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之花（出书版）BY 夜光花

「为什么你和我哥感情会这么差？我明明经常跟哥说，你高中时常帮我啊。」

诚觉得很不可思议地说，八寻的表情瞬间僵硬。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好……」

「咦？为什么？」

「尚吾哥疼爱你的程度很不寻常，我还怀疑过你是不是尚吾哥的小孩咧。」

这出乎意料的妄想让诚差点把口中的酒喷出来。

「等等，八寻！那我哥要几岁就生小孩啊！」

「如果是尚吾哥，那一点也不奇怪吧……他从小就很特别不是吗？连我妈看到尚吾哥都觉得不对劲。该怎么说呢……费洛蒙吗？我妈说，被他凝视会有种战栗的感觉。」

「这倒是……」

诚非常了解八寻的意思。正因如此，所以尚吾才能当个成功的演员吧？尚吾的眼神有股魅力，即使是身为弟弟的自己，被他用强烈的视线注视都会心跳加速。

「尚吾哥的母亲好像也是这种类型，听说被诱惑的男人很多，这就叫遗传吧……啊！」

大概是发现自己失言，八寻一脸尴尬。如果是其他人说这种话诚会生气，但他知道八寻没有恶意，所以只稍微白了八寻一眼。

「八寻，你听说过我哥母亲的事吗？家里的气氛让我不敢开口询问，所以什么都不晓得。」

关于尚吾的母亲，诚只知道名字和死因而已。「不需要知道」是矶贝家的规矩，而且他也不可能去问尚吾本人，所以他完全不知道尚吾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个大美女。妈曾告诉我以前的事，说尚吾哥跟他母亲长得很像。」

「我也看过一次照片……的确是很漂亮的人。」

「听说她精神不稳定还发疯，我妈说她是自杀的……」

诚以前曾在仓库里发现照片。想起照片中的女性，他的脸色暗了下来。尚吾母亲的事一向不准被提起，老家里连遗照都没放。尽管死因是自杀，但有必要隐瞒到这种程度吗？诚一直感到不解。

「你直接问尚吾哥不就知道了吗？他应该愿意告诉你吧？」

被疑惑的八寻这么一问，诚也说不出话。八寻说的没错，但是他与尚吾之间有道高墙，让他根本不敢问。或许是因年龄有差距吧，两人的关系不能说是平等，有时连诚都觉得自己客气到很夸张的地步。

「我们走吧？」

三小时后，八寻拿起帐单问道。因为很久没见面，使他们不小心聊了很久。

「对了，你真的不会回老家吧？」

在柜台结帐时，八寻不放心地问诚。

「嗯，我不会回去。」

诚点头说，八寻这才安心，推着诚的背向前走。结完帐走到店外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还刮着寒风。

「啊，我得打电话……」

跟八寻说一声之后，诚便用手机联络尚吾，并得到会马上开车来接他的答复，似乎是要特地来这家店接他。

「真厉害，在这世上能够让那个灰谷尚跑腿的人也只有你吧？」

八寻在店外吃惊地说。诚觉得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都跟他说了我不是女孩子，没关系的……」

「没办法，谁教你特别容易被人缠上。」

不知是否想起以前的事，八寻别有深意地笑着说。诚本来想在店门口道别，但八寻说要陪他一起等，让他更加难为情。

「我看起来那么好欺负吗？」

诚的表情很不开心，八寻笑着敲了他的头。

「最高纪录是一天三次吧？因为太不可思议，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谁教你长得像乖宝宝嘛。」

不想回忆的过往被提起，令诚沮丧地把手放进口袋里。正如八寻所说，他曾经一天之内被看起来很不良的学生包围三次，现在想来仍相当苦闷。庆幸的是在他惊慌失措时，八寻总是会出现帮助他，但他非常担心自己是否散发着引来这种事的气息。

「你有种让人想欺负的感觉。那些人也不是真的要勒索你，不是有句话说越喜欢就越想欺负吗？他们应该是看到你脑子就一片混乱，结果忍不住去纠缠你吧。」

「那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也很可爱，不过高中时真的长得很像女孩子……」

「别说了，你知道我因为这样被性骚扰多少次吗……」

诚的脸都绿了，捂住耳朵说。

八寻豪爽地大笑，拍拍诚的背。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不太像男人是事实，还曾被路过的学长说：「你真是男的吗？」并摸他的胯下。

「不过，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忙。你好坚强，即使面对学长也能摆出一副毅然的态度……不像我这么没用，我很羡慕你。」

听到诚再次述说心中的感谢，八寻有点不知所措地移开视线。

「没有啦……我并不坚强……」

「骗人，你很坚强的。」

「不，我……其实很软弱……」

八寻摸了摸鼻子，走向附近的自动贩卖机。

「喝点咖啡醒酒吧？」

「嗯。」

诚一边跟八寻聊天，一边喝着罐装咖啡，过了片刻，有辆银色车子停靠在店门前的路上。车主轻按一下喇叭，诚便知道是尚吾，因而将空罐丢到垃圾桶并向车子走近。他想到八寻特地陪他一起等，不知能否顺便送八寻回家。

诚打开助手席的车门往里面看，说：「哥，那个……」

「八寻坐到后面。」

尚吾在诚提问前回答。诚露出微笑，向八寻招手。八寻疑惑地接近车子，跟坐在驾驶座上的尚吾点了个头。

「好久不见，尚吾哥。」

「你变得好高大。」

尚吾些微张大了嘴，抬头看着八寻讶异说道。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爱理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嗯，爱理先回去了。若是她知道你有来，应该会很遗憾吧。」

诚坐进助手席微笑说道。

要是早知道尚吾会开车接送，爱理铁定会留到最后。八寻虽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还是坐到后座。诚在前座系上安全带。

「八寻，你现在住哪里？」

尚吾缓慢地驾驶，用低沉的嗓音询问。诚稍微往后回头说：「八寻已经离开老家住在大学的宿舍里，对吧？」

「啊，嗯。」

八寻说出地点后，尚吾点点头，加快车子的速度。

尚吾总是说八寻的坏话，诚还以为车内气氛一定会很尴尬，没想到两人意外和谐地聊天。看到这两人相处得不错，诚也很高兴，不禁笑逐颜开。

「八寻有女朋友吗？」

气氛正轻松时，尚吾仿佛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借由镜子看着八寻。

「咦？不，我……还好啦……」

八寻的声音突然着急起来，含糊地说。

「什么还好，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很受欢迎啊！如果你不打算回老家，就在这里找个可爱的女朋友吧。」

「伤脑筋，我又不像尚吾哥那么厉害……你跟女演员沙亚耶的绯闻是真的吗？」

「笨蛋，那是宣传。」

尚吾和八寻豪爽地聊着天。

尚吾常常因女性问题登上周刊杂志，其中跟女演员沙亚耶的报导写得煞有介事，诚也很在意。话说回来，为什么八寻跟尚吾说话时，会变成跟前辈说话时的尊敬语气？

「那诚呢？你交到女朋友了吗？」

像是要避开跟尚吾对话，八寻把焦点转移到诚身上。诚苦笑着靠在椅背上。

「才没有……因为我没男人味，都只有女性朋友。」

「你这样就好。在我结婚之前你都只能单身。」

「咦！哥你好过分！我也想要女朋友啊！」

听见尚吾出乎意料的玩笑，诚发出惨叫声。后面的八寻噗嗤一声，大笑着说：「那还真惨。」

「拜拜，我们再简讯联络。」

把八寻送到宿舍附近后，诚挥手向八寻道别。接着车子往自宅前进，诚对尚吾道了谢。

「我没想到你会送八寻回去呢。」

「啊，我是要牵制他。」

「咦？」

「没事。」

尚吾笑得耐人寻味，开车穿过夜晚的街道。他是名人，不想受到警察关注，所以驾驶时都会重视安全。车内一直播放着古典乐，诚很佩服尚吾竟然都不会睡着。

从八寻住的宿舍回到自宅公寓花了将近一小时，车子驶进地下停车场。停在固定的车位后，诚说声「辛苦了」便打算解开安全带。

「等一下。」

就在手碰到安全带时，尚吾倾身靠过来。突然被尚吾凝视着，令诚吓一跳，刹时停止呼吸。

「怎、怎么了？」

在极近距离承受强而有力的视线，诚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他想起八寻在居酒屋说「被他凝视会有种战栗的感觉」这句话。连从出生至今已经看习惯的他，被尚吾凝视都会心跳加速，若是女性绝对会被秒杀吧。

「啊……」

尚吾抓住诚的手腕，并卷起袖子。被尚吾发现自己左手腕上戴着八寻送的手表了，是何时发现的？他都尽量隐藏起来却还是被发现，好敏锐的观察力。

「我送你的手表呢？」

「……我收进口袋里，因为要是摔到或刮伤就不好……」

诚辩解似地小声说完，尚吾默默地擅自搜寻他的口袋。诚觉得简直像被警察搜身，同时又因尚吾摸索下半身的手而慌乱。尚吾不发一语，将八寻送的手表从诚的手上卸下，再把自己送的手表重新戴上。

「哥，你好孩子气……」

诚不禁这么说。但尚吾满不在乎地为诚重新戴上手表，然后一脸畅快地回到原位。

「没错，我很孩子气。」

听到尚吾轻浮的回答，诚静静地解开安全带。他下了车，与尚吾走向入口。

诚摇晃尚吾把玩着车钥匙的手，眼睛往上看用眼神示意「把手表还我」。可是尚吾视若无睹，径自向电梯走去。警卫看见两人便跟他们点头行礼，尚吾也跟警卫打了招呼。

「哥！」

「等你习惯戴我送的手表之后，我再还给你。」

两人在电梯里独处时，尚吾转过头答道。诚原本以为尚吾和八寻聊得很愉快，应该是不在意才对，看来根本是他误会了。

当尚吾用这种态度说话时，要推翻他的意见是不可能的事，诚不禁叹了口气低下头。他完全没想到八寻送的手表会被尚吾没收。

「你说，我跟八寻谁重要？」

尚吾把手搭在诚肩上，提出不成熟的问题。诚愣了一下，生气地说：「你很幼稚耶！」结果尚吾像要勒住他脖子似地抱紧他。

「说嘛，谁重要？你说说看啊。」

「别闹了，要是你的粉丝看到会幻灭喔！」

「无所谓。我在这世上最重视的人是你，你呢？」

尚吾毫不害羞地说。诚满脸通红，看着电梯的地板。尚吾偶尔会很冷静地说出这种话，每次诚的心情都很复杂，有种胸口闷痛、会让尚吾担心的感觉。不知尚吾是否发现了？

「……我也……觉得你最重要。」

诚悄声回答。尚吾开心地笑了，并松开手臂。此时电梯到达两人要去的楼层，先行走出电梯的尚吾迅速向诚伸出手。

「你就是这点可爱。」

尚吾露出在大银幕上出现过、令人着迷的笑容，将手表还给诚。诚无语地接过手表，追上尚吾，跟他并肩走着。

八寻说诚有恋兄情结，也许他的情形真的很严重。

他说尚吾是最重要的人，这并不是开玩笑。他尽量要自己别想太多，但在这世上他最珍惜的人就是尚吾。他很重视尚吾、很喜欢尚吾，也比任何人都担心尚吾。

尽管尚吾坚强又帅气，任谁都会着迷，但尚吾的内心其实很脆弱。诚是他的家人，所以很清楚这点。当初他会来到遥远的东京，不只因为能跟尚吾感情变好，也因为担心尚吾。

小时候母亲就自杀身亡的尚吾，一开始跟继母——也就是诚的母亲——并不亲近。直到几年后诚出生，母亲豁出去请尚吾照顾诚，这才慢慢消除彼此的隔阂。因此以前母亲曾说过很感谢诚，他也觉得很高兴。

开始懂事后诚就有恋兄情结，对于尚吾有时会露出的成熟表情和复杂思绪，诚总是感到迷惑。

印象最深刻的是在荒废的学校找到发呆的尚吾。

当时尚吾没心情去上学，于是到被他当成秘密基地的荒校打发时间。那天诚跑去找他，他便告诉诚当时正热衷的秘密游戏。

「你看，这样很漂亮吧。」

尚吾玩的游戏，是用刀子在自己的肌肤上写字。就算只是一层薄薄的皮肤，看到尚吾用锐利的刀子伤害自己的身体，诚年纪虽小也感到恐惧。

当时大概是想阻止吧，诚向尚吾拿着的刀子伸出手，结果不小心割到自己的手，因而放声大哭。尚吾好像被吓到了，他急忙安抚诚，为诚舔舐伤口治疗。

「哥哥，你会痛吗？」

哭了一会儿、疼痛消退之后，诚也舔了尚吾手腕上的伤口。尚吾惊讶地看着诚，随后回答他不痛。

如今回想起来，为什么尚吾要自残呢？

是因为小孩子的一时疯狂，还是因为内心有着深沉的绝望？

尚吾可怕的地方，就是表面看起来很普通。

在大人们或他人面前，尚吾都会表现得很成熟，应答也很冷漠淡泊。然而在诚面前或独自一人时，心就有如飞走似的，经常流露空洞的眼神。这样的尚吾看起来好像快消失了，诚总是会抓住他。尚吾对别人甚至是对父母的态度都很冷淡，但可能因为从小就照顾诚，在诚面前他会表现出情绪，这让诚相当喜悦。

正因如此，尚吾在诚上国中前变得冷漠令诚很痛苦。他记得那段日子里，他每天都难过地照镜子，怀疑是自己长大了、不再可爱了。直到现在他都不敢问尚吾那时为何会冷落他，也许尚吾有他的苦衷吧。

如今可能是工作符合个性，尚吾渐渐不再有小时候那种空洞的眼神，性格也变得开朗许多，有时还会撒娇，让诚很开心。尚吾说他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虽不知是认真还是开玩笑，不过将来尚吾应该会结婚、拥有自己的家庭吧？现在他还无法离开哥哥，但届时他想衷心祝福尚吾。

目前的他看到周刊杂志报导尚吾的女性问题，都会感到一喜一忧。他知道这个年纪还想独占哥哥有点奇怪，但只要看到尚吾跟女性交往的报导，他的心就有股刺痛。八寻他们如果知道这点一定会很吃惊，所以他没有说，不过自己的独占欲应该很强吧。他不希望哥哥被别人抢走。为了离开哥哥，他还想要交个女朋友，可是一直无法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算觉得很聊得来也只能把对方当成普通朋友，因而他已经放弃。

然而，诚还是有做爱的经验。

到现在他都不晓得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来东京生活时，刚开始尚吾的朋友常会来这间公寓玩，其中有个叫桃子的女演员长得很漂亮。有一天晚上，尚吾喝醉了在客厅沙发上睡着时，桃子坐到正在看电视的诚身上。突然被美女亲吻让他吓了一跳，但他就这样接受桃子的主动诱惑，与桃子肌肤相亲。那与其说是做爱，不如说是被吃掉了。那个夜晚令人惊讶又舒服，恍若身处梦中。

诚自己也觉得很大胆，因为尚吾就在旁边，他们竟然还有办法做爱。隔天诚都提心吊胆的，不知尚吾有无发现；桃子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诚深深觉得女人真可怕。

当时尚吾和桃子正在交往。虽然那天之后过没多久两人就分手了，但她应该是跟尚吾交往得最久的人。

后来，有时尚吾身上会飘着女性的香味，可是都不再邀请女性来家里。有可能是顾虑到诚，也有可能是知道那天晚上的秘密。

诚希望尚吾能得到幸福，又害怕尚吾有了家庭和小孩以后，便忽略他的存在。他不想把「尚吾最重视的人」这个特别地位交给别人，这是多么自私的想法啊。

——他必须离开哥哥独立才行。

每次思考尚吾的事情时，诚都会这么想。