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山（生子 第一部 下）——夜葵

玉函倧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当初不是答应自己好好留在这里生活吗？不是说不再想复辟姜国吗？为什么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如今只有自己和南无煌逃离出来，而太上皇、皇太后、麒箜和函游都留在那里，还有古青和痞子勇，平日里和杜大人磕磕绊绊的古大人，对南无煌忠心耿耿的老臣们，段逯、景衍、东贤瞿述也都在那里。今天东贤当值，景衍应该在家中，但不管他们在哪，现在的皇城已经是深火地狱。

他救不了所有人，仓皇之中只能带着南无煌一人离开。玉函倧有什么本事他最清楚，没有十足的把握玉函倧从来不会动手。他今天动手了，就说明即使南无煌回去一定是羊入虎口。远在鎏国和广丘的离歌与曦雍一定遇到玉函倧派去的杀手，玉函倧不会留着这两个人，半路截杀十有八九。

早上大家还有说有笑，转眼间就要物是人非天地变色。

玉函琼仿佛能听见皇宫里凄惨厮杀的声音，仿佛能听见生命渐渐消失的呻吟哀求。一切都这么可怕，这么突然。如果南无煌今天没有提议他们两个私自溜出宫巡查，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玉函琼抛弃了一切，也代替南无煌抛弃了一切。苍凉的路上夕阳渐斜，他们整整奔袭了一下午。血红的夕阳昭示着殇国皇宫中的凄惨景象，玉函琼不想再去思考。南无煌知道后一定会恨死玉函倧，也会恨死自己。是他为南无煌引来了这场灭顶之灾，他们之间的感情就这么硬生生的插进一把难以拔出的利刃，痛到脊髓，深刻于心。

马车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声音，昏睡的南无煌有了反应。玉函琼立刻勒住马匹钻进车中，南无煌眉头皱了皱似乎恢复一些意识，但人还是昏昏沉沉没有完全醒过来。玉函琼当时迷烟放的的太多，加之离歌的药剂个个药效都很足，看他的样子完全醒来估计要天黑之后。

玉函琼带着南无煌行到一处无人问津的小村子，那里最好的客栈也是只有一层的土房。将南无煌安置好后，玉函琼又和店家换来几件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衫为自己和南无煌换上。全部安顿好之后，玉函琼才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也要虚脱般的呆坐在椅子上。

天彻底的黑下来，屋内弱小的烛光颤巍巍的闪烁着。南无煌眉头动了动，双眼渐渐睁开。

“你醒了？”玉函琼面色憔悴的坐在他身边。

“函琼？你怎么……这是哪？”迷药的要行没有完全消失，南无煌头痛欲裂，四肢也无力。

“我慢慢讲给你听，你不要动。”玉函琼面色惨白的为他盖好被子，顿了顿开口。

南无煌原本头痛的感觉渐渐消失，逐渐被一种惊骇和怒不可遏的心情填满。听着玉函琼的叙述，南无煌只觉得天崩地裂。要不是现在药效未过，他早已跳起来骑马狂奔回皇城。

玉函琼只用半刻钟就讲完了他听见和猜测的事情，低头看向南无煌，那人眼神中果然泛着浓郁的恨意和杀心。

“离歌的迷药有解药，拿出来。”南无煌低吼的咆哮。

“我不能让你回去送死。”玉函琼淡淡的摇了摇头。

“玉、函、琼！别让我恨你，解药拿来。”南无煌怒意滔天。

玉函琼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我不能让你去送死。”玉函琼说完不等南无煌在说什么，又是一阵迷烟吹向他面前，南无煌带着极度的恨意看了玉函琼一眼后又昏睡过去。

一连几天，玉函琼就这样带着手脚无力的南无煌逃离。南无煌每次手脚发软的醒来都会对玉函琼怒目而视，玉函琼期间也打听着皇城的消息，但一个好消息也没有，他不敢告诉南无煌打听到的噩耗，他怕南无煌承受不起。即使连他也无法承受这些可怕的变故，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传出死讯，更多的人则是下落不明。

皇城内人心惶惶，新的统治者还在忙于甜苦共用的安抚人心，而这边确实一片绝望的未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心生间隙

马车的颠簸渐渐放缓，车外传来莺啼鸟鸣的声音，察觉到玉函琼正掀开车帘，南无煌立刻装作还未醒来的闭上双眼。

玉函琼进到车内，给因天气热而流汗的南无煌擦拭身体。一番整理后玉函琼也疲惫的坐在他旁边休息。这已经是第六天了，他不敢带南无煌走人多的大路，只能顺着七折八拐的小路前行。

不知道要去哪里，一个国家的帝王无论到哪都会沦为众矢之的。更何况所有人都要置南无煌于死地，举目苍茫却无去处，他只能尽量远离殇国。

现在他们所处的地界属于殇国旁边的一个小国，名为洛国。

玉函琼疲惫的靠在马车里睡去，这几天除了第一夜休息一晚后他一直驾着马车没日没夜奔袭。南无煌听不见玉函琼的声音，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看，发现原本俊美的男人一脸疲态的靠在旁边睡着了，一缕发丝黏着汗水贴在脸上，身前的衣襟也松散半开。

南无煌试着动一动身体，但药效还未过，四肢依然无力。玉函琼睡的不沉，听到细微的声音立刻惊醒，转头去看南无煌，那人还是一脸睡颜没有变化。

“大概是我太紧张了。”玉函琼低叹一声揉了揉眼睛。

俯身去看南无煌，发现他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玉函琼不禁觉得奇怪。

“我上次的药量不多，没理由会昏睡这么长时间的。”玉函琼隐隐有些担心自己下多了剂量。

转头一想再结合刚刚睡梦中听见的细微响动，玉函琼心生怀疑。装作出去打水，玉函琼拿着水囊离开。听见脚步声远去的南无煌立刻睁开双眼努力坐起，费了半天的力气勉强支起半个身子后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摔下卧榻。听见马车里的声音，根本就没走远的玉函琼立刻掀起车帘，正好看见南无煌吃力爬起的一幕。

“无煌！”玉函琼一惊立刻上前搀扶。

“滚开，不许碰我。”南无煌恼怒的拒绝玉函琼伸过来扶他的手。

“无煌。”玉函琼不顾他的愤怒，费尽力气的将他扶回卧榻。

“齐国侯真是聪明绝顶，我这装晕的小伎俩还是没能逃过你的法眼。”南无煌讽刺的说。

玉函琼被他轻蔑的话语刺得心痛，但咬咬牙隐忍下来。

“你就算装晕等药效消失也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我一直拿捏着迷药的计量不会算错的。”玉函琼说。

“玉函琼，你要把我弄哪去？”南无煌盯着他问。

“我不知道，不过姜国灭亡时尚太傅曾带我到姜国附近一处无人山谷中居住过些日子，那时我双目虽快要失明但还勉强能看到一些，路也记得。”玉函琼说。

“然后呢？是把我交给玉函倧邀功还是送给秦默龙千刀万剐，又或是献给易恭嗔？”南无煌一脸嘲弄的说。

“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玉函琼看着他淡淡说道，眼神中却满是坚定的神色。

“哼，想把我圈养起来么？就像当初我圈养你那样？莫非你一辈子都要给我喂迷药？”南无煌嗤笑。

“无煌……”玉函琼心中酸涩“我不知道三哥的预谋，我当时只能救你一人，当时时间仓促什么都来不及。”

“玉函琼啊玉函琼，早知如此我何必当初，我当年真应该听鹤颜神算子的话，不然今日也不会有这种下场，果然人不胜天呐！”南无煌语气凄然的说。

“鹤颜神算子？什么话？”玉函琼问。

“你想知道？把迷药的解药拿来。”南无煌挑衅的说。

“我不能让你回去送死。”玉函琼摇摇头。

“那你就能让我的父皇母后弟弟亲信们一个个的去送死吗？”南无煌朝玉函琼大吼。

这一吼几乎用去了他所有的力气，南无煌喊完后全身无力的躺在那里喘粗气，眼前也一阵发晕。

“无煌，你不要激动，药效没过你动气会伤身的。”玉函琼立刻身手在他胸前轻抚顺气。

“你们兄弟俩道貌岸然没一个善类，谁稀罕你的怜悯，我的命我自己交代，用不着你来救。”南无煌费力的挡开玉函琼的手说。

“无煌……”玉函琼咬着嘴唇轻唤道。

“滚，我不想看见你。”南无煌虚脱般的大口呼吸着对他说。

玉函琼无奈，只好起身走出马车。一刻钟后，玉函琼拿着食物又重新走回车内。

“你今早睡下后还没吃什么东西，先……”

“我不吃你掺了迷药的东西。”南无煌立刻拒绝道。

“无煌……”

南无煌闭上眼睛不理他，玉函琼在旁边百般劝说，南无煌就是丝毫不动。玉函琼无奈只得又到外面煮了些稀粥拿回车内嘴对嘴的喂南无煌吃。

“这粥里没有迷药。”玉函琼喂下一口后对南无煌说。

“就算粥里没有你一会也会对我吹迷烟，有什么分别。”南无煌说。

“你至少不要难为自己，吃些东西吧。”玉函琼舀起一勺粥吹了吹含入口中又俯身朝南无煌嘴边凑去。

南无煌这次没有反抗的将粥喝下，玉函琼欣喜不已。

看着他有些脏的衣衫和深深的黑眼圈，南无煌心里有些心疼，但这种感觉立刻又被怨恨所代替，想到玉函倧所做的事情，南无煌无法不恨玉函倧，也更加怨恨玉函琼。

稍稍吃了些东西，玉函琼又拿出装着迷烟的细竹筒。

“玉函琼，你再敢对我用迷烟我绝对要将你……你……”南无煌咬牙切齿的声音还未说完，玉函琼的迷烟已经吹了过去。

看着再次沉睡的男人，玉函琼心中百感交集的悲叹一声，收拾好东西后再次架着马车赶路。

他们之间的裂痕已经越来越大，玉函琼一片茫然不知该怎样弥补，前路渺茫未知，处处充满绝望和危机。

殇国皇宫中，血腥洗礼下又恢复平静。

“还没找到吗？”玉函倧怒不可遏。

“三殿下恕罪，那天麒濯和九殿下一直在宫里的，后来听尚仲诀府中的仆役说，他们中午时去过尚府，然后就不知所踪了。”手下禀报说。

“他们去尚仲诀家做什么？”玉函倧问。

“好像是先微服私访去了军机处，然后再去的尚仲诀家。”

“难道是发现尚仲诀家无人，所以发现了什么吗？不对，函琼脑子再聪明也不可能因为这一点而联想到我的计划。”玉函倧越想越困惑。

“三殿下。”门外又有一个手下进入。

“什么事？”玉函倧问。

“属下又查到一些漏网之鱼，都是殇国的老臣和其家眷，他们正秘密联系殇国旧部准备反叛，却不小心联系到我们这边的人。”

“有那几个人在其中吗？”玉函倧问。

“没有。”

玉函倧又是一阵恼怒，南无煌跑了不说，怎么连痞子勇和古青那种货色也能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过好在杜俊和古魏这两家都在他手里，而且那两个老头的态度也百般恭顺，不怕这两个人以后不会联系他们。

“函游还是没下落吗？”玉函倧又问。

“回三殿下，属下无能。”

“你们除了属下无能外就不会别的。”玉函倧怒道“要不是我当时忙着去找麒濯，又怎么会把保护函游的事情交给你们，你们可倒好，人不但没保住，反而让东贤段逯那种人将他绑架，段逯身边那个叫景衍的人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劫持函游带着麒箜逃出皇宫？”

“属下顾及十三殿下的安危，所以……”

“给你七天，找不到提头来见我吧。”玉函倧顺了顺气语气恢复平静。

“是，属下马上就去找。”那人听完后几乎连滚带爬的离开。

“三殿下。”又是一个亲信进屋禀报。

“秦默龙和易恭嗔那边有动静了？”玉函倧认出这个手下是专门负责鎏广事情的人。

“是，胡国那边燕公子已经发兵广丘，广丘王措手不及此刻已经没心思打这边的主意了。”

“秦默龙呢？”玉函倧又问。

“燕公子秘密派人又将黎熵送去鎏国，秦默龙虽没有什么表示，但知道三殿下的意向后决定不再发兵殇国，不过秦默龙说一旦有麒濯的消息必须要先通知他，抓到人后也要活着给他送去。”

“这种事情答应他便好，就说如果我侥幸抓到麒濯就直接派人送到他面前，不用叫他担心。”玉函倧云淡风轻的说。

“是。”

“还有。”玉函倧嘱咐道“如果你们发现函琼和麒濯在一起务必要将函琼给我带回来，不许伤了他。”

“是。”手下说完躬身退下。

“你，去将殇国太上皇和皇太后已死的消息通告天下，我要南无煌自己送上门来。”玉函倧对旁边的手下说。

“遵命。”

玉函倧独自站在窗边远望天际，眼中尽是不甘的神色。

“南无煌？麒濯？我看你还能躲到什么时候。”玉函倧双手握拳狠狠敲在窗框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无人山谷

不知是不是时间的原因，玉函琼觉得南无煌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看见他后也不再愤然的索要迷药的解药，也不再因为吃东西而难为他。见南无煌逐渐恢复理智不再想着鲁莽送命，玉函琼悬着的心也放下不少。

“我不会回殇国去送死，你不必在用迷烟困住我了。”南无煌说。

“到了山谷竹屋我就不会再对你用迷烟。”玉函琼为他掖好被角靠在他身边说。

夜晚，野外狂风呼号，比起人口多的城镇，这野外的夜色着实凄凉可怖。玉函琼和南无煌缩在马车里相互依偎，南无煌动弹不得一切自然有函琼照料。

“如果我想回殇国，就算你把我带到那个山谷里也无济于事，我还是一样会离开。”南无煌对玉函琼说。

“那座山谷里有一座奇门阵法，若是不通晓五行八卦是无法自由进出的。”玉函琼坦白的对他说。

“玉函琼，你真的想困我一辈子吗？”南无煌压制住自己的火气说。

“你不了解我三哥，只要你活在这世上一天他绝对不会放弃杀你的想法，而且再加上秦默龙和易恭嗔，你不能再去送死。”玉函琼回答。

南无煌心中咬牙切齿，但不能让玉函琼看出来，只好忍耐。

一连几天，南无煌都在盘算如何能回去殇国，尽管表面上装作放弃，但南无煌心里知道，玉函琼不会这么容易被自己的态度所迷惑。而事实也是如此，玉函琼一路上都没有失去警觉心，直到他们踏进那座山谷。

南北而立的两座峭壁高耸入云，越往里面走峭壁的距离就越近。走到山谷最里端，两座峭壁已经闭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死胡同，一道瀑布从高耸入云的峭壁上方坠下，落在下面的深潭里。深潭中的水经由一条地下河流走，也有一小部分溢出形成一条小溪流。水潭上方，木头和竹子为材料的一座木屋架空在潭水上面，几根结实的圆木牢牢插在潭水中和峭壁上，为木屋承重。

若不是他们二人遇此变故又心怀间隙，此情此景看上去不难让人想就这样留下来隐匿于世，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神仙生活。

玉函琼扶着浑身无力的南无煌一步一顿的走进被他刚刚收拾好的木屋，将他安置在床榻上。哗哗的流水声清脆悦耳，现在听来却毫无意境。

“你休息一下，我去找点吃的。”玉函琼说完离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