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在打量在省思,但这仅仅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而下一刻这位公子竟又微微一笑。
他笑了,他又向我笑了……
我的信心又流回到我的身体里面,他又象我所想的那温文尔雅了。见他少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我不免松了一口
气,忙不迭的递上手里的酒。
那公子看着这杯酒半晌,突然笑了一下,倒也伸出手来欲接过去。只是一旁的小凌动作如闪电般的半路抢了过去,
一口饮尽,将酒杯搁回到我的手中。
把我给气的,张口结舌,颤抖的手指着小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位公子忙道:“小凌,还不退下,这位相公请坐——”
我一时间也不好发作,只得恨恨坐下。
转念一想,我竟然跟他坐在一桌,不由心花朵朵开。
我眼巴巴的忙道:“公子不用称呼我什么相公的。在下姓郑,表字灼君,你就叫我灼君好了。”
小凌急道:“什么你啊我啊的,这样的无礼——”
公子瞪了小凌一眼:“嗯——”小凌只得又退在一旁,垂手不语。
我瞧着这一幕,心里莫名的担忧,突然觉得这位瞧似温厚的公子似乎不是好对付的主儿。既然计划已经失败,还是
趁早收摊,打道回府。
尴尬笑一笑,正待要站起来,不想那位公子淡笑道:“我姓胡,在家排行第九,小名静字,你可以叫我阿静。”
胡静……原来他叫胡静……
突然间,觉得世上再没一人能有他的一半亲切。
聊着聊着,才知道胡静竟然是京都人氏。瞧他的衣着打扮,谈吐气质,举手投足之间,活脱脱是官宦人家子弟出身
。而我和这样他坐在一处似乎太不搭调了。
“胡公子,你既是京都人氏,那一定非常了解京都了。”
胡静微笑道:“也谈不上了解。”
“我听人家说,京都的鬼市很热闹,胡公子一定去过了罢。”
胡静疑惑的望向小凌,奇道:“什么鬼市啊,我——”
小凌忙躬身道:“奴才也只是略微听说过,好象是……半夜三更开得街市,或者也可以说开得太早了。都是一些贫
民在买卖,也就卖些旧衣物旧家什,若在白天根本就上不了台面,一点意思都没有的——郑相公,这种无聊的事你
就不要拿出来说了罢。”语间隐忍的怒意让我吃了一惊。
我本来见了小凌就讨厌,跟胡静坐这会儿工夫他就打岔了好几次,现在见他这般态度,还这样说,不由的反驳道:
“谁说鬼市子无聊了啊,我们山上有好多读书人就爱逛呢。可好玩了,东西可多了,有些东西白天还不见得有得卖
呢。听说,还有一些千金小姐半夜出来喝茶……”
想想看,一帮年青男子的心都砰砰跳了。
胡静挑了一下眉,淡淡的道:“真的么?我也好想看一看。”可是他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来想看的样子。
在我看来,还以为他提不起劲,于是一一列举了鬼市子的特色,好象自己已经去过了似的,其实我也是只道听途说
罢了。
只见小凌脸色大变,突然他站到胡静的背后,一个劲儿的朝我打手势,意思是叫我别说了。哼,我得意的看着小凌
凄惨的表情和胡静平静的脸,
有一种不顾一切的感觉……
于是我有些羞涩的说道:“胡公子……你什么时候想逛鬼市的话,咱们一起去罢?”
小凌忙道:“我们公子很忙的,哪有什么闲工夫啊。”
又来了。
我翻翻白眼的道:“你管得可真多啊。”
小凌脸色一变,一时间竟然惊惶失措。
胡静微笑道:“其实去看看倒也无妨。”他的表情一贯的温文,或者与其说是温文还不如说是冷淡。呜——我的热
脸,有必要一直贴着人家的冷屁股么?只可惜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便想跟他说话。
我想一直看着他……
感觉自己在纠缠不休,也不知道人家烦不烦。
因为我听到自己又在问:“公子的府上是哪里啊?”
小凌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大家不过萍水相逢而已……”
我脸色胀红,羞愤的想,我这般问了,自然是……这人也太不近人情了。瞧瞧胡静的神色也没有回答我的意思。是
啊,郑灼君,看看你自己罢,穿的如此寒酸,举止又粗鲁,你什么也不是,你只是一个烦人的过客,你究竟凭什么
发问……既然如此,我便是再……再喜欢……呃,我是说如果……我也不讨没趣。
所以我努力假装平静的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却听见胡静轻声的说道:“郑相公,要不要今晚一起去逛鬼市啊?”
“……”我猛然转身,错愕的望着他。
更让我受不了的还在后面呢,呜~
夜半,天色蒙蒙间,人影依稀。四下燃着点点灯火,来往卖买者走动着,灯火照在他们的脸上变幻莫测,象一缕缕
地狱来的幽魂。正因为如此,这半夜的街市才被人称之为鬼市。
我脑海不受控制的想象着我跟胡静两个人走在热闹的街市上的情形,贴的如此的近,就着幽暗的灯光望着他的脸的
情形——幻想的破灭来的如此的快,我的满腔热血却被其他的跟屁虫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小凌用防贼一般的眼神虎视惮惮的瞪着我,他都不用眨眼睛的么?
周雄一个尽儿的用眼睛偷瞄胡静,还极力的想挤在我跟胡静的中间。赶情到现在为止,在他眼里,这二人还是两个
姑娘呐。
我不由的思量着要打点猪肝让他补补眼。
阿三直拉着我要买这个,要买那个,一刻也没消停过。
福宝很安静……安静到,我偶然转过身,才发现人怎么不见了?原来走丢了……无奈的,周雄只得去寻他。
而胡静却在散步,一付兴致缺缺的表情,他这是在逛街么?他只是冷淡的四下打量着。
如果不感兴趣,这又是何必呢?
终于他停在一个卖旧书的铺子前,伸出他的尊贵的手,翻看了一下就近的一本破旧的书。然后吩咐小凌包起来,价
钱也不谈,直接买了就走。
我想看看他买的是什么书,可是小凌一直抱在怀里,斜着眼看我,象是什么稀罕物似的。
于是我故意落后一点,小声的询问小贩。
小贩从摊子底下又拿出一本摆上,低声的道:“你自己看罢。”
我把书凑到油灯底下,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四个字——绣榻野史。
……
果然是人不可冒相啊……
我有些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只这么一次,我便觉得仿佛有些了解这个人了。
什么事都不动如山,亦或是装假冷淡?!我又想,究竟有什么事能让他欢喜愉悦伤心害怕呢?
给他一座金山?看他身上的穿戴似乎也并不会很稀罕。
如果一位绝世美人打他面前经过呢?会不会引起他的驻目?
于是我快步追上前去,假装不经意的问道:“胡公子,你觉得怎么样事才会让你很开心呢?”
他停下脚步看着我,然后笑道:“我并没有觉得不开心。”
“那什么样的事才会让你觉得很痛苦呢?”
他挑了一下眉:“痛苦?你是指烦恼么?”
这个……原来他连什么是痛苦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说明,不知人间疾苦这句话很适合他。
唉,原来这世上真的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胡公子,那个……你……你娶妻了么?”我终于还是问出了我最想问的问题,至于为什么问,你别管。
他望着鬼市上朦胧的人影,淡淡道:“嗯。”
原来已经有了啊……也难怪,不是么,这样有钱的美男子,哪个姑娘不喜欢他不争着要嫁给他的。
“那你一定是有孩子了?”这一切很象男人间的对话,话话家长也是有的。反正已经没希望了,问问而已,不犯法
罢?!
“有。”胡静的手指又抚上摊前的一件旧皮袄。
有孩子是应该的,不是么?应该有的。
现在已经是绝望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是男孩子么?”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三个男孩,二个女孩。”
这么多啊~
“呵呵,你老婆可真能生啊……”我干笑着,心里却有些妒忌的说。
他突然站定了,望着我。
不知道怎么的,有一股羞意,幸好在夜间,就算是脸上滚烫也应该瞧不出来。他怎么了,不会是生气了罢。也对,
谁会愿意被人这样追着问啊。
“我有七位娘子。”又一道响雷在我头顶炸开……
啧啧!我想笑出来,但发现无论如何也扯不开嘴角,现在是彻底的绝望了。哼,有七个老婆,你还看什么淫书啊?
!我有些生气的想,心里极度不痛快,胸口闷的几乎要炸掉了。
不过我对自己说,郑灼君你是在忌妒他。没错,一定是这样。旁人一个都没有,他一人就占了七个。
啧啧,这世道咋就这样不公平呢。
第3章
我失魂落魄,也失去了逛鬼市的兴趣,一心指望着回去睡觉,也许一觉睡醒会好过一点。
当我提出告辞回寺的时候,他很惊讶。毕竟是我主动邀他出游,还没逛多久又要回去了。纵然是失礼又能如何,我
想以后也不用再相见了。
“麻烦如果看到周雄请告诉他,我先回去了,算了算了……随便罢……胡公子再见了。”
不过即使我回到了寺院里,睡了很久,但整日心里还是闷闷的。
我一个人踯躅在山路上,望着群山连绵,白云悠悠。
半山的红枫象火般的燃烧着……一直烧到我的心里,无伦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袭上心头,不由的在山道上坐下来。百无聊赖的扯着道边的枯叶,戚戚的感到心里的冬天已经
来临。
突然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在背后叫了起来:“胡公子,你来啦!”
我急忙回身搜寻,四下盼顾,这羊肠山道,哪里有他的踪影。
只见空山无人,水流花静……
我喟然又坐回到山道上:“阿三——你在干嘛?”
莫非阿三看出什么了么?他不可能看出什么的。因为我什么也没什么,也没什么让他看出什么的,不是么?
阿三调皮的从一棵树后面探出脑袋来,笑嘻嘻道:“表哥,我知道你很想下山玩。不过,我要告诉表叔老爷,说你
尽想着玩,不用功读书。我会时时刻刻监视着你的。”
“……原来阿三以为……”呼,我松了一口气,肯定是我自己想的太多了。
胡……静……
我偷偷的在纸上一遍一遍写着他的名字……真的蛮适合他的。
他究竟是几岁了,唉,这么重要的问题竟然忘了问了,下次见着了他,一定要问个清楚不可……原来,我还想再见
他啊……
他看起来象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可是笑起来却象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可是淡漠的表情象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严
肃的样子,似乎是三十岁一般。
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啊?
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是在想我。他有七个老婆,七个老婆加五个孩子,真是
非常多的人,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这些也足够他烦恼的了。
一想到这里,我心烦的将写着他的名字的纸揉成一团。
不知不觉想起胡静冷淡的表情——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似的,那么,我这个陌生人对他来说,更没有什么值得在意了
……
“阿君——”周雄这个大嗓门已经在门外狂叫了。我慌忙将这些纸张藏到抽屉里锁好。
周雄进来了,穿着一件新衣。
“去不去?”这人说话怎么就是这样没头没尾的。
“什么去不去,去哪里?”我现在什么也提不起劲儿。
周雄皱眉道:“你最近怎么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八月十五了啊,大家商量着说要去城里的酒家好好掇上一顿
,也算是过节了啊,吃完了大家平摊,去不去啊?”
“当然要去!”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阿三。
我转过头瞪着他,阿三拉着我的手撒娇道:“表哥,去嘛……说不定,又会遇上那位胡公子啊。”我一惊,恼怒道
:“为什么遇到胡公子,就一定要去啊?!”
“表哥~”阿三的表情好难看。
其实我正在掩饰我慌乱的心。说不定,说不定……能再次遇见他——多么大的诱惑啊。
去还是不去……不行了,我心里的苗已经发芽了……
扼杀!一定要扼杀!
结果那天我们并没有去高升酒楼,而是换成另一家更为便宜的酒家。一群背景离乡的考生在一起过节也甚是热闹,
思乡之情也冲淡不少。
途中我擅自离席了。
夜不能昧,食之无味的日子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独自一个人走在异乡的街道,来往的热闹喧嚣与我无关。
不知不觉又来到高升酒楼。
踌躇着却不敢向里面跨进去。
这时一位楼里的小厮出来招呼生意,我见状便拉着他问起来。
“小哥,你认不认得,时常有位公子来,就带了一名小厮的。”
“相公,来我们酒楼的公子多了,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位啊?”
“那位公子长得很是俊俏的,衣着打扮很体面的,一般就坐在临街的楼边……想起来了么?”
小厮一付明白过来的模样,显然胡静给他的印象也很深。
“如何能不知道,那位公子啊,隔三差五的就来一回,就静静的坐在这里一个下午。喜欢听别人说闲话,看看外面
的街市——别人找他搭话,都让他那个小厮给挡回去了。我们店家怕迨慢了他,给他让出最好的雅室,他也不喜欢
,就喜欢坐在人多的地方。”
我高兴道:“就是他……那你知道他是哪家府上的公子么?”手心不觉都出汗了。
小厮一愣,倒认真的思索起来,半晌才道:“按理说,京城来酒楼的人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象有权有势的官家子
弟也不会来我们酒楼。而且这位公子,从来不自报身家——,我们也从未听说起他是哪家的公子。不过,有人猜想
,他可能是——”
我紧张的问道:“是什么?”
小厮神密的压低声音道:“他可能是某位大官的私生子……”
……
无伦如何也不能鼓起勇气,就在我落寂的打算离去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身后有人从不远处朗声叫道:“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