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 下——弄简

作者:弄简  录入:03-31

他说的全是真话,半点不掺假。

可却没有一点辩白的意思,生生将自己推入不择手段,不念忠情的万劫不复。

公输月动了动唇,还想要说什么。

皇帝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

不间断的咳嗽像是要把肺腑都咳出来,公输月吓得脸色大变,探身便帮他抚背。

“没什么,咳咳,只是冬转入春时便容易染寒……咳咳。”边咳边解释的样子,让公输月胸口一疼,突然想起皇

帝的苦衷。

翰在怕,那个清高孤傲君临天下的皇帝竟会这样不安。

他只剩下半年。要平治天下,对于一个素来不急不缓的君主来说,实在是短得足够使他手足无措的时间。

这些自己不都知道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怀疑翰的真心?

“翰?要不要喝水?”

皇帝摆了摆手,咳嗽压制在喉咙里渐渐平息。

“今日我累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你出去吧。”皇甫翰有点怕,虽然他预期的目的就是让公输月对自己死心。

可在看到月带着质疑的表情时,他仍有犹豫和不甘。

公输月看皇甫翰精疲力竭的样子,心里有话也说不出口。伸手抽开他身后的枕头,掖好被角才准备离开。

“月。”

“什么?”

“明天,公输大人似乎有话要说,定下明天去轩里。”

“知道了。你也不是铁打的,好好休息……别,别再冻着了。”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掩上门前,凭着极好的听觉,闻得皇帝压得极低的笑声。

顿时百味交杂,心酸地不敢去想皇甫翰的脸,那上面会有怎能样的表情?

无奈?绝望?还是不甘?

公输月小心地猜测着。

可即使聪明如他,这一次也并没有猜对。

皇帝用手背挡着眼睛,微微抖动着肩,那轻扬嘴角旁宣泄着的,分明是只属于一人的幸福。

不是天下,只是皇甫翰的。

你也不是铁打的,好好休息。

就是这样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承载着的是他期待了整整十年的幸福。

125.

顾太医再次被召见,是在这天夜里。

作为皇帝内侍的小卓子匆匆忙忙地跑来,连扯带拉地将他从床上挖起来。连滚带爬地拉着他跑向盘龙殿。

那惊骇的神情让他一下子便得知皇上的情况可能更坏了。

本以为作足了心里准备,可到了榻前仍是吓得小腿发软。

浓稠腥甜的血液不断从皇帝口里吐出来,淡黄色的锦被染上污红,地砖上大块的乌红色更是看得人心惊胆战。

皇甫翰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他只觉得胸口巨疼如裂,本只是咳嗽几声,突然一阵恶心竟止不住吐出血来。

顾太医行医几十年,这种症状虽是吓到了他,却还不至于被吓傻。

展开随身带着的一个布包,现出一排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

自从得知皇帝害病,这救命的东西便不曾离身。

扶着满额虚汗的皇甫翰躺下,褪去里衣,露出附着薄肌的麦色胸膛。

“太医……”小卓子眼瞅着尖极了的银针堪堪扎入主子的胸膛,怕极地叫了一句。

顾太医的动作迟了迟,被他这么一喊,像是想起了什么:“去打盆冰水,看皇上这阵势,今晚准是要发烧的。待

会儿行针,步步都是要紧的,不能放外人进来打扰。”

小卓子闻言“喳”了一声,却仍眼瞅着皇帝紧致弹性的胸膛发怔。

“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顾太医心气正急,却偏偏不能表露半分,见小卓子呆立着,一时肝火更旺,声

音也不住大起来。

小卓子被这么一喝,才突转回神,跑到房外打水去了。

“皇上,臣现在便为您施针。要是疼便喊出来。”他顿了顿,安慰道:“吐血……是正常的,只是化瘀活血,毒

血出来了,人便没事了。”

皇甫翰闭着眼,皱着眉,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那么,臣便开始了。”

小卓子急匆匆地跑到屋外打水,却迎面撞上了个人,险些摔倒。

“谁这么匆匆忙忙地?走路不带眼睛!”

定睛一看,原来是凤阙宫的小丫头水袖。仗着皇后的宠爱,没吃过亏便不懂得宫里的应变。

“原来是水袖姐姐。”小卓子是皇帝的贴身侍候,又是早年封下的二品紫衣。在宫里,就是上等品数较低的侍卫

见了,也得给他让路,何况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早看皇后不顺眼的小卓子,便将晦气如数发作在水袖身上

。这一声姐姐含满了酸味。

可水袖这个丫头,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居然也没听出这么一句话有什么不对劲。

喜滋滋地应承下来:“嗨,就算本姑娘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和你计较了。”她从胸前掏出一封信:“喏,这是我家

主子给万岁爷的私信。有劳您代传了。”

“皇后娘娘写的?”将信将疑地将水盆摆在一旁,伸手接过。

是棕底红面的信封,上面也没署名。更让人不敢轻信。

“你神经兮兮地看着我干什么?我还能骗你不成?真的,是我家小姐亲手交给我的,千真万确。”水袖虽然不谙

世事,但到底不是傻子,被怀疑的眼神盯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知道了。”放进袖里,快步走回盘龙殿。

“喂。你可要送到了!”

那小妮子还有几分戒心,生怕他不尽心,走得老远了还呆在原地叫喊。

“傻妮子。”

小卓子怜她无邪为主,便也真想着要为她送到了。

126.

回到盘龙殿,顾太医已经施好针。

皇甫翰的脸色虚白,闭着眼睛,也不知是昏了还是睡了。

地上又多了一滩血,想必是受针之后又吐出的。

尽量不去看那令人眩晕的一片片暗红,小卓子将盆子搁在一旁的酸梨木矮桌上,绞了把帕子小心翼翼地给皇甫翰

拭汗。

顾太医怀着一肚子的不解在灯下写方子。

本该是大限将至,可皇帝的脉象较上几次却稳健了许多。

看样子至少也剩有三五年好求医问药。

皇上果然是真龙护体,有神人相助。

可如果真的是什么神丹妙药……又是从何而来呢?

提着笔久久难书,终还是开了些补血驱寒的方子。

叮咛了几句“要好好照顾皇上”的场面话,又再次请了脉,确认短期内无大碍后,才疲乏地离开。

皇甫翰睡是睡了,却不大安稳。

满脑子都是家国天下的纠葛,有无数人从记忆里走过。

先皇,母后,訾儿……

满朝文武,一殿英才。晃晃人影中,唯有一人在目、入心、刻骨。

出众如翩然流云,笑看滚滚红尘浮躁的心。回首是无尘素影,挥扇便铸就绝世的风景。

公输月。

他伸手欲及,却无奈全身如灌铅,不能动弹。

“皇上。”小卓子忧心地看着梦呓的皇甫翰。

太医说的高烧倒是没有,只是皇帝像是做了不好的梦,一个劲地说胡话。

凑上前去听,反反复复也只听到一个“月”字。

他的心一下子变凉了。

想要起身,却被皇帝挣扎着抬起的手拉住。

望着榻上人英俊的眉目,轻轻叹了一口气。

皇上亲手碰他,是平日求之不得的,此刻又怎么舍得推却。

依床坐下,柔声哄着不踏实的人入睡。

握在掌心里的手这么真实,有黏黏的汗附在皮肤上。小卓子不恼,视如珍宝地捧着那只手掌,偷偷地与皇帝十指

相扣。

梦里的皇甫翰满足地轻哼了一声,侧过身子,继续睡了。

萧鸿章私约了女儿,趁夜偷偷入宫,在偏院里等候。

不一会儿,皇后便着一袭盛装嫋嫋前来。

“瑕儿,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做这打扮?”

萧子瑕一向不爱繁重的衣服,为这事以前萧府里的嬷嬷还头疼了半天。可这次,她却身披九件华袍连织的牡丹纹

礼裙前来应约,衣饰繁琐,神情端庄,实在不像平时爱打闹的小丫头。

萧鸿章隐隐觉得不对,见女儿只笑不答,更是皱眉责备道:“瑕儿,不是派人传了口讯给你,你娘去世了。”

“女儿知道。”萧子瑕不顾身份,和水袖一道张罗碟盏巾布,闻言,铺展桌巾的柔荑顿了顿,神色却仍是自如。

萧鸿章没想到一向最黏母亲的长女闻讯会这般淡定,心里的滋味难言,只觉得自己越发不了解这个他一手调教出

的女儿,端着父亲的架子,重重击了一下桌子:“你既然知道,怎么穿了这么一套不合时宜的衣服!”

萧子瑕一震,抬头像是忽然不认识父亲了一般。她以为萧鸿章早被权势蒙蔽,不再在意这些。

萧鸿章还想说什么,看到萧子瑕的表情,话到嘴边却又咽了进去。还有事要让萧子瑕去完成,这个时候怎么能不

分轻重缓急地纠缠于细枝末节?

127.

萧鸿章隐隐觉得不对,见女儿只笑不答,更是皱眉责备道:“瑕儿,不是派人传了口讯给你,你娘去世了。”

“女儿知道。”萧子瑕不顾身份,和水袖一道张罗碟盏巾布,闻言,铺展桌巾的柔荑顿了顿,神色却仍是自如。

萧鸿章没想到一向最黏母亲的长女闻讯会这般淡定,心里的滋味难言,只觉得自己越发不了解这个他一手调教出

的女儿,端着父亲的架子,重重击了一下桌子:“你既然知道,怎么穿了这么一套不合时宜的衣服!”

萧子瑕一震,抬头像是忽然不认识父亲了一般。她以为萧鸿章早被权势蒙蔽,不再在意这些。

萧鸿章还想说什么,看到萧子瑕的表情,话到嘴边却又咽了进去。还有事要让萧子瑕去完成,这个时候怎么能不

分轻重缓急地纠缠于细枝末节?

“也罢,甭说衣服了。

再醒时,天已经半亮。

“现在是什么时辰?”

“五更天了。”

身上盖着的被子已被换过,床前的地砖也被擦得很干净。整个屋子透着清爽,一点看不出昨夜的惊心动魄。

“替朕准备朝服。”

小卓子知道这个一心扑在政事上的皇帝不会轻易取消早朝,因而早备好了朝服。恭恭敬敬地放在离床不远的矮案

上。

手心里似乎还留有温热,小卓子撩起床幔,一见到皇甫翰便满脸通红。

皇甫翰正忧心早朝上萧鸿章的把戏,也没心思注意一个小小的奴才。按常穿好衣服,看时辰已到,便出殿准备上

朝去了。

朝后,公输月依约在离小轩不远的竹林外等。可候了半晌,也没见皇帝的踪影。想到上朝时皇甫翰稍显苍白的脸

色,心里的忧虑更胜,便折回身,去御书房找人。

皇甫翰早朝刚罢便从小卓子处拿到了没有署名一封信,随手放在书案上。正预备批阅从边疆来的折子,却听门外

有人喊,公输大人求见。

想他是来约自己去小轩里的,便应了,亲自走出去。

“刚上完朝,就有折子上来。等很久了吧。”

公输月见皇帝无恙,嗯了一句就跟进屋里。

“边塞来的?”站在案边,见折子上签着红色十万火急的印子,公输月心知边疆又有乱事,表面上却如话家常一

般轻松。

“嗯。”皇甫翰拧着眉。

苏旭看来留不久了。那,月……

合上折子抬起头来。

“公输大人大概等急了,我们过去吧。”

“好。”公输月瞥了一眼桌上的信笺,也没多想什么。

等到两人肩并肩地步入小轩时,公输璇早沏了一壶茶等待多时了。

他看到并排的君臣二人神色怪异,不多说话只是示意两人坐下。

皇甫翰也不客气在公输璇对面挑了张椅子随便坐了,公输月合上门,坐在了皇甫翰身边。

“不知公输大人此次有何指教?”

公输璇凝重地看了一眼公输月,随即开门见山道:“皇上可知先皇是为何驾崩的?”

皇帝一凛,神色复杂地看向公输璇。宫内早有人传先帝并不是传闻中的害病仙归。可深宫冷院的风言风语多了去

了,他哪有那等闲功夫一一查证。

先帝去时正值壮年,事先有没有征兆,有流言是无可避免。只是,常言道流言止于智者,公输璇一向心明如镜此

时谈起,定是有什么利害。

“愿闻其详。”

公输璇眸色一厉,见皇甫翰这个样子,反倒有些迟疑。

都是聪明人,却独独此次不能点到即止。

这种事情,代代皆有,本就是难以启齿的秘密,他此刻说破,无疑是点了皇家颜面的死穴。

128.

“公输大人?”

皇甫翰眼中清澈如潭。一泓水色毫无避讳地凝着公输璇。

这个时候迟疑,倒显得他拿得起放不下。

公输璇发觉自己竟不敢直视这双眼目。

曾有人亦睁着这样的眼睛说:“恕卿无罪。”

“都是孽!”

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像是突然受了极大的侮辱,起身挥袖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一时间,紫砂的壶,瓷白的盏,支离破碎。

“公输!”皇甫翰的脸色发青,从小大到他没有一刻安稳,却断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公输璇竟敢当着他的面,毁了君威!

公输月亦吃了一惊,他见父亲神色有异,伸手轻轻扯了扯皇甫翰印着龙纹的袖口。

皇甫翰磨着细白的牙,望了一眼公输月。压着怒气没有发作,冷冷道:“公输大人,你最好给朕一个解释。”

公输璇身躯一震,抬起与公输月神似的脸,满目疮痍,沉默之后,竟痴痴地笑出来:“你和你父皇一样,励精图

治,想要平治四海。甚至连生气的样子都一样……”

公输璇伸手死死抓住桌子的边缘,“你不愧是他的儿子……和他一样!和他一样有满天下的女人可以选,却偏偏

瞎了眼,爱上个男人!”

皇甫翰闻言,突然喉咙一紧,身体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像是吞下了一团火,在胸膛里滚滚燃烧着,几乎就要破膛而出。

耻辱,从未尝过的耻辱!

他双目喷火,恨不得把公输璇生吞活剥!

“先帝为了男人整天魂不守舍,末了挨了要命的一掌却也云淡风轻地要恕他无罪。”公输璇丝毫不忌讳那透着强

烈杀意的眼神,他仍在讲那段鲜为人知的荒谬:“君王在世,倾尽情爱只为得到天下!可我不懂!为何你们单单

为了一个男人,却要倾尽天下!”

公输月愣在那里,没转过神就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抬头见公输璇满脸泪痕地站在眼前。

“爹……”

“住嘴!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是我公输璇的儿子!”

他都知道了,一切的一切。

轰得一声,皇甫翰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到清醒过来,他已掐着公输璇的脖子要置他于死地。

他永远忘不了,公输璇用怎样的眼神看他。

痛恨,愤怒还有鄙夷。

“翰!放手!”

柔软如凉丝的嗓音,此刻却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他心上。

完了,什么都完了。

猛地放手,弹开两步。

看着地上揪着襟口喘气的公输璇,皇甫翰像是被滚水烫到,浑身一震,清醒过来。

推书 20234-06-10 :穿越成“兽”(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