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桃花源——呻吟

「周成仪！」

「哈。」周成仪揉了揉李易霖的头，「好少听到你直接喊我的姓名，真幸福。」

「你……」李易霖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得，白皙的脸庞又染上了红晕，「我、我先说……我……我没有答应你。」

「我知道。」周成仪夹了一口菜，递到李易霖嘴前，在他咀嚼的同时，说了一句，「但是，你也没有拒绝，不是吗

？」

如果说男人大多是食欲为上的禽兽，那么李易霖或许也能归类在其中，只不过是只小白兔。

就像是所有的动物，在自己饥饿的时候，看到了喜爱的食物，便会扑向前去，不管你是大象蚂蚁老鹰秃鹰海豚虎鲸

还是男人，对于生理反应都很难抗拒。

李易霖喜欢美好的人事物，所以只要是他眼中漂亮的事情，他都很难抗拒。

和他交往过的学姊，一个比一个还要天仙，有酷的狠的辣的柔的古典的未来感的，每一个都是美女，每一次恋爱都

上演女追男大计，每一次分手都上演女甩男悲剧。

其实，他知道，李易霖是不懂拒绝。

李易霖自己或许没发现，毕竟除了文学之外的事情，他感度都极为渺小。但他凝望了这么多年，对李易霖的喜好，

他全都看在眼里。

在他眼中，美好的人如果掉了眼泪，那么对他来讲，会是全世界最痛苦的事情。

该说是多情还是薄情，周成仪分不太清楚。但他知道，那主要都是因为李易霖太温柔了，对任何的事情，只要入了

他的眼，似乎都是美好的。

他当然也会怕，自己成为李易霖美好事物中的其中一个可以被丢弃的物品，但都已经把事情摊开来讲了，他当然不

可能就此抽手，当作自己的告白只不过是一场梦似的幻觉。

「小易。」周成仪背了包包，敲了敲李易霖的头，「我先去上课了。」

「喔好……」李易霖睡眼惺忪的回应，将头埋入了棉被里头。

「晚上记得不要乱跑，我要煮饭。」周成仪将买好的早餐放到桌上，夹了一张纸条，便出了门。

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都无法再次睡着的李易霖，将头探出棉被，揉了揉眼睛，走到餐桌前，拿起了面包，拿起了压

在桌上的一张纸条，上头有周成仪潇洒中带着温柔的字迹。

「小易，你就像是行星，而我是诞生来守护你的卫星。如果你不小心因为睡过头被教授当掉，天职是守护你的我只

好为此殉情，您知道吗？」

李易霖看着周成仪用自己剧本里头的语气，写了的句子，一瞬间起了想要把纸条扔掉的冲动，却突然又觉得扔了很

可惜，两相权衡之下，只好脸红的将纸条收进自己的笔记本中。

「混帐Boss……」

倒了一杯水，吃起周成仪帮他准备的面包，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那么好，好到值得让这么好的男人，对自己

产生感情。

其实，他对感情这件事情，实在是……没有理念。

或许能书写，用文字推叠成爱情的轮廓，让别人感同身受，但他自己，即使书写的都是从他心中抽出的字句，他也

依旧无法理解，那种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知道，当周成仪对自己露出坏笑时，他的心跳会不由自主的加速，但是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

。

只有周成仪，他不想像过去一样一直重蹈覆辙。

10

接连的好几天，周成仪每天不管课再密集，晚餐都会亲自下厨，也似乎恢复了原本李易霖熟悉的Boss，只不过每天

晚上睡觉前周成仪都会亲吻他的额头，留下早餐时都会顺便留下一张纸条，上头总是写着有的没的情话。

李易霖不知道这种相处模式，是不是有点太脱离正常，毕竟周成仪和他告白，但他们依旧是维持着和从前差不多的

关系，去掉那额外的亲吻和情话，他们真的和以前都差不多。

有时候，周成仪会恢复本性，对他说一些调情的话，但从那天过后，他就再也没有和自己说过，在一起这三个字了

。

从前和学姊交往，多半都是因为他没有办法拒绝美丽的人提出来的请求，他也知道这样不太对，也很努力的在过程

中给予对方等值的情感，但后来他才明白，原来感情这种事情，是没有什么等值不等值的。

每一次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恋爱了的时候，她们就会和自己提出分手，而最后哭得最惨的也都是他。

其实很多时候他哭，不是因为失恋，而是因为自己伤害了她们。在分手的当下总会有一种心被抽空的感觉，他一直

都以为那是因为自己仍爱着对方，但他在演了这次的戏之后才发现，原来根本是自己误解了。

他对文学以外的事情，真的都很没有神经。

他知道自己很笨，即使心里想了千字万字说出口还是会结巴，他没有沟通的天分，如果不是周成仪从小就这么包容

自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多么悲观的一个人。

他很容易想太多，但因为不知道如何言说，通常是选择睡觉来逃避。他会因为任何一点小事情就很慌张，因为朋友

任何的一个举动看似不悦就很担心，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周成仪有一天可能会离开他。

从小到大他们都腻在一起，即使中途发生过一些小插曲，周成仪也一直陪伴着他，对他来说，周成仪就像是空气，

虽然没有太多激荡，却是全世界最温柔，最重要的东西。

他不会说，除了写，他没有办法真的把这些情绪说出口。如果真的要说，他可能要有比现在更好千倍万倍的勇气。

他就是没有勇气，好好的，把一件事情从自己口中讲出来。

每次他要拒绝一个人的请求时，不知道为什么，「不要」就会变成「我可能没办法」，「可能不行」就会变成「我

试试看好了」。就连学姊和自己告白，他也总是傻傻的说出了「好」，事后在那边痛苦后悔努力让自己产生同样的

情感。

他就是这样一种，烂人。

他喜欢美好的人事物，只要是美丽的，他都不忍伤害。但他这么久的跌跌撞撞，也逐渐领悟到了，所谓的不忍伤害

，最后只会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他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要自己以后对感情这种事情，如果自己没有感觉，就不要答应，不要因为对方太美好了就

胡乱点头，但周成仪却打乱了他的努力。

他没办法答应，但他也拒绝不了。

关于周成仪，他真的，很难决定。

「小易，晚安。」周成仪低下头，将李易霖的浏海稍微拨往旁边，亲吻他的额头，「我早上会叫你的。」

「喔……好……」即使被周成仪亲了那么多次，李易霖依旧没有办法适应，虽然只是额头，但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亲

密的行为了。

躺上床，周成仪帮他盖上棉被，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可以一起睡吗？」

「啊……可以啊……」

周成仪脱下拖鞋，躺上了李易霖身旁的位置，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脸开始热了起来，「那个……太近了……」

「床没有很大，我又太高。」周成仪的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可以吧？可以吧……」

「我想睡了。」死心似的闭上双眼，他一直都很难拒绝周成仪，再说他们两个以前也常常这样子睡在一块儿，只能

说告白之后，很多事情表面上没有改变，心境上都改变了。

说来，「我喜欢你」这句话也许是一项很惊悚的化学物质，只要一说出口，两个人的关系就会开始变质，不是在一

起，就是变成陌生的好朋友。

虽然不太理解感情，但，只要朋友扯出了感情，就一定会变质。

他不希望和周成仪的关系变质，但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了不可能那么单纯的携手走天涯。

他不是自私的想要一个永远守候自己的朋友，他只是很怕……很怕……

睡意侵蚀了他的眼眶，周成仪抱着自己的温暖在凉秋晚风吹袭下，成了一种非常温和的接触，他的手摸上了周成仪

的手，陷入了沉睡。

为什么会这么安心？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李易霖缓缓醒来，他感觉到床边传来微微摇动，大概是周成仪醒来正在整理，于是他依旧避着眼睛，顺便想一些事

情。

他觉得，他应该算是一个很直接的人。

他的情绪很直接，虽然很难用言语表达，但认识他久了的人，对他很多反应都会明白大概内心是在想些什么，他其

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比如说，脸红到说话结巴的时候，就是他在害羞。

如果是面红耳赤，劈哩啪啦像是鞭炮的连环话语，那就是他生气了。

他会持续的低着头，言不及义的说些什么话，就是他犯错了正在讨饶。

他是一个很容易理解的人，除了创作。

他写的东西很多，多半是风花雪月的文章，这在古代可说是不入流的极致，然而李易霖却总是笑着说他就是喜欢这

些，就算不入流也没关系。

内容有的平宜近人，有的艰涩难懂，更有很多用词奇险的篇章。他写了很多，从他国中后，几乎没有断过的在创作

。

起先，他是为了抒发自己胸口，一直郁闷的疼痛。

李易霖对这个世界，有一种，莫名的倦怠，从很小的时候开始。

他的童年并不怎么愉快，有很多事情，是再多的金钱也买不起的，但很可惜的是他们家中没有人明白这个道理，以

为花大钱，让他每天漂漂亮亮的上学，吃一般人平常根本不可能吃得起的东西，搭平常人折半价都买不起的劳死累

死，就可以替代那最重要的东西。

因为长辈们的打拼，即使李易霖这辈子都不工作，也可以每天生活得富丽堂皇，但李易霖一直都很清楚，那全都不

是他的，他只是刚好有福气，捡到便宜罢了。

从幼稚园开始便是如此，一年中，他见不到父母几次面，家中的长辈更是可能一年才会看到一次，他根本可以把他

们家的保母当成老妈了。

如果没有遇到周成仪，就像是他先前想的，他大概就会真的悲惨到一种自闭境界了。

周成仪让他对这个世界稍微有了憧憬，幻想着未来会有多么的美好，而实际上大学过后，他着实快乐了不少──多

半是因为周成仪在他身边的缘故。

如果失去了周成仪的陪伴──他大概会崩溃，或者是变成疯子，也有可能像是之前被学姊们甩掉后，哭个几小时就

没事情了那样。

如果没有遇到李易霖，他可能不会想到自己可以靠书写这件事情抒发对世界的倦怠，他并不厌世，反而他觉得这世

界有很多事情是可以去品尝的，但他疲累。

周成仪有天，在他又因为家中的事情哭了的时候，拿给了他一枝笔和一张纸，要自己将现在的感觉写下来，当他握

住那只笔，在纸上写着字的时候，他竟然意外的有了一种平和的感觉。

就算是书写的当下也好，他是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动力。

他知道，这个世界不坏，也就如同他认同的，他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很有价值，他也有那个本钱能够去寻找─

─除了亲情。这件事情说实在的，一直以来都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周成仪可以当他的朋友，但在他们两个正式成为交往关系之前，周成仪和自己再亲，也都不是亲人。

所以他书写情爱，男欢女爱，男欢男爱，女欢女爱，就是不写亲情。

关于爱情这一方面的题材他可以写滥交、嗑药、外遇、出轨，再乱的题材他都愿意尝试，但他就是不愿写任何一篇

，主轴是亲情的文章。

他的亲情是荒芜的，而荒芜，要怎么样拿来书写？

然而最近，他心却乱到无法书写，只能坐在书桌前，拿着笔，反覆写着一些突然窜入脑海中的歌词。

其实从写完桃花不开花的剧本过后，他就已经很少写些文章了。

那个作品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本来就只会写一些小情小爱，为了符合演出的戏剧张力，他后期还替作品加

上了非常多的台词，──台词这个部分是因为他喜欢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才刻意写成长到很难记住的程度。

这个作品，一开始是因为他和苏志裕学长一起看了一部舞台剧，名称是「暗恋桃花源」，他意外的喜欢了这一部刚

开始有些难以理解的舞台剧，后来甚至拉着苏志裕学长重看了好几次。

那一部作品，让他领悟到，暗恋这个动词，和寻找桃花源的这个行为，有着相似的意涵，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恋爱中

，找寻一个可能，一个可以让自己栖住，远离尘嚣，不会被伤害的桃源乡。

他也在找寻一个桃花源，一个能让他理解什么是感情，真正接纳情感的一个怀抱。

李易霖缓缓张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强光，周成仪习惯醒来后就把窗帘拉开，据说是因为自己太过怕光，他

认为这样对身体不好，他才坚持每天早上都要拉开窗帘。

「小易，醒啦？」周成仪对着镜中的镜子整理衣服，问向刚刚才醒来的李易霖，「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你在写东西。

」

「最近思绪太乱。」李易霖看着镜中整理仪容的周成仪，「不用看了啦，很帅！一直照镜子，看了就烦。」

「就在等你说这句。」周成仪转过头，亲了李易霖的脸颊，「不早点说，害我照这么久。」

李易霖的脸又稍微红了起来，「你……那个……」

「嗯？」

「啊，算了算了。」李易霖自暴自弃的躺回床上，有些无奈的想着，自己就真的窝囊一辈子算了。

「我这样，是因为我喜欢你。」周成仪拍了拍李易霖，示意他快点起床，「如果你也可以亲我，就好了。」

「Boss！」

「哈，好、好，不闹你了。」周成仪扔了一旁早已摆好的衣服，「快，你不会真的想要我为了你殉情吧？我已经很

败家了，还要再花那些重修费……」

李易霖拿起一个枕头砸向周成仪，「周、成、仪！」

「哈，我先去帮你准备早餐。」周成仪笑了笑，走了出去。

李易霖躺在床上，恍惚的想着，自己是否真的就该这样持续下去，周成仪不会逼他，即使说了那么强硬的话，那也

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很难主动拒绝。

但即使他就这样什么都不讲，逃避了一天又一天，他和周成仪的关系，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时候了。

周成仪将自己的情感当成了火烛，点亮了他胸口一直潜伏的疑问，一瞬间空气减少，提供了那火持续燃烧的养分，

他却感到了很直接的缺氧。

他的喉头，哽住了名为懦弱的刺，无法说出口自己真正的想法，只能用表情来回应，试图让对方明白自己。他的胸

腔，缱绻了一团名为薄情的雾，迷茫了他的心灵，使他没有办法厘清究竟自己对周成仪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心情。

往常他能用手书写，藉由书写更理解自己，但遇到了周成仪的事情，他似乎连书写的勇气都失去了。因为周成仪太

了解他，一点点说谎，即使是用文字写下来的，他也能发现。现在想来，或许周成仪一直都有在暗示他关于感情的

事情，只是他对这些真的，很没有神经。

对文学，他还有点感度，至少能有很多想法或者比他人更敏锐的捕抓一些画面。但在其他的事情上面，他就像是个

白痴，如果没有周成仪在他身边照料，他可能真的只能考虑请一个管家来帮他处理了。

他知道周成仪对他的容忍，很多时候他以为周成仪会发脾气，毕竟自己的脾气也就是那么大少爷，但他每次都没有

，甚至还会想办法安慰他，逗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