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妖怪绮谭 下——夜鹜

而后，孩子闭上了眼，仅靠听觉听见救伤车到来，似有人将他们搬移抬动，送进了急诊室。

接到消息匆匆赶至医院的男人在见到女人与并排的孩子时脸色顿时一片惨淡。女人的左肩延伸至腹部处缺了个口，

孩子的脸近半被炸毁，身上更是多处严重出血，两人的身体状况纵然交付到医术高明的医生手上也不可能得以获救

。

可他却有个法子，但对象只限一人。

只能救一人。

那一刻，男人一时没了主意，然只剩最后口气的女人却帮他下了决定。

‘唔……还记……得……当初你……答应我……什……么……’

不论代价，不管会有如何后果，都得让孩子顺利出世。

‘……现在……也一样……’

“……对不起。”男人没有拒绝女人的要求，略带亏欠地致歉。

再次深深地看了已豁然面对死亡的女人一眼，男人将体内潜藏的一股治愈之力转移至奄奄一息的孩子身上。

随着孩子身上伤口数目迅速被愈合而减少，女人的呼吸也越变急促。侧眼瞥见了康复中孩子眼角不断滑出的泪痕，

女人提出了最后的要求。

“让他……忘……了……别……记……得……’

‘谢……唔……谢……’

那是女人遗留下的最后遗言，无法置之不理也能理解女人如此要求原因的男人自是不能不照做。

眼见身体已愈合至原貌但意识却因冲击而一时无以恢复的孩子逐渐精神崩溃，男人轻捂住孩子的眼，呢喃起了封锁

记忆的咒语。

“闭上眼，关上耳。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这只是场梦。实际上……”

男人仿佛催眠似地一遍又一遍陈述着某个不实故事。

故事中的女人单纯因意外过世，故事中的他因遇着了袭来的妖怪而引道出了潜在能力。故事中……

意识混沌的孩子在熟悉声音劝导下，依言紧合上了视线。

在迎来的下个明媚早晨之时，孩子的记忆已彻底被篡改颠覆。

第五十八章：第二十日之午

异变之日，前进。

——异变区建筑物内。四楼——

历经几日辛苦攀爬，小智与树神两人总算在昨日午时重返第四楼层。看似浪费了不少天数方才抵达此处，可若非树

神在他们绕着四楼行走一圈后要求折窗边，直上巨树顶端及顾虑他体力无法负荷的问题，想必根本无需消耗额外几

天时间。

虽然心里仍对擎宇的动向、安危感到担忧，但若要他去谴责一片好意的树神……那又似乎不怎么合情理。况且，他

的确对树神的体贴略有感激，毕竟如果身旁换作他人……那他身为‘人类’这点绝对会被忽略无视。

“啧。”

‘？？？怎、怎么了？’领在前头的树神因小智突然表露出的烦躁感到疑惑，略微讶异地询问道。

无奈心情始终不怎么舒坦的某人却不愿解答，依例踹了脚树神。“没事！！！别一直问些有的没的，你给我走快点

！”

即使心里感激，但要他为此突然改变态度对树神大献殷勤却不可能。何况，一码归一码，他始终不能理解树神坚持

要攀至巨树顶端的理由，唯知道的仅是当时树神似乎在那动了些什么手脚。可他毕竟只是凡人，肉眼所无法瞧见的

东西有太多太多，树神实际上干了什么却是他不能真正看穿的。

“喂，我说你……到底是做了什么？”

‘呃？’

比了比上方。

‘噢……’立即理解小智所问何事，树神这才解释起其中原由。

虽说树神早已自本体剥离而出独立形成了另个个体，但那却不代表他与那始终算是他本体的巨树便是毫无瓜葛。他

虽能自由行动、 甚至运用自身能力，可那些力量实质上却还是取自于本体之中。因而，若是有人真将他的本体销

毁、剔除，纵然他能保留下最后一点气息残存于世，却还是会元气大伤。轻则寿命锐减，能力尽失，转变为平凡人

类；重则身形俱毁，从此消失于宇宙之间。

当然自年龄、历练上而言，这世间目前并不存在任何比他生活了更长久时间的生物，可那并不表示这世界就没有其

他可能对他生命造成威胁的存在。毕竟无论他活得再怎么久远，各族本身的能力优劣却是怎样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若遇上了天生本质比他强盛的族群，纵使对方只是初成型体也足以将他压制。而此次敌人正是如此——年纪虽轻，

但先天能力卓越，属性更是与他相克。因此，若说真与冰龙交手，他也无法预估自己能全身而退的几率究竟有多少

。况且冰龙现今仅靠着复仇的执念行动，自是不可能顾及以往相识一场的情分而手下留情。

别无选择下，他唯有先将保存在本体之中的生命之源提取回来，以防如若他本体真被摧毁，至少还能将之依附于别

株植物上，另觅个替代身躯。

此外，他也得将某样龙神无意留间落下的东西给带上。

但为免节外生枝，那东西目前却是不能透露与他人知晓。

就算是他再怎么在意的人意图查探深究，他也绝不会将之告知。

因此，他虽毫无保留地叙述了前半段，却坚决不提及与龙神相关之物的讯息，然不知实情也未察觉任何不妥的小智

自是以为树神所说既是所有，便不再追问，继续往前方迈进。

“……不过我很好奇一点，你口中的冰龙真有那么厉害？”不是他要怀疑树神夸大了龙族的能力，只是眼见树神如

此谨慎，不得不让他对冰龙倍感兴趣。

‘上古龙族之中没有弱者，就算能力再低下也远比这世间所有生物来得强盛。或许你曾看过不少书籍记载所谓的屠

龙勇者，可存在于记载之中的那些龙只却已是历经退化之后的龙族繁衍而生的后代，能力自是不能与最原始的龙族

相提并论。’

‘况且，冰龙本是驻守一方的守护者，能够镇压、平定分割为四等分的世界，其能力自然不容小瞧。’

“是吗．．．”

虽还欲再询问更多龙族消息，可恰巧眼前已是死路，便暂时将许多问题搁置一旁。

第二次围绕着第四楼层行走了遍却仍旧无法寻找到其他通道，正纳闷之时，某种诡异的不协调感竟渐渐衍生。虽没

有灵视能力，但那让人倍感压迫的邪气、威压却是令人无法忽视，全身神经开始紧绷。

‘啪……哒……’

则头瞧了树神一眼，只见对方亦是眉头深锁，面色凝重。

究竟是有什么东西？竟让树神如此警惕。

目光循序着声音来源探去，满堆断毁石砖之中隐隐透出了丝妖气。一道纤细黑影自缝隙之中袭击而来，早有防范的

树神立即挺身将之驱逐。然影子却似虚幻泡影，随着树神反击断裂重组，再次刺向两人方向。

瞬间看穿那黑影只是幌子，再怎么阻挡只是白费力气着了对方的意，树神在小智耳边轻声低语吩咐了要事，转身将

黑影诱导至另个方向。在黑影转道的同个时段，小智即刻飞奔向前，向着石堆撒出树神交付之物。

只见由树神本体采撷而成的枝叶粉末在触及石堆刹那绽出圣洁光芒，顷刻便将黑影净化，一道熟悉人影随着石块消

失曝露两人面前。

“啊！怎么是你这只孤僻怪猫！！？”在看清那人面貌的刹那小智不由惊愕。

然而凛一贯的腹黑回应却让小智顿时安心，“ 这只是难得重逢后的小小见面礼，如果你们真那么差劲……就算死

了也怨不得谁。”

“不过话说回来，就你一个人？小宇他没和你一起？”

男人闻言微眯起了细长的眼，俊美脸上浮现了奇异笑容。“没有。就我一人。我也正在找他……”

找着他，杀了他，那他便会永远只属于你。

将他撕裂，啃噬，连滴血珠也绝不留给他人。

这是他咎由自取，因为‘擎宇’选择将你推开……

深藏脑中的低沉声音伴随着笑意染红了男人双眼。

一旁静默观察着凛怪异表情的树神似察觉到什么，脸色越加难看。

第五十九章：第二十夜

异变之日，自觉。

——异空间。记忆之处——

记忆随着意识重新归纳回身体之中，莫名的感慨却催动了泪腺，纵然咬紧牙根却仍忍不住悲戚落泪。胸口仿若被人

紧紧捏着，只差一分力道便足以将之扼杀。所谓现实的记忆在本就困难重重的事件上更是筑起了无法跨越的围墙，

仿佛一遍又一遍地告诫他不能越界。

抬眼搜寻姣的踪影，却发现对方早已消逝，眼前独留下道奇特光波。

“……？”

伸手轻轻碰触那奇妙光圈，岂料那光源中心竟突然绽出暖流，而后自指尖侵入体内。平坦的左手背上瞬间泛起了黑

色光影，仿若有着自我意识的黑影缠绕上肌肤，绘制出龙型图腾。

微妙而又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被封锁多年的力量随即倾巢涌现。可不曾体验过如此强大能量游走的擎宇顿感脚下

发麻，体内两股相对力量开始叫嚣暴走，各自意图压制其中一方。

光与暗两种能力实际上本就不应并存于一体之中，然昀曨在拯救幼年时近乎丧命的擎宇之时却将孩子的记忆连同其

天生的暗黑属性一并封印，以便植入附有自愈能力的光之力。虽说倘若寄存体内时间尚短还可能将不符他属性的光

之力剔除，可那股力量一直滞留于体内过了二十余年，纵使现今想方设法将至剥离，那力量也早在多次使用下与其

身躯彻底融合。

虽是如此，可如若封印永不解除却是能避免眼前困境。无奈世事难料，就算昀曨再怎么尝试、防范，却仍旧改变不

了封印破除后两股相克属性在擎宇体内产生繁乱波动的事实。

刹那间产生了某种错觉，自身肌肤似乎被拉扯至极限，充斥血管之中的血液似在抗争起舞，全然不受控于他地想向

外冲刺。剧烈跳动着的脉搏疯狂鼓动，心脏似若被挤压爆破，手脚经骨更是失去自主能力，关节与关节之间摩擦得

响亮慑人。

锥心的痛自最深处传颂入脑，早已不似他身体的躯壳发出了骇人警告。

饱受折磨的大脑突然思及一个主意，眼下他唯一仅剩方法便是在两股相冲力量之间取得平衡。听起来简单的方法其

实不然，所幸擎宇尚算运气不错，在几番尝试失败后终究寻找出了平衡点。

用力喘息平复好烦乱气息，确定体内不再暴动后，就见眼前闪现一道人形光芒，样子不明的男人开口对他提出几个

嘱咐。

‘虽然时间是长了些，但你总算还是不负我所望……’

‘找着他时记得告诉他红已离开了这里。’

‘还有……虽说你目前是稍微掌握了要点，可切记莫过度使用能力，否则你迟早会被打回原形。’

男人的声音轻柔而又舒适，纵使内容围绕着难免让人疑惑的话题上，却让听者不敢对他抱持质疑态度。

“你是谁？”莫名涌现的好感让他心无顾忌地询问起了男人的身份。

可被光芒覆盖的男人却只淡笑，‘那重要吗？’

“……嗯。否则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提醒我。”

‘……’男人闻言沉寂了许久，‘我不如你所想象的那样。相反的，其实我恨透了你们。’

男人没有说明他口中的‘你们’所指何人，可擎宇却不自觉地认为那是指他还有昀曨。虽然无法看清男人的样子，

但男人述说着恨意之时的语气却是真切的阴冷厌恶。

‘可惜你们还不能死。他也不容许你们有事……否则我……’

满怀的怨恨在静默之中转换成绝望悲凉。

无言驳斥地注视着男人，男人指着后方道，‘你该回去了。记忆交汇之处本不应久留。’

留得久了，难保不会沉浸在回忆之中不愿醒来。

依照男人所指方向踏步走去，却在穿越扭曲空间之时听见男人轻声的一个提问。

‘假设哪天你发现要救这世界便得牺牲你自己……那你会怎么选？’

那是个没有所谓标准答案的问题，他虽不清楚男人的用意，可却还是任凭感觉不假思索地回答了那疑问。

“我不是那些拥有伟大情操的伟人，自然不可能为了世界牺牲。该死的终究还是会死，单凭我一人牺牲又能有什么

作为？不过……”

“如果对象换成我最在意那人，那就算要我为他牺牲千百万次我也义无反顾。”

无论他与昀曨之间存在多大的‘不可能’，付出又是否能有所回报，他也甘愿奉献所有一切，包括性命。唯此，他

毫不吝啬。

怎料男人听闻却畅怀大笑，‘呵……哈哈哈哈哈……真像……果然是……呵……’。

待笑意散去，男人笃定接道，‘你现在是这么说，可我和你保证，如果真有那天，你绝对会二话不说选择牺牲自我

。’

‘因为你们便是这种人。让人既爱却也恨。’

这一次的‘你们’，所指却又似他人。

正当思考之时，他回复到了现实之中。

＊＊＊＊＊＊

——异空间。建筑物。第五层——

重回熟悉肉身却多了份陌生的轻盈感，身处的所有危险、威胁不知为何在此时竟显得像是小事一桩，并无任何让人

屏息的可怕之处。

瞥了眼趴伏在破裂石墙外的雷兽，却见对方似察觉出属于他的灵魂已调转回躯壳之中而蠢蠢欲动，一股本能的征服

欲望顿时油然而生。

下一秒，不待雷兽逼近而来便已率先迈开坚定脚步主动攻向前去。

第六十章：第二十一日

异变之日，复苏。

毫不费力地将雷兽制服，继而向上前进，虽路上仍有不少阻力却还是在其力量压迫下纷纷不敌脱逃，不消片刻便让

擎宇抵达了建筑物顶层。与下层相比，顶楼四周墙沿上所攀附着的肉块更显众多，血液腥臭亦更为浓重。可此处肉

块却与其他不同，毫无自主意识，更无任何生命迹象，仿若仅为供食而依附存活着。

奇怪的气息迎面扑来，带着些许熟悉，些许悲悯。

随之望向竖立于几步之外的紧闭门扇，虽未开启，却已让他隐隐察觉到困锁其中的所为何物。无可否认，他当下的

心情是有些复杂的，虽与那人并不熟络，可在生物学上，他们终究源自一家。虽是明了对方的意愿也认为自己非那

么做不可，但要实际面对残杀同族的罪状却令他一时有些胆怯。

正当犹豫刹那，面前突然闪过道纯银光芒，定神一看，却见那令自己极为憎恶的某人竟赫然出现眼前。

狂傲邪肆的笑容依然故往悬挂脸上，轻佻目光始终带着淫亵意味注视着他，银发男人似若正舔噬着他肌肤地抿了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