你简简单单地一句,把我的人品画上了叉,还是大红叉。
天香吸了吸鼻子,搂住皇上的胳膊,一同走入天香楼。
路上,他又回头看我一眼,说:“苏然苏然,你也一起来喔。”
……于是,我捧着一堆珠宝跟着一起去了。
天香一看到厅里的棋盘,扬起小脸,一脸灿烂地看着皇上,说:“皇上,我想起来了!”
“……什么?”皇上摸摸天香的头,柔着声音询问。
天香绕着皇上转了两个圈圈儿,“我想说,苏然公子虽然……咳咳,这样又那样,可是棋力却很高。”
……你能把“虽然”给去掉吗?
我一脸黑线。
天香笑吟吟地走到我身畔,一双眼睛频频看着我捧着的发誓,说:“苏然苏然,咱们对弈,我赢了你,你就把这些给我,可好?
”
“那我赢了你,你又要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你的发饰很寒酸。”
“……这是简洁精美,小张子说了,我这样很好看。”
“……我不喜欢。”
天香双瞳里含着两泡泪水,“你不正常,哪儿有戴这么多东西的?”
“……那你做什么拿它赌。”
“我这不是看你喜欢,所以才想要嘛!”
“我不跟你比。”我说。
“为什么?”他提高了声音。
“喜好问题。”我说。
“……”天香沉默。
“……”皇上沉默。
我看向皇上,说:“皇上,苏然先退下。”语毕,我率先转身,朝着门口而去。
我以为,这一走就是走了。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天香闹到了皇上怀里,他说,他一定要和我对弈,绝对要和我绝对,肯定要和我对。
皇上轻柔地摸摸天香头,一把叫住了我。
我捧着珠宝,看着皇上。
是不是,作为男人,还是有权有势的男人,都喜欢天香这种小鸟依人的孩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纳什么男宠?要真说小鸟依人,后宫不也有挺多?
微微一笑,我问:“皇上?”
皇上说:“既然天香喜欢,你便与天香对弈两盘,若是你赢了,想要什么朕会给你。”
我看了看在怀上怀里抖动着肩膀的天香,又看了看小李子那频频朝我使眼色的眼睛。
其实,从某种意义来说我亏了。
输了,我得给天香财宝,赢了,天香也没什么损失。
我表示鸭梨很大。
反正,不管如何,这棋局我是一定要对就是了。
结果就是,天香坐到了皇上的腿儿上,小脑袋依在了皇上的怀里,我坐到两人的对面,猜子。
如果说我是实力玩家,那么,天香必定是运气玩家。
根据他再一次执黑,他得意地说,他从小到大,从未执过白。
我觉得浑身冷飕飕的。
古代的围棋不同于现代,并没有先盘让子一说,所以,很占优势,说白了就是占便宜。
我看了眼天香,天香咧嘴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我对他呲牙,冷冷一笑,心里道,打得你不知自己姓啥名什。
事实上,当我要给天香致命一击的时候小李子撞了我一下,手中的棋子落于盘面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我觉得……这世界在晕乎乎地转……
23.
我觉得,眼中所映照的一切都是红色的。
……大概,我是在红着眼睛看天香。
天香咯咯笑,拿着棋就要下,我连忙伸手制止他,我说:“等等,我下错了。”
天香说:“你知道什么叫棋品吗?这东西,哪儿能你说悔棋就悔棋?”
“我没落到我要落的地方,被人推了一把!”说着,我恶狠狠地看小李子。
小李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我,那眼神儿似乎是在说:公子,我是为你好,我是为你好,我是为你好……
我回头狰狞地瞥了小李子一眼。
天香说:“你落错,那是你的事儿,跟我没关系。你看,我就从不会落错……”
天香得意,天香乐,一乐,乐极生悲了。
他下错了。
唇角扬起的笑容卸去,一脸僵硬地看着我,半晌后,他才说:“下,下错了。”
我咧嘴笑,又拿起白子,落了下去。
结局比较意外,竟然是和棋。
皇上拍拍天香的头,看向我,询问:“你想要什么?”
“……银子。”我说。
皇上挑起一道眉,“银子?”
“不,还是金子好了。”我说。
“……好。”
皇上很大方,我一要金子,他就赏赐我黄金千两。
我拿着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一笔财富,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晕晕沉沉地捧着珠宝走出了天香楼,隐隐约约中听到,天香说:“苏然苏然,晚膳在这里一起用吧?”
脚步顿了一下,有些恍惚地看着天香,我回道:“不,不行。”
他挑起一道眉,“为什么?”
“因,因为我得回去把金银珠宝都埋起来。”我略显腼腆地说。
“……”天香沉默。
小李子对皇上行礼,便“拖”着我离开了天香楼。
一回到墨阁,我便回了厢房,把一摞金银财宝放到了菱花镜台上,便呈大字型躺倒在床上。
小李子手拿折扇,给我扇风,道:“公子,您真喜欢金银珠宝吗?”
“自是喜欢的。”
“可是,您一回来就把这些东西随意摆放,一点儿也看不出您爱财?”
“……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有些恍恍惚惚地说。
今儿拖着这么多东西,磕磕绊绊地在花园里招摇行走,说不累,是骗人的。
还遇到皇上一只,陪他的宝贝儿下下棋……
小李子的好意我能懂。
当着皇上的面儿赢了他的宝贝儿,就是不给他面子。
天香也会怨念,天香怨念,那小性子就会一直朝着皇上抱怨,然后,最后辛苦的……
宫里的生活挺麻烦,可是,又比想象中的自在。
可能,这各个亭台楼阁的主人,都是身为男子的居所的关系吧。
有些困倦地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小李子跟我说,皇上喜欢苏承锦。
这些我都知道,不表示意见。
小李子又说:“您入宫的当天,苏承锦娶了将军之女。”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皇上当天发现娶错了人,再一道圣旨就能把苏承锦带入宫,只是,苏承锦的速度也挺快,当日便与将军之女完婚。
皇上再喜欢苏承锦,也只能看煮熟的鸭肉冒着香气朝着别人飞走了。
唇角微弯,我轻笑出声。
从床上爬起来,小李子为我整理衣着,询问:“公子,适才天香楼的小张子说,天香公子邀您一同用晚膳。”
我点点头,坐到菱花铜镜前,又开始补妆。
小李子在我身边儿团团转,说:“公子,您妆能不能画的清淡一些?”
清淡?你因为化妆是做菜吗?我说:“我这样更好看。”
“可是,皇上不喜欢这样的,皇上喜欢淡妆,就像天香公子一样。在这里,你越是妩媚,皇上越是看不上眼。”
我化妆的动作顿了一下,才说:“可是,我还是觉得这样比较好看。在这后宫的,人人都有七分姿色,就我只有三分姿色,你不
觉得我很悲剧吗?”
小李子抿抿唇,不说话了。
画好了粉妆,我跟小李子一同去了天香楼。
一入厅堂,食物的香味儿便扑鼻而入。
天香眉眼弯弯,“苏然苏然,听说你从小便离家,这才回来,你给我讲讲你在庄外的故事吧?”
苏然苏然。我以为我名叫然苏然,姓苏。坐到了天香的对面,我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才慢吞吞地开口,“练了一身绝世
武功。”
天香那一双眼烁烁发亮,道:“啊啊啊,你会武功啊?我想见见,什么轻功啊,什么铁砂掌啊阴阳指啊的,我都挺想见见呢。”
浅啜了一口美酒,我对天香微微一笑。
天香对我傻傻一笑。
我说:“不过,武功这东西,被废了。”
天香瞪大了眼睛,半晌后,慢吞吞地说:“你,你耍我?”
轻轻一笑,我不说话。
天香又说:“就是武功被废了,也可以拿得起刀剑吧?你拿着折枝给我舞一曲?”
我瞪了天香一眼,说:“你想要见我舞剑,我还想跳舞呢。”
“……也不是不行。”天香顿了一下才说。
我挑起没看他。
“过几日,就是皇上的生辰。”
“……嗯?”
“我在犹豫,要送什么生辰贺礼好,所以才找你商量一下的。”
“明珠千斛,金银珠宝,翡翠,玛瑙……”
“你当皇上是你吗?”
我沉默。
天香说:“我想献舞一曲。不过,总是挑选不到合适的曲子,而且,我觉得人家弹奏的技巧不好。”
“哦。”
“苏然苏然,你会弹琴吗?”
“不会。”我一口回绝。
天香泪眼汪汪地看着我,说:“你的手很漂亮,是我见过最适合弹琴的手。”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着这双手。
也不是没学过弹琴。我这人对任何东西都有三分热度,学的不上不下便不学了。
这一世,师傅说我性子稳不住,便让我多多弹琴,多多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