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希望齐俊为他这样的人做那些傻事。
但冥冥里还是希望能再见他一次。
哪怕是看见一个那男人的厌弃嫌恶的表情也好。
刺骨的冰冷渐渐的让白昭淮支撑不住,耳边薛荣和杨云峰到底说些什么他也完全听不清楚,所剩的只有他自己越
来越沉重的喘息声和无边无际的绝望。
在他最终闭上眼睛之前,只看见周围树丛里突然冒出来的一大队人马,至于那是薛荣的人还是齐俊的人,他根本
来不及看清楚。
“薛王要带新赵的犯人出关,恐怕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吧,这是我们将军要亲自审问的人,希望薛王还是暂且忍耐
个一时半月。”
“本王也是想为齐将军分担些而已,”薛荣哼了一声继续道:“何况此人与本王也算旧识,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于本王声誉也有损伤,自然是也要审问个究竟。”
“原来薛王也想知道这贼人的背后主使啊,”杨云峰哈哈笑道:“我家将军倒是并不反对薛王旁观审讯,薛王若
有兴趣不如留得几日……”
薛荣拱拱手冷冷道:“不必,本王也还有其他的事情,那就将他交给扬副将好了。”
随后转身上了马车。
他与杨云峰来来回回的说到现在已经有两柱香的时间了,余光里看见地上的白昭淮也昏了过去,齐俊却也还是没
有现身。
恐怕真是他打错了算盘,下错了赌注,白昭淮在齐俊眼里也许真的只不过是个不知好歹的复仇的蠢人而已。
眼见四周都是杨云峰带来的人马,薛荣也不好再强硬留人,毕竟他身份特殊,这时候惹起两方事端很可能会被冠
以干扰新赵刑审的罪名,更有挑衅的嫌疑,于他大计实在只有弊端没有益处。
更何况,他就是想要阻止白昭淮从齐俊身边离开,纠缠来纠缠去也不过做做暧昧的姿态而已,他就是想让齐、白
两人互生间隙、冤冤相报,自然就不会真的执意要带白昭淮离开。
马车行出不远,薛荣又吩咐手下跟着杨云峰,看他要将白昭淮带去哪里。
他仍不相信齐俊真的会当白昭淮是个犯人对待。
回报的人却说,白昭淮只被一个士兵从雪地里捞上了马,甚至连绑人的绳索都没有解开,就跟着杨云峰回了齐梁
。
薛荣听了也只得暂时相信,白昭淮真的已经毫无用处。
但事实上,薛荣其实猜得不错。
齐俊的确舍不得置白昭淮于不顾。
只不过他也知道薛荣正是要利用他的关心和紧张,便乔装成侍卫,混在杨云峰的亲兵卫队里。
白昭淮收到的那封来自薛荣的密信在他打开之前,齐俊就已经知道了内容,他知道事有蹊跷,也担心白昭淮真的
会单身赴约,便冒险秘密返回了齐梁。
瑞安楼和佳露坊里的冷清景象更是让他起了疑心,仔细观察之下,整条街上都已经埋伏了薛荣的人,他就是要利
用白昭淮引他现身。
齐俊只稍微琢磨就明白了薛荣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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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楼和佳露坊里的冷清景象更是让他起了疑心,仔细观察之下,整条街上都已经埋伏了薛荣的人,他就是要利
用白昭淮引他现身。
齐俊只稍微琢磨就明白了薛荣的算计。
他只要露了面,恐怕就会有人奏上自己一本,轻则前程尽失,重则抄家杀头,朝中自然又是一番动荡,如今又正
逢大月进犯,薛荣便是要趁乱重新挑起北燕与新赵的战事,让新赵两面受敌,而他则能从中渔利,在北燕树下威
信,借机篡夺北燕王位。
所以白昭淮被人架到马车上时,齐俊只远远跟在后面。
好在薛荣过于自信,一心以为齐俊会现身救人而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马车周围,对他的跟踪并未留意。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在亲眼看见白昭淮被拖下马车,衣衫单薄的丢在皑皑白雪里时,齐俊还是差一点忍不住
冲上前去,想将那瑟缩成一团的清瘦身躯抱在怀里暖着。
那人躺在雪地里茫然寻找的眼神让他一阵阵心痛难抑,而那人昏过去之前那一瞬间的绝望的表情更是让他觉得连
心跳都要停止了一样。
他即使早就知道白昭淮一切的目的,就算每天都生活在那个人的复仇计划里,也都不曾舍得对他有半点的强硬,
舍不得他吃半点苦,受半点委屈。
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白昭淮躺在冰冷的冰雪里,那般煎熬,比他当初刚刚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更加难以忍耐,难
以承受。
而为了让薛荣不看出破绽,齐俊在救起白昭淮之后也只能任他趴在身前,连手上的缰绳也不能为他解开,勉强借
着抓着他的动作为他暖着后心。
马背上虽然辛苦,但白昭淮终于在这颠簸里有了些意识,眼前似乎也不在只是完全黑暗的一片,隐约的从背后传
来的温度也让他慢慢有了知觉。
但那混沌不明的状态依然如旧,他像堕进无垠的深渊,惶恐不安又茫然无措,再怎么努力想要看清面前那一线的
光亮也还是睁不开眼睛,反反复复的折腾里却清亮的听见男人焦急唤他的声音。
像是就悬在头顶,却又好像隔了千山万水,任凭他将手伸出多远,抓起来也只有空荡荡的掌心。
原本麻木的身体在恢复知觉的第一时间里只有针刺一样的疼痛,但那声音还自唤着,白昭淮就不愿意放弃。
他心里有许多的话想要告诉齐俊,他怕自己稍微松懈就没有了机会,焦灼里气喘得就更是厉害,简直连胸膛也跟
着疼起来,整个人也热一阵又冷一阵的。
寒热交加里,身后缠上来的熟悉的体温让他觉得舒服,那温暖慢慢渗透着暖着他,白昭淮在这状况里突然记起腹
中孩儿。
冻僵的时候他只满脑子齐俊,这时候才在腰腹上异样的酸楚里想起腹中那个不足月的小生命,下意识里扭动着身
体,想要蜷缩起来护住腹部,保住那脆弱的的生命。
他已经放弃了齐俊,再也不能失去这唯一的寄托。
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这小生命。
像是明白他的想法,冰冷的小腹上伸过来一线暖意,原本酸胀难受的感觉在这暖意里渐渐淡了。
齐俊将掌心覆在白昭淮的腰腹上,缓缓给他灌着内力驱寒,直到见他额头上有了细汗才停下来。
初一听到那大夫的诊断,齐俊着实呆愣了一阵,他虽知道关于白昭淮的几乎一切的事,却是万万也没有想到他会
是羌禾人,更加没有想到他居然已有身孕。
吃惊之下自然也不敢贸然施为,怕会伤到白昭淮腹中胎儿,但见白昭淮迷糊里仍然挣扎着要蜷起身体护住腹部,
知道他是在担心孩子,只得小心翼翼的为他送些内力帮他驱寒。
好在胎儿尚小,母体虽然吃了亏,对他影响却不是十分明显,再加上白昭淮潜意识里总是卷曲着身体保护住小腹
,如今胎息都还稳健。
齐俊紧了紧手臂,将白昭淮圈在自己怀里抱得更紧些。
白昭淮不是学武的人,内力送得太多只怕他受不住,吃药又怕伤到胎儿,矛盾之下他也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让他
尽快的暖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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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白昭淮人虽然是昏迷着,但意识还并未完全消失,在齐俊怀里只一会而儿就安静了下来,而后就着那蜷缩的
姿势迷糊着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深夜,虽然不安稳,但对于白昭淮来说却是相当受用。
他原本就是寒凉的体质,之前伤寒还未痊愈现在又在冰雪里躺了那么久,高烧之下体力、精神都差到了极点,虽
然有齐俊为他输送内力人也还是迷糊不清的,休息了这些时候才能得以恢复了一些。
身体仍然发沈,但白昭淮已经能睁开眼睛。
眼前景象全是陌生的,只除了床边殷切看着自己的男人。
白昭淮忍不住扯出一丝苦笑来,大梦初醒果然还没完全的清醒,不然又怎么能看得见已经该是在千里之外的人呢
?
只不过,梦若总能这般真实,白昭淮倒是真的不愿意醒来了。
梦里的话,他就不用一心惦记复仇,也不必为了这些放弃自己那一片真心,他可以就像现在这样的,痴痴的看着
眼前的男人。
男人微笑的脸仍旧是坦荡的,那丰神俊朗的容貌也依旧让人心动不已,就像曾经无数次的安静对视一样,看着自
己的时候温柔又关切,只是这样的眼神已经能让他稳下心来。
忍不住的鼻子、眼睛都要发酸,他虽然和齐家有着灭门的仇恨,梦境里看着男人那样温柔的脸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颤抖着从被子下伸出手去,想要和男人相握。
他只有心酸和苦痛,掌心里是再熟悉不过的温度和带着粗糙触感的手掌,十指相扣的感觉真实得让他战栗。
梦里虽然能够暂时不用去想那些让他痛苦煎熬的爱恨情仇,他却不能不想着血脉相连的孩儿。
“……齐俊……”声音轻如浮云,白昭淮只怕稍微大声就要惊醒了这场美梦,怕这安稳温柔的梦境一瞬化为虚幻
,更怕那时要面对的现实。
“……嗯……”男人答应的声音柔和,便和往常一般模样。
“这样真好……你还是什么也不知道……”白昭淮觉得难过,忍不住连声音也颤抖起来:“齐俊……”白昭淮停
了,鼓起勇气又再轻声唤他:“俊郎……”
只有在梦里,他才能敢唤他一声“俊郎”,才敢没有顾忌地流露出那一片真情真爱,只是,梦里的男人却不能像
平常那样欣喜的回应自己,只是坐在床边安静的看着他。
这样也好。
白昭淮并不敢奢望梦境能比现在更如意,他只要齐俊能听他说说话就好,他只想和齐俊说说那些梦里才敢说的真
话。
“俊郎……”白昭淮眼里一片水汽,面前男人的脸也模糊了,却仍不敢闭眼,生怕再睁开就见不到:“你,你别
爱我了……我不好……”
男人没有声音,看着自己的表情像是哀伤却又像是疼爱,模糊里直让白昭淮一阵心痛:“不爱我的话,我就再也
不能伤害你了……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我该……恨你……可我,可我真的恨不起来……”
那平时强撑出来的淡定在眼角的两行清泪里渐渐动摇得厉害,白昭淮连呼吸都乱得没有节奏,抽泣的声音真实得
不像是在梦里:“你别怪我……我也不想这孩子以后没有父亲……我……也想告诉你……”
“可是那样的话……你就不会……不会让他留在我身边了,我……我舍不得……”
“…………”
“……我能好好的供养他……你看见过……我可以把他教得好好的……”
“…………”
“……齐俊……我没欺骗你的感情……我是真心的……”
白昭淮抓着男人手胡乱的哭诉了一阵,朦胧里觉得男人好像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肩头,隐约听见男人轻声答应一句
“我知道,我懂……”。
只这轻的几乎像是幻觉一样的话,也让白昭淮在这焦心的痛苦里得到了些许的安慰,而后喃喃的说了一会儿就又
迷糊起来,虽然挣扎着不想睡着,但等他再次意识清晰的时候仍然是不知多久之后了。
这一次白昭淮知道自己已经清醒了,勉强撑起一点身体,床边和屋子里都是空的。
那在梦里安静听他倾诉的男人自然不能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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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白昭淮知道自己已经清醒了,勉强撑起一点身体,床边和屋子里都是空的。
那在梦里安静听他倾诉的男人自然不能出现了。
白昭淮隐约记起自己是被杨云峰所救,但眼前并非将军府也不是刑牢,他一时想不出来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杨云
峰会将他如何。
但只要自己不是被薛荣利用来伤害齐俊,只要腹中孩儿还自安然无恙,其他的他也并不放在心上。
稍微支起身体,白昭淮就一阵气喘,大病未愈又加上心神焦虑,这番滋味自是不好受。
叹了口气,白昭淮怕会伤到孩子,也就不再勉强,闭眼休息的时候自己为自己诊了脉。
虽然受寒,但胎息还算沉稳,自己也没有受大伤的迹象,而在他昏沈的这段时间也好像被喂过了驱寒的药,想来
以后也不至于落下什么严重的病症。
白昭淮正在心里猜着自己的处境,就听见房门被轻推开的声音。
回头看去,白昭淮一瞬愣住。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在做梦,但看见只能在梦里出现的男人端着茶盘药碗这些东西站在眼前,白昭淮还是忍不住
呆在当场。
齐俊见他愣愣的看着自己,便将药碗放在床边的矮凳上,笑道:“醒了吗?那就把药喝了吧。”然后伸手在白昭
淮颈后扶了一把,又塞了个软枕在他身后,见他没有不舒服的意思,才又端起药来。
男人身上还带着微凉的寒气,一身普通士兵的粗布衣服让白昭淮如梦惊醒:“你……你怎么能……”
齐俊看着他也不解释,只示意他将药喝了。
这身打扮其实实在不需要再解释什么。
齐俊就是扮成了普通士兵,随着杨云峰掉回头来救人的,但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境况,又要如何不被发现的回到
大队伍里去,白昭淮一时也想不清楚,脑子里都被这太过惊人的事实绞得一团乱,连那药是苦还是酸都尝不出来
。
吃过了药听见外面打更的声音,白昭淮才终于理出些头绪来,然而这越来越清晰的事实却让他心慌得无以复加。
齐俊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的,恐怕是一直以来都知道,但他不但没有揭穿自己,反而对他更加宽厚宠爱,想
着他每天都等着自己将那些报复付诸行动时的心情,白昭淮就止不住的觉得背寒。
他一直觉得齐俊都是个爽直、坦荡的人,却没想到其实是自己对他还不够了解,他竟能将心事藏得这样的深沉,
竟是这样隐忍的人。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虽然白昭淮已经想到那次遇袭之后齐俊可能就已经知道,却还是不甘心的问了他
。
他还抱着也许齐俊是直到最近才知道事实的希望,那样,那些从前相处的时间至少还是看起来的那样温馨,而不
是两人都小心翼翼、貌合神离的。
“……很早……”
白昭淮苦笑了下,他也知道自己那样的希望实在太奢侈:“那你……又知道……多少?”
除了接近的目的,那些让白昭淮寝食难安,愧疚蚀骨的血仇齐俊又到底知道多少?
白昭淮抬眼看着齐俊,男人脸上变换复杂的情绪让他隐约觉得那答案也许仍然和他所期望的相去甚远。
只要齐俊不回答,只要齐俊不承认,白昭淮就当做是与他无关,就算不能真的自欺一辈子,至少现在能骗一骗自
己也好。
但齐俊只安静的看着他,眼里纠结的情绪不忍又哀伤,一下一下抚摸着他脸颊的手甚至有些微的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