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杀握住柏为屿的手腕,把他扯到自己面前,「吃过饭没有?」
「……没。」
段杀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想吃什么?」
「速食面就可以了。」柏为屿抓抓耳朵,耳朵有点热。
「带你出去吃,」段杀展臂圈着他,柔声说:「顺便给你配一把我们家的钥匙。」
柏为屿笑嘻嘻的:「再给我配一把我们的车钥匙。」
「不行。」
「行!」
「等你考了驾照就行。」
「我画一个,保证逼真,交通警察一定看不出来。」
段杀一脸怀疑。
「真的!」柏为屿搂住他的肩,掏出公车的学生月票,得意洋洋的问:「看得出是自己画的吗?」
段杀:「……」
柏为屿戳戳月票上的标志:「我画这玩意儿一流,要不要给你画一个?」
段杀:「……」
柏为屿兴致勃勃:「对了,你上下班要按指纹打卡吧?」抱住段杀的手,揪出他的食指演示道:「我帮你翻个
模,用硅胶仿一个,超级逼真,你只要把手指交给同事,让同事给你打卡就行了,你爱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上
班!」
段杀:「……」
「你别不信,」柏为屿指手画脚的:「涂点红色颜料,像刚从手上砍下来一样新鲜!研一的时候学校规定我们
每周要晨跑三天,跑完要到去打卡,美术学院只有一头傻熊会这么听话,我们全部被警告了,后来我们就每人
做一根手指交给那傻熊,他跑完后去打卡,掏出一大把血淋淋的手指,教导主任当场休克……」
段杀:「……」
柏为屿一拍脑袋,及时刹住话题:「我飞天霹雳靠,你别转移话题,给我配车钥匙!」
段杀无语:我真的是很佩服你自说自话的能力。
一点都不可爱的杜佑山在家里翘着脚,嘴里叼着烟,电视声音放得比电影院还大声。
孩子们不太习惯回家看到爸爸,杜寅奶声奶气地唤了声:「爸爸。」
杜卯连唤都没唤,直接往厨房跑:「桂奶奶,我闻到炒牛肉的味道了!」
桂奶奶笑骂:「狗鼻子。」
杜佑山嘿嘿一笑:「杜寅,过来。」
杜寅乖乖走过去:「爸爸今天怎么回来了?」
「唉……」杜佑山理所当然的说:「爸爸今天有点累,给我捶捶背!」
杜寅把书包放下来,小爪子抓着杜佑山的肩,用力抓啊抓。
杜佑山嫌弃道:「你这什么劲?没用!」往儿子屁股上拍了一把,「没你的事,去厨房看看桂奶奶做了什么好
吃的。」
杜寅如蒙大赦,欢欢喜喜的跑向厨房了,杜佑山把电视关小声点,朝武甲招手,「过来。」武甲走过去,手刚
放在杜佑山肩上,杜佑山蓦地回身拦腰抱着他歪进沙发里,呵呵直笑:「白左寒今天去画廊,你帮我挡掉了?
」
武甲应道:「嗯。」
「傻小子,」杜佑山抓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我会和他计较一个杨小空?朋友妻不能
戏,这个道理我要是不知道就白活了,你挡着他,他会以为我什么意思?我吃醋?我嫉妒?」
「不好意思,杜老板,我自作聪明。」武甲知道,杜佑山心情一好就像个小孩子,当然,翻脸翻得比小孩子快
多了。
「认错倒是很快。」杜佑山贴上他的唇,啵啵啵连着亲个没完,「有时候我真是觉得你比谁都好。」
武甲没什么兴致,扭开头,「那我去向白教授道歉。」
杜佑山嗤笑:「轮得到你?我刚才被他逮住,一顿胡搅蛮缠!」他侧身抱着武甲,笑眯眯的呢喃道:「白左寒
问我:『武甲呢?』,我说:『他去接孩子了。』他说:『那小子真像你老婆,你干脆娶他好了』!」
武甲示意性地扬扬嘴角,无言以对。
「怎么样?我们干脆结婚吧。」杜佑山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到国外去结,以后我不再鬼混了,每晚回家陪
你和孩子,好不好?」
他今天心情很好,武甲对自己说:孩子都在,别惹火他,不要吓着孩子。
杜佑山又求:「武甲,我们结婚吧!」
武甲避开他的目光:「你别闹笑话。」
「好、好。」杜佑山拉着武甲的手,捂在自己心口上,「不结就不结,我三天两头找人欺负你,你不就为这事
难受吗?只要你给我承诺让我安下心,从今以后你就是老板,我一定对你唯命是从!」
「什么承诺?」
「跟我一辈子,别找他了。」
武甲把手抽出来,淡淡道:「杜老板,你别有事没事为难我,我已经说过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就这件事不可
能。」
杜佑山的脸色僵了僵,「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全世界都快跑遍了,说不定他早就更名换姓和别人在一起了。」
「不可能。」武甲笃定地强调一遍:「不可能!」
杜佑山放开武甲,坐起来闷头抽烟。
武甲整整衣领,沉默一阵,开口说:「杜老板,我要请假一段时间。」
「去哪?」
「阿根廷。」
杜佑山的手有点发抖,「要多少钱?」
武甲垂下眼帘,声音低低的:「你说呢?」
杜佑山蓦地把茶几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勃然大怒:「老子不是什么慈善家,我他妈给你钱让你去找别的男人
?别的不说,疗养院那个老头做的两次心脏手术是全世界最贵的,我每年给疗养院捐那么多钱,随便一笔开销
,你每晚让人轮流操都赚不了那么多!」
武甲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杜老板,我知道我不值钱,可这个交换条件是你答应给我的。」
杜佑山像只发狂的猛兽,爆跳如雷地拉紧武甲的衣领,扬手给他一巴掌,「交换?你凭什么交换?我要什么人
上床什么人没有?会缺你这个性冷感?」
武甲被打得身子一歪,眼镜跌落下来,他扶着沙发缓了缓,不动声色地把眼镜捡起来戴上:「打够了?请给我
开支票。」
杜佑山用两根手指把他的眼镜摘下来恶狠狠地摔出老远,随之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按在沙发上:「我不给你,你
别想走!」
武甲喘口气,握紧拳头道:「杜老板,够了。」
杜佑山咬牙道:「都是为了钱,我一分钱都不给你,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杜卯像头小牛似的冲出来把他爸撞开,小脸涨得通红:「你敢打武叔叔,我宰了你!」
这一下当真是火上浇油,杜佑山气得眼前一黑,揪住杜卯的耳朵正要挥巴掌,杜寅死抱着他的胳膊:「爸爸,
不要打杜卯……」
杜佑山正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挥手把杜寅甩开,转身没来得及打到杜卯,武甲早已挡下他的巴掌,放软
口气劝道:「你手重,别打孩子。」
杜佑山怒吼:「这是我儿子,我打死他都不关你的事!」
话音刚落,便听到桂奶奶的尖叫,原来杜寅被他这么一甩,小脑袋瓜子撞在电视柜上,也不知道撞伤哪里了,
一头是血,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杜佑山惊出一身冷汗,赶过去,手足无措地去摸儿子头上的伤口,结结巴巴道:「杜寅,你、你……」
杜卯冷不防杀出来往他爸的手腕上张口便咬了下去,杜佑山吓了一大跳:「杜卯,你造反啊?」
杜卯捂住杜寅脑门上的血口,像只小老虎般瞪着他:「别碰我哥!」
杜佑山一窒,强忍怒火没再和杜卯计较,侧身扶了扶沙发站起来,他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
武甲自责不已,忙不迭把杜寅抱起来搂在怀里,「杜卯,医药箱!」
杜卯啪嗒啪嗒跑走,没过一会儿便抱着医药箱跑回来,蹲在杜寅身边,眼泪哗哗掉,「杜寅,疼不疼?」
杜寅拉着武甲的衣服,哀哀的哭道:「疼……」
桂奶奶坐在旁边,抹眼泪念念叨叨:「杜寅啊乖孩子,不哭、不哭,这可怎么办,要留疤的……」
武甲打开医药箱,找出棉花利落的给孩子处理了一下伤口,劝道:「都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
杜寅闻言,努力地抽抽抽,连抽了几口气,咬着牙,当真不哭了。
杜卯有样学样,抽抽抽……
杜寅噗嗤一乐,又一歪嘴:「疼……」
「有你在身边,我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武甲抱着杜寅坐在副驾驶座上,听着杜佑山说出这句话,没有太大情绪波动,他微垂下头看着怀里的小孩子,
抿紧嘴巴。
杜寅脑袋上的伤口颇深,送到医院缝了三针,小孩子是耐不住疼的,缝针的时候还哭得哭天抢地的,武甲庆幸
没把杜卯带去,否则那个小强盗听到他哥哭得这么悲惨,还不把医院屋顶给掀了?
杜佑山很想讨好儿子,孩子缝完针后,他想抱抱儿子说些好话,可惜杜寅粘着武甲不要他抱,他只能悻悻地做
好一个司机的角色送那两个人回去,一路上,他想:今天就不该回家!
杜寅在医院哭累了,窝在武甲怀里抽抽搭搭的哭了一会儿,然后睡着了。
十字路口红灯,杜佑山把车停下看了眼杜寅,淡淡说:「他们从记事起都是跟着你,和我没什么感情,我对他
们也……」他想了想,最终没有把话说下去。
对他们,恨多爱少。
这些年情绪已经平缓了,早些年,更是恨不得杀了他们。
武甲望向窗外,「杜老板,他们是你的亲儿子,血浓于水。」
「我这辈子唯一做的后悔事,就是一时心软让她生下这对孩子。」杜佑山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四下寻找打火
机。
武甲提醒道:「绿灯了。」
杜佑山驾车左转,打火机还是没有找到,武甲腾出左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火。相对无言,杜佑山
抽了几口烟,武甲给他把烟拿下来靠近烟灰缸抖一抖,再塞回他嘴里。
许久,杜佑山说:「那些装修工程都是你经手的……」
武甲说:「知道了,我会先处理完再走。」
不再有话,多年的朝夕相处,磨圆了很多彼此的棱角,他们之间默契十足,不是简简单单的说分就可以分开。
杜佑山对武甲的感情剪不断理还乱,他几次试图对这个人无条件的好,属于他的东西他自然会好好珍惜,就像
以前杜家祖传的汝窑观音,那是他的宝贝,闲着没事便捧在手里把玩,不让它有一丝灰尘,更别说有什么磕碰
闪失,可是这个人并不属于他,始终是别人的,汝窑观音,如今也是别人的,唯一属于他的人,死了,他一想
起来,胸口里某一处就会痛得没法忍受。
那个汝窑观音,十七岁的时候他亲手卖掉的,不卖不行,他父母一死,杜家的日用瓷厂全垮了,一块祖地被几
个所谓的亲戚趁火打劫骗走了,债主成日在他家门口吵闹,他卖掉房子还是还不起债,除了卖掉他的宝贝再无
活路。
那时魏南河是他最好的朋友,卖掉观音后他失了魂一般,太难受了,比割下一块肉还疼,他投奔好朋友想寻求
一下安慰,结果被魏南河痛骂了一顿,差点大打出手,魏南河指着他的鼻子:「那东西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没
权利卖给小日本!」
所谓的好朋友,从小什么事都一起做,他们放学后蹲在马路边啃五分钱一根的糖水冰棍;魏南河补考,杜佑山
蹲在窗户外递纸条,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两个人旷课爬古窑挖瓷片,杜佑山摔破了膝盖,魏南河背他爬了两
个山头;考大学报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魏南河母亲病逝时杜佑山也戴孝,杜佑山父母双亡是魏南河里外
奔波丧事,穿麻衣扛灵柩。
最后,两个人因为一个观音翻脸了。
好笑,所有人都知道,魏南河和杜佑山是死对头,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连杜佑山自
己都怀疑那些关于年少时的回忆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魏南河还有爸爸,杜佑山没有;魏南河可以进美术学院再念书,杜佑山没机会;魏南河有个温柔美丽的未婚妻
,杜佑山垂涎三尺,这是他唯一可以从魏南河那里争取来的,他也确实争取到了,有哪个女人会在二十岁的花
样年华跟着他这样一穷二白的孤儿,三年没买一件新衣服,住在棚屋区的小阁楼里,吃稀饭配小葱拌豆腐?
杜佑山是个很容易知足的男人,别人学业事业一帆风顺,没关系,我有老婆;别人家庭和睦四代同堂,没关系
,我有老婆。这个老婆让他着实幸福了几年,可惜幸福很快化为泡影,别人得到儿子是欢天喜地,而他得到儿
子时失去了老婆,唯一的感觉就是天塌了,她是他的信仰,他不求飞黄腾达只求白头偕老,却不能得偿所愿。
白左寒劝过他:「佑山,再找一个,以你这条件,想找什么样的人都有。」
错了!他杜佑山确实今非昔比,却不是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他想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寄放他的感情,哪怕这个人
不会像死去的老婆那么爱他也无所谓,他的要求很低,只要对方对他有一点感情他就会知足,一点点就够。
可是武甲没有,他们从始至终是雇佣关系,不谈钱,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他也知道这些年自己的脾气越发爆
躁了,爱深几分恨深几分,任谁也没办法长长久久地把满腔爱意投给一座冰山。
杜佑山不是死心眼,他对自己很宽容,敞开手臂面对莺莺燕燕,来者不拒,他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比武甲更让他
喜欢的人,可惜混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他悲哀地发现,他还真的是非武甲不可,所以他更恨了,恨不得丢出一
笔遣散费让武甲滚蛋……当然,只是想想不敢付诸行动,这么做的后果,一定是他自己厚着脸皮把人求回来,
当老板当成这样,还有谁比他窝囊?他恨恨地想:真他妈是上辈子欠了姓武的这个贱种!
第五章
段和六月底要毕业答辩,得提早一个月回西安准备论文,他订了两张机票,一张自己的,一张夏威的,夏威愤
恨道:「喂,你干嘛去哪里都随身带着我?」
段和刚上完课回来,身上的白衬衣都汗湿了,他松了松领带,没好气说:「我愿意,你管的着吗?」
夏威磨牙:「我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段和不动声色地从抽屉里拿出手铐,「一,跟着我;二,我把你铐在家里一个月,托我哥每天给你送食物,你
自己选。」
夏威啸叫:「我选三!」
段和靠在椅子上对着空调吹,悠哉悠哉道:「没有三。」
「有!我待在这,还可以找工作,」夏威像条鼻涕虫缠上段和,扭扭捏捏的坐在他腿上:「阿娜答,我会乖乖
的,哪里都不去。」
段和甩开鼻涕虫,走到床边掀开床单,摸出一叠薄薄的手绘地图,在夏威面前晃了晃:「哪里都不去?」
夏威紧张地去拿那叠地图:「老婆,给我!」
段和打开画了很多小标志和注解的手绘地图,边看边赞:「您真是天才,这地图画得简约易懂,炸山的设计也
是鬼斧神工,不才愚钝,大概配不上您这火药专家。」
夏威抓抓脑袋,粘上去给段和捶背:「老婆,饿了吧?奴才一大早就去超市买菜,做了很多好吃的,你、你…
…」
说话间,一张粉红色的小纸片从地图手稿里掉出来,落在段和脚边,夏威一个箭步扑上去按住那张纸片,段和
气定神闲地踩住他的手背,「交上来。」
夏威抬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阿娜答,今天中午有炒虾!」
段和弯腰捡起那张火车票,扫了一眼,嗤笑:「我前天才和你说我二十九号去西安,你昨天就去买了三十号到
九江的票,真是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