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么一来,也就是承认认得此人了。
赫连明光犹豫了一下,庄净榆却靠在他身上急切的哀求着,“带我走!快带我走!”
“好!”那恳切的目光让赫连明光不再迟疑,“我不知道你们出了什么事,不过他现在不愿意跟你回去,还是
让他静一下吧!”
奉命保护的青苔咬了咬唇,不知该不该再阻拦,只好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
刚出了门没几步,就有一团白影冲了上来。
“净榆,净榆!”雪梦上前扶住庄净榆,气急败坏的道,“怎么醉成这样?快跟我回去!”
青苔见了他,可松了口气。
赫连明光有些眼晕,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啊?见着一个美男子就算了,怎么又出来一个?还一个比一个漂亮!
就在他流着口水看美人之际,美人已经很不客气的从他怀里,把那个醉美人给抢了过去。美人的力气还真不小
,三两下就把醉美人塞进自己的马车里。
雪梦对他行了一礼,递上银两,“多谢这位大爷相助,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请问,公子尊姓……”
赫连明光话还没问完,性急的美人已经跳上马车翩然而去了。他把玩着手中的绿玉扳指呵呵一笑。不说就以为
他查不到么?看来这次南下是来对了!他心情很好的慢悠悠继续逛着市集。
当庄净榆终于睁开眼睛时,已是深夜。他只觉头痛欲裂,好半晌才想起白日之事。
房中烛火明亮,却是陌生地方。微微一动,便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公子,你醒了?”
“青苔?”难道我又回了侯府?
青苔看出他眼中的疑惑,递了杯温水给他,“这里是三绝馆,雪梦公子的住处。您喝醉了,他遇到了,就把您
带回来了。”
庄净榆喝了水,感觉好了许多,略一思忖,便明白这谎言再拙劣不过。雪梦哪是那么巧遇上的?定是他们专程
通知的。怕他不愿回侯府,才送他来这儿,否则青苔也不会跟来了。
犹豫了半天,还是问起那个最挂心的小家伙,“小榆钱儿……怎么样了?”
“这个我却不知,您一走我就跟出来了。”
青苔倒是老实,连谎话都不肯说一句哄他放心。
“净榆,你醒了么?饿不饿?我让厨房备了有吃的,喝粥好么?”雪梦象阵风似的进来,满脸的关切不是做作
。
庄净榆叹息了一声,“青苔,你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单独跟雪公子说。”
第十九章:有情无情
暗夜无声,在庄净榆静静瞧着他的目光里,雪梦忽然有些局促,好象做错事的小孩般不安。
“净榆,你……你想说什么?”
“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你说什么呀?”雪梦的脸微红了,目光闪躲。
“雪梦,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能说,为了他,不值得。真的,他不值得。”
又是一句不值得,依稀很多人跟他说过这句话。
雪梦的眼神忧伤又无奈,可是,他就是遇上了,陷进去了,让他怎么办?
雪梦慢慢的坐了下来,面色灰败,全无平日的光彩,“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就听我说一个故事吧。”
其实故事很简单。
一个沦落风尘的小倌,遇到一位年少多金的公子,公子买了他的初夜,还有往后的许多夜。
起初的日子总是很甜蜜,公子很温柔,看起来也很多情。小倌对公子从心存感激,到渐生爱慕之意,到开始期
待长相厮守。
可是有一天,公子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清雅脱俗的少年。公子望着他的眼神同样温柔,又同样多情
。
小倌想,那我一定要做得比他更好,公子才会更喜欢我。
所以他竭尽所能、掏心挖肺的对这个少年好,更是做到公子要他做的每一件事……
公子确实对他不错,替他赎了身,安置了住处,甚至于每月拨付银两,保他生活无虞。逢年过节,总会有厚礼
奉上,却从此绝迹不再踏足。
他不懂,自己到底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好?还是他碍于家中妻妾无法对自己更好?可明明,他又堂而皇之的那个
少年带回了家。
若是无情,何不一刀两断?若是有情,为何又这样若即若离?
庄净榆自嘲的一笑,“你以为他喜欢我?”
“他对你……确实不一样。”要承认这句话真的很难,很苦涩,但事实确实如此。
“那个人,根本就是没有心的!”庄净榆很冷静的分析,尉迟睿会找他回来,多半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
定是跟小榆钱儿有关。成人可以伪装,孩子却不会,小榆钱儿是真心喜欢他,真心要和他亲近的。
可纵然知道又能怎样?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孩子放弃自己的原则,容忍他爹的放肆。
对于小榆钱儿,他只能说抱歉了。
“至于你——”庄净榆定定的望着雪梦,“我只有一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好自为之吧
!”
雪梦离去的背影,失魂落魄。
庄净榆对尉迟睿的恨意又添一分,看来,他迷惑人的本事不小啊!
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当年封掉了记忆,否则,他就是第二个雪梦吧。整日沉浸在无望的情感中自怜自艾,憔悴
枯萎。
青苔送来几样清粥小菜,庄净榆很从容的吃着,似乎白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全部从他的脑海里抹去。
公子,真的和过去不一样了。青苔在一旁偷偷的望着他,目光竟有些痴了。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三年前的天牢里。
那年,青苔也才十六,脸上还没有这道丑陋的疤。他在永安侯府伺候已有二年多了,身手好,人又伶俐,刚被
执掌兵部尚书的尉迟睿收作贴身小厮。
可他,还另有一重身份。他很小心的掩饰,自以为那是个尉迟睿不知道的秘密。
那天夜里,尉迟睿忽然抽出一份卷宗,说是要去提审个人犯。
青苔很是奇怪,那不过是个杀了个八品县丞的江湖中人,卷宗上注明已经释放了。可人怎么又被提到京城来了
,还要劳烦永安侯亲自去审问?
可青苔一向很懂规矩,什么都不多问,忙拿了腰牌,跟着尉迟睿就出了门。
尽职尽责的验过腰牌,看守才放行,绝不因为是永安侯而网开一面。
这也是侯爷驭下有方,他十五岁时便承袭了永安侯的爵位。十七岁便接掌了兵部尚书一职,并在错综复杂的朝
中局势下,稳稳坐到现在。若是没有过人的城府与心智,仅凭家中余荫,根本不可能做到。
青苔一向对这个年少的主子保持着高度的敬畏。偷瞧他的神色,依然猜不出半点心思。
“哗啦啦!”夜阑人静里,拉开锁链的声音听得格外刺耳。
跟着看守一步步走下长长的台阶,步入牢房。青苔暗自猜想,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犯?是要拉拢还是要处死?
阴暗潮湿的房间,腐朽难闻的气味,高大宽厚的墙壁,明明灭灭的灯火摇曳里晃出一个又一个黑影。
有朦胧的呓语,有悲愤的呼号,有绝望的诅咒,有苦痛的哀求……
一路走来,纵是如此嘈杂,却仍可清晰的听见他们三人的脚步声,生机勃勃而有力,无形地与两旁的囚笼分隔
开来。
拐了一个弯,又打开一间门,那里清静许多,关押的却是更加重要的囚犯。走到左首第二间,看守打开了铁门
,“侯爷,请。”
尉迟睿点了点头,青苔提着灯先走了进来。
第一眼,他就看见了一双眼睛。
青苔当时就怔住了,看过太多人犯的眼睛,有不甘有不屈有不服有不忿,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清亮
明净,不染纤尘。
这样的人能做怎样的坏事,以至于被关到这里来?青苔上前了几步,提高了灯,照清了眼前这人。
他很年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手足上戴着沉重的镣铐,坐在床边,衣裳头发很有些脏乱了,却尽量保持着整
齐,依然看得出清秀俊朗的眉目。瞧见他们进来,既不开口申冤,也不开口询问,就这么瞧着他们,平静安定
。
静默了半晌,还是侯爷先开口了,“庄净榆。”
他叫得如此笃定,好似早已在心里百转千回。听着侯爷这种从未有过的语气,青苔心里一沈,暗自为这年轻人
担心。
“你可知罪?”
年轻人点了点头。
“你觉得冤枉么?”
庄净榆淡然笑了,如一阵清风拂动。青苔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男人也可以笑得令人心驰荡漾。
“我可以救你。”尉迟睿抛出了诱饵。
第二十章:意外来客
只见那年轻人偏着头打量了尉迟睿一会儿,才动了动唇,第一次开口了,“我不喜欢被人胁迫。”他的语音清
亮,温和有礼,却没有圜转的余地。
青苔诧异了,因为他分明瞧见了侯爷脸上竟有了丝笑意。对于不为所用的人,侯爷一向不会心慈手软。
“死也不愿意?”语气里还难得的带了几分调侃。
“是。”年轻人平静的答。
“那……生不如死呢?”
青苔心中一寒,侯爷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有几分不忍的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心中有个
声音小小的说,快答应吧,快答应呀!
“为什么?”年轻人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那微微睁大了的眼睛,嘟起来的嘴却显得很是可爱。
“嗯……理由可以有很多。比如说你杀的那个小官,家中亲戚存心报复,买通了我或者狱卒来陷害你。又或者
你今日拒绝了我,我心中不忿,便找人来折辱你。你要相信,我有很多法子,可以让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
能。而那些法子,绝对不是你这样的人能想象得出来的。”
尉迟睿说得云淡风清,青苔却听得心惊肉跳。因为他知道,侯爷没有撒谎。
年轻人低头想了想,忽然抬起头来,笑得春光明媚,“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在这样的笑容里,青苔怔住了,尉迟睿却神色大变,“快!他服毒了!”
青苔回过神来,才瞧见年轻人的笑容有些古怪,嘴角也有丝鲜血沁了出来。来不及多想,迅速出手点了他胸前
几大穴道,捏开他的嘴,塞了一粒解毒丸药到他嘴里,强迫他咽了下去。
作为一个从小经受严苛训练的杀手,青苔的这一系列动作做得如行云流水般熟练之极。
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微皱着眉,有些怨嗔有些无奈的瞪着他,那目光直让青苔心中一阵阵的发虚。
怔忡之间,尉迟睿冲上前来,一把推开他,脸色铁青的盯着这年轻人。
“来人!”侯爷的声音凌厉而充满威严,“把他的镣铐打开!”
看守进来打开了镣铐,尉迟睿一把抱起这年轻人,冷冷的道,“我偏要你欠我一条命!”
跟在侯爷身后,分明感觉到他玄色披风下掩藏不住的怒气。
救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此后无数个日夜,这问题一直纠缠着青苔,至今也没能想个明白。
“青苔,我明日会回侯府,跟小榆钱儿道别。也算是有个交待,之后,你就不用再跟着我了。”庄净榆的一句
话,将他拉回现实。
那您要去哪儿?青苔嗫嚅着,却问不出话来。
他是什么身份,他有什么资格过问?只能低下头,轻轻的应一声,“是。”
这一夜,不好眠,因为梦到了小榆钱儿的眼泪。心口象压了块巨石般难受,破晓之前,庄净榆才又睡着了一会
了。
再醒来,天已大亮了。
洗漱时就听见厅里有人谈话,笑声爽朗。这么早,就有客人么?
庄净榆不想过问,只想快点收拾了和小榆钱儿还有二师弟道个别就离开京城。
刚提起包袱,就有小僮来请他,说是客人要见他。
会是谁呢?庄净榆满腹狐疑的来到客厅。雪梦在那儿坐陪,桌上放着不少礼物,可他的神色却不太高兴。
“庄公子,你好!”络腮胡子的男人站在那儿,冲着他呲牙咧嘴的笑出一口白牙。
好象大熊!庄净榆脑子里就想起这么个不恰当的比喻,却莫名的觉得有趣。
“你是……”
“赫连明光。昨天我们在酒楼相遇,你还说跟我要去瀚海的。”
啊!庄净榆脑子里闪出模模糊糊的印象,还真有这回事!不觉莞尔,“昨日酒后失仪,兄台见笑了。”
“谁没有个烦心事呢,庄公子,我能叫你一声庄兄弟么?不必太过介怀。我们瀚海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乌云散
去后,就会有阳光来照耀,冬天过去后的百灵鸟,总会在春天里纵情歌唱。什么烦恼都会有过去的时候!”
“谢谢!”
见他们言笑晏晏,雪梦不高兴了,“赫连先生,您的话已经说完了,是不是可以请回了?”
“你们南朝号称礼仪之邦,原来竟是这么待客的么?”赫连明光不冷不热的讥讽了一句,不给雪梦辩驳的机会
,又对庄净榆笑道,“庄兄弟,我今日来,是诚心邀你去我们瀚海作客的。庄兄弟你若肯去,我们定以上宾之
礼待之。”
“净榆……”雪梦急急出言打断。
庄净榆对他微使个眼色,转而笑道,“去是一定会去的,只是恐怕没这么快。在下还有些俗务在身,总要料理
完了,才好到大草原上去纵马驰骋。”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少年了,昨日醉后的失态已是极限。今日清醒过来,见这男人不过萍水相逢,居然
这么快就能找到这里来,满桌的礼物出手阔绰,口气又大,想来也不会是瀚海的普通人。他就是要去,也不想
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尉迟睿虽然做错千般事,但毕竟教会了他一样。但凡天上掉馅饼,地上肯定有陷阱。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凡事有付出必会有索取。
听他这么说,雪梦放下心来,赫连明光却有些淡淡不悦,不过也是转瞬即逝,“那好啊!等你哪日有空,我们
瀚海永远敞开大门欢迎你。到时你到贺兰城来找我,我一定好好招呼你!”
这便是了,贺兰城是瀚海王庭所在地,相当于他们的京师。
庄净榆还未答话,门外风风火火闯进一个男子。
面若三十许人,身材魁梧,红光满面,衣饰华丽,一看就是极注重保养的大财主。但现在他这脸色可不大好,
气势汹汹的冲进客厅,一把揪住了庄净榆的衣领。
“庄净榆!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气非拿孩子撒不可?以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是不是成心要弄死
那孩子你才甘心!”男子简直暴跳如雷,对着他又吼又叫,鼻子里都快喷出火来。
“罗大夫!您慢慢说!”青苔忙忙拉开男子介绍着,“这位是回春堂的罗怀仁罗大夫。”
“难道是小少爷又犯病了?”青苔就知道,这大夫每回一出现,准没好事!
第二一章:椎心泣血
罗家世代行医,医术极是高明。又一贯的宅心仁厚,扶贫济困。待传到罗怀仁这个不肖子时,虽天资极高,奈
何心地着实不怎么样。专给富贵人看富贵病,人送外号——“富贵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