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妖怪绮谭 下——夜鹜

虽说早已决定对那人死心，可她还是希望能再见那人一眼，对那人说句她欠了他许多年的话。

收回紧随光影消失的目光，‘擎宇’望向一旁略显急促不安的凛道，“你……”眼眸自凛脸上往下游移，最终落在

胸口方向。凝聚起精神进而穿透衣着直探入肌肤内脏，在发出略快心跳声的心脏周遭竟是缠绕着重重咒文。

“这……看来已经……”

若是他自身本体自是能轻松将那顶级咒文给破除，可凭借这幅半人类的肉身他却是只能拿那咒文莫可奈何。何况他

本不应插手这一切……仅因这肉身的主人那么恰巧启动了龙之泪上的封印……他这残存在封印内的‘念’才不得不

稍加出手帮忙。

……你会怎么做呢？

思量半晌，又将目光移回凛脸上，伸出右掌孕起魔力。

“！！？”见‘擎宇’似欲向他动手，凛面色一变，即刻做好防范动作。怎知‘擎宇’忽然对他绽露笑颜，令他一

时惊愕失神，着了迎面而来的阵法。

“！？”这是！？

看似极具攻击性的阵法实际上不带任何杀伤力，凛这才赫然发现擎宇所使的竟是传送阵法。

“……你太危险了。”

淡然的声音对他下了驱逐令，脚下阵法应声绽发亮光，将凛彻底与这空间隔绝，传送回原本空间之中。

待确定四下已无任何危险后，‘擎宇’放松席地而坐，缓缓合上双眼。

他能确保这肉身安全的时间并不长久，但愿这身体的主人能在时限之内了解、更甚至掌握自身能力，要不……

睨了眼攀附在石墙外檐上蠢蠢欲动的肉块和暂时温驯的雷兽，不由轻叹。所幸现今他用能力镇压下它们才不至于让

这肉身被毁，可一旦他消失而这身体主人却仍是不得要领……那下场只有一个。

“既然你继承了他的血脉，那便不能让他丢脸。”

否则纵然这身体被撕裂碾碎他也绝不会为他感到半分可惜。

＊＊＊＊＊＊

细微的光源白点逐渐扩大，映照出另副景象。

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场景看似陌生却又给人种奇异的熟悉感，即使他肯定自己从未见识过映入眼帘的视野，可那让人

莫名怀念的感觉却主宰了身体，令他无法自拔、贪恋地将目光停驻于映像之中。

绮丽色调渲染出极为清新美丽的世界，青葱草原上有着各色植物，蔚蓝天际朵朵白云绽开，七色彩虹更是在蓝色之

上点缀出美妙的一笔。

那是什么地方？

正在思索当儿，却见光线一暗，竟是两道极光自天际飞降世界，直射入两户人家之中。下一秒，大地为之震动，响

破云霄的哀嚎哭声为之响起，两只属性极端的幼龙自此诞生于世。

‘啪！！！’

光源熄灭，另道光点紧接着延续了画面。

“喂！”

稚嫩开朗的童音。

有着水灵大眼的孩童自树木后方伸出头来凝视着前方孩子。

然静默坐在树荫底下的孩子并不答话，徒留冷漠背影面对试图与他亲近的可爱男孩。

却不知这份冷漠竟是促成两人联系的开端。

第五十三章：第十八日

异变之日，忆（二）。

映像再次转变，出现眼前的是略显成长后的孤僻孩子冷漠坐在房内阅读书籍的身影。没有多余动作的笔直背影清冷

得几乎不带生命气息，却又同时强烈得让人难以漠视，仅仅如此坐着，便令人看得无法自制。

突然一个小小头颅自面前窗户窜起。

“嗨！”秀丽又鬼灵精怪的男孩对他挥了挥手。

“嗯？你在看什么书啊？”释放出善意的笑容中没有任何算计怜悯，可已对一切心死的孩子仍是冷冷一瞥，在听见

房外传来的叫唤声后立即关上窗户步出房门。

然下一秒，正当被漠视的失落男孩准备离开刹那，却听屋内传出了成年女人的嘶吼怒骂。

“我为什么会生下你这不吉祥的怪物！！！啊啊啊啊！！！给我滚开！！！”

一阵接连摔东西、殴打的巨响。

震惊之余，却见房门再次开启，低垂着头的男孩拿着餐盘坐到床边默默将温热食物送入腹中。

垂落前额的刘海掩去了孩子的大半脸庞，纵然他再努力瞪大双眼却仍是没法看清男孩脸上的神情。可那极为压抑而

又微微颤抖的双肩与男孩试图隐藏不果的浑身伤痕却让他看得心里发疼，暗自下了决定。

“……我绝对——”

‘啪。’

“……”映像在关键之际消失，周遭进而恢复成黑暗。

虽带有疑惑但已了然身处状况，唯有继续搜寻下道光源，终在不远方看见另个情景。

景色所属时间点与之前所见不同，更为接近他所认识的世界观，似与第一个映像相同，只是略为悠久。

那是极短的片段，一晃即逝。只见一棵巨树荫下似有三个男女身影互相依偎，偶尔一阵嬉笑，却是平和不已。突然

，模糊景象霎那清晰，一张俊丽苍白的脸展现眼前。毫无血色、仿若陶瓷娃娃的无瑕脸庞衬着如瀑布般垂落脸颊的

苍苍白发，给旁观者不带实感的虚幻错觉。

天生纯粹的白发？这……

脑海中闪过凛曾提及的黑衣人。

同一人？

如果真是那样……那这人很可能与昀曨认识。当初凛提及那黑衣人时他虽没作发言，可他却敏锐地察觉到昀曨脸色

瞬变。

‘啪！’

这回的光源熄灭后不见其他光源亮起，静待一会儿后却不知是该如何是好。若没猜错的话，他在莫名间被‘龙之泪

’带往集齐过往记忆的记忆点，而那些记忆又会凭本能作主挑选，只展现于他而言略有关系的回忆。

虽作如是想，可那又似乎有些说不通，毕竟他根本就不认识其中几个境象之中的冷僻男孩与可爱孩子。

那又会是怎么回事？这些景象是想向他传达什么？

！……

耳边宁静得几乎让人产生失聪的错觉，可总觉得在看不见的彼端似乎有谁在观察着他。

一滴冷汗自额头滑落。

黑暗中透出的一双乌黑眼眸正静静地审视着他。

是谁？

扑通……扑通……

心跳莫名加快，奇特的感觉几乎冲破胸口。属于某人的欲哭情绪又再次涌现心头，令他控制不住张手伸向那遥远黑

眸。

“！！？”出乎意料地，一只结实手臂握住了他伸出的手，制止他继续向前踏步。

正在困惑防备当儿，却听对方叫了他一声。

“我说你这娃儿怎么总是在干傻事呢！若非老夫及时……”

会如此与他对话的印象中仅有一人，可那比他所认知更显年轻的声音却让他百思不解，一时难以确定对方身份。

见他始终不语，那人耐不住性子，凑近他面前再次道，“你总该不会给吓傻了吧！？”

“啊！！！”

投射进视线内的是年轻俊气的脸孔，丝毫没有打理的乱发随意披落肩膀，一颗尖锐虎牙随着男人张口若隐若现，为

男人狂放不拘的外表增添了丝令人想亲近的稚气。

“你……？”虽说心里已有猜测人物，可擎宇仍是无法确信眼前年轻男子正是自己所以为之人。

然久久等不到他反应的男人却耸了耸，“嘿，怎么才几日不见孩子你就一副不认识老夫的表情了？唔……不过也是

，就连老夫自己也快忘了自己曾长这样子。”不习惯地张合双手，挑起眉头有些执意地摸摸壮硕躯体。

“您……呃……”男人的外表怎么看都不似长者，擎宇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称呼对方是好。

对自身状况深感满意的男人看出了他的困惑，接道，“你便和红同样唤我作蛟好了。当然那只局限于此处和现状。

”

“呃……好。”勉强劝服自己尽量跳过蛟的名字不提便是，擎宇转而询问起眼下状况。“这是什么地方？而你又为

什么会是这样子？”

蛟闻言略微斟酌思考了会儿，解答道，“唔～要说这里是哪……那还真是不好说……但简单而言可算是记忆汇集之

处。至于我……或许能说是因这地方集合了各种回忆的缘故导致这暂时之躯恢复成以往的样子．．．不过当然也是

因为这样子更为方便。”

“方便？”是说……他想做什么？怎么那话中似乎隐喻着些事……

“对。”坚毅面容上那爱笑的唇角略微上扬，细长双眸带着邪气瞥向擎宇。“老夫不是承诺要借你力量吗……可惜

老夫的力量属性与你体质不符。”

“啊！”回想起上回运用蛟的能力后全身力量暴动的痛楚，更难以理解其用意。

“但虽说不符便不能用，却不代表老夫就会食言。况且……他……”声音渐消，眼神一黯。

明明素未蒙面……可那人却还是从远方牵挂着此处之人。纵然或许并非那人本意，可至少为着多方面着想……那人

总归是没抛弃他们。

沉默好一会儿后，蛟脸上拾回笑容，“呵呵，反正老夫会使尽方法让你多少掌握到点诀窍，可假使娃儿你不能在时

限内觉醒，那便只能从此受困于此。你……应该很清楚那代表什么意思吧？”

意识活着却再也回不到身躯之中。

“现下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了解自己，你……是谁？又究竟是什么？”

虽不明为何非得如此的意义，可意识却本能的循序着蛟的话开始动摇、混乱。

第五十四章：第十八夜

异变之日，她。他。（一）

无法预估时间究竟流逝了多久，也无法辨明自己是否依然存在，只感觉到身体异常疲乏，精神彻底透支。数不尽的

思绪、想法穿刺入脑，折腾着意识也耗损了不少体力。

即模糊又朦胧的视线已没法捕捉身处之地，然茫然迷失却传递不进大脑神经，反之身体深处竟有股奇异力量缓缓涌

现，炽热得几乎灼伤自我。无法确定自己身上产生了什么变化，也无法抑制那过于突然的转变，唯能不去挣扎抵抗

，放松紧绷神经试图接纳。

哈啊……哈啊……这是怎么了！？

仅靠张口维持繁乱呼吸，焦躁急促的不安感觉侵蚀而来。

失去焦点视力的眼眸中再次映照出魔魅黑瞳，不带情感地冷冷俯瞰着他。

是谁……？

‘你是谁我便是谁。纵使本质不尽然相同，却已相差不远。’

我？

‘你……既已清楚自己身为何物又何必抱持疑惑。’

我……

纵然他早已料定答案，却还是无法亦不敢去肯定。

‘……既然你父亲是龙族你又怎可能脱得了关系。更何况……你还……’

魅惑黑瞳一扫、垂落，混沌的意识更为沦陷，刹那仿若飘离躯体，融合入空气之中。脑中突闪过片白光，而后，历

经漂白的记忆再次渲染出色彩……

——那是段被尘封二十余年的过往。

——被狠狠扼杀，不被允许存在于他脑海之中的真实往事。

＊＊＊＊＊＊

男人和女人的相遇其实并不算怎么特别，更甚谈不上浪漫，反之与他人的热恋相比略显冷淡。然而一切似乎在冥冥

之中早已写定剧本，让本该搭不上关系的两人有了联系，再而促成了往后的种种……

都市生活忙忙碌碌，在某个百无聊赖的午后，对日常生活渐感无趣乏味的女人随着人群步伐偶然停驻在条街道上。

空洞的目光瞥向侧方，捕捉到了那令她不由停下脚步的原由。

那是个在当下情况怎么看怎么落魄、肮脏的男人，可虽说邋遢……男人身上却散发出了吸引她注意的气息。

胸口涌现了种奇妙的感触，有点悲悯，有点亲近，有各种繁琐的情绪。

她唯能肯定，那绝非一见钟情，更不是基于任何男女情感因素，只是仅仅的——因相似而想靠近。

来往的人群吵吵闹闹，除却疾步赶路的上班族，时而可见开口朗声谈笑的少年少女，时而可见追逐跑闹的孩童。然

在一片明朗气息之中明显突兀的男人却仿若透明一般不为人所关心，更甚没有主动伸出援手之人。

审查着周遭人群的笨拙回避视线，女人不禁嗤笑。并非瞧不起旁人的态度，她仅是发自内心的为眼前自然到极为让

人无法置信的冷漠感到好笑，更为此刻自心中传递出的想法感到滑稽。

‘帮或是不帮？’

就连她自己也不晓得自己自什么时候起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人性之善。进步的社会造就了力争上游的人，同时也培

育出了人性的丑恶，她亦非圣人，为求融入这险恶社会从中生存下来而抛弃了应有的本性。可……原来她仍不够狠

心。

对自己。

垂着头的男人毫无预警地抬起了头，目光与她相触。

清明得让人惊愕的黑眸紧紧直视着她，丝毫不带畏惧、探究，甚至可谓只是纯粹对视。那一眼令她瞬间理解了很多

事，或许只是自己猜测，或许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可她确信她和他相处得来，也肯定男人的确与她十分相似。

纵使如此，但她至终都没主动向前踏进一步，反之收回视线，继续之前中断的路程。然接收到她表达意思的男人却

随即站了起身，徒步随着她身后踉跄地迈向他往后的‘新居所’。

当时，女人二十三岁，男人实际年龄早已上亿。

而那时的他还仅是它——存在于宇宙之中的一颗小小分子。

第五十五章：第十九日

异变之日，她。他。（二）

女人早已过了做梦的年龄，更不是相信着如童话般唯美、浪漫爱情的单纯少女，收留下男人实在只是一时的感触，

而非期待爱情的降临。事后虽说未曾后悔，却总忍不住思索自己的行径意义为何、是对是错？她本已决心不再理会

自我以外的人、事、物，可眼前男人却让她破了坚守至今的信念。

不去理会、不去思考便不会在意、不会受伤，但偏偏在发现与自己有着相同寂寞气息之人时还是禁不住内心的渴求

，松开了警戒。她不需要所谓爱情，却极度渴望在仅剩的人生中能拥有各种意义上的‘家人’。

‘家人’——看似理所当然的一个词语涵盖了太多各异人性。

有好有坏、会背叛会欺骗，可唯一不变的当中牵绊却是她一直追寻、 最是想往的。

与一般人无异，女人出生于个和谐温暖的家庭之中，父母自她懂事便是恩爱甜腻，温柔聪慧的兄长更是把她当作宝

贝照料得无微不至。那时的她爱笑也爱哭，为获得父母、兄长的关怀总在捣蛋闹事，可开朗的个性和优秀的成绩却

还是换得了大家的喜爱，偶尔小小的闹脾气也成了可以原谅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